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重重拍了下他的肩頭,動作海派,語氣也相當豪邁。
「好啦!既然認你當朋友,再不滿意,也要接受啊!」總不能一腳把她踢開吧!他是她的金主,她可是他的房東,彼此關系密切,少了誰,對誰都不好。
何況他的弱點都赤裸裸的攤在她的眼前了,他還是尊重她一些,免得日後被她扯後腿,到處嚷嚷,喂,你們知道嗎?名大室內設計師藺致軒原來是個愛哭鬼耶!
羞羞臉……
「瞧你一副委屈的模樣。」谷承夢粉唇微噘,佯裝氣怒,沒幾秒,倒忍不住大笑。
「好,不跟你開玩笑了,再次言歸正傳,你還有什麽其他意見要加進去的?」他露齒笑了笑,重新回歸主題。
「沒有了。」一輩子沒這麽好運過,她不能太貪心,免得被老天爺打屁股。
「你的訴求真簡單。」她大可以厚顏無恥的要求他一百項建設。
「我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說這話,當然是希望他聽了之後稱贊她幾句啰!
「看得出來。」他音調平穩,眼神輕淡,卻像是意有所指。
「喔?從哪裏看出來?」水亮的大眼眯了起來,她很好奇自己在他心目中是怎樣的人。
「從你原先對這房子的處置态度,以及你對男朋友的态度看出來的。」
「你說我對房子的态度,我能理解,但我對男朋友的态度……是什麽意思?」
沒想到他會提到曹保偉,一時之間她也愣住了。
「愛情是世上最難捉摸的東西,我深深以為一個女孩子不該因為擁有一個男朋友就輕易的滿足,而是要在确信這位男朋友是以真心相待的情況下才感到滿足。」
「我不懂你的意思。」嘴巴說不懂,其實她知道他是在指曹保偉對她不夠好、不夠關心,甚至不夠真心,而她卻從不曾抗議、不曾反駁,一昧的逆來順受,輕易的滿足於「我谷承夢有男朋友」的現狀。
「你懂。」深知自己說的話像是猛射了毫無防備的她一箭,而且還剛好命中要害,他絕無惡意,只想乘機點醒她罷了。
「我不懂!」她任性的嚷着,忿然起身,往外走去。
标準的惱羞成怒。
被他說中心事的不堪,致使她在他的面前一分鐘也待不下去。
「他并不是真心對你,最重要的,你也不是真的愛他。」藺致軒并未阻止她,只在她的背後冷冷的說。
他沒見過曹保偉本人,但是深切的相信那個男人的真心值得商榷。
若問他基於哪一點敢如此妄不斷語,他會說,一個對女友有擔當和真心誠意的男人,不可能只因為人在國外就拿遠水救不了近火當借口,對落難女友不聞不問,而且還視自己的不聞不問為理所當然,事後也毫無反省。
至於她,如果她當真是愛着曹保偉,也不會對他慣性的忽略表現得無關痛癢。
她以為對男友的縱容是好女人該持有的風度,其實那跟風度無關,也跟賢淑與否無關,說穿了,只不過是因為她不愛他。
不愛,當然沒有所謂的在乎。
對於愛情,藺致軒的解讀很簡單,不愛不一定沒有占有欲,有愛必定會有占有欲;不愛不一定放手,有愛勢必渴望一直擁有。
在他的眼裏,谷承夢與曹保偉之間,彼此既沒有占有欲,旁人也看不出來他們有一丁點想要彼此擁有的感覺。
對他們而言,情侶關系只是個多餘的裝飾品,他們互不需要,又不肯誰先付諸行動将之丢掉,於是就擺爛。
愛情怎麽能擺着任由它氧化腐爛?
愛情,要用心,要經營,要真誠,也要永恒……即使有人不在了,他堅信那份刻骨銘心的情感,無論時空如何變遷,依然清晰長存。
快走了幾步,谷承夢忿然轉身,大聲駁斥,「他真不真心,我自己清楚得很,并不是你說了算。至於我愛不愛他,也是心知肚明,同樣的用不着你來替我下定論……你不會覺得自己管太多了嗎?藺先生。」
「抱歉,看來我确實是管你的閑事管太多,管到變成另一個職業病了。」藺致軒收回視線,面無表情的收拾辦公桌上的一堆資料和用具。
待會兒還得赴相親會,他才沒空理睬不聽勸又歪目面對現實的女人。
良藥苦口,忠言逆耳,實話往往最傷人。
好吧!她承受不住,他這美其名為好朋友,實則與她不甚相幹的外人,就閉上嘴巴。
「保偉對我很好,我也很愛他。」谷承夢大吼,小臉都漲紅了。
然而她吼得愈大聲,心裏卻愈空虛……心虛?她為什麽要心虛?
