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智商明顯落在了小學三年級的中二對話, 像是一個預熱。
正式開拍的這場戲,是江遇白轉學之後, 路言川感覺自己在初缈面前的地位變得岌岌可危。占有欲作祟,早自習下課,他帶着一幫狐朋狗友來食堂找江遇白的麻煩。
不學無術嚣張校霸二世祖vs自帶光環高冷學神大佬
林怡剛喊了開始。
空氣裏就滿是刀光劍影。
為了不影響拍攝,裏面清了場,孟笙拉着初缈站在食堂外面。她湊到玻璃門跟前,腦袋都快貼上去了, 邊看邊感嘆:“這硝煙味兒,太沖了。”
葉燃叼着袋牛奶剛走到她們旁邊,聽到孟笙的話,拿下牛奶, 聳着鼻子聞了聞, “哪兒啊?”
初缈指了指食堂裏面, 孟笙接話:“裏面情敵碰面呢。”
葉燃頓時來了勁,迅速湊到她旁邊, 整個身子都扒在了玻璃門上, “此時此刻就恨站在那裏的沒有我。”
孟笙側頭, 涼飕飕地看他, “你也想跟我男神做情敵?”
“我有這麽想不開嗎。”葉燃指了指裏面, “路言川那邊,一二三四五, 五個人。你再看江老師,形單影只孤苦伶仃。”
“打架打的是什麽,打的就是氣勢,輸人不能輸陣。”葉燃咬着牛奶袋,含糊不清地說:“我去給江老師做個打手, 分分鐘碾壓掉對面那種。”
孟笙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思想覺悟不錯。”
她轉過身,假裝手裏握了個麥克風,一本正經地采訪初缈:“作為裏面小學雞大戰的導火索,初缈同學,請問你現在是什麽樣的一種心情?”
初缈很配合地往裏面看了看。
食堂窗口前,被挑釁者江遇白雙手插兜,面無表情睨着比他矮半個頭的路言川。
路言川被他這麽居高臨下地瞧着,本來是來找麻煩的,莫名就矮上了一頭。
連身後跟着的四個一身腱子肉的體育生,都顯得很虛張聲勢的樣子。
他滿臉的煩躁郁悶,江遇白反而平平靜靜,繞過他就想走,被路言川一把拉住。
初缈琢磨了會兒,忽然開口:“這場景,不像是來打架的,倒像是來找始亂終棄的負心漢要說法的。”
孟笙瞪大了眼睛,也趴回去瞅了瞅,“還真是,姐妹,原來這個故事裏,你才是不能擁有姓名的那一個。”
葉燃:“……”
他聽着兩個人的腦補,默默往旁邊挪了挪,不敢說話。
裏面的拍攝還沒有結束,初缈就被服化老師拉去安排下一場戲的妝發了。
是一場校藝術節的戲。
每個班級都需要出一個節目,初缈他們班為這次藝術節準備的是一個舞臺劇,童話《小紅帽》。
初缈演的是小紅帽,路言川的角色是狼外婆。
劇本裏藝術節的時間安排在了聖誕節這天,初缈舞臺劇的服裝是一件聖誕風小紅裙,腦袋上還被發型老師安上去了一個小紅帽發箍。
紅色的發箍卡在耳朵後面,發型老師舉着卷發棒,挑起她耳根後面的發絲,一圈一圈卷起來燙着小卷發。
初缈收到西西的微信,對着鏡子拍了幾張照片,剛要發給她,手機頂部跳出來一條Q.Q消息。
自從高中轉校去了行知以後,初缈的Q.Q就很少用了,躺在列表裏的只有零星幾個初中的同學,還有一個初中班級群。
跳出來的消息就是這個班群裏的,班長直接艾特了全體成員,發出來了一張特意截圖過的初缈在《十七歲的年少》裏的單人鏡頭。
“這好像是我們班的同學”
“真的嗎,我們班什麽時候有一個長得這麽漂亮的同學了”
“初缈,以前每次考試都是第一那個,我特意去查了演員表,但是她以前不是這個樣子吧”
“就是以前被史欣宜她們天天堵在教室口的那個胖子?這變化太大了吧,減肥能減成這個樣子嗎,我也想去報個班了”
“再怎麽減肥,也比不過人家那種動過的,省省吧”
“也沒有石錘證明她整容了啊,都是同學,她也在群裏,這種話說出來不太好吧”
“她以前那些傳言還少嗎,還怕別人說她整容???這點心理承受能力還當什麽明星啊”
“那不都是史欣宜她們潑髒水傳出來的,哪一條是真的了”
“既然這麽清楚,當初看着史欣宜她們搞校園暴力的時候怎麽不站出來,現在隔着手機屏幕,鍵盤一敲就想當正道的光了?舔狗都得向你喊聲祖宗”
“舔nm,我起碼還有點良知,比不上你們。別以為自己什麽都沒幹,冷眼旁觀就是無辜的,真追究起來,大家都是幫兇。”
初缈初中在十七中,學校教學質量全市倒數,學生素質也良莠不齊,逃課打架談戀愛,搞小團體拉幫結派的事情屢見不鮮。
其實按她當時的成績,去最好的學校也綽綽有餘,只是那個時候她想多見沈霁和初元峥一點,就選擇了離家最近,可以每天走讀的十七中。
她也是到了很久以後,才驟然發覺,當初順從本意做出來認為值得的選擇,才是把自己拉進黑暗裏的開端。
