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等把白英打發出去了,她才又往臉上抹了一把脂粉,對着銅鏡照了照,見看起來無恙了才又進去。
她又為許泠倒了杯熱茶,收了窗,又吹熄了燭火,只留一盞用琉璃燈罩護着的,方便夜裏照顧主子。收拾妥當了她才舒了口氣,正準備值夜呢,就聽自家姑娘發話了。原來許泠已經半醒了。
“沈媽媽,喚白英來值夜吧,你年齡大了,身子骨不便利,也受不得涼。”
沈媽媽連道“是!”又不免老淚縱橫,自己姑娘多好呀,多體貼呀!
沈媽媽走後,許泠卻睡不着了。她翻來覆去良久,才找到一個舒服的姿勢,漸漸進入睡眠。
然而,夢裏面的許泠卻是不安生的。她夢見了許多前世的事。
有她和趙顯小時候的事,還有他們漸漸長大的甜蜜,還有趙顯用治水的功勞換來的向皇上請聖旨賜婚的那一瞬,她看到天上出現的幾抹虹橋都不及他眼中的光絢麗……還有那些讓她不願再想起的傷痛:他跟着煜王逼宮,讓老皇帝自盡在禦書房;他帶人滅了齊家滿門,只因為齊家嫡長孫曾彈劾過他;他把成王、太子、恪王、魏王都關在囚室裏,讓她生不如死……
她一直知道…他,是有野心的。或許他娶她就是為了皇位更近一步吧!
後半夜,夢境中的主角卻換了人物。
那是許泠的童年,一段她這個外來者不知道的記憶。
一個三四歲的女童牽着一個剛會走的女童,她們行走在鋪滿軟墊的房間裏,她們身後一群丫頭婆子神色緊繃着緊跟其後,生怕主子一不小心摔了。她們卻不肯讓人扶,兩個同樣可愛的女童手牽手,撒開小短腿就跑,回頭看到如臨大敵的下人們,她們笑的更是歡快,小短腿也邁的更快。一位年輕貌美的婦人在身後含笑看着,面上滿含着寵溺。
忽的,小一點的女童被自己絆倒了,大一點的女童焦急地都快哭了,她摟着小女孩,緊張地詢問:“妹妹怎麽樣,疼不疼?都是姐姐不好……”
小女孩也不哭鬧,依然笑嘻嘻的拽着大一點女童的衣角。
年輕婦人走了過來,溫柔地撫上兩個孩子的發,又對大一點的女童說:“沁兒真乖,不過妹妹不疼,沁兒不用自責……”
☆、解惑
畫面一轉,丁香樹下的秋千上,一個三四歲的女童舒服地坐在那裏,還讓丫頭小力地搖着秋千繩,她也在秋千上晃來晃去。
小姑娘生的玉雪可愛,許泠一眼看出了她就是小時候的許泠,旁邊也有一個略大點的小女孩,許泠知道那是許沁。
許沁坐在一旁石凳上,此刻正剝桔子,扒好皮,還用胖嘟嘟的小手細細的挑去桔瓣上的白絡,剝好一瓣,就送進秋千上的女童嘴裏。她剝一瓣,小許泠吃一瓣。後來小許泠下了秋千,也拿起一個桔子,學着大女孩的樣子剝出一瓣,然後,送到小許沁的嘴前。小許沁笑了……
夢境中的人物似乎又長大了些,小許泠已經有五六歲了。她一把推過另一個七八歲的女孩,直把大女孩推了個踉跄。那個大女孩自然就是許沁。小許沁什麽也沒不說,只淚汪汪地看着小許泠。小許泠卻更加得寸進尺,又一把抓過大女孩頭上的羊脂色茉莉小簪,扔在地上,又狠狠地上去踩了幾腳,還哭喊着:“憑什麽父親只給你!你就會跟我搶東西!我再也不要與你一起玩了!”
