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成州
涼晟州鎮守府。
方茂然和墨青梧兩人趕到後, 先去見了秦元鳳。
見到兩人,秦元鳳眉頭一皺, “……陛下讓你們來的?”
方茂然主動開口道:“陛下讓我們來協助您整頓涼晟州的內務。”
墨青梧也跟着點了點頭。
秦元鳳的目光落在墨青梧身上,頓了頓,心中暗嘆一口氣,随後轉頭看向風衛,說道:“我這裏有人接手了,你也快些過去吧,畢竟不在京城, 不能大意。”
風衛笑呵呵地點了點頭,心中倒也不太在意, 墨青梧和方茂然的實力他也清楚,再加上,他們的輕功都算得上一流,這點時間……
他剛想動作,卻不知道察覺到了什麽,頓了頓, 擡頭看向某個方向,很快地, 一道匆忙的身影出現在了幾人面前。
是墨老。
此刻的他卻是呼吸急促,神色慌亂,見狀, 幾人都是心頭一緊, 怎麽回來這麽快?而且這副表現……
還沒等秦元鳳開口,墨老的目光便一一掃過在場的衆人, 掃視一圈後,他臉色越發難看, 幾乎是從喉嚨裏擠出聲音來,“陛下在你們這嗎?”
雖然這樣問着,但他的心裏卻越發悲涼,不過是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罷了。
只是,下一秒,“陛下不在這。”
心中最後一絲希望徹底破滅。
見墨老的樣子越發難看,秦元鳳神情凝重,心也跟着揪了起來,“到底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墨老深吸一口氣,“我們失策了,涼晟州還有一夥反賊。”
“什麽?!”
幾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結合墨老剛剛的反應,秦元鳳呼吸一滞,“客棧那邊呢?”
墨老搖搖頭,“不在。”
砰的一聲巨響。
面前的桌子被秦元鳳一掌拍斷,木屑紛飛,濺到她的身上,只是此刻的秦元鳳卻顧不上在意,她猛地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壓制住心中的慌亂,冷靜下來,“附近都找過了嗎?”
墨老點點頭,“神識掃過一圈,沒有發現,想着陛下還可能來這裏,又擔心打草驚蛇,我就沒有大張旗鼓地搜索。”
秦元鳳嗯了一聲,“你們先帶人去找。”
她看向神色慌張的方茂然兩人,“去小七常去的地方看看。”
“風衛,你也一起。”
“去小七的房間看看,如果發現其他人的痕跡……”秦元鳳吐出一口氣,“京城的大軍會第一時間向涼晟州出發。”
“而你們要盡快發現陛下的蹤跡,總之,保證陛下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護衛的力量只空缺了不到一個時辰,就這麽點時間就能抓住機會,直接擄走小七,背後的力量絕對不小。
而且……
她擡頭看了眼方茂然兩人離去的背影,心中的猜測越發肯定,這些人中定有卧底,只是,不一定是方茂然他們。
畢竟,這太明顯了,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他們的嫌疑,萬一這就是他們的計劃呢。
這也是她第一時間将他們支走的原因。
這樣想着,見幾人徹底離去,秦元鳳第一時間找到了秦元武,見秦元武一臉懵,她頓了頓,開口道:“小七不見了。”
“什麽?!”
秦元武一臉驚訝,随後很快回過神來,此刻,他的臉上滿是凝重與狠戾,“敢對大乾的皇帝動手,這群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我這就回京調兵。”
仔細觀察了秦元武臉上的神情後,秦元鳳點點頭,心中卻默默在自己的懷疑名單上勾掉了秦元武的名字。
看來不是他。
……
心中做好決定後,秦元禹也徹底放下了心中的小別扭,不就是反賊嘛。
他擡頭看了眼周圍,湊到吳秋幾人身邊,問道:“我們這是已經出了涼晟州?”