思緒紛亂中,她一時也想通自己怎麽了,只覺得胸口郁悶,非常難受。
「最好是他很愛你,你也很愛他,我祝福天下有情人。」藺致軒頭也不擡,上一秒說要閉嘴,下一秒仍忍不住口快。
今天句句針對她,不給面子,不留餘地,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就覺得心頭被一股濃濃的酸意包圍,那酸,來得猛烈,卻教他一整個感到莫名其妙。
「你……謝謝你的祝福啊!」她快氣昏了,握緊的雙拳充分顯露了強烈的憤怒。
他的表情刻薄,哪裏像是祝福?分明是在唱衰她。
她站在公司門口,瞪着他好半晌,該死的是那害她心情變差的「好朋友」,竟鐵了心不理她、不看她,頓時讓她更加氣急攻心,頭暈目眩。
但是任憑她再生氣,也始終說服不了自己,說這一切都是藺致軒唯恐天下不亂。
是的,曹保偉不太關心她,他早就回國了,回國後甚至連通報平安的電話也沒給她一通,至今又一個多月匆匆過去,她與他只聚過兩次,而且都是在餐館吃完飯後即分道揚镳,完全沒有小別勝新婚的喜悅,或任何相處甜蜜的感覺。
吻別,是在風裏被吹亂頭發的她,望着他的車子呼嘯而去之前的绮麗幻想。
他明知房子是她生命中的大事,卻也只應她千乞求萬拜托的強烈邀請下,勉為其難以剛好路過的名義來探視一次,然後随便瞥了幾眼,很趕時間的離去。
連她無數次提及幸好有藺致軒這樣一位帥氣又熱心的金主伸出援手,他也沒興趣見個面,認識一下,更別說是禮數周到的代她向人家致謝,說說「不好意思喔!這陣子女友寄住在你這裏,給你添麻煩了,往後還請你多關照」之類的話。
沒有,都沒有,他完完全全的置身事外。
對於她目前因為一棟房子而産生巨大改變的生活,更從來不曾主動詢問或關切。
藺致軒根本沒說錯,曹保偉并沒有真心待她。
所有的問題,她自己都知道,只因藺致軒的言詞太犀利,一針見血,毫不婉轉的點破她始終受困其中卻總是刻意選擇忽視的窘境,她自覺臉上無光、無地自容,才那般口是心非的大聲駁斥他。
「祝福別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動動嘴巴就行了,你不用太感謝我。沒事的話,你快回休息室睡覺,我等一下要去相親了,沒空奉陪。」忙碌中,藺致軒特地抽空擡起頭,對杵在門口生悶氣的她下逐客令,态度愈來愈嚣張。
其實出口傷人并非他的本意,他很想收回今晚所說的每句刺傷她的話,但是愈那樣想,從他嘴巴說出來的話語愈無可控制的難聽。
何以如此,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對對對,我回休息室睡覺,你也快走,快點去相你第八百遍的親,你說得對,祝福別人是一件很簡單的事,那我也祝你今晚順利的相到人生好伴侶,快樂攜手度過你美妙的第二春。」丢下氣呼呼又酸溜溜的一段話,她長發揚甩,轉身離開。
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會聽到他說「站住,我送你」。
結果咧?當然沒有,她愛作夢,想太多。
那個暴怒大王吵完架、趕了人之後,立時變啞巴,一聲不吭,哪還會送她?
「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眼看她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視線範圍,藺致軒咬牙暗咒,緊接着卻空前的陷入一陣長考。
人家男女朋友之間是怎麽個相處法,怎麽個互相對待,抑或真心與否,關他屁事啊?他在古道熱腸個什麽勁?
思來想去,理不出個頭緒,最後他索性連辦公桌都不收拾了,直接關燈,降下鐵門,火速駕車前往相親地點。
相親、相親、相親,能相一個是一個!