她們身後的美貌婦人神色複雜。
……
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倚在美婦人懷裏吃點心,時不時的撒個嬌。還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端坐在繡墩上,卻什麽話也不說。直到正堂外傳了動靜,緊接着一位豐神俊朗、儒雅無比的男子走了進來。
他先摸摸大女孩的頭,笑着掏出懷中的禮物。
小女孩不依了,“爹爹,永安也要!”
男子說道:“好好好,少不了你的!”
待小女孩看到屬于她的禮物的時候,她小嘴一扁,張口就哭:“永安的沒有二姐的好看,永安想要二姐的!”
大女孩神色一頓,眸色黯了許多。
男子卻黑了臉:“你的哪裏不好非要搶你二姐的見不得你二姐一點好!你就不能跟你二姐學着點嗎?這麽多年的教養都去了哪裏!也不曉得你這樣的脾氣是跟誰學的!”
男子說罷,帶着大女兒拂袖就走,留下一個啼哭不止的小女孩,和一個面色不好的婦人。
……
翌日,許泠清早起床的時候,只覺得頭疼欲裂。
她半靠在塌上緩了緩,又喝了一杯白英奉上的熱茶,才好受些。
白英見她面色紅潤了些,才出去又喚了幾個二等丫頭進來,伺候主子起身、洗漱。
許泠任丫頭們梳洗打扮,腦海裏卻還在回憶剛才的夢境,那些,就是現實嗎?是原主給她留下的指引嗎?
可是,細細琢磨,才發現小許泠幼時也是極可愛的,後來越長大脾性越不大好了,許泠猜的出來,多半是是顧氏寵的。
顧氏是繼室,縱使她心性再好,對親生的女兒跟繼女也是不一樣的,許桐又那麽護着元配留下的女兒,顧氏看着心裏又怎麽不難受,她又疼自己的女兒,這樣一來,肯定是更要寵着慣着。
小許泠還那麽小,本來就不懂事,這樣一來,可不就容易被寵壞了!但顧氏也是一片慈母心,半點也怨不得。
許泠嘆一口氣。
她試着開口詢問:“我小時候是什麽樣子的”
正巧這時沈媽媽進來了,她一聽這話就笑了:“姑娘可算是問對人了!要說對您最了解的,除了夫人,沒人敢排在老奴前面!要我說,姑娘小時候玉雪聰明,聽話乖巧,極是讨人喜歡呢!”
“我,那時跟二姐要好嗎?”她又問道。
“好,怎麽不好!咱們三房當時只有你們兩個小主子,您不喜歡大房的大姑娘、五姑娘,也不喜歡二房的四姑娘,只愛黏着二姑娘,那時候你們好的跟什麽似的!”
說着說着,沈媽媽自知失言,索性就閉了嘴,心裏卻暗罵自己年齡大了不中用,亂說了些鳥語。平時姑娘是最不喜二姑娘的,只怕自己的這番話已經惹怒了姑娘!
許泠并不知道沈媽媽的心思,她又陷入了沉思。
果然那夢境是原來這個許泠留下的。她沒有再開口問下去,反正結果她已經知道了。許泠和許沁之間之所以鬧得這樣僵,跟小許泠的脾氣有很大的關系。
從夢境中可以看出,剛開始顧氏也是極疼愛許沁的,後來卻漸漸變淡,到最後也開始厭惡她……
在她看來,顧氏的變化跟小許泠不無關系。
女人大多有私心,總是疼自己的孩子多一點。所以當顧氏看到女兒不再喜歡許沁,而且整日跟她哭訴老爺只疼許沁而不疼她,任何一個女人恐怕都聖母不下去吧。
因為許桐疼愛元配留的女兒多一些,顧氏難免有些不虞,自然就對自己的女兒更加寵溺,偏偏小許泠心性未定,寵壞了之後就會嫉妒許沁,顧氏難免有些偏頗。
說話間的功夫,許泠已經被伺候着淨了面。白英用細銀勺挑起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玫瑰露,送到許泠面前。
許泠先擦了一大半在臉上,用把剩下的均勻塗抹在手和脖子上。
辛夷在身後為許泠绾發,她手巧,不一會兒,一個精致的花苞頭就梳好了。
許泠滿意地點點頭,這副身子還小,不過十歲而已,不需要這麽多點綴。多了反倒就冗亂了。
降香從箱子裏拿出一件镂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三姑娘,今日穿這件可好?”