吳秋點點頭,“我們走得是小路,雖然崎岖些,但勝在快。”
秦元禹嗯了一聲,在幾人看不見的位置,悄悄放飛了自己提前準備好的紙鶴。
他是不想當皇帝,但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希望二姐和三哥他們晚些知道自己離開的事情吧,這樣他們也可以少擔心一會。
在心底給他們道了個歉後,秦元禹又轉頭和吳秋幾人搭起話來,“對了,你們組織沒有名字嗎?”
“就管自己叫反賊?不取個好聽點的名字?”
吳秋愣了一下,“可我們确實要造反啊。”
他遲疑了一下,“不過名字嘛,好像是有的,但……”
說着,他看向周圍的幾個手下,确認他們都跟自己一樣迷茫後,自信了不少,坦然開口道:“我們都不記得了。”
秦元禹:?
這組織……有點意思啊。
……
出了門。
方茂然和墨青梧兩人便急匆匆地動身尋找,這段時間,一直都是他們跟在秦元禹身邊,也知道他平時會去哪些地方,但是,盡管如此,兩人腳步急促,心中卻越發慌亂起來。
說實在的,那些地方離客棧也算不上遠,若是連墨老都沒有察覺到陛下的身影……
見方茂然他們匆匆離去,風衛和墨老對視一眼,墨老主動開口道:“……要去告訴他嗎?”
風衛點點頭,“自然。”
墨老頓了頓,還是點頭道:“好吧,不過t你不怕他做出什麽沖動的事情來嗎?畢竟小七對他的重要性可是不言而喻。”
風衛沒有猶豫,“所以,更要第一時間告訴他。”
“不然,誰都承擔不起七殿下真的失蹤的後果。”
墨老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只是,下一秒,兩人還是相對而立。
遲疑片刻後,又是墨老主動開口道:“你怎麽還不走?”
風衛注視着他,“我的輕功不如你。”
說完,在墨老反應過來之前,他就消失在了,只留下一句,“所以這件事便交給你了。”
墨老:?!
你分明是不敢去!
心中不斷腹诽着,墨老卻不敢慢下步伐,也連忙動身朝京城去,風衛不敢,他就敢了嗎?
可誰讓這事耽誤不得,況且,他自認為這件事情還有他一部分責任在,當初南闵州鎮守府時若不是他心軟……
哎,墨老心中長嘆一口氣,好不容易幫老朋友照看個孩子,結果還給看丢了,關鍵是,那孩子自己也非常看好。
墨老越想越覺得心慌,只希望最後是虛驚一場。
若秦元禹當真出了什麽事……
墨老不敢再想,只默默加快了步伐。
……
京城裏,皇宮內。
乾皇端坐高位,在他稍下幾個身位處,秦元禮一本正經地站着,而大殿中央,文武百官正低眉順目,等待着接下來的發言。
一切都仿佛從未發生變化,乾皇執政,秦元禮輔佐,百官聽令,但是,到底還是有什麽變了。
秦元禮微微走神,掃視大殿內一圈後在心中感嘆一聲,随後便又思索起秦元禹來,現在小七的調查進行到了何處呢?
南闵州鎮守的情況如何了?其他的鎮守是否有動靜?小七又打算如何解決他們呢?
雖然這樣想着,但秦元禮并不擔心對方會出什麽問題,畢竟,以小七的才能,京城內這樣複雜詭谲的局面都已經被他各個擊破,臨走時更是安排好了一切。
他原本以為自小七走後,京城少說也得浮躁些日子,但是,沒有,如今的京城一切安穩。
不過也是,督察院大半都掌握在小七手裏,青羽衛,軍部……以及武極宗在京城的布局也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
想來小七那邊也是一切順利吧……
秦元禮還在走着神,突然間,一股凜然猛烈的氣勢在他身邊迸發,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秦元禮更是第一時間擡頭看向高位上的身影。
此刻的乾皇臉色陰沉,身體微微顫抖,仿佛憤怒到了極點,秦元禮從未見過對方這副樣子,在他的記憶裏,乾皇從來都是冷靜的,無情的,永遠絕對理智地審視着一切。
從未有過如此情緒外露的時候。
除非……
想到這,秦元禮也是臉色一變,目光和乾皇眼神交彙,這一眼,對方眼底的暴虐與憤怒就幾乎要溢出來。
秦元禮心頭一震,眼中的擔憂與緊張也是清晰可見,對視片刻後,乾皇勉強壓制住心中的憤怒,猛地站起身來,盡管已經努力平靜,但語調中的顫抖還是被在場中的一些人察覺,忍不住心中思索,陛下這是?
