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牌
事情居然出乎意料地順利。
目送方茂然離開, 秦元禹有些感慨,看方茂然最開始的樣子, 他還以為對方不願意呢,可聽到自己交給他的任務時直接便答應了下來,甚至在知道還要帶着自己這個拖油瓶時,對方看起來好像更高興了……
而且,在自己問他會不會保護自己時,方茂然沉默了好久,眼神也是從未有過的鄭重……秦元禹下意識回憶起那個眼神, 心情也變得有些複雜,他總感覺對方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他本來想解釋的, 只是方茂然沒給他這個機會。
在心底輕嘆了口氣,秦元禹搖搖頭,不再去想,只要方茂然不突然反水,比如說物理意義上地背刺他幾刀,他就沒什麽在意的, 畢竟那個時候,他都已經在南闵州了啊!
秦元禹心中一喜, 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家宴結束時便已經很晚了, 又跟方茂然聊了這麽久, 他也有些困了……
“元禹。”
秦元禹愣了一下,扭頭看向門口, “青梧?”
壞了,這段時間他又把墨青梧晾在一邊了, 說要學習的劍術到現在還沒有學,就連加點他都已經很久沒有加了。
看了眼面板上已經趨近七百的點數,秦元禹有些頭皮發麻,這得學到什麽時候?
空間裏的時間是凝滞的,他的思維可不是啊,那都得他自己一點點學啊!
他的思緒有些跑偏,而此刻的墨青梧已經開了口,“你需要人保護?”
秦元禹回過神來,什麽?
他下意識看向風衛所在的地方,沒看到人影,扭頭又看向面前的墨青梧,“墨老告訴你的?”
墨青梧神色一滞,支支吾吾地說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秦元禹擺擺手,“沒事,本來也瞞不過你們,只要不把這些消息透露給其他人就好。”
雖然不知道這兩師徒是什麽身份,但既然他爹都沒什麽反應,放心地讓他們跟随自己,那秦元禹自然也不會多心去懷疑他們。
畢竟,平時和那些大臣們鬥智鬥勇就已經很累了……
墨青梧頓了頓,“……你不介意就好,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往外透露半個字!”
見墨青梧一臉鄭重其事,甚至還要發個誓言,秦元禹連忙道:“發誓就不用了,我相信你。”
他根本就沒有懷疑過墨老和墨青梧,墨老一個入聖期大佬,犯不着算計自己,而墨青梧更是整日待在自己的房間,對着木頭雕雕刻刻的,門都不出,而且,以墨青梧的性格,若是在場的人多出兩個,估計他都不知道怎麽開口說話……
對了,秦元禹擡起頭,疑惑地看向墨青梧,“你怎麽突然來了?有什麽事嗎?木頭不夠了嗎?”
墨青梧搖搖頭,“不是,我聽師父說,你需要人保護,我可以保護你,我已經真元中期了,而且,我擅長劍術和機關術……”
秦元禹動作微頓,打斷道:“可我要去南闵州,路途遙遠,而且,危險不定,我要調查的人更是實力高強。”
“你确定要跟我一起嗎?你是我的劍術老師,不是我的臣子,沒必要跟我一起冒這個險……”
秦元禹想要勸對方,可墨青梧卻是一臉堅定,搖搖頭,說道:“不對,我不只是你的劍術老師,我還是你的朋友,你有事情都可以來找我幫忙。”
“而且,有我師父在,我們不會有什麽生命危險的。”
說着,墨青梧還一臉認真地說道:“若是那人也是入聖期,就把師父留下來殿後,我帶着你逃跑。”
“我輕功也很不錯的。”
聽到這話,藏身某處的墨老臉色一黑,一旁的風衛更是完全壓不住嘴角的笑意。
看着墨青梧一本正經地說出賣師父的話,秦元禹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哈哈哈哈哈,好吧好吧,既然你想去,那就一起吧。”
帶上墨青梧也沒什麽,而且,他記得墨青梧從小長在山林,若是他一時興起,想去看看乾皇許給他的靈山,到時候還能讓墨青梧教他些野外求生的知識。
更何況,多一個人保護他也是好事。
……
家宴過後,五州鎮守很快便離開了,秦元禹仍像往常一樣,沒有做多餘的事情,就連五州鎮守想要演一下,單獨見他一面,他都沒有答應,南闵州鎮守也是一樣。
只是,那南闵州的鎮守好像還挺想見一見秦元禹的,似乎比其他鎮守都要急迫的樣子。
但最後,秦元禹還是誰都沒見,只是私下和秦元佑以兄弟的名義見了一面,然後聊了聊,但也沒有說什麽。
送五洲的人離開後,秦元鳳跟在秦元禹身後,一直走到宮殿內,她才終于開口道:“你,你真的不打算見他?”
秦元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個‘他’是誰,點點頭,“不打算見。”
見秦元鳳一臉猶豫,秦元禹解釋道:“二姐,這種時候,我單獨見誰都不好,況且,只說見還好,可我是要查對方的,若是見了對方,回去便調查他,其他四位鎮守估計要多想了。”
秦元鳳恍惚了一下,點點頭,“的确是這個道理,那你……”打算怎麽做?
她還想再問兩句,只是看對方這副游刃有餘的模樣,便又默默咽了回去,“算了,你有分寸就好。”
小七比她懂政治。
“若是需要我做些什麽,盡管來找我。”
秦元禹點點頭,“對了,二姐,這次回來後,你打算什麽時候走?下次的目标是哪裏呢?”
秦元鳳想了想,“半月之後吧,至于下次的目的地是哪裏……其實我也沒有想好。”
說着,她笑了笑,笑容恣意燦爛,“天下之大,哪裏去不得?”
被這個笑容感染,秦元禹嘴角微微翹起,笑着說道:“那也很好,對了,二姐,這次的事情便交給我了,之後若是你在旅途中遇到了什麽事情,還可以跟我講。”
秦元鳳神色稍