許泠搖搖頭,讓她換一件。
降香見許泠不喜太過華麗的,又找出一件素淨的軟銀輕羅百合裙,“姑娘看這件可好”見許泠沒有搖頭,她又繼續道“這件裙子衣料輕薄,在房裏穿倒無妨,若是出去,再配上夫人讓人新做的織錦皮毛鬥篷,那就再好看不過了!”
梳妝好之後,許泠就着西洋鏡看了一眼,鏡子裏印出一個明媚的小姑娘。
許泠翹起嘴角,這樣的鮮活、康健,都是從前的她不敢奢望的,如今卻輕易被老天爺送到她的手邊。
這樣,真好!
前世的她也是生來羸弱。她剛出生沒幾天,把她當眼珠子看的成王就向太後請旨,求了“永安”二字作小名,只盼着這樣就能保佑女兒平安健康。當朝皇上,也就是成王的親哥哥知道了,下旨直接賜了她永安郡主的身份。可惜她的病是胎裏帶來的,沒有像許泠一樣康複了,反是一直不見好,拖拖踏踏的,一直到她十七歲那年,因了那事,受了刺激的她一口氣沒有提上來,就再也沒有睜開眼睛。或許就像有人說的,皇家賜予她的福氣太厚,她命薄,受不住……
因着許泠腿上有傷,顧氏就免了她這幾天的請安,還說府裏請來教導她們的魏女先生那裏也不用去了,只教她好好養傷。
許泠也樂得輕松,女子恃才又有何用當年她也算是個名滿京城的才女,最後卻落得那般下場……
許泠卻讓白礬拿了那件織錦皮毛鬥篷,披上了,欲往外行。
沈媽媽連忙攔住她:“我的姑娘呦,您可消停會兒吧,咱們今日不出門成不成您這腿傷還沒好,怎麽能出去呢!要老奴說呀,您該好好躺在羅漢床上休養!”
許泠聽了,心上一暖,随即笑道:“不過是個小小的磕傷,又不是斷了腿,也值得母親和媽媽這樣擔心再說了,我只是到院子裏坐坐,不走遠。”
沈媽媽聽自家姑娘說的頭頭是道,也不好再阻止,只能給幾個丫頭使眼色,示意她們好生看顧主子,她自己也如臨大敵般亦步亦趨地跟着。
白英、辛夷等幾個丫頭看着沈媽媽緊張的樣子,都沒繃住,皆笑個不停。沈媽媽瞪她們一眼才消停幾分。
白英見石凳涼,就讓白礬回去取了軟墊鋪上去,讓辛夷去取了熱茗,又讓降香去廚房取了新做的糕點。等茶水和糕點都在石幾上擺好之後,她才退回許泠身後,讓白礬服侍主子。
白礬服侍着許泠用了一塊梅花香餅,“三姑娘,您還沒用早膳,不若用些糕點墊墊,省得壞了胃口。”
梅花香餅酥酥軟軟,吃進口中還帶着幾分梅花的香冽。許泠小口吃下一個,就不再吃了。
這時恰好沈媽媽也尋了出來,方才她見主子只走到了院裏,心知不會出什麽事,就回去張羅早膳。
“三姑娘,早膳擺好了,有您愛吃的冰糖百合馬蹄羹,夫人送來的牛乳我也加好了蜂蜜。”
一群丫頭又簇擁着許泠回去用早膳。
許泠問過那些事之後,卻是沒有了胃口,只草草吃了幾口。一旁的沈媽媽看不過眼,又勸着她吃了幾個蝦餃。
用過早膳,白英服侍着她喝了漱口的香湯。
剛出去端熱水的降香進來傳話:“三姑娘,老爺回來了,剛派了身邊的彥青傳話,說用了早膳就要來看您呢!”
