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嬌慣,吃不得一點苦。平時讓她練字頂多練一刻鐘就不肯練了,總是找着各種借口說累,見在她面前行不通,還搬出了顧氏。現在這個總愛以各種借口偷懶的小姑娘竟然在安心練字?
許泠越寫越順手,手感來了,就不願意停下來。倏地,從上方伸過來一只素白的手,拿起了她正寫着的紙。
許泠撇撇嘴,她明明寫了一沓紙,都鋪開在書桌上,為什麽魏先生偏偏要拿她手裏的這張!她瞬間失去了寫下去的熱情。
魏芙蕖凝神細看,只見那簪花小楷寫得工整漂亮,利落又英氣。與之前許泠寫的很像,卻又多了幾分氣勢和韻味,讓字大方好看不少。她看了一眼許泠,見小姑娘正一手托腮、雙眼直直的看着自己,心下疑惑:這是這個嬌縱的小姑娘能寫出來的字嗎?但是她又在旁邊親眼看着,不會錯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架空,考據黨們……
☆、懲罰
魏芙蕖又翻了翻許泠之前寫的,見跟手中紙上的字都大差不差。
“你幾日的字練得不錯,看來是許老爺教導有方,你雖荒廢了兩個月,但是看得出來平時在芳蕪館也是練過的。”
許泠有些無語,這關她爹什麽事。
魏芙蕖又道:“你字雖有進步,但是《內訓》可還記得?”
許泠苦了臉,她前世就不耐這些《女戒》、《內訓》等讀物,覺得那是對女子的束縛,好在成王寵她,給她請的師父也不是頑固不通的,有個師父甚至把她當做男兒一般培養,還經常嘆道她不是男子實在是可惜了。
“回先生,學生愚鈍,已經不記得了。”她也納悶,為什麽魏先生教許沁的就是詩賦經書,而教她的就是女四書!
魏芙蕖當下就黑了臉,她原以為三姑娘性子改了些,沒想到還是這麽頑劣。
她背過身去,不再看許泠,只把目光放在許沁身上,聲音是一貫的冰冷。
“既如此,那三姑娘就把《內戒》抄上三遍,明日酉時之前送到沉心院。”
話音一落,許沁神色複雜地看了許泠一眼,唇張開似要開口求情,看許泠還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樣子又閉上了。
“學生遵命。”許泠依然不卑不亢的說道。似乎在她看來,把一本書抄上三遍也不是什麽難事。其實她骨子裏就一直有尊師重道的觀念,所以即使她現在十分不服,也有些怒意,卻是不願表現出來。
魏芙蕖見許泠竟然這麽輕易的認罰,也不如平日那般哭鬧撒潑,不由輕挑了一下眉,竟也有幾分期待了。
課業從巳時開始,未時一刻結束,魏芙蕖不止講書經,也指點了許沁的棋藝。許泠也跟着看了幾眼,發現這個魏先生确實有幾分才學,胸中也似有些溝壑的,許沁也不差,幾乎就是一點就通。
這期間,只白英和邀墨各進來服侍着自家主子用了些糕點茶水,也不過半刻鐘而已。許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還未到未時,就已經餓了。
白英一見許泠出來了,就忙迎上去。
“主子,聽說您又被罰了?”
許泠扶額,“又”字已經足以說明以前的“她”有多讓人無語了。
降香湊上來:“三姑娘,要不您去找夫人吧,這魏先生罰的也太重了吧!”