也許今晚應了谷承夢的金口,帶着她「以牙還牙」的祝福,他會相到絕佳伴侶,那可就大快人心了。
但是,天曉得,沒了芷盈,還有誰夠格成為他的好伴侶?
愛情像黑咖啡一般苦澀,伴侶滑潤爽口似奶油球,可是倒光了一個奶油球,再開一個,還會是同樣香濃的滋味嗎?
不,不一定,所有的期待和熱愛,都在第一顆奶油球下融化了……
該死!真想罵髒話。
為什麽此時此刻他的心情如此紛亂,仿佛正經歷着驚濤駭浪?
又為什麽在他的腦海裏不斷浮現、翻轉的不再只是芷盈的容顏,那個欠揍的谷承夢……她到底來湊啥熱鬧啊?
他的心,專屬芷盈,豈容得了谷承夢那丫頭來分據、攪局?
喔!天啊!誰來告訴他,他究竟怎麽了?
為了曹保偉,藺致軒和谷承夢這對說好以誠相待的好朋友卻彼此避不見面,即使不小心撞個正着,也很快的別開交會的眼神,說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和諧溫馨的氛圍像是被冷鋒一再過境,變得冷飕飕不打緊,還直要結冰。
兩人冷戰了很長一段時間,長到公司的每個員工都察覺出他們的不對勁,私下議論紛紛,卻也霧裏看花,沒能看出其中奧妙。
而在這段時間裏,無論白天或黑夜,谷承夢總是被藺致軒譏諷她的每一句話糾纏、追殺着,像是作了一場永無止境的惡夢。
然後,想報複他的念頭開始在心底萌芽,而且一天比一天更強烈。
直到這一天,她終於付諸行動了。
打聽出藺致軒相親會的餐館,她決定讓他親眼瞧瞧她與曹保偉有多麽恩愛。
在餐館內坐定,曹保偉即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到底有什麽重要的事?快說吧!」
「我們好久沒見面,難道你都不想我?」見面之後沒有半句寒暄或貼心話,屁股才碰到椅子就開始看手表,他如此冷漠的行為,着實令谷承夢感到心寒。
「跟我約吃飯,就為了問這個肉麻問題?你也太大費周章了。」曹保偉冷笑,壓根兒沒打算正式回答她。
「當然不只這樣……你到底想不想我?你先回答啊!」不跟他那嗤之以鼻、讨人厭的态度多做計較,她積極的追問答案。
「坦白說,比起花時間想你,我寧可把時間拿來沖事業還比較實際。想你,我又沒錢賺,多想無益。」曹保偉撇撇嘴,肩一聳,雙手一攤.教人難以理解他說的話是純粹開玩笑,抑或真的那樣認為。
「我們是男女朋友耶!情侶間怎麽能沒有思念的存在呢?」
如果他是在開玩笑,抱歉,她非但笑不出來,還會覺得大受打擊。
「嗯念是吃飽太閑的人才會做的事,我平常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不夠,哪有多餘的額度用來想女朋友?」曹保偉再次聳聳肩,眼神卻有點閃爍,有點回避,仿佛說的是違心之論。
「你……」他說的也沒錯,他是真忙,她也知道他素來是個務實、向錢看齊的人,只不過……她是他的女朋友耶!一般熱戀中的情侶不都是百忙抽空想念對方的嗎?時時刻刻惦記着心上人,想着,他在做什麽?她吃了什麽?他今天過得好嗎?她晚上又熬夜了嗎?
千奇百怪的「想」,無非都是出自關心與叫做愛情的思緒,即使因而靈魂出竅,一臉癡呆的流口水,被上司敲了頭,過後依然照想着對方不誤……
看着曹保偉近乎沒表情的臉,谷承夢探究着他晦暗的眼神,想從中讀取些什麽,然後她恍然明白了。
他的眼裏,根本沒有她的存在!