一時間,滿屋子的丫頭婆子都滿臉喜色。若是自家姑娘得了老爺喜歡,府裏還有誰敢看輕她,還有誰敢說她事事不如二姑娘?
降香口中的老爺指的就是許泠的父親許桐,也就是從四品的都轉鹽運使司運同,前幾日他外出跟同僚去了臨縣訪察,今早剛回。彥青是老爺身邊最得力的小厮,這次派他來說,無疑說明了老爺的重視。
幾個丫頭婆子也覺得臉上有光。一直以來,老爺的視線一直都放在原配所出的二姑娘,還有夫人嫡出的四少爺身上。這次是老爺難得提出要來看三姑娘,叫這些下人們如何不開心!
許泠低頭吐出香湯,又用了蜀錦制成的帕子擦了嘴,才綻放一抹笑容。
☆、靛青蛇
許桐來到芳蕪館的時候,許泠正指揮着一幫小丫頭翻曬書。
“泠姐兒,你這是在做什麽?”許桐詫異地看着幾個丫頭有秩序的搬書、曬書。他沒走錯吧!這裏确實是小女兒的院子呀!
“父親!”許泠先向許桐行禮問好,又把他請到正廳坐下,奉上茶水,才繼續道:“女兒正在曬書。今日天氣好,前幾日春雨不絕,女兒唯恐書房裏的書染了濕氣,索性今日就曬曬。”
許桐有點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點點頭。心裏卻詫異不止,他這個小女兒他是知道的,頑略不說,平時更是一看到書就頭疼。今天怎麽這麽乖巧聽話,還主動曬書對他行禮問候的态度也很恭敬,讓他一時之間竟有一種無措感。他不由懷疑女兒還有後招等着他。是想要什麽稀奇玩意兒,還是想要做好看衣服、買首飾
好在他沒忘了來的目的。
“聽說昨日湛哥兒傷了你,可曾看了大夫 ?今日感覺如何?”
“回父親,女兒感覺已經好了很多。湛哥兒不是故意的。再說了,弟弟人小,手勁也不大,并不疼的。哪裏就需要請大夫了。母親已經派人送來了傷藥,湛哥兒也來道歉過了,也送過傷藥。”許泠笑了,看來這個父親還是挺關心她的。
許桐更詫異了,按照小女兒一貫的做法,不應該是撲上來向他訴苦嗎?再順勢埋怨湛哥兒幾句,讓他好好懲罰他……他們姐弟一向不對付,因着湛哥兒是他親自教養的,又十分聰穎乖巧,很是得他喜歡。
而泠姐兒自小被她母親慣壞了,嬌蠻又任性,行事又乖張,遇事總是要讨個說法,平時最看不慣湛哥兒因着年紀小比她受寵,也見不得他對沁姐兒一點好,有時候連他這個父親都看不過去,所以,對她也不是很重視。
或者,可以說,嬌縱受寵的泠姐兒與年幼就失去親生母親的沁姐兒相比,大方懂事的沁姐兒更得他的心。
男人的心總是愛偏向看起來弱勢又可憐懂事的一方。
許桐輕咳一聲,“這樣就對了!泠姐兒,你是姐姐,本該疼愛謙讓幼弟。如今我觀你的脾性轉了許多,與你二姐姐也不差幾分。”他贊賞地點點頭,又吩咐身邊的彥青,“一會兒你去我書房,把我書桌上擺的玻璃鎮紙送來給三姑娘。”
彥青立時回去了。
許泠笑着謝過,她知道許沁和許湛都沒有得過,估計這就是許桐對她的安撫吧,又看她懂事許多,才給的這麽大方。
沈媽媽、辛夷幾人更是喜不自禁,平時受寵的二姑娘和四少爺都沒有這個殊榮呀!