發生什麽事了?
“你們先退下吧。”
說完,乾皇便轉身離去,秦元禮下意識追了上去,乾皇回頭看了他一眼,在對方的注視下,秦元禮并未後退,甚至擡腳仍要跟上。
沉默片刻後,乾皇還是開口道:“你也一起來吧。”
“是!”
在兩人走後,大臣們彼此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底看見了相似的茫然與無措。而宋文鴻,施永明還有其他幾個也敏銳地察覺到乾皇剛剛狀态的大臣們則是快速聚在了一起。
大臣們紛紛退去,宋文鴻幾人卻是往同一個方向走着,而且,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施永明腳步頓了頓,步伐一轉,轉向剛要離開的沈弘英。
“沈指揮使。”
施永明笑呵呵地說道:“介意移步一敘嗎?”
沈弘英動作一頓,擡頭看向施永明,又看了看不遠處的宋文鴻幾人,“……好。”
幾人步行到了一處宅院,廳內,幾人繞圓桌而坐。
等幾人都落座後,宋文鴻直接道:“我們直接點,最近這段時間,各自的手下可是出了什麽問題?”
幾人紛紛搖頭,見狀,宋文鴻神色越發驚疑,“沒有?都沒有?”
宋文鴻眉頭緊鎖,“這可不是什麽小事,陛下剛剛可是真的發怒了,而且我從未見陛下發過那樣大的火……”
其他幾人也都是陪乾皇經歷過不少的老臣,聽到這話,也是紛紛感慨道:“是啊是啊,什麽事能讓陛下如此憤怒?而且,剛剛就連大殿下好像也被吓了一跳……”
不過,感慨結束後,幾人還是快速複盤着最近發生的事情,而剩下的沈弘英和施永明卻是一直保持沉默。
沈弘英不插話是因為他和他們這群人不熟,不過……他眉梢微微皺起,餘光暗自打量着身側的施永明,他知道對方,對方雖比宋文鴻等人年輕不少,但也是浸淫官場十數年,而且,政治天賦出衆,性格圓滑狡詐,頗受重用,和宋文鴻他們也算是一個圈子的。
所以,他來找自己是為了什麽?而且,他怎麽也不說話?
似乎是注意到了沈弘英的目光,施永明微微偏頭,和沈弘英對視一秒後又移開了視線,眼中的凝重越發清晰。
“好了。”
施永明突然出聲,打斷了宋文鴻幾人的讨論,恰巧,他們的讨論也進行了尾聲。
這段時間竟真的無事發生,那陛下到底是因何生氣?
宋文鴻幾人擡頭看向施永明,“……我大概猜到了陛下生氣的原因了。”
聽到這話,宋文鴻神色複雜了些許,而其他幾人卻是沒有在意,紛紛追問道:“是什麽?”
施永明神色凝重,轉頭看向仍有些茫然的沈弘英,“七殿下此刻是不是不在京中?”
沈弘英呼吸一滞,而他這副表現卻也是回答了施永明剛剛的問題。
此言一出,在場幾人都是驚呼出聲,“什麽?!”
“七殿下不在京中?”
“那他能在哪……”
下意識地驚呼後,在場所有人都猛地反應過來,而沈弘英正是直接站起身,一臉慌亂,“是七殿下出事了?!”
