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甜甜跪在高臺上, 擡頭望着天,上一輩子地震後的第三天就下起了鵝毛大雪。這件事發生後一個月都是宮女太監的談資。她現在賭的就是這場雪。
“小姐, 我們下去好不好。這個季節不會下雪的。”墨菊在下面擔憂的喊道。現在朗朗晴天, 怎麽可能下雪。
高臺下一望都是人頭,聽見聞名天下的陸隸書在此跪地求雪, 半個京師的人都聞風而動。
讓名滿天下的沈清公子一見傾心,讓皇上不惜處死老臣也要力保的佳人, 當然得見一見。
高臺很高, 只看得到一窈窕的白色身影跪在上面,旁邊還守衛着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
華欽湛藍的眼眸低垂着看她, 站在風向處給她擋住一部分寒風, 他低聲道, “小姐, 這裏風太大了,還是先下去吧。”
“你先下去吧,我一個人就行了。”陸甜甜收回視線, 規規矩矩跪好,面紗被吹的撩起,偶見淡紅的菱唇。
她身姿纖弱,風中裙擺飛舞, 羽睫如蝶翼一樣輕顫。上一輩子陸家滿門處死, 她心如死灰,她站在更高的鳳翎臺一躍而下,一死以求解脫。
如今陸家還在, 說什麽也得搏一搏,禍國殃民的名聲她不擔。
路邊的茶樓酒樓上,二樓人滿為患,不少王孫公子包下離高臺最近的包廂,就是為近距離一睹陸甜甜芳容。
“美,真美,戴着面紗都可見絕色姿容。不怪乎那一位被迷得神魂颠倒。”有人暗暗的指了指上面。
“噓!小點聲,小心皇上就在這裏。”
隔壁廂房的劉辰拿着茶杯的手指收緊,眸色深深。
說話的聲音小了點,“聽說常大夫在殿前指着皇上的鼻子罵他觊觎臣妻,擾亂綱常,還說紅顏禍國,先皇都會來找皇上。”
“常大人是不要命了呀。”
“就是不要命了,當場自伐而死!”
“那我們沈清公子的綠帽子豈不是是戴定了?”有人神色暧昧。“如此佳人,皇上忍的住?!”
“那誰知道呢!”說話的人咽了一口口水,上次清荷圓他也在,那一舞跟妖精一樣,他當晚回去就做了好幾回迤逦之夢。
這樣的絕色皇上能夠忍得住才怪!
劉辰手中的杯子啪的拍在桌面上,茶水都漸了一地。程庭上前道:“皇上,要不要微臣去處理一下。”
劉辰接過旁邊李順遞來的帕子,認真擦了擦手,優美的下颌線條都緊繃着,他口氣很淡:“讓人過去看看是哪些人,年底評級全部末等。”
程庭聞言給了旁邊廂房一個憐憫的表情,年底官員評級至關重要,一年有末等,未來幾年都不得升遷。
聽旁邊的聲音,都是年紀輕輕的,奈何這樣嘴碎,斷了仕途。
旁邊廂房的聽見杯碎聲,禁了聲,指派了其中一人去隔壁看看情況,沒想到遇到了程庭,他臉色刷得慘白。莫非皇上剛剛在隔壁?!
劉辰看着窗外的陸甜甜薄唇緊抿,心裏湧起一抹刺痛,他的甜甜怎能受這種罪。
太陽一點點升起,陸甜甜跪在那被太陽曬的頭暈目眩,街面上的人越來越少,她已經整整跪了兩個時辰。
對面的茶樓裏,一個修長的身影望着陸甜甜良久。
“怎麽,岳兄心疼了?”旁邊的同窗說。
古岳看着陸甜甜清麗依舊的容顏,心頭澀然,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說些什麽。曾今他們離的那樣近,就差那麽幾天她就成為他的妻,不想現在近在咫尺卻仿若隔着天涯。
他幾乎是和她一起長大,兩小無猜青梅竹馬,他看着她從粉白的瓷娃娃長成嬌豔盛開的小女子,他無數個日日夜夜想象過他們婚後的生活,甚至答應陸老爺入贅。可是命運卻和他開了一個玩笑,他的甜甜太美了,美到不能讓他這樣的寒門子弟擁有。
他現在只想守護她,默默的看着,縱容着,看她幸福,看她綻放。
“岳兄,看開點。早早退婚對你只有好處。好好準備明年春闱才是道理。到時候岳兄高中狀元,春風得意是何等的快意。”
“恩。”
又過了一個時辰,冷風下她的額頭卻冒出了汗珠,陸甜甜覺得頭暈目眩,難道不是今天,她應該是沒記錯的。
劉辰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是瘋了才會任她傻傻的跪在那裏。
“去讓她下來。”
“是。”程庭領命,就要去那請她下來。他才走出去,天色就黯淡下來,一片雪花搖搖曳曳飄落。馬上有人驚呼出聲,這種天,怎麽可能?