“這幾日可有去魏女先生那裏?”許桐呷一口茶,然後說道。
“回父親的話,前一兩個月女兒磕傷了頭,腦中一直混混沌沌。幸得母親疼愛,允了女兒養病在床,暫時不消去魏女先生那處。”
許桐聽了許泠的話,登時有些尴尬。他前一兩個月一直忙于績效考評,整日奔波,家中都沒有回過幾次。當時許泠摔傷的時候,顧氏派人給他送了信,但是他也只晚上得了空去看了一眼,只知道大夫說無大礙,女兒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他卻是不知道的。一時間,他覺得有些愧對小女兒。
“彥明,你去把我在太谷縣得的那只鹦鹉送過來。”許桐又只好用物什來彌補。對這個女兒,他是有虧欠的。他環視一周,芳蕪館确實有些清淨了。
他還記得小女兒剛出生的時候,粉粉嫩嫩的,就像個團子般讨人喜愛。她又乖巧,不怎麽哭鬧,見人就笑……
許桐又喚住剛要走的彥明,“把我剛在珍寶閣買的紅瑪瑙手镯也帶過來。”
彥明心中驚詫,那是老爺買來要送給二姑娘的,說是二姑娘溫婉大方,性子好,他不在的這些天即使受了委屈也不會說。詫異歸詫異,主子吩咐的活兒還是要做的。
屋裏候着的下人們都驚訝極了,這一會兒功夫,自家姑娘就得了老爺這麽多賞賜?她們覺得有點飄飄然。
“你雖是個女兒身,但是我一向教育你和沁姐兒要多讀書。即使不能同湛哥兒那般考取功名,學一身才氣也是極不錯的。女兒家有點傍身的東西,以後嫁人了才有底氣。”
“爹,女兒才剛滿十歲。等過兩日女兒的腿好些了,就跟二姐姐一起去魏女學生處。”許泠有些無語,看來還是要學這些?罷了,橫豎腦子裏有東西,她前世也是極愛寫詩作賦、品梅賞菊,說棄就棄,豈不可惜?
許桐摸摸鼻子,他也意識到現在跟女兒說這些婚嫁之事有些早了。
許桐又點點頭,對女兒的态度很滿意。他就說他許桐怎麽會生出草包,他的小女兒好生教育一番,也定是極出色的!
這時彥青也回來了,白英接過他手裏的玻璃鎮紙,小心翼翼的放在多寶格上。
許泠見了,說:“直接放在我書桌上吧,下午我練字可以直接用了。”
許桐更滿意了。
“好了,你好生休養吧,這些活兒交給下人去做就成,當心又傷了腿。我還要去你母親那裏。”許桐起身,他一回來,用完早膳就趕來看女兒了,妻子那裏還沒有去看過。
許泠恭身送走許桐。
直到許桐的身影消失在芳蕪館的院門口,屋裏的下人們才松了一口氣。
“我的姑娘呀,您早這樣對老爺就好了!老爺喜歡女兒家溫婉一些,最喜歡二姑娘那樣的。如今您性格也變了,看看如今老爺對您的态度,真真是喜歡的緊呀!我看着府裏的下人,還有誰敢說老爺不喜歡您的!這一下子就送來了三樣呀!”沈媽媽有些激動。
辛夷幾個丫頭見沈媽媽話都有些語無倫次了,皆是笑作一片,連一貫穩重的白英都扯開了嘴角。
恰這時,彥明送來了用籠子裝的鹦鹉和一方盒子,“三姑娘,這是老爺吩咐給您送過來的。鹦鹉嘴不挑,您平時喂些谷子、瓜子什麽的也就行了。籠子裏備好了紅土黏土,這些您不用操心。”
白礬忙接過他手裏的籠子與盒子,白英在許泠的示意下拿了幾個銀裸子賽給彥明。
彥明托辭着不要:“三姑娘可真是折煞我了,我不過一個奴才,為主子奔波分憂是分內的事,三姑娘不必客氣。”
許泠見他堅持不收,又讓降香裝了一匣子糕點出來,“這是廚房新做的,也算可口,你拿回家分與小輩吃。”
彥明見到這些精致的糕點,想到家中饞嘴的弟弟妹妹,不好再推辭,只好謝恩受了。心裏卻暗道三姑娘這些時日未見,這麽好像變了個人似的。乖巧許多不說,連老爺對她的态度也大大改善。以往丫頭小厮往芳蕪館送東西,從來沒見過她賜下人些什麽,讓好些小心眼的下人說她小氣刻薄,現在倒是很會做人。他敏銳的察覺到:怕是用不了多久,三姑娘就能跟二姑娘一樣受人喜愛了。
芳蕪館裏歡聲笑語,涵青館裏卻有人不安。
倚翠撥着香爐,嘴裏卻憤憤不平,“二姑娘,聽說老爺一回來就去了芳蕪館。”以前老爺很少去那裏,倒是經常來二姑娘的涵青館和四少爺的冠雲院。老爺這一去,不知道三姑娘又要多得意呢!