施永明點了點頭,“除此之外,也再無人能令陛下如此震怒了。”
聽到這話,沈弘英沒有遲疑,當即轉身,朝皇宮飛去,而其他幾人則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是相同的驚慌與無措,此刻這些在官場中如魚得水的重臣們卻像是無助的孩童一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秦元禹這大半年來的功績,他們也是看在眼裏的,雖說在他登上皇位之前,他們心中都有各自看好的皇嗣,但是,現在再看,那些他們所看好的皇嗣們,除了六皇女尚未表态,大都倒向了七殿下。
而且,比起七殿下的功績,曾經怎麽看怎麽順眼,怎麽滿意的皇嗣人選,此刻,卻總覺得有些不夠完美了。
說到底,他們都已經被秦元禹的能力和品性征服,只是,心中或多或少還抱着點老臣和重臣的矜持與面子,還沒有主動罷了。
可若是七殿下真的出了什麽事,而且最關鍵的是,陛下那邊……幾人心中越發惶恐,下一秒,施永明再度開口道:“好了,各位也都是經歷過不少的老臣了,冷靜一點。”
幾人擡頭看向施永明,卻見對方此刻已經徹底平靜下來,聲音平穩,“不過,看各位的樣子……”
其他一人直接道:“好了,施狐貍,別磨蹭,也不用再試探了。”
“是,我們的确早就改變了想法,如今,我們都更看好七殿下。之前不過是想矜持一會罷了,我們也只是希望等七殿下真正登頂時能夠更重視我們一點。”
“這個想法不奇怪,不是嗎?”
施永明彎了彎眼睛,“的确。”
說着,他對着幾人微行一禮,輕聲道:“今後,你我可就是同僚了。”
見他這副平靜的樣子,幾人心中莫名松了口氣,再回想起剛剛的事情,瞬間恍然,随後臉色都有些難看,而剛剛開口那人更是直接轉頭看向宋文鴻,“好啊好啊,你居然和施狐貍聯合起來!一起算計我們!”
他們又不是傻的,如果現在還看不出來剛剛施永明是在和宋文鴻兩人聯手,逼他們表态的話,那這幾十年的官場生活,他們可就是白混了。
宋文鴻沉默不語,施永明卻默默接過話茬,“好了,也談不上算計,我們難道還能操縱那位不成?”
“那七殿下……”
施永明笑眯眯地說t道:“今日只有我們幾人,若七殿下真的出事了,我這個最先倒戈的人,下場絕對是最慘的,到那時,今日什麽都沒有發生。”
“只是,未來還需要求各位看在這些年的同僚情誼上,拉我一把。”
幾人神色各異,施永明繼續道:“當然,若七殿下沒事……”
他看着幾人,笑意越發濃郁,“各位可就都是擔憂陛下安危,雪中送炭的股肱之臣啊。”
“到那時,也請各位同僚不要忘記我的好心‘引薦’啊。”
施永明特地在“引薦”二字重音,顯然是讓他們不要忘了他這一番循循勸誡之言。
真是進可攻,退可守,一舉兩得,怎麽都不會虧。
施永明……那人擡頭看向對方,正對上那雙笑眯起來的眼睛,心中暗自感慨,當真不負狐貍之名。
……
等幾人紛紛離開,施永明重新坐到一言不發的宋文鴻對面,下一秒,便聽得對方開口道:“你根本不确定秦元禹能夠活着回來。”
施永明動作一頓,随後輕笑道:“是啊,我不确定。”
“但我相信他能夠活着回來。”
宋文鴻擡起頭,“施狐貍,你什麽時候這麽自信了?”
施永明搖搖頭,“不是我自信,是那位值得我相信。”
宋文鴻沉默片刻,還沒等他再說些什麽,便見施永明開口道:“你呢?”
“為什麽幫我?”
“你不是也相信那位會沒事嗎?”
見對方越發沉默,施永明給自己倒了杯茶水,邊喝茶邊欣賞了片刻後,開口道:“也跟那幾位一樣,想要再矜持些嗎?”