一直以來,他對她沒動用真情,她對他也同樣的可有可無。
有他,快樂沒加分;沒他,痛苦也不因此找上門。他與她,說是交往一年多的男女朋友,其實他們從來沒有熱戀過。
「看什麽啊?你今天到底發什麽神經?」被她瞧得有點煩,曹保偉不禁怒斥。
「本來我是想跟你好好的吃頓飯,聽你說一下你有多愛我,再談談未來我們有沒有結婚的可能……」谷承夢說謊了,從頭到尾她都沒這樣打算過。
她約他見面,只是想制造一些恩愛畫面給藺致軒瞧瞧,證明他嚴重的誤判了她與曹保偉之間那真摯熱烈、纏綿悱恻,不是他這種到處亂相親的男人所能真實體會的值得歌頌的深厚感情。
然而,大概是她打聽錯誤吧!現在都幾點了,竟然連他的鬼影都沒看見。
也好,反正她已經非常确定自己跟曹保偉沒辦法有任何恩愛鏡頭可供觀賞了。
認清了自己的感情,她的心情頓時豁然開朗。
也許當她不再與藺致軒鬥氣時,會自動自發的跟他坦承被他準确的戳中,卻死不認錯的這一切,并為之甘敗下風、俯首稱臣,大大的贊揚他一番。
大人料事如神,識人甚清,簡直太英明了。
「結婚?拜托,你會不會想太遠了?」曹保偉當她正在作夢,臉色變得比稍早更差。
她突然談及婚姻問題,讓他驚覺有件事不能再拖延下去。
「你說得對,我想太遠了,沒錯。」谷承夢點頭認同,還忍不住笑了笑。
「現階段的我,沖事業擺第一。」常把沖事業挂嘴邊雖是他的特點,但其實令他難以啓齒的是,他對谷承夢已經漸漸失去喜歡的感覺,尤其在遇見另一個更讓他心動的女人之後,愈來愈沒辦法勉強自己跟谷承夢在一起了。
是的,傳說中的移情別戀已切切實實的發生在他身上。
他一直想找時間跟她說明白,只是礙於不想落得負心漢的罪名才隐瞞至今,不過今晚無疑是他開口提分手的最佳時機,他不願再當縮頭烏龜了。
「我知道。」谷承夢微笑,表達充分她的了解及體諒。
「你……」被他拒絕,她還笑得出來?是的,這就是谷承夢永遠像一根堅韌的小草,一腳踩過她,她仍是彈起來站直直,還不忘面帶笑容。
她這樣的個性很好,他狠下心提分手應該不會對她造成什麽傷害才對。
看她笑意盎然,曹保偉更加堅定了直接開口提分手的念頭。
「時間很晚了,我們該回去了。」谷承夢笑嘻嘻的說,率先提起手提包,站起身。
他若有所思的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喂,努力沖事業的男人,吃飽了,該回家睡覺,不然明天哪有體力沖沖沖?」她邊說邊做出振臂的搞笑模樣。
「你……」曹保偉忍不住笑了出來。
「哎呀!一整晚繃着臉,到了說再見的時候就會笑了,可見你跟我在一起是多麽的忍耐啊!好吧!苦刑結束,我放你走了。」谷承夢邊自嘲邊腳步輕快的往外走。
「承夢!」他跟在她的後頭,走出餐館,出聲喊住她。
「嗯?什麽事?」她輕盈的回頭,美眸瑩瑩,巧笑倩兮,長發在空中旋出美麗飄逸的弧度。「舍不得我啊?哈哈……」
「我們分手吧!」
叭……一長串汽車喇叭聲從馬路上狂響而過,掩蓋了曹保偉的聲音。
谷承夢扯着嗓子問:「啊?你說什麽?」
這時,喇叭聲餘音回蕩。
「我們分手吧!」深怕聲音又被掩蓋,他卯足勁,大聲吼道。
不巧,喇叭聲剛好遠離,不複聽聞,此番接收到他分手宣言的不僅是谷承夢,只要碰巧路過此地的,人人有獎,包括早該出現卻不出現,在最不該出現的時間才出現的藺致軒。
我們分手吧!我們分手吧!我們分手吧……
谷承夢傻眼,身子瞬間僵住。
稍早她已作下決定,走出這間餐館後,從此兩人默默的漸行漸遠,以不說破的方式設下無言的結局,沒想到曹保偉比她更積極的想終止這一切。
分手,當兩人沒有共同的心意與默契想并肩走下去時,能夠和平的分手當然對彼此都好,但是……這分手的話語,他什麽時候不提,偏偏要選在藺致軒突然冒出來的時候,而且還非常不巧的,他站在距離她幾步之遙的地方,面對面,讓她無所遁形。
可……可惡啊!她想上演親熱戲給他看,而不是分手戲啊!