許泠擺擺手,“無礙,我有些餓了,咱們先回芳蕪館吧。”
白英、降香幾個一聽,立馬轉了心思,只扶着許泠快步走回芳蕪館。
一進正廳,就發現沈媽媽已經着人擺好了飯。辛夷笑着打趣,說“沈媽媽疼三姑娘,簡直就是姑娘肚子裏的蛔蟲,她一餓,沈媽媽就知道了……”
沈媽媽聽了又是一番笑罵。
氣氛大好,但是幾個知情的丫頭都笑不太出來。方才回來的路上主子已經吩咐過她們被罰的事不要亂說,更不能讓顧氏知道。所以她們幾個一回來就緘了口。
許泠确實有些餓了,一上來就吃了小半碗白玉碗盛的米飯。晉地多以面食為主食,而許家老家在徐州,以米為主食,許泠前世在京城也是食用大米居多。但好在太原發達,有不少南來北往的商人,買米自然也是易事。
沈媽媽見許泠吃的急,從一直加熱的小鍋中盛了半碗熱氣騰騰的羊肉百合湯,在桌子上涼了一會兒,見溫度适宜了才送到許泠手邊。
許泠用小勺吃了幾口,羊肉湯裏不知加了什麽作料,竟無一絲膻味,爽口的緊。但是這湯喝多了容易上火,許泠又喝了兩口就放下了。
只聽沈媽媽說,“三姑娘,喜歡不妨多喝些,這是夫人特地讓廚房給您做的,怕您喝了上火,還讓廚房端來了冬瓜清湯。”
許泠只好喝完半碗湯。
白英見沈媽媽還要服侍着三姑娘夾菜,就跟降香使了一個眼神。
降香上前一步接過沈媽媽手中的公筷,轉放到白英手上,開口說:“沈媽媽前幾日不是說了要去城西求佛經嗎?剛才我們回來的路上聽府裏修剪花草的小厮說,今日下午那高僧就到城西了,沈媽媽不去看看?”
沈媽媽一聽,急了,也不顧筷子到了誰手裏,當下就往許泠看去。
許泠先前雖沒聽清白英給沈媽媽出主意時她們說的話,奈何這幾日沈媽媽一直在她面前念叨,她就是想不知道也難。
“沈媽媽你去吧,有白英她們在就行了。”
沈媽媽當即回去換衣服去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影壁處,許泠才給了白英、降香一個贊賞的眼神。沈媽媽是顧氏的陪嫁丫頭,要想瞞過顧氏,首先要讓瞞過沈媽媽。沈媽媽這一去,怕是要明日晚上才能回來了,甚至要到後日才回來,這就給了許泠時間,等她回來時,她的《內戒》已經交上去了。而現在芳蕪館了的下人,經過她親自□□,也都是機靈聽話的。
用過午膳,許泠也沒午睡,就讓白英去找教她女紅的陳師父。
白英有些不懂,她知道三姑娘一直不喜歡這些撚針繡花的活兒,今日還要抄書,怎麽就要找陳師父了。
辛夷這時已經聽竹茹說了事情的原委,為主子憂心的同時,想通了點什麽。
“陳師父來了,夫人就會以為三姑娘一直在學女紅了,即使陳師父她很快就走了,夫人也不會起疑心的。”辛夷開口解釋。她知道許泠雖然不喜歡學女紅,卻也會隔三差五的來了興致想繡個東西,都會讓人請陳師父過來。而且陳師父性子溫柔,不像魏先生那般嚴厲。她沒有孩子,最喜歡三姑娘這樣活潑的孩子,所以一直對三姑娘都很好,從來沒有罰過她。因為這個原因,三姑娘也挺喜歡陳師父,還會時不時的撒個嬌。
許泠點點頭,白英見了主子點頭,就離開去請陳師父。
其實辛夷只說對了一半。雖然前世的許泠也不喜歡繡活兒,但是重生之後的她對這些從前幾乎都沒怎麽涉獵過的領域有了興趣。在她看來,學會女紅、廚藝、管家什麽的才會讓一個女子在嫁人之後生活的更好,而那些撫琴、畫畫之類只是一種情趣罷了。
