第54章 星回于天 太傅!太傅!快醒醒
陪着殷松蘿在附近玩了幾天, 就适時地踏上了回宮的道路。
就在前幾天,那位孫更衣“突發惡疾”,她這個皇帝陛下大為悲痛,為她準備了不少“随葬品”, 這件事也算了結。
殷松蘿掀開車簾, 看着遠去的遠山,還有些依依不舍。
何晏晏摸摸他頭發哄她:“沒事, 我們明年再來。”
小朋友這才稍稍開心了一些, 還和推興致勃勃和規劃起明年的路線了。
去的路上要掩人耳目, 但現在事情都已經解決, 回去路程就不再遮遮掩掩,自然也不用她再飛魔杖。
但雖然是坐得馬車,但是這一路也實在難挨,加上她靈力透支的厲害, 在寝殿休息了好幾日, 還是沒什麽力氣。
明塵和餘星回來的時候,她還是恹恹地趴在桌上, 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明塵本來是來彙報工作的, 她還有些單純,看着何晏晏這副模樣, 抱着文書猶豫片刻:“若是陛下還不舒服, 這些瑣事……”
見多識廣的太傅大人很快識破了她的伎倆, 面無表情又毫不客氣戳穿了她的小心思:“陛下有力氣陪着郡主徹夜下棋, 沒力氣處理幾道文書?”
小錦鯉威力實在太強, 和她下飛行棋,根本被壓的走不動道,連嘤嘤嘤自己都對太過輕易的勝利感到無趣, 她們早就不下棋了。
于是何晏晏最近按照記憶,做了一些趣味手牌,這就需要一點技術了,錦鯉的威力總算被壓制了,總算可以打個幾盤。
但她連下棋都要被餘星回念叨不能過于享樂,何晏晏實在沒膽子說自己還在打牌。
她心虛擡了擡頭,又快速低下。
“啊……那……看,我這就看,馬上!”
她快速埋下腦袋,摸索着去拿桌上的折子,可是摸了半天沒抹上,還是明塵看不下去,把折子推到了她面前。
何晏晏磨磨蹭蹭把文書打開。
餘星回似乎有意讓她處理政事,沒有像過去一樣一手包辦,他似乎……是真的想教給她一些東西。
難道是自己還不夠擺?
是給了他什麽錯誤的希望?
她改還不行嗎?
何晏晏本來就想糊弄糊弄過去算了,但卻沒想到出現是這樣一個信息。
只是明塵這幾日的工作成果,随着吃人的妖怪一個個都被那些小精靈收拾,信衆也與日俱增,無盡間現在都可以覆蓋到城外去了,或許假以時日,還真的可以鋪滿整個國境。
可是在這欣欣向榮的背後,卻出現了一個小插曲。
最近在山頭建造的廟宇總是在半夜莫名其妙遭受破壞,卻沒有留下一點痕跡,如果半夜找人守着,就無事發生,一旦沒有看守,就會在第二日遭受到破壞。
何晏晏看得一臉莫名其妙:“這是什麽雙縫幹涉實驗?”怎麽還随着觀測改變狀态呢?
她想了想再問:“有讓修士或者讓那些小精靈自己等着看過嗎?”
明塵很快就點了點頭:“但是不管是誰,只要有人觀察,一夜就風平浪靜。”她蹙了蹙眉,也有些擔心,“若是如此,那東西修為怕是不低。”
何晏晏也陷入思緒,難道是有什麽大妖故意搗亂?
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聽見餘星回的聲音。
“雙縫……幹涉實驗?”
何晏晏擡頭看去,便看見他正似有所思的重複她剛剛的話,見她望來,放下沉沉開口。
“臣愚鈍,不知這是何意?”
“啊,這個……”
這個就是量子力學,但是何晏晏實在沒辦法和古人解釋這玩意,遲疑間,便聽見餘星回再接了上去。
“陛下總有一些新奇的想法,”他沒有繼續這個問題,很快把話題移了回來:“臣打算今夜去看看情況,順利的話明日回會,若不順利……”
他忽然停下來,轉眼看她。
何晏晏順勢接上:“若不順利?”
餘星回聲音冷靜上去:“若不順利便要過幾日,陛下功課便和傳書一起送來吧。”
何晏晏:???