初缈其實已經很少再想起這些事了,只是看着吵成一片的群消息,看到史欣宜那個名字,以及最後留在屏幕上的那句“幫兇”,忽然意識到,有些事情,并不是刻意遺忘就可以真的當做沒有發生過。
總會留下些愈合不了的痕跡,每被提起一次,就會腐朽一點。而每一道裂開的疤痕,都是和過去的自己和解失敗的印記。
群裏還在不停地刷着消息,初缈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失去了全部的力氣,根本沒有再去看的勇氣,她深吸了一口氣,點開了右上角,在跳轉出來的界面裏,按下了退出群聊的按鈕。
《小紅帽》這場戲裏,主要的角色是初缈和路言川。
江遇白的角色相當于一個工具人,抱着課本坐在舞臺下面,看着狼外婆路言川躺在舞臺的床上,滿肚子壞心眼地準備誘騙懵懂無知的小紅帽。
初缈是到了正式開拍的時候,才看到路言川狼外婆的那身打扮。
一身粉粉嫩嫩Lolita小洋裙,頭上頂着一個灰色的狼耳朵發箍,發箍旁邊還夾着一朵粉色的小花,脖子上挂着一個身份卡片,上面龍飛鳳舞寫着兩個五個大字——狼外婆:如花
初缈:“……”
舞臺下笑聲一片。
女裝大佬路言川雙手交疊搭在小腹,生無可戀地躺在舞臺正中間破破舊舊的小木床上,麻木着臉看着小紅帽越走越近。
小紅帽停在他床前,遲疑着問:“暗號?”
狼外婆根本不知道暗號這回事,抓耳撓腮地瞎猜,“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
小紅帽嘆口氣,很無奈,“外婆,您串戲了。”
她開口提醒,“老狼老狼幾點了。”
狼外婆以為自己身份被拆穿,徑直坐起了身,深沉開口:“既然已經認出我了,那你給個時間吧。”
小紅帽:“?”
狼外婆:“想什麽時候死,我滿足你。”
小紅帽瞪大了眼睛,手裏的籃子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狼外婆路言川冷着張臉,像一個沒有感情的念臺詞機器:“乖乖被我一口吞下去吧小紅帽。”
這宛如智障一般的舞臺劇。
按着劇本,學神大佬江遇白坐在臺下一臉冷漠地翻着課本的時候,編劇兼導演陸仁嘉同學會自來熟地湊過來,問上一句:“大佬,怎麽樣,咱們班舞臺劇是不是很有特色。”
然後江遇白會讓他明白什麽叫做學神的蔑視。
于是陸仁嘉問出來這句話之後,江遇白合上書本,淡淡掃了眼臺上,“是挺有特色。”
來自學神的肯定,陸仁嘉飄了。
剛膨脹不到一秒,大佬刻薄地飛過來一把語言刀,“和狼外婆一樣,降智的特色。”
陸仁嘉:“……”
他沉默着開始反思自己。
忽然“轟”的一聲響。
——如花的床塌了。
這場戲拍完,初缈回了自己的化妝間,她把之前拍好的小紅帽花絮照發給了西西,然後摘下了自己的小紅帽發箍,随手放在了化妝臺上。
剛放下手機,就聽到有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了自己身後。
她擡起頭,通過鏡子看着站在自己身後的江遇白。
他已經換下了校服,一身簡簡單單的白色T恤,帶着幹淨清爽的少年氣。
初缈沒有回頭,只是通過鏡子,看他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椅背上,而後身子前傾,往下壓了壓,另一只胳膊擦過自己耳邊,拿起放在化妝臺上的發箍。
初缈不知道他要幹嘛,有點好奇,剛轉過頭來,江遇白已經拿着發箍,戴在了她的腦袋上。
小姑娘頂着紅色的小帽子,黑色發絲被帽子壓得軟趴趴的垂在耳朵邊上,因為他這個動作,一瞬間睜大了眼睛,茫然地轉了轉眼珠。
江遇白有點好笑,站直了身子,又伸手從化妝臺上堆得亂七八糟的一團發箍裏,挑出來一個狐貍耳朵的。
他将發箍塞到初缈手裏,彎下了腰,垂眸看她的眼神裏帶着明晃晃的蠱惑,“幫我?”
初缈看了看躺在自己手心裏的狐貍發箍,又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小紅帽,“為什麽要戴這兩個呀?”
江遇白胳膊撐着椅子扶手,眼梢向上揚着,“因為有想吃小紅帽的狼外婆。”
初缈手指摸了摸發箍上柔軟的狐貍耳朵,“那你呢?”
兩個人距離很近,江遇白看着她漆黑的眼瞳,舔了舔唇,很輕地笑了下,“我只是藏不住狐貍尾巴。”
他偏過頭,靠近初缈耳邊,聲音低低沉沉,“想帶小紅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