這下可好,裏子沒了,面子也掃地了,掃的還是家外頭的地,弄得人盡皆知。
雖然她只是個市井小民,但是在大庭廣衆之下被男人以如此不顧她顏面的方式告知分手,總是一件很難堪且丢臉的事。
她羞怒交加,思緒混亂,尤其面對藺致軒那似驚奇又似嘲笑、令她完全無法解讀出真正态度的複雜表情時,更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立刻從地球上消失。
在她陷入一片慌亂而默默無語時,曹保偉一不做,二不休,邁步走向她,不顧旁人的眼光,再度開口,「我們分手吧!」
原本站在曹保偉後方的藺致軒忽然大步上前,将谷承夢拉到自己的身邊,低聲制止,「夠了,你說一次,她就聽懂了。」
咦?這人怎麽有點面善?好像在哪兒見過?
當藺致軒與曹保偉正面迎視時,兩人的表情微微起了相同的變化,快速搜尋着記憶,半晌,兩人再次一變的表情充分說明他們的确曾經在某個時間地點見過面的結論。
藺致軒沉默不語,不願當場拆穿他的面具。
曹保偉自覺心虛,很快的撇開視線,轉向谷承夢,重申自己與她分手的決心,「承夢,總之,我們就這樣了。」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谷承夢悄悄的緊握雙手,輕咬着下唇,眼淚随時可能滑落。
好歹相識一場,她也不是非要他的愛,走到最後這一步,他沒必要用這種近乎羞辱的方式與她做結束吧?
為什麽要在藺致軒的面前羞辱她?
揚起淚汪汪的眸子,在接收到藺致軒同情的眼光時,她的心頭陡然一震。
天啊!此時讓她很想痛哭一場的原因,居然不是與曹保偉分手,而是這不堪的一幕毫無遮掩和遺漏的全落入了藺致軒的眼裏。
「走,我送你回去。」他欲牽起她的手。
谷承夢退後兩步,搖了搖頭,視他如毒蛇的用力甩手。
「不要!」
她沒辦法再多想什麽、多說什麽,當下唯一的念頭是遠離他。
這男人太可怕了,他表面上好心的說要送她回去,其實她用膝蓋想也知道,在回去的路上,他鐵定會無所不用其極的同她說教,或是見獵心喜的加以羞辱她。
看吧!早跟你說他不是真心愛你,這下你總相信了吧!
不要,她不要聽他數落,她現在沒那個謙卑的心情接受他的指教。
谷承夢搖着頭,拒絕藺致軒的靠近,然後快速的轉身,拔腿狂跑。
「承夢!」藺致軒一臉錯愕的喊道,舉步要追,不意一道身影竄出,正面攔住他。
「致軒,你要去哪裏?我們的約會還沒結束呢!」他之前的相親對像、今晚的約會對像楊玟玟露出不自然的微笑,輕聲的問。
「我有急事,必須先走,改天再跟你賠罪。」一遇到谷承夢,他便完全忘了身邊還有這位女子,匆忙撂下話,随即追了上去。
楊玟玟一臉不爽的待在原地,不停的跳腳。
「承夢,承夢……」
終究不敵人高腳長的藺致軒的追趕,谷承夢在閃入一條路燈微弱的小巷子之前,一把被他揪住。
「不要理我!你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想看我笑話嗎?」經過一陣奔跑,她臉色蒼白,上氣不接下氣,喉嚨因為幹澀而顯得沙啞,極欲掙脫他的掌握,卻一如往昔總是無法如願以償,害她恨不得拿把刀用力剁了他。
「是誰告訴你我來看你笑話?」藺致軒失笑。
這女人最大的毛病不是犯糊塗,而是疑心病太重。
「用肚臍想也知道,這時候你若不是來看我笑話,難道是來雪中送炭?放開我!我現在沒心情崇拜你洞悉人性的能力,你走開……」即使喉嚨痛得厲害,她仍拚命吶喊,不斷的掙紮。
「我不是來看你笑話,也沒有所謂的雪中送炭,我只是不放心你,想帶你回去。」
什麽叫做用肚臍想也知道?她有腦子卻不用,反倒倚賴肚臍,她的肚臍是長得有多聰明伶俐,竟敢跳出來代表他藺致軒的思想,給她傳達嚴重錯誤的訊息?