打工人而已,太傅要不要這麽拼命啊。
餘星回果然在晚上就離開了,第二天沒有回來,但是何晏晏也沒收到他傳音過來布置功課,一開始她是松了一口氣的。
但是第二天、第三天……
她都沒有收到他傳來的消息,即便後面她主動給他傳信,但是也都石沉大海,杳無音訊,何晏晏這才感覺到慌了。
想來他出門前,應該以為自己很快回來,并沒有留下太過長久的準備,現在許多事情也都就這樣耽擱在那,留下的文書都有半個她這麽高。
何晏晏沒辦法,只能親自上陣處理。
看着這一大堆東西,何晏晏忽然有了一種微妙的倒錯感。
往日在她不在的時候,太傅是不是就如現在一般?
但是她處理起這些事情遠不如餘星回的游刃有餘,好在太傅之前還是給她留下了一些人的,讓她勉強應對。
如此勉強處理,在她聯系不到餘星回的第七天,何晏晏終于按捺不住,打算出門找了。
只是過去她的底氣全在餘星回,現在太傅不在,如果她這個皇帝也跑了,何晏晏擔心可能真的會出什麽亂子。
如果這樣……等到太傅回來了,何晏晏都不知道怎麽面對他。
老丞相在她南巡回來之後就告假回鄉,一時間還真的找不到什麽可以主持大局的人。
沒了太傅主持大局,何晏晏只能親自上陣,絞盡腦汁地安排下諸多事項,最後把這手頭事情暫且托付給了明塵,這才放心地出了宮門。
……
無盡間的廟宇就建在和京城最近的山頭,和明塵她娘親相距不算太遠。
今日天陰沉沉的,天空積壓了厚厚的雲層,哪怕是此刻正當午時,卻依然有些昏暗。
何晏晏過去的時候,這裏附近的工人已經在此之前遣散,材料還整整齊齊地堆放着,許久不見的橘貓長老過來見她說明情況。
在她面前是一個殘破的宅院,上面的門匾早就腐朽得看不清,院子裏頭雜草叢生,斷壁殘垣,一片荒蕪。
“在這裏不見了,餘小兄弟。”橘貓長老撓了撓耳朵,有些愧疚,“白天黑夜,我們都在這裏找過了,但是痕跡,餘小兄弟的痕跡一點都沒有。”
何晏晏是帶着月照一起來的,月照已經先進院子裏頭看了看,何晏晏看了看他,之後又把目光移回橘貓長老身上。
“有去其他地方看過嗎,會不會被……”被妖怪抓走了?
橘貓長老卻堅定地搖了搖頭:“雖然沒有痕跡,但有氣息,氣息很小,老身确定,餘小兄弟就在這裏頭。”
這個就有些奇怪了,過了一會,月照也從裏頭出來,因為這個小院實在太久沒有踏足了,半邊牆都傾塌下來,在他出去時候,屋頂的磚瓦還“啪嗒啪嗒”落了一地。
“他确實在裏頭,只是可能……”說到這裏,他沉吟片刻,似乎在尋找合适的詞語,“只是可能這地方對他意義非凡,所以不太想出來。”
何晏晏:?
什麽叫意義非凡,所以不想出來,太傅不出來她可怎麽辦?
說到這裏,橘貓長老拍一拍腦袋,似乎想起什麽事情。
“啊,對了!老身想起來了,有孩子說,曾經就見過餘小兄來這裏。”
何晏晏回過神:“嗯?他之前也來看過情況?”
橘貓長老騰出一只拄着手杖的手,掰着毛茸茸爪子算了老半天:“不是在最近,用你們人的歷法來說,應該是五年………不,可能更多一點,七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橘貓長老年份逐漸加大,越說越離譜,最後差點超過餘星回年紀,最後他幹脆直接放棄:“總之,應該是好久好久了,他靜靜望着宅子不說話,周身的氣息……都非常、非常地難過。”
非常……難過?
何晏晏有些驚訝,餘星回似乎在任何時候都沉穩冷靜,游刃有餘,她沒見過有什麽事情可以讓他有明顯情緒。
就算按照原劇情裏,暴君直接把挖心掏肝,在如此深仇大恨之下,他重生歸來,若非她能看到那些設定,實在從他身上看不到半點破綻。
何晏晏實在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才會讓他的情緒這樣外露。
…
橘貓長老在外面沒有進去,何晏晏就跟着月照一起進了這片殘垣斷壁。
不知道這個宅子到底荒廢了多久,池塘幹涸,草木瘋長,實在看不出什麽。
在院子後面,有個練武場的地方,另一處有一幢三層高的書樓,雖然此刻已經空空蕩蕩,但是也依然能看出裏頭曾經藏書豐厚。
何晏晏一邊走一邊疑惑:“奇怪,我從來沒聽過城郊還有這一戶人家。”
這年頭書可不便宜,能有這麽一座書樓的人家非富即貴,怎麽會建在這麽僻靜的城郊?