沒等對方回答,施永明便語氣悠悠地自己回答道:“是啊,你可是吏部尚書,儒臣之首,這朝中三分之二的文臣都與你有關,這天下有才華的人大都出自你或者你門下的門下。”
“你是這天下文人公認的儒師……”施永明頓了頓,繼續道:“你自然有你矜持的本錢,也有矜持的資格。”
“夠了。”被施永明明裏暗裏損了這麽久,宋文鴻也再壓不住自己的脾氣,直接打斷道,擡起頭,剛想說些什麽,卻正對上那一雙眼睛,一雙平靜幽深的眼睛。
在那一瞬間,胸腔中的怒火徹底熄滅。
宋文鴻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突然就不怎麽生氣了,甚至還有微微走了下神,想到,施永明被罵狐貍真是他該得的,明明那眼睛看着端正雅致,卻總是被他故意眯着,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
在心中損了對方幾句後,宋文鴻的心情徹底平靜下來,看着施永明,開口道:“我并不是因為矜持,那些人說得很對,太過輕易得到的必定不會珍惜。”
“我們只是想讓七殿下更重視我們,最起碼……”他頓了頓,語氣堅定了些許,“最起碼,要比現在拿我們當透明人要重視。”
施永明微微挑眉,“看來,你是對陛下這段時間無視你們有些不滿啊……”
宋文鴻呼吸微滞,嘴巴張合了兩下,到最後,也只是微微低下頭,“你說得沒錯。”
“明明我們才是手握重權的權臣,我們要手段有手段,要能力有能力,可七殿下他……”
“我想你搞錯了一件事。”施永明突然開口道。
“……什麽?”
施永明語氣平靜,卻讓宋文鴻呼吸都放輕了,“你們的權利來源于陛下,只有陛下,才是真正的手握重權。”
宋文鴻一愣。
兩人對視良久,片刻後,施永明忽地嘆了口氣,“知道為什麽我一直都在勸你們嗎?”
“不只是為了七殿下,更是為了你們。”
“你們已經看不清自己了,這些年,權利已經将你們的野心和欲望徹底養大。”
“我……”
宋文鴻神色變換,施永明繼續道:“若沒有七殿下,若是大殿下在你的培養下坐上皇位,你是不是就打算繼續實行你的計劃了?”
“比如……讓儒臣徹底壓過武臣。”
“宋文鴻!”施永明厲聲道,“你的确是儒道的領頭者,但你更是大乾的臣子。”
“這些年,你已經本末倒置了。”
“陛下培養儒生,又讓你帶領那些儒士,不是為了讓你看不清自己,也不是為了讓你做着儒道徹底壓過武道的美夢的。”
宋文鴻瞳孔微顫,看着怒目而視的施永明,此刻,那雙眼睛終于不再是眯着,它被施永明瞪得很圓,但宋文鴻卻發自內心地并不想看到這一幕。
宋文鴻深吸一口氣,話語有些蒼白地解釋道:“……我沒想過淩越過皇帝,大殿下也并不是無能之人,他怎麽會被我脅迫?我只是想要儒生的地位高些,再高些。”
“這個世界,武者的地位那麽高,儒生的地位再高些就不可以了嗎?”
施永明不去與他争辯,只是低聲道:“你知道你過界了。”
宋文鴻欲言又止,到最後,他終于還是點頭,“或許,你說得沒錯。”
“或許,這才是七殿下一直無視我們的原因。”
他看向施永明,扯了扯嘴角,“你說得也沒錯,我們的野心的确被養得很大,很大,大到我們幾個竟真的覺得我們的選擇可以左右皇位。”
施永明默默地看着對方,最後,也只是沉默地站起身,擡腳便要離開。
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宋文鴻忽地開口道:“你真的相信七殿下會沒事嗎?”
施永明轉頭,看着他,倒沒再說那些相信的虛話,只是看了眼皇宮的方向,意味深長地說道:“今日陛下的态度,你沒有看到嗎?”