如今她只想好好地享受生活,不奢求富貴潑天,只求平安順心就好。上輩子那樣的富貴榮耀不還是沒有守住嗎?許泠諷刺一笑。
既然蒼天給了她一次重新生活的機會;給了她一副健康鮮活的軀體;給了她這麽多愛她的家人;又讓她遠離那些黑暗複雜到令人作嘔的權利争奪,她為什麽不好好珍惜呢!如今她雖然失去了成王那樣寵她的父親,但是許桐看起來也是個明事理的,也不會太差。她還有了慈愛的母親,別扭又聰穎的弟弟、冷淡卻也關注她的姐姐……這些都是從前的她不曾體會過的。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白英就帶着陳師父來了。
陳師父原名陳芷,是太原府最大繡房裏最出名的繡娘,因跟結婚多年生不出孩子,丈夫又在婆婆的張羅下去娶了個平妻。她不堪受辱,就與夫家和離了。她本是孓然一人,和離後就只能呆在繡房,這個時代女子地位本就低,和離後的女子更是不被人尊重。恰那日顧氏去看料子,與陳芷一見如故,又見她生活艱難,還時常受人白眼,就請了她回家教女兒繡活。顧氏待她不薄,讓她平時待遇與魏先生平齊,讓陳芷很是感激。
這時許泠已經用完了午膳,也漱過口了,正廳已經收拾妥當了。
許泠把陳芷請到座位上坐下,又讓辛夷取出了她平時練繡活用的東西。
一打開花棚子,許泠就笑了。
看得在她身側立着的白英、白礬一臉莫名,心中猜測:三姑娘莫不是看到自己繡的東西太“傳神”了才笑的?
确實,原主的繡技确實不值一提。
花棚子上繡的是兩只花蝴蝶,許泠看着那兩只體态肥碩的花蛾子,又是止不住的笑意。看來原主的水平和她差不多,這樣她也不用擔心什麽都不會引人心疑了。
陳芷看許泠笑的跟朵花似的,嬌美又可愛,面上也帶了幾分笑意。
“三姑娘這時發現繡技不能看了?”陳芷嗓音很好聽,溫溫柔柔、細細軟軟的,讓人聽了很舒服。
許泠才擡頭去看陳芷,見她生的模樣清秀,一雙水眸格外傳神,不由心裏暗罵陳師父的夫家沒眼光,這樣好的人兒都放了去。
“師父就會嘲笑泠兒,再說了,我學的不精,旁人只會認為您教的不好。”許泠只在顧氏面前自稱“永安”,在旁人面前都是自稱“泠兒”,因為她實在不想再喚那個名字,一聽到,就滿心的痛!
一句話就把陳芷逗笑了。
“好好好,是師父教的不好,那今天師父可要好好教了,你個鬼靈精可別又怪我嚴厲呀!”
“師父教誨,泠兒自然不敢不聽。”許泠斂神。
陳芷看着許泠一本正經的包子臉,又是幾聲輕笑,把許泠整的尴尬不已。
許泠只想說:她是真正想學來着!
作者有話要說: 求評論!求收藏!求支持!
☆、溫暖
許泠耐着性子拿了一個時辰的繡花針,竟也覺得十分新奇。最後要不是白英一直沖她咳嗽外加使眼色,連陳芷都注意到了她的異樣,許泠還不會停下。
送走陳芷之後,許泠就去了小書房。
筆墨紙硯都是白英一早備好的,還用上了前兩日許桐送來的玻璃鎮紙。
許泠看着白英從筆架上挑出平時她慣用的筆,她搖搖頭,在白英詫異的目光下又拿了兩支規格一樣的筆。
白英不懂自家主子為什麽要拿這麽多的筆,一支不是就夠用了嗎?