之後一片一片又一片,風起雪落,盛乾在這個季節下起了鵝毛大雪。
“啊,真的下雪了。”底下的人在歡呼,覺得不可思議,這簡直就是神跡。
“莫非這陸家女是仙女下凡,要不然為何老天都偏愛她。一定是了,這美得跟仙女一樣的人,本來就不是凡間的顏色。”有人驚嘆。
更有人向陸甜甜的方向跪地磕頭。
古岳看着窗外,真的下雪了。
“皇上,您快看窗外。”李順跟看到鬼一樣的表情,他跑過去,打開窗子,手指上飄落的的的确确是雪花。
劉辰驚訝了一瞬,随即薄唇微勾,長眉斜飛,看着陸甜甜的眼中光華流轉。
陸甜甜唇色蒼白的看着雪花,晶瑩的雪花落在她的羽睫上,慢慢的化作雨水,從她的眼睑上滴落下去。
她暮的眼眶微紅,伸出手指接住一片雪花,微微的涼意沁上心頭。她卻覺得胸口熱的想大哭一場。
墨菊和翠竹在下面高興的抱在一起。真的下雪了,她們家小姐不是禍國妖姬。
華欽怔怔地看着飄落的雪花,他站在陸甜甜的身後,莫非這個世間真的有神明,那神明為何不睜開眼睛看看他,看看他們北辰。
陸甜甜踉跄的要起身,卻不想久跪起身時頭一暈,倒頭就向下栽去。華欽湛藍的瞳孔微縮,伸手過去撈卻沒有撈到。
驚起,底下一陣驚呼。掉下來了!
劉辰心頭一顫,臉色慘白,他大步跑窗口去向下望,才發現一個身穿藍袍的男子接住了陸甜甜。男子黑發高束,配着金冠,眉目英挺,氣宇軒昂。正是輕裝先趕回來的顧擎軒大将軍。
顧擎軒入城就發現一群人都往街頭跑,他的副将想來看看熱鬧,他也就跟着來了。哪想才到臺下,一個窈窕的身影從上落下,翩然飄落的她在落雪中美得讓他沉寂多年的心砰砰直跳。等回過神來時,他已經搶先程庭一步接住了佳人。
她的身體柔軟輕盈的不可思議,肌膚粉白,眼周微紅,水潤的眸子氤氲生輝。
陸甜甜美目輕眨,她從高處落下時還以為自己又要像前世從鳳翎臺跳下一樣摔死。
有力的手臂抱着她,她靠在那人的胸口上時還有點雲裏霧裏。
“小姐,你沒事吧。”墨菊和翠竹吓的直哭,忙過來。
顧擎軒這才意識到自己抱着人家女子良久,輕輕的放下她。
“謝謝這位公子。”陸甜甜道謝,看着人流湧過來,忙上了陸家的馬車。裙的紗滑過他的手背,翩若驚鴻,這一切美得像是一個夢。
顧擎軒看着陸甜甜消失的方向微微失神,副将拉拉他好幾下,才反應過來。擡頭就看見本該坐在金銮殿的皇上。
他微愣,“微臣參見……”
劉辰制止了他的行禮,“在宮外就不必多禮。”
兩行人彙在一起走了一段路,快到宮門口的時候劉辰說:“擎軒提前回來,其他人知道嗎?”
“回皇上,只有臣的幾個親衛知曉,大軍應該還有兩日即可到達。”
劉辰聞言輕笑,“擎軒用兵如神,此次歸來一定要助朕一臂之力。”
“臣這次回來看見京師守備都換成了陌生面孔,京師的局勢現在如此緊張?”顧擎軒問。他與劉辰少年兄弟,從小一起長大,也不避諱,直接開口問。
劉辰神色清淡:“現在局勢複雜,擎軒這兩日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具體事宜等你先回府休息後再進宮談。”
“嗯,臣一定多加注意。”他說着欲言又止:“皇上,剛才那位是?”
“哪位?”劉辰挑眉問他。
“臣剛才救的那位女子。”
“那是嘉瀾的未婚妻。”劉辰說,就這麽一會,整個皇城都染上了白,瑩白的雪花落在他墨發上,點點螢光,将他勾勒的俊美如天神,可他說話的語氣卻莫名的涼飕飕。
“未婚妻?”顧擎軒驚訝,沒想到都許了人了,還是沈清。他說道,言語中還有一絲他沒有察覺的酸楚。
“姿容絕色,正值妙齡。許了人也不奇怪。”他別有深意的看了顧擎軒一眼。
陸甜甜回家後才發現他四哥回來了,四哥陸恒,常年在外跑镖。路上聽見陸甜甜的事情,擔心家裏,急忙忙的往家裏趕,哪想回來的路上就聽人驚嘆天佑陸家女,洗刷石碑冤屈的事情。
陸家出了這麽一個小仙女,幾家門店的生意瞬間爆滿。
老太爺老懷安慰,“好好,四兒以後留着幫家裏打理生意,剛好你大哥二哥忙不過來。”
陸恒就小陸思一歲,常年在外跑镖身強體壯,古銅色肌膚,一笑一口大白牙。他揉着陸甜甜的頭發,“傻妹妹,怎能在那跪那麽久,看你這小臉白的。”
陸甜甜撥開他的手,不跪一跪如何拿掉身上這莫須有的罪名,時間長了,整個陸家都承受不起。
她這樣想着,頭暈乎乎的,突然倒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