宋文鴻一愣,施永明繼續道:“就算真的出了什麽事,大乾這麽多寶物,以陛下的執念,活死人肉白骨都并非不能做到。”
“死而複生而已,對陛下來說,很難嗎?”
“那可是大乾有史以來最優秀最完美的皇帝人選。”
“什麽都比不上那位存在的價值。”
施永明頓了頓,語氣很是平淡,卻莫名透露出一股堅定,“總之,下一位皇帝一定是七殿下。”
“就算當真身死,陛下也會将七殿下救回來。”
宋文鴻心頭一震,見施永明不再說話,轉身離開,他忙不疊起身,踉跄幾步,忍不住喊出了聲,嗓子都因為急切而破了音,“你是皇帝的人?!”
此刻,施永明已經走到了門口,聽到這話,腳步微頓,“我一直都是。”
……
皇宮內。
此刻,大殿中的氣氛肅殺凝重,秦元禮下意識屏息凝氣,看向端坐在中央的人,而那人的身側,墨老也是一臉凝重。
片刻後,看完了這段時間的內容,乾皇終于開了口,“找到小七了嗎?”
墨老支吾兩聲,最終,在乾皇的凝視下有些磕巴地開口道:“還,還沒有消息。”
這家夥的實力……怎麽這麽強了?!
乾皇嗯了一聲,比起剛剛在朝堂上,此刻他的神情已經平靜了很多,仿佛怒氣已經消減,只是,下一秒,乾皇猛地站起身,神情依舊平靜,話語也很平淡,“我自己去找。”
此話一出,秦元禮也再顧不上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呼吸都錯亂了一瞬,連忙擡起頭,看向乾皇,墨老也是一臉驚愕地看着他,“你瘋了?!”
此刻,乾皇已經開始收拾起自己來,聽到這話,低疑一聲,“瘋?”
他扭頭看向墨老,漆黑幽深的眼眸裏滿是被強壓下的怒火,“怎麽?我兒子不見了,我這個當爹的親自去找,叫發瘋?!”
“那可是我兒子!”
墨老一時語塞,心中越發悲涼,他可算是明白風衛為什麽不自己來了。
他想勸,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勸。
秦元禮也是心中無奈,同時,還帶着點下意識地酸澀,明明不再對父子情誼抱有什麽期望,但是,看到乾皇,自己的父親如此清晰地,明顯地,對自己另一個兄弟關愛有加,在意非常時,他的心中還是有些許不平。
而且,不只是因為手足的優秀,不只是因為小七這個皇帝做得多麽完美,而只是因為,小七是他的兒子。
那他這麽多年來,事事力求完美,到底……
他猛地停住思緒,片刻後,這點情緒,秦元禮也很快調整好了。
坦白講,他只是不平不忿,但并不嫉妒小七,因為他知道,一開始,乾皇比現在還要無情,更是對他們所有子嗣一視同仁,一視同仁地不在乎。
是小七一直包容,親近他們,才有他們如今對對方的在意與親情。
小七值得這份特殊t,但是,不能讓父皇離開京城,大乾會亂的,小七也不會想看到這一幕。
想到這一點,秦元禮硬着頭皮開口道:“父皇。”
“嗯?”
難以言喻的威勢傳來,秦元禮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輕聲道:“父皇,這種時候直接離京,京城必會動亂,小七花了大半年才将京城整頓好……”
聞言,原本并不在意的乾皇動作一頓。見對方态度軟化,秦元禮連忙道:“父皇,我這就傳信給二妹,說不定,她那邊已經找到小七了呢。”
“就算沒有……”
感受到再度被提起的威勢,秦元禮又咽了口口水,輕聲道:“您也可以将京城的事情安排好再去,總不要辜負小七這大半年的努力。”
聽到這話,乾皇收拾的動作終于停了下來,扭頭看向秦元禮,凝視對方片刻後,他終于開口道:“我只給你們半個月的時間。”
秦元禮連忙點頭,“父皇放心,我一定會把小七平安帶回來的。”
乾皇嗯了一聲,又慢慢踱步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叫上阿珍吧。”
秦元禮愣了一下,“六妹?”