她心裏又暗惱自己沒用,她只是個丫頭,能簡單的識文斷字還是這幾年在主子身邊伺候時學的。
大盛朝對女子的拘束雖不似前朝那般嚴,但是女子的地位還是一貫的不如男子,尋常人家的女子大多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能像她這樣識的幾個字已經很讓人羨慕了。但是她也只是識字而已,要讓她寫字,她卻是不敢的,她不像這些閨閣小姐那樣自小有人教導,她的狗趴體向來不敢出來見人。
卻見許泠右手執兩根筆,左手執一直筆,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坐的板正。
伺候的幾人都禁了聲。
許泠細細的蘸墨,慢條斯理的,依次給三支筆都蘸好之後,才挽起袖子開始抄寫。
她運筆如飛,同時執三支筆寫竟然也寫得飛快。
白英、辛夷等人已經目瞪口呆,自家姑娘什麽時候練了這個功夫!若是一手執兩筆,寫出一樣的字,也不算太稀奇,這只是巧法子,練得熟了也就方便極。西大直街的街邊就有不少書生以抄寫為生,也練就了一手雙寫的好筆法。但是若說起雙手同時運筆,不說徐州老家,估計整個晉北估計也找不出來幾個能有這般技藝的人了!
許泠寫了大半個時辰,胳膊已經酸痛地不行。到底還是個十歲的孩子,稚嫩的緊。她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寫過字了?
窗外許桐送來的鹦鹉在聒噪地叫着“三姑娘,三姑娘…”辛夷瞄了一眼許泠的神色,偷偷地取了鳥籠,把那只鹦鹉挂在了院門旁的海棠枝上,又撒了一小把葵花籽。
鹦鹉怪異的讨好聲有些遠了。
許泠的思緒飄的有些遠了,她似乎又回到了銀角殿裏。
那裏有一個清俊的少年,踏着殿旁植的海棠花香進來,帶着如玉般和潤的笑意,他說:“永安,你又被罰了!”
趴在書桌上的小姑娘滿臉委屈,“先生說我字寫得不好,要我寫二十張大字交上去,我又不是蜘蛛,哪來那麽多的手去寫呀!”
少年被逗笑了,言語裏滿滿的都是寵溺:“那我教你怎麽像蜘蛛一樣好不好!”
……
許泠回了神,她看着被磨紅的手指關節苦笑,以前的她右手能同時執三支筆呢!到底不一樣了,她再也不是那個天真無憂的小郡主了…
白英眼皮子活,見許泠盯着手發呆,就知道她是傷了手。白英出去取了一塊幹淨的帕子,又打了半盆熱水端進來,“三姑娘,我來給您敷敷手吧。”
許泠呆呆地被白英用熱毛巾裹了手。溫熱的觸感通過疼痛的手指,穿過層層脈絡,直達她的靈臺,竟是一片清涼!
辛夷翻了翻書,發現許泠已經抄了五分之一!
許泠只歇了一會兒,讓白英在她食指、中指上裹了層透氣清涼的布,又開始繼續寫。明天還有課業,只能今天晚上熬夜寫出來了!
現在雖然是初春三月,但是天黑的早,不到戌時天就黑透了。小書房裏點了四五支燭臺,有兩支還換了次蠟,直到臨近子時,那幾支燭臺才熄了。
翌日給顧氏請安的時候,許泠眼底的青痕沒能瞞過顧氏的眼。
顧氏登時板了臉,開口就訓斥白英、辛夷:“叫你們在主子跟前當差就是這樣當差的永安昨日怎麽了,今天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你們做下人的不知道?我看不若一人打幾板子,好讓你們長個記性!”
許泠替她們求饒:“母親放過她們吧,是我昨日自己睡不着,點了燈看趣志,這才這般委頓。”她慶幸這副身子還是個孩子,年紀小,皮膚也好,熬夜的疲憊只在她眼底留下了一抹淺淺的痕跡,看起來确實像是因貪玩而晚睡了一些的樣子。
顧氏看着面前一臉真摯的小女孩,滿肚子的怒火仿佛一下子就散了。她的女兒也不小了,有些事她可以自己處理了。
“罷了,我讓廚房再炖幾碗雪蛤湯,你和沁姐兒都喝點再去沉心院。”女兒有些疲憊她一眼就看得出,許沁一臉明擺着疲憊更甚的臉也讓她不好忽視。她心裏納悶,這昨晚一個個都幹嘛去了!