許沁聽了,微皺了眉,開口訓斥:“永安本就年幼,又受了傷,父親去看看她本是再自然不過的。父親公允,嘴上雖經常訓斥永安,但心裏也是疼愛她的。以後這樣的話不許再說。”
倚翠吶吶的閉了嘴。她家姑娘就是心善!可是人善易被人欺,她可不敢忘記三姑娘趾高氣昂的欺負完自家姑娘,還要去夫人面前說自家主子的壞話。自家姑娘卻從來不與三姑娘争論,只有一次她值夜的時候起夜,無意中發現自家姑娘躲在被子裏哭……從那以後,她對三姑娘再也沒有好感了。
劉媽媽是許沁生母孟氏的陪嫁丫鬟,她原許了府裏的管事,孟氏去過之後她就自請退婚,一心一意照顧小主子。她又沒有一兒半女,自是就把許沁當做親生女兒一般疼愛。她說話自然比什麽都管用。
“二姑娘,依老奴看,這三姑娘似是有些轉變了,不似以前那麽驕縱。不若再觀察幾日,若她是做給人看的,那咱們仍舊離她遠遠的。”她是最了解許沁的人。許沁的心思她又怎麽看不出來!在她看來,三姑娘确實是十分任性的,甚至帶着幾分惡毒,偏自家姑娘還把她當做小時候黏在她身邊的小人,時刻寬容對她。
直到有一次三姑娘被魏女學生訓斥了,而自家姑娘又被表楊了,三姑娘拉不下面子,竟找人尋了一條蛇放進了涵青館。一時間,院裏的丫頭都吓的不輕,連自家姑娘都吓的臉色蒼白。
最後還是劉媽媽親生捉住了那條靛青蛇……自那以後,自家姑娘對三姑娘才冷淡了。
但劉媽媽看的出來,自家姑娘仍想着同三姑娘親近些,好好教導她。
劉媽媽嘆了一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親們能從稱呼中看出來什麽嗎?~(≧▽≦)/~
還有,這是架空的,考據黨們手下留情。
☆、帖子
又過了兩日許泠才出來見人。
去給顧氏請安的時候,她發現許沁已經到了。
許泠的到來讓正堂的氣氛為之一松。
“永安,這麽快就出來了,也不多養幾天?來讓娘看看你的腿好了沒。”顧氏攬過許泠,又是摸頭又是要看腿。
許泠後退一步,躲開了顧氏伸過來的手,“娘放心,永安已經好全了,娘送來的藥很好用,早就不疼了。而且湛哥兒也親自去了芳蕪館送藥,湛哥兒的藥也很好用,現在已經看不出來淤青了。”她說着還抽空看了許沁一眼,果然發現她喝茶的手一頓。
許沁擡頭看許泠。她知道硯臺砸人有多疼,因為前年她就被許泠砸過,也是砸在腿上。還好她當時離得遠,沒被傷太狠。她卻始終記得那鑽心的痛……
面前的許泠明媚又甜美,看人的目光格外清澈,一點都不像是會傷人的孩子。