為什麽要叫上她?她會願意幫忙找小七嗎?按理來說,現在能夠和小七競争皇位的,只剩她一個了。
只要小七不在了,那她……
這件事會和她有關嗎?
乾皇擺擺手,“放心吧,這種事情你不告訴她,她才會生氣,別看阿珍總喜歡逗小七,但他們的關系比你想象的還要好。”
見秦元禮還沒反應過來,乾皇瞪了他一眼,“還不快去?不然我就自己去了!”
“是!”
……
收到秦元禹的紙鶴時,秦元鳳仍在一邊尋找,一邊思索着可能的卧底到底是誰。
而在看到那帶着特殊顏色的紙鶴時,秦元鳳神情一肅,腦海裏不斷閃過秦元禹可能的慘狀,眼神愈發狠厲。
這定是那劫匪來的威脅信,當真是猖狂!
只是,當她神情狠厲地接過紙鶴,神情狠厲地看完上面的全部內容,再神情狠厲地一掌拍碎了身邊的桌子時,剛剛趕來的秦元武心髒猛地一跳,慌張與擔憂在他心中彌漫,“二姐,怎麽了!”
“小七沒事吧?那些劫匪說了什麽?!”
秦元鳳反手将信件遞給秦元武,若不是現在還有秦元武在,她一定要當場打一套拳發洩一下。
她越想越氣,秦元武也恰好看完了上面的內容,異口同聲地說道:“小七真是太任性了!”
他們在這裏擔心地不行,都想直接從京城調兵,結果,居然是小七自己跑出去的!
只是,生氣歸生氣,秦元武瞥了眼地上飛濺的木屑,眉頭一跳,心中的怒火都少了幾分,“……二姐,既然小七沒事……”
“你還要為他開脫?!”
秦元鳳扭頭看向他,一臉怒火,“你可是出身軍營,士兵擅自潛逃,可是死罪!小七身為皇帝,更該明白自己身份的重要性!”
秦元武連連點頭,“是的,是的,二姐你說得沒錯。”
“只是……”他忽地話語一頓,腦海裏一個猜想閃過,猶豫着開口道:“二姐,你有沒有想過,以小七的性格,他會做出如此冒失的事情嗎?”
此話一出,秦元鳳的怒火瞬間消散,眉頭緊鎖,“你是說,這信可能不是小七寫的?”
秦元武點點頭,“并非沒有這個可能。”
秦元鳳一把搶過對方手中的信件,仔仔細細地檢查過後,開口道:“不,這就是小七親筆所寫,他的字可是我教的。”
“所以……”
秦元鳳擡起頭,和秦元武對視一眼,“所以,這件事另有隐情?”
秦元鳳微眯起眼睛,手指掐算了幾下,“算算時間,和方茂然和墨青梧趕到涼晟州鎮守府以及風衛再趕回客棧,加起來的所用時間相差無幾。”
“只是不知道這紙鶴從何處飛來,又要花多長時間……”
秦元武繼續道:“就算差,也不會差太多。”
此時,方茂然和墨青梧也恰好回到了這裏,本想彙報自己一無所獲,聽完這些事情後,不知道為什麽,方茂然又想起了秦元禹當時的出神,沒有過多糾結便連忙将這件事情告訴了秦元鳳他們。
秦元鳳和秦元武兩人神情微凝,秦元鳳擺擺手,剛想讓他們離去,卻突然開口道:“風衛和墨老呢?”