等姐妹兩個離開白梅院,顧氏讓身邊的襲香去芳蕪館喚沈媽媽。
“夫人莫不是忘了,昨兒沈媽媽特地求到夫人跟前,說要去城西為三姑娘求佛經,您當時還贊她有心,允了她三天的假呢!”正為顧氏捏肩的慧香輕聲提醒。
顧氏這才想起來還有這回事,她又問,“剛才跟永安出去的是白英和辛夷?”
慧香點頭稱是:“奴婢覺得這幾日辛夷在三姑娘面前露面不少。”
顧氏點點頭,女兒的事她自己做主就好。
“那把白礬叫過來吧。”
白礬這幾日有些焦急,主子對她也不似以前那麽親厚,連陪着去沉心院的差事都被三姑娘指給了辛夷。哪有一個二等丫頭越過一等丫頭的道理
這時見到顧氏身邊的大丫頭襲香來尋,心裏早已經按耐不住了。
“襲香姐姐,夫人讓您來找我,您可曉得是什麽事?”白礬問道,又往襲香手裏塞了一個她辛苦攢下的銀簪子。
襲香把手背過去,沒有收:“沒什麽事,就是夫人想問問三姑娘的起居。”她心裏暗道白礬沒腦子,她不過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頭,竟然被白礬尊稱“您”,若是被有心人聽去了,跟人說了,她也要受罰的。這還是輕的,若是惹了夫人不喜,才是最厲害的。怪不得三姑娘不喜歡白礬了,這樣的丫頭她也不喜歡。
白礬進了遠香堂就“撲通”一聲跪下:“給夫人請安。”
顧氏見她行了個這麽大的禮,心裏卻是添了幾分不耐。
“你不用太緊張,我就是問問你家主子的事,有什麽你就說什麽,可明白?”顧氏掌家久了,聲音自帶一種威嚴的感覺。
“是。”白礬頭埋的更低。
“聽說昨兒晚,三姑娘看了一宿書?”
“回夫人,三姑娘未到子時就睡了。昨天伺候的不是奴婢,但是奴婢一直在小書房外候着,見三姑娘從昨日下午就一直待在書房。午膳的時候陳師父來過,教了姑娘一個時辰。奴婢瞅着三姑娘好似突然喜歡上了女紅,學的很認真呢!陳師父也誇了姑娘好幾句。”她盡量挑好聽的說。
“那你可知道姑娘在書房裏做什麽了?”
“回夫人,奴婢不知。只猜測姑娘可能是在看書寫字,奴婢今早發現墨硯少了些呢。”
顧氏聽了,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就擺手讓白礬下去。
白礬出去的時候似乎還想再說什麽,但在遠香堂門口看見了幾個莊子裏的管事,知道他們是來找夫人報賬之類的,她也不好久留了。
卻說在沉心院門口,許沁攔住了許泠,又讓邀畫從她放書的包裏拿出兩本沒有書皮的書。
“三妹,你今日把這些交給魏先生,她應該就不會生氣了。”許沁見許泠接過了,就不再多言,徑直進了沉心院。她也只能幫她到這裏了,聽說她昨夜也熬了好久,抄一本肯定沒問題吧。
許泠看着她離去單薄的背影,心情有些複雜。她打開手中的東西,果然是兩本抄的整整齊齊的《內戒》,她翻開幾頁,見裏面是熟悉的簪花小楷,和她的字跡有九分相似。
她分明記得許沁寫的一手好柳體,連許桐都誇過幾次。
白英、辛夷俱是見怪不怪的樣子,許泠就知道這不是第一次許沁替她抄書了,甚至為此還特地練了與她相仿的字…她一個人就抄了兩本,怕是一夜都沒有睡吧……
許泠眼裏漾出點點暖意。
和從前的永平公主一樣呢!永平是皇後的女兒,也是皇上的嫡長女,很得皇上寵愛,一出生就被封了公主。永平也是這般,性子雖冷,但是對待在意的人極為用心,也特別疼她,直把她當做親妹妹疼,永成、永樂兩個公主都嫉妒她。這麽好的人,卻在聽說國破的時候從驸馬府闖到皇宮,最後一頭撞在九龍柱上……
許泠始終都記得那鮮豔殘忍的一片紅…..