已經好全了?許沁不信,她看出來許泠的傷不輕,至少淤青肯定是沒消的,這才過去兩三天…怕是故意這樣說免得顧氏擔心吧。
許沁有些出神。
許湛的到來驚醒了許沁。
“二姐姐你怎麽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許湛發現許沁似乎不在狀态,關心道。
許沁溫柔一笑:“我沒事,不過是想到些事情,想得深了。”
“什麽事讓二姐這麽牽挂?”許湛立馬來了興致。
“昨晚楊府讓人送來了帖子,說是後日要舉辦桃花會,太原府的姑娘多半都會去,我和妹妹也在邀請之列。”
楊府就是許沁姨母大孟氏的府邸。大孟氏是孟氏的嫡親姐姐,年輕時相中了武将軍楊淩,頗是廢了好一番功夫才說服孟父孟母同意這項婚事。她結婚沒兩年,丈夫楊淩就被派到了晉北打鞑靼,她也跟來了。沒想到這一來就呆了十幾年!這其間只在孟父的五十壽辰回過京城一次,與同胞姐妹更是天人兩隔。可以說,從許沁出生到前年,大孟氏一直沒有見過外甥女。
直到前年許桐外放到太原府,她才算是見到外甥女。所以她對這個妹妹唯一留下的女兒很是疼愛,時不時就要接去小住一段時間。
雖然一般帖子都是要送到當家主母手中,但是憑着這層關系,楊府的帖子直接送給許沁也不算失禮。
顧氏聽了面色有些古怪。
大孟氏一直不待見許泠,這一點顧氏是知道的。但是楊家又算是晉北最有聲望的名門,與其交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而且讓女兒借此機會多認識幾個朋友也是好的。可是她又看不得女兒受欺負。左右搖擺間,她看到女兒依舊一臉淡定,她扶額,決定問問女兒的意見。
“永安,你想去嗎?”
這幾天許泠已經跟身邊幾個丫頭打聽過了現狀,也知道這楊府是哪裏。
“好呀,我這幾日正閑的慌呢,正愁着在家裏快要悶出病了,還可以結識新朋友…有機會出門為什麽不去!”許泠點點頭。
顧氏、許沁、許湛聞言,都有些詫異。
許湛到底人小,有些話大人顧忌着不說,他卻是直言不諱,“你不是不喜歡去楊府嗎?怎麽突然又想去了。”
許湛說完就有些後悔,他一向是不屑跟這個三姐說話的。
“我不是不喜歡去,只是我知道我的脾氣不好,怕給家裏惹禍。”
許湛聽完許泠的借口,哼一聲,還小聲說:“你也知道你脾氣不好呀!”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所有人都聽見。
顧氏臉色一板:“湛哥兒,這就是你對姐姐的态度?你父親沒有教你長幼有秩嗎!”