方茂然和墨青梧兩人搖搖頭,“我們搜尋的方向不一樣,所以,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
秦元鳳嗯了一聲,看了他們一眼,話語中暗含警示,“這件事情先不要告訴他們,他們的背景你們應該也知道,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不要輕舉妄動,免得影響到小七的計劃。”
“你們要清楚,你們是小七的手下,也只是他一個人的手下。”
說着,她還多看了墨青梧一眼,墨青梧也連忙道:“請二殿下放心,我們不會多嘴的。”
“那我們……還要去找嗎?”
秦元鳳點點頭,“去,自然要去。”
“現在只有這一封信能暫時證明小七的安全,我們總要确認他的位置。”
“是!”
說完,兩人便趕忙退了下去。
秦元鳳和秦元武對視一眼,“看來小七另有計劃……”
“那我們還是要幫小七瞞一下,而且若不是墨老突然從南闵州回來,估計小七消失的事情還不會那麽快被發現。”
“那時候,這封信便來得再及時不過,小七也是算準了。”
秦元鳳點點頭,“我一會再給他傳封紙鶴,替小七隐瞞還在其次,總要先确認他的安全,不然我是絕不會幫他的。”
說着,秦元鳳仍有些生氣,“雖說是另有計劃,但還是太任性了,什麽樣的計劃值得大乾皇帝親自冒險?”
秦元武剛想開口附和,另一道聲音在他們兩人耳邊響起,是秦元禮的聲音。
身為大乾皇室,他們自然也有他們獨有的快速傳遞消息的方式,只是,那方式花費極大,且只能用于皇室血脈。
雖比不上秦元禹的紙鶴輕省便宜,但卻比紙鶴快得多。
只是,聽完秦元禮話語的全部內容後,兩人臉色俱是一變,“父皇要來?!”
“還有六妹……”
看着手中的紙鶴,秦元鳳神色幾經變幻,忍不住低聲呢喃道:“現在事情鬧得也太大了……”
“小七,這也在你的計劃範圍內嗎?”
風衛果然第一時間彙報給了父皇,而且,這裏面居然還有六妹的事情。
秦元武也是一臉唏噓,面露難色,“這可怎麽瞞啊……”
秦元鳳:?!
這種時候你還想着瞞?
先想想怎麽幫小七從他們兩手中活下來再說吧!
……
西成州。
一路跟着吳秋他們往大山裏鑽,看着蜿蜒的山路,茂密的叢林,鼻尖是帶着露水氣息的清新空氣,秦元禹眺望遠方,初升的太陽此刻還帶着紅暈,将天邊的雲浸染地豔麗多姿,溫暖和煦的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薄霧,灑在每個人的身上,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耳邊時不時傳來溪流的叮咚脆響,秦元禹深吸一口氣,臉上滿是餍足,這不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隐居生活嘛!
真是太幸福了!
“秦先生,走快些,需要我扶您一把嗎?”
吳秋小心翼翼的提醒聲,将秦元禹從滿足中驚醒,摸了摸自己有些發軟的腿,再看了眼幾乎沒什麽變化的吳秋幾人,秦元禹頓了頓,開口道:“麻煩了!”
畢竟是山路,要是一個腿軟摔下山去……丢的面子可比現在大。
吳秋連忙攙扶着秦元禹的胳膊,小聲問道:“秦先生不修武道嗎?”
秦元禹直接道:“嗯,不修。”
他本以為自己會收到對方驚訝的眼神,卻沒想到,吳秋一臉欣喜,“那秦先生一定就是讀書人咯!”
想起在皇宮上學時被兄弟姐妹碾壓的儒學成績,秦元禹默默點了點頭,“算是吧。”
吳秋臉上的笑容越發大了,“我猜對了,秦先生果真是讀書人,太好了!”
秦元禹也不明白對方說的“太好了”到底是哪裏太好了,難道說,他們叛軍,哦不對,是反賊,也急需狗頭軍師嗎?
那他這種一心想要給大乾搗亂,結果,功績一個接一個的,算嗎?
這合适嗎?等等,會不會他本身就是反賊的一種呢?
反正,都是要禍亂大乾。
就是他從未沒成功過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