許泠接過白英手裏的書袋,嘴角上揚着。
白英、辛夷卻從她小小的背影上看出了一抹悲涼之感。她們搖搖頭,三姑娘還是個孩子……剛才一定是她們的幻覺。
作者有話要說: 許沁認為許泠一直都是讨厭她的,所以在人前都是叫她妹妹,或者三妹什麽的……
大家喜歡這種在生活中回憶過去的描寫嗎?
許泠的前世一般都是在回憶中體現的。
☆、赴宴
魏先生要求許泠在酉時之前交,而她提前了大半天就完成了,就順便上午來沉心院的時候交了。
魏先生收了許泠交上來的東西,翻開掃了幾眼,果然就沒有再生氣,還好性兒地指點許泠的字。許泠私下覺得魏先生對她的态度似乎也好了一點。
許沁刻意模仿的字雖像,但到底風骨不同。而許泠同時用三支筆寫出來的字自然不如一支筆寫的工整,但好在雖然字體只有八分相似,但是不工整有不工整的好處,這樣才像了原主嬌慣的性子。是以魏先生拿眼一掃,就知道這些都是許泠親筆所寫。就是她自己抄這麽多東西也要一天,沒想到三姑娘這麽快就完成了,熬夜肯定是少不了的了。她心裏對許泠稍微改觀一些。看來也是個聰穎的!
只在許泠交課業的時候,許沁看到許泠交上去的分明是帶着深藍色條紋封皮的,而她給許泠的是素白色的,沒有書皮。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許沁抿唇一笑。
把正暗裏觀察她的許泠驚豔到了。
許沁長相嬌美秀氣,氣質高雅矜貴。平時雖然很是平易近人、溫婉大方,但是因為她骨子裏帶着一種清冷感,像帶着些仙氣似的,讓人不敢亵玩。十二三歲的少女本就嬌豔無比,她這一笑,無疑就像乍放的昙花,無意之中,就讓人迷了眼。
許泠收回目光,裝出一本正經的樣子繼續看書。
從沉心院出來的時候,兩個小姑娘都有默契的停在院旁的美人蕉旁。
“今日的事,謝謝你。”許泠猶豫了好久,才憋出這樣一句話。她不确定許沁到底會不會接受她的謝意。
“不必謝我,我是你的姐姐。”許沁聲音有些缥缈,還是那般的冷淡。許泠卻從中聽出了幾分感嘆的意味。
她擡頭去看許沁,面前的少女比她高小半個頭,身着一身碎花翠紗露水百合裙,身姿纖細,清麗無雙。恰有一陣微風拂過,她的衣袂就随風飄起,又被她腰間垂着的荷包擋下來,只能乖乖地小幅擺動。
許沁又接着道:“明日你既與我一起去楊府,便不能如往日那般嬌縱。你消早早收拾好,給母親請好安我們就去。再者說,我們出去代表的是整個許家,你萬萬不能讓父親母親失了面子。”
她說出這話不是沒有原因的。
許泠自小嬌慣,脾氣大,總愛讓人寵着她,圍着她轉。若是有誰不和她心意了,立馬翻臉哭鬧也是常有的事。去年她受了鹽運司副使家嫡出姑娘的邀請,前往做客,結果她架子太大,張口就說人家的糕點不好吃,似“臭面疙瘩”,當場就把人家姑娘惹哭了。好在許桐和顧氏知道她的脾性,也不允她多出去,這才沒有傳出嬌蠻任性的名聲。
許泠點點頭,神色自然:“二姐不必擔心。”
大戶人家赴宴是有講究的,去早去晚都不好,早了顯得攀附,晚了顯得看不起人家,掐對時間才顯身份。不過,稍親近些的可以早些去,身份貴重的可以晚些去,而那些關系一般的端看心情就好。