宅子不算大,她已經繞了一整圈,還是沒有看到餘星回的影子。
難道是進到哪個房間裏頭了?
書樓的木梯已經腐朽,何晏晏不敢直接踩上去,就用魔杖飛到三樓的窗戶裏,從窗口坐着魔杖進去。
裏頭書冊散落一地,架子也橫七豎八的傾倒下來。
書頁早就被書蟲吃得辨認不清,何晏晏一寸寸看過去,忽然看見一個被櫃子壓着的冊子。
不知是出于什麽原因,她心頭微微一動,用靈力勾起櫃子,把裏頭那本書抽了出來。
那是一本尋常的典籍,并沒有什麽特別,随着書頁翻動,帶來一陣嗆人的煙塵,何晏晏正想把書放回去,忽然,一張紙從書頁之中飄飄忽忽就落了下來。
這張紙沒有被書蟲侵蝕,只是模樣泛黃發脆。
【……休沐,與……共食……一刻,腹痛】
【半個時辰,焦黑……不可食】
【……兩刻,大火,小火,可】
上頭的墨跡沾惹灰塵,但是大體上還是清晰可見,就是不知為何似乎染了一些油脂,而起這裏頭話也有些莫名其妙,聽着怎麽像是菜譜的實驗手冊。
仔細看去,字跡端正,有棱有角,頗見風骨,居然還有點眼熟。
何晏晏湊過去看了看,忽然,她感覺到一股奇怪的吸力,還沒看出什麽,只覺得眼前一花,就被卷入到旋渦之中。
***
宮牆之內秋葉飄紅,書聲朗朗伴随着簌簌秋葉而來。
在一個栗子樹下,兩個十多歲的小孩正相對而坐。
其中一個年紀小點,正捧着一個白瓷碗,皺眉苦臉看着裏頭褐色的藥汁。看來一會,他終究還是沒勇氣喝下去,把瓷碗推遠了一些,小聲開口:“阿溯,今天你不生氣嗎?”
另外一個年紀長一些的,面色有些許蒼白,身上披着一個毛領披風,身量也要單薄一些,正襟危坐,挽袖提筆,小小年紀寫得一手好字。
此刻,有一陣冷風吹來,他輕輕咳嗽了幾聲,方才開口:“生氣,為何?”
模樣雖然稚嫩,但是聲音卻有着不符合年齡的沉穩。
“明明是那群混蛋拿走了你的作業,害得你被先生責罰!”前頭那個孩子給他順了順背,有些不滿開口,“本來阿溯你身體不好,也受不得風。”
“無妨,”少年沒有停筆,淡淡開口,收了收披風的領口,又輕咳了一聲,“出門阿娘給我加了新做的鬥篷,不冷。”
“這叫還沒事!”小點的孩子直接崩了起來,之後又龇牙咧嘴的捂着肚子又重新坐了回去,急急開口,“他們多少次了,明明是嫉妒……嗯,不對,你在寫什麽?”
發現同伴并不是在寫文章,他疑惑地湊過腦袋一看。
“……生栗,小火,一刻鐘,食之腹痛連連……”
坐着那人忍受不了,他目瞪口呆看着這一串記錄,沉默了片刻:“……你怎麽還有空寫這些玩意。”
“先前我已經與你提醒過,是你非要吃,這次記一筆,省的你下次就忘了,”被稱為阿溯的少年已經擱下筆,把白瓷又推到他面前,“而且,你才喝藥了。”
“嗚嗚嗚,我哪裏知道啊,現在真的好痛,唔,藥……”
話音未落,前方忽然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是另外一群少年人吵吵嚷嚷過來:“哎呀,那是誰?”
并不是什麽友好的語氣。
随着為首的聲音一出,接下來一聲又一聲調笑奚落傳來。
“這不是我們的雲小神童?”
“神童怎麽也在外頭被處罰了?”