「你有什麽好不放心的?別說得那麽好聽!你擺明是來嘲笑我的,藺致軒,放開我,我讨厭你抓着我。」使出全身的力氣,她發瘋似的拚命掙紮,卻挫敗的發現一切都是徒勞無功。
可恨!為什麽她擁有搬動大型家具的能力,硬是掙脫不了他的箝制?為什麽?
為什麽?
「不要掙紮了,你會愛傷的。」她像個瘋婆子一樣胡亂扭動,他幾乎抓不住,又怕太用力會弄傷她。落得進退兩難,抓也不是,放也不是。
「藺致軒,放開我,如果你有一點點好心,請你放開我,讓我走,不要理我,至少今晚都不要理我,我拜托你……」谷承夢開始哭求。
「我可以放開你,但是絕不可能不理你。你答應不逃跑,我一定放開你。」看着可憐兮兮的她,他怎麽可能坐視不管?
「好,我不跑,你放開我。」她點點頭,豆大的淚珠滑落臉頰。
「說話算話。」他不放心的再叮咛一次。
她又點點頭,濕潤的眸子閃爍着受盡委屈又無人理解的無辜光芒,像個孩童。
得到她的保證,藺致軒這才緩緩的松開手,盯着她淚汪汪的大眼睛,不禁懷疑她的雙臂應該被他抓得又紅又腫。
他正自責着,哪知刁鑽的她才恢複自由,随即做出背信的行為,拔腿就跑。
「該死!」他痛咒一聲,邁動長腳,根本連追都不用追,她又落入他的手中,這次,他不抓她的手了,直接從她的身後圈抱住她,依這前胸貼後背的束縛方式,看她跑哪裏去,又怎麽個跑法。
「放開我!」谷承夢氣急敗壞的大叫。
「除了這句話,你沒別的話可說嗎?」他冷冷的開口。哼!說話不算話,還敢大聲。
「沒有,我就是要你放開我,我說了,不要理我,我不要你理我,我現在最不想看見的人是你。」她又任性的叫嚷。
「為什麽?」他神情一凜,覺得有點受傷。
她……嫌棄他的關懷嗎?
他們是朋友,不是嗎?朋友之間互相關心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因為……因為……」因為她面子挂不住,羞於見人啊!因為她自尊心嚴重受創,想一個人躲起來。
「你根本沒有任何理由拒絕我理你。」見她支吾其詞、好生為難的樣子,他有些心疼,卻不明白她到底在別扭什麽。
「我……我好丢臉。」她雙手掩面,直覺羞愧死了。
「你……」搞半天,原來是自尊作祟。藺致軒忍不住失笑,白眼一翻。
「我丢臉死了。」她持續搖頭,低聲叫嚷。
「我沒這麽認為。」他嗓音低沉的說,嗅聞着她淡淡的發香,感到迷眩。
天啊!除了芷盈,他曾幾何時與別的女人有過如此親密的接觸?
芷盈的容顏一浮現腦海,他即刻松開抱住谷承夢的手,不過兩秒不到,又思及他這一松手,她肯定又要逃跑,那今晚就真的你跑我追玩不完了,於是他趕忙再将雙臂收緊,更加密實的抱住她。
「你有,我才不信聽到曹保偉跟我提分手的話,你心裏沒有一絲痛快。」
「老實說,我是痛快。」
「看吧!我沒說錯,你在取笑我……」
「我痛快是因為很高興你終於可以結束一段根本不适合你,也從不令你感到光榮及快樂的戀情,我真的為這樣的你而感到開心。」
「別人失戀,你開心?你總不能自己喪偶,就希望別人也沒有配偶啊……」谷承夢說到一半,驚覺自己又不小心犯了他的芷盈大忌,識相的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
「沒關系。」
怎麽會沒關系?一向敏感的話題,怎麽此刻會變成沒關系?