這次的桃花會不過是姑娘們打發時間的玩意兒,不似宴席那般正式,但也有講究。許沁是大孟氏的外甥女,去早些更顯熟絡親近。
這日一大早,許泠就被辛夷拉起來穿衣梳妝。
許泠睜着困意朦胧的大眼睛,看着幾個丫頭翻箱倒櫃地找衣服。那扇子似的長睫毛撲閃撲閃的,上面還帶着一兩滴淚水,跟鮮花上的露珠般讨喜。
降香見自家主子這樣困倦,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被許泠毫無威懾力地瞪了一眼,還不收斂。
“三姑娘,您先醒醒,要不一會兒到馬車上再睡?”她打趣道。
許泠無力地翻她一眼。
一屋子丫頭又被逗笑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三姑娘變得懂事許多,不僅不再動辄打人罰人,還十分體恤她們,也讓她們漸漸長了膽子,敢在主子面前調笑。
沈媽媽急了,這一會兒還要赴宴呢,可不能耽誤了!
丫頭們見沈媽媽板着臉,也不好再說笑,都着手幹活。
許泠皺眉喝下降香端的漱口香湯,又用蘸了細鹽的手帕在貝齒上來回塗抹好幾下,才吐出口中的東西,繼續漱口。
這邊辛夷已經用熱水絞了帕子,等許泠最後一次吐出漱口香湯,就把帕子敷在她的面上。
淨好面,白英捧來了玫瑰香露,仍是辛夷伺候着梳頭發。這幾日都是她為許泠梳頭,她的手藝不錯,梳出來的發型總是簡單大方,又俏皮可愛,格外适合許泠這樣的小姑娘,許泠也愛用她。
白礬都抱了好幾件衣裙過來。
“三姑娘,您看您喜歡哪件,要不都試試?這件是前幾日夫人剛讓人做的煙雲蝴蝶裙,還有這件,是請了好幾個繡娘繡出來的緞地繡花百碟裙,這件也不錯,是南天煙青色蘇繡制成的……”白礬試探道。她也摸不準自家主子的喜好,只知道她不太愛奢華豔麗的,所以拿來的都是素雅秀氣的。
許泠看了一眼,随手挑了那件煙雲蝴蝶裙。其實她也不是只愛素淨,在她看來,這副身子正是嬌俏可愛的年紀,打扮嬌豔些才襯的起。
這件衣服上的蝴蝶雖多,卻不花哨。數只蝴蝶以各種姿态,或是紛飛,或是采花蜜,靈動地展示在裙擺處,卻并不顯眼,裙子上還有一層素白的紗。行走間,那些蝴蝶就像活了一般,讓人不由自主的就看過來。許泠一換上這件裙子,就收到許多驚豔的目光。幾個丫頭們更是滿口贊道許泠的眼光好。
收拾妥當之後,許泠就領着幾個興奮的丫頭走向白梅院。能不興奮嗎!她們主子極少外出,連帶着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也沒了出府的機會,這次可以跟着出府,她們別提多開心了。
一進遠香堂,就發現顧氏光彩照人,顏色比平時更豔幾分,還添了幾分妩媚。
許泠低頭淺笑,聽說父親許桐昨日歇在了白梅院,怪不得呢。
顧氏細細打量女兒的衣飾妝容,見女兒精致可愛、白嫩無比,心裏驕傲極了。
“永安,娘跟你說,這次去的是楊府,楊家在整個晉北都是數一數二的,你萬不可得罪了人,尤其是那楊四小姐…..”