顧氏雖然疼兒子,但是她最不能看到兒子親近許沁,而對他的嫡親姐姐毫不掩飾的厭惡。
許湛低下頭,不語。
許泠笑着寬慰顧氏,又向許湛承諾:“我以前确實是脾氣不好,惹了湛哥兒不喜,但是我以後會做一個真正的姐姐,讓湛哥兒能夠看得起我。”
許湛還是不信,他別過頭。但是他心裏卻是有一分期待的。
“好了,那後日永安就随沁姐兒一起去吧。”顧氏發了話,孩子們只能點頭稱是。
因着今天孩子們都有課,女兒們要去魏先生那裏,兒子要随武功師父練身子,還要跟着許桐請的先生讀書。是以顧氏早早地就放他們離開了。
魏女先生原名魏芙蕖,她本是尚書家的嫡長孫女。兩年前魏尚書犯了事,被言官彈劾,于是皇上便不喜他了,順手貶他任晉北蒲縣的知縣。他們一家從京城到晉北,一路上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又是水路,又是官道的,把一家子累的不輕,魏尚書直接病死在半路。他的子孫又都是沒有什麽出息的,成天只知道花天酒地,身子骨弱似爛泥,遇到這事更是病的病、死的死,有的小妾、下人還直接卷錢跑路,讓魏家過得更是不順。
一路都過來了,誰知卻在近蒲縣的水路上遇到了水匪,一大家子人除了魏芙蕖和她的幼弟,皆被水匪殺死。魏芙蕖還是因幼時愛玩,跟府裏下人學了洑水,才趁亂時帶着幼弟幼妹沉入船底。等許桐的官船經過救起他們時,她的幼妹已經溺亡。
一大家子只剩下魏芙蕖和幼弟,即使她自己不想茍活,也要為魏家的香火着想。
許桐見她雖是女子,卻滿腹學識,才氣驚人,索性請回家給兩個女兒做了先生,也算是送佛送到西了。
沉心院就是平時許家女兒讀書的地方,也是魏女先生住的地方。
院子不大,東廂房做了兩姐妹的學堂,西廂房就是魏芙蕖和弟弟平時生活的地方,顧氏也算大方,還撥了兩個小丫頭伺候她們姐弟。
真是個清高冷傲的人!許泠第一次見到魏芙蕖的時候如是想到。
她先前病着,顧氏自然不敢讓她費神,後來雖好了,顧氏卻心疼女兒,有心讓她休息,就沒提來清遠院的事。還是前兩日,許桐去了芳蕪館提了此事,許泠才不情願地來了。能不學她自然是不想學的,前世的時候,成王特地請了朝廷中唯一的女官來教導她,還為她尋遍名師,只因為她生來愛學。琴棋書畫對她來說雖然不是精通,但也略通一二。所以說,前世爛熟于心的東西,她怎麽可能有興趣再學一遍。好在她本□□學,說不定這位女學生還能教給她不一樣的知識。
“魏先生!”姐妹兩個雖是一前一後來的,卻是一同向魏芙蕖問好。
魏芙蕖點點頭,看着許沁的時候還帶着一絲笑意,看向許泠的時候卻是一絲笑意也無,甚至可以說是帶着幾分厭惡。雖然她隐藏的很深,但是皇宮是什麽地方呀!那裏什麽樣的人都有,又慣于勾心鬥角,許泠雖受寵,但是多多少少也見識過一些陰暗的,許泠前世有一大半的時間都是在宮裏度過的,可想而知,許泠一眼就看出了魏芙蕖眼裏的不喜。
魏芙蕖讓兩個女孩坐下,先把許泠晾在一邊,給許沁講起來。
許泠也不氣,她已經知道原主是個什麽性子了,能惹得全府下人都不滿,還讓親姐姐、弟弟、父親都不喜,還奢求教書的先生青眼相看?自然是不可能的。
許泠也不閑着,她鋪開一張宣紙,又從筆架上拿出一支順手的狼毫筆,就安心練字。
說實話,之前的許泠雖然不學無術,但是她的字還是勉強可以入眼的。
前幾天許泠一直在研究原主的字,也練了許久,現在已經能模仿的八分相似了。許泠知道,無論在什麽時候,一個人的字幾乎可以代表這個人!她雖然現在成了原主,但到底內裏不一樣,字自然也不一樣。她的字和原主不一樣,原主的字近似簪花小楷,而她本人的雖然也喜歡簪花小楷,但是因為她的師父多是老先生的緣故,卻多了幾分英氣。
魏芙蕖雖是一直在給許沁授課,卻也留了個心眼在許泠身上。
許沁天資聰穎,幾乎就是一點就通,她也樂意給許沁多教點。這幾篇詩賦講完,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時辰,魏芙蕖拿眼一掃,見許泠還在安靜地練字,也有些驚訝。
她平日裏最不喜許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