啊!不要問,不要想,他也什麽都不知道了。
「我沒有要你從此不談戀愛或不嫁人,只是曹保偉配不上你,真的,你相信我,你跟他分手是好事。」
今晚親眼見到曹保偉,印證了他先前對曹保偉與谷承夢之間所做的情感分析和見解是正确無誤的。
曹保偉并非真心愛谷承夢,證據确鑿。
他回國那天,曾在機場餐廳稍作停留,坐在鄰桌的是一對不顧旁人的眼光,不停做出親熱舉動的男女,他當時很羨慕,也萬分落寞的想着,如果芷盈還活着,他們夫妻倆一定也像那對戀人一般,時時刻刻親熱擁吻,恩愛到完全無視別人的存在,仿佛世上只有他們倆……
直到剛才認出曹保偉便是他在機場見過的那對熱戀中情侶的男主角,當時的羨慕剎那間轉化為極度的不齒與強烈的惡心。
猶記得初次見到谷承夢那天,她為了清理房子不順、沒地方住而發愁,求助她的男朋友,殊不知她那個大言不慚的說遠水救不了近火,要她自己看着辦的男朋友,正與另一個女人在國外樂逍遙……
回想起這些,他很難不替她感到難過,另一方面也不得不為自己鐵口直斷而暗暗自我喝采。
可是,既然她對於曹保偉早已背叛她的事毫不知情,那麽他也不會跟她多嘴,在她的傷口上灑鹽,有時候無知反而是不可多得的幸福。
總之,他支持谷承夢跟曹保偉分手。
「分了也好……」分手或許不見得都是壞事,雖然她也沒想過要與曹保偉共結連理、天長地久,但是被人在大街上提分手總是一件丢臉的事,何況又讓原本就唱衰她的戀情的藺致軒撞個正着,更可以想像她有多麽扼腕與不滿。
「你還年輕,不怕交不到男朋友,像我,喪偶數年的男人,現在不也相親相得如火如荼嗎?」唉!相親相到都麻痹了。
為了結束相親生涯,他昨天終於痛定思痛,決定快刀斬亂麻,就随便挑一位來約會個幾次,假裝培養感情,然後把再婚大事搞定,如此一來,母親便能不再啰嗦叨念,藺家從此天下太平。
反正他已經無法再為誰付出情感,那麽最終娶了誰,其實是沒差別的。
只不過他好不容易踏出與楊玟玟約會的第一步,便出師不利,半路殺出程咬金,他的好事都被谷承夢這糊塗蛋破壞殆盡。
他應該向她求償才對。
可是話說回來,她從頭到尾都叫他別理她,是他不聽話,失心風似的緊追不放,完全是自找麻煩的黏過去。
這……這怎麽解釋?
唉!還是那句老話,不要問,不要想,饒了他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嘛。
「你在鼓勵我,下一個男人會更好?」
「會不會更好,我不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像你這麽可愛的好女孩,老天爺絕不忍心虧待你,你終究會遇到一個真心愛你的男人。」
「真的?你認為我是好女孩?」沒來由的被他稱贊,她除了有些驚喜,還忍不住害羞,心髒怦怦狂跳,被他擁摟住的身子也微微發顫。
他們好暧昧……
她愈來愈羞窘,想請他放開自己,可是又迷醉於這樣的肢體接觸。天啊!她有罪,她告訴自己不該,卻又不願終止……
「你很好,雖然個性迷糊,但是很努力的過自己想要的生活,這點很值得被肯定,你知道世上有很多人猶如行屍走肉,過得渾渾噩噩、毫無目标。」
「不要告訴我,你是其中之一。」
藺致軒沒有回答。
「又生氣了?」她好怕自己又因為口快而得罪他。
「沒有,今天是你的主場,我無意喧賓奪主。」他笑了下,随即露出有些沉悶的神情。
以如此親昵的姿勢抱着她,她身上的馨香與柔軟的觸感都不斷的炫惑着他的理性,她羞恥的淚水流幹了,眼底閃爍着莫名的迷幻之光,他覺得自己正一步步走向危機四伏的沉淪之海。
不該這樣的!一向只有芷盈誘惑得了他,他的迷戀一向也只為芷盈……
谷承夢有何能耐,教他這般為她心蕩神馳、理智迷亂?
不,這是幻覺,是他因為思念芷盈過度,誤将谷承夢當作她所産生的幻覺。
「你取笑我!」就說嘛!他不可能一點都不想嘲笑她。
谷承夢嗔怒的扭動身子,極欲擺脫他的擁抱,可是他溫暖的氣息吹拂着她的耳朵,教她悸動不已,根本不希望他放開。
「這不叫取笑,我是舍命陪君子。」再度說出莫名其妙的話,藺致軒又被自己吓到,呼吸已經淩亂到難以重整的地步。
好個舍命陪君子!他從不知道自己已對她熱心到了連命都能舍的程度。
什麽舍命陪君子?他應該是瘋了才對。
「謝謝你的舍命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