許泠聽了,頗為無奈:原主這是什麽性子呀,出門赴個宴都能讓家人擔心不已,不怕她受欺負,就怕她欺負別人。無奈歸無奈,她還是笑着安慰顧氏:“女兒省得。”
不過半刻鐘,許沁就到了。她着一身雲霏妝花緞織的海棠錦裙,看上去雅致又大方,倒跟許泠的蝴蝶裙很配。
顧氏見了,仍是不冷不熱,但好在嘴角帶了一抹笑意,讓姐妹兩個都輕松許多。
馬車行過幾條街,路過那條出名的三崔胡同,飄進的香味勾起了許泠的饞蟲。好像有香濃的羊肉湯、甜糯的栗子糕、還有香甜的麻薯團子…許泠暗自咽下口水。等哪天有機會了,她一定要出來到三崔街嘗嘗,把這裏的美味都吃入腹中……
許沁瞥見了許泠的饞樣不由好笑,當下決定回去經過這裏時,讓車夫去買些帶回去。
也不怪許泠饞,她們為了赴宴,連早膳都沒用呢。她還是郡主的時候就愛吃些新奇的東西,偏她的身體不好,許多東西成王都不讓她吃,羊肉就是其一,羊肉是發物,對她的身體并無好處,所以她從小到大就沒吃過幾次羊肉。這條三崔胡同又是非常不一般,就是以美食出名。據說是許多年以前,有三戶崔姓小販在這裏賣吃食,因味道好,漸漸出了名,這條胡同也就被圖方便的人們漸漸改了名,成了三崔胡同,這樣叫着也順口。
馬車駛進同花街,為首的就是楊府。
楊府家大業大,一個府邸占了半條街,府外圍的馬車更是數不勝數,已經把另一半的街道占了。
兩姐妹都有些詫異,已經來了這麽多人?不過是個桃花會而已,至于嗎!
進了楊府,立馬就有打扮地利落的丫頭或年輕婆子引路。
迎接許氏姐妹的是一個着暗青色比甲的年輕婆子,頭上抹了桂花的頭油,頭發都一絲不落的整齊盤起來。她顯然是認識許沁的,一見許沁就熱情無比的問好。
“表姑娘!您可算來了,我家四姑娘都等你半天了,這會兒子在聽香閣呢,要是見到您,她肯定很開心!”
許沁溫柔地笑笑,任由那婆子帶路。
那婆子見許沁不搭話,又把話引子扯到許泠身上。
“這位就是表三姑娘吧,真是個可人!瞅着精致的眉眼,長大了不定出落的多好呢!你們夫人可真是有福氣,女兒都是個頂個的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看官,有什麽意見或者建議都可以在書評區告訴我呦,謝謝支持!
☆、桃花釀
許沁見這個婆子越說越不像樣子,膚淺的讓人心生厭惡,心下不喜,面上卻還是帶着淺淺的笑意。姨母家怎麽會讓這樣的下人出來接客。
楊家畢竟是大戶,園子也修的精美,有假山,有清溪。清溪淺淺,可以清楚地看見裏面幾尾紅鯉魚在水石下嬉戲。溪的盡頭連着一個不大的池塘,許泠猜測這片池塘是荷花塘,到了夏日一定很好看。她們行走的小道是用鵝卵石鋪成的,兩旁植着各色的花草,此時正是初春三月,有的花已經相繼開放,姹紫嫣紅的一片,随着微風還能聞到清淡的花香。真是個享受的地兒!
繞過那方暫時還沒有荷花的池塘,再繞着花園走了一小會兒,就能聞到一陣芳香撲鼻的桃花香。
許泠暗自腹诽:這楊家真是個妙地兒,別人家的花才剛打苞,偏他府上的花與衆不同,抛開方才路上見到的那些花不說,就是這桃花,也算是太原府裏的頭一份!
只聽那年輕婆子又道:“前面就是聽香閣了,四姑娘和好多姑娘都在這處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