孩子的惡意最為天真殘忍,其中一個少年按捺不住想起身,卻又被那位名為阿溯的少年攔住。
面前的少年要稍微年長一些,身量也要高上許多,個個身着華服,腰佩郎當。
為首那人是個七八歲的女孩,一身華服,高傲地仰着脖子。
“什麽神童,上次十萬大軍還落得一個慘勝下場,要不是陛下憐憫,怎麽還會留他們性命,更別提還讓他進宮伴讀了。”
然而阿溯只是靜靜看了他們一眼,便上前見禮,少年身板還有些柔弱,但他背脊挺直,不卑不亢,似是如竹的君子。
“都說雲将軍家出了一個神童,就是這樣的神通嗎,看起來也和我們沒什麽兩樣嘛。”
“說什麽……三歲成文,六歲能通六經大義。”
“啪噠”一下,有人往前丢了一只吃了一半又剝了皮鴨頭,直接落在他剛剛寫好的紙上,暈開斑駁油脂,“哎呀,不好意思手滑的。”
“真是的,怎麽這麽不小心,這樣雲小神童豈不是又要寫一次。”
“哎呀,都說了不小心嘛,那就對不起啰。”
嘴上說着不好意思,實際他們并沒有什麽道歉的意思,話音一落,又是一片嬉笑之聲。
笑着笑着,忽然,原先張揚的女孩子像是被嗆住,停下來咳嗽了老半天。
“不對……等等……這?哪?我?”
…
何晏晏之前還在書樓裏,随着自己之前拿起那本書,她發覺周圍的東西無限開始變大,而自己好像在縮小。
“怎麽了?”身後忽然有人小聲和她說話,“不是你讓我們幫你收拾雲溯這小子的嗎?”
……雲溯?
意識到這是和自己在說話,何晏晏意識逐漸回籠。
之前她只是在翻看那一頁薄紙,後面便起了一陣怪風,等到回過神,自己已經重新站在了宮牆裏。
然而這個宮殿卻和現實中的有所不同,而且此刻明明是陽春三月,宮牆裏頭卻落葉飄紅,明明是秋日。
再低下頭。發現自己小了不止一圈的手。
周圍站着的也都是一群半大的孩子。
經過之前經驗,她明确發現這裏只是一個幻境,而且何晏晏能感覺到這裏一切都和之前遇見的不太一樣,但是這樣掃過去,她居然沒有看到任何設定,甚至她自己身體都變了,不是暴君的身體,也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而且,似乎自己是在帶着人霸淩什麽人?
何晏晏不禁擡頭看那個霸淩對象,一個看起來大大咧咧,一個沉穩內斂,眉宇間居然有點眼熟。
他們剛剛說什麽來着,雲溯?
這個名字讓何晏晏微微愣了一下,更加仔細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
看着她突然停下來不動了,身後還有人和她說話:“到底要不要……”
“閉嘴!”不管是在哪裏,霸淩都不能忍,何晏晏直接小手一揮,“都先退下,朕……真想一個人靜一靜。”
身後那些人奇怪看了她一眼。
“快走,還不是要我請你們出去嗎?”或許這個身體本來就是一個暴躁的性格,她這時稍稍提高了一些聲音,其他人還真的什麽都沒說,撓了撓頭離開了。
現在這個地方就只剩下他們三人。
活潑些的少年正一臉警惕看着她,但是沉穩些的少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見她沒什麽動作,又坐回去寫東西。
“……你叫雲溯?”何晏晏上去和他搭話,她總覺得這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試探性和他搭話,“為什麽要一個人在外面。”
“柳姑娘何必明知故問?”雲溯沒有回答,活潑那個少年冷笑一聲,“不是你換了阿溯的作業,害得他被太傅留在外面罰寫嗎。”
……太傅?
餘星回除了她、嘤嘤以及明塵之外,并沒有在宮裏教過什麽人,而且何晏晏也從來沒見過剛剛那群小孩。
雲溯……溯……
這個叫做雲溯的少年,小小年紀也有了幾分積石如玉,列松如翠之意。
眉宇間那熟稔之感越發的清晰,加上周圍的幻影,忽然間,何晏晏心中有了一個有些荒唐的猜測。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移到方才那少年身上:“你叫什麽?”她回憶了一下,遲疑着說出一個名字,“……雲冰?”
少年沒有否認,只是莫名其妙看着她。
何晏晏:!!!
後面他說什麽何晏晏沒有再聽請了,猜測得到了确認,她這時已經徹底反應過來,整個人都蒙了。
她把腦袋一點點移了過去。
雲冰?他還真的是雲冰,那這個雲溯豈不是就是?!
在兩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沖……了過去,深深地看了看被稱作的“雲溯”少年,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然後——努力地搖晃了幾下。
“太傅!太傅!你別睡啦!快醒過來啊,你再不醒來我們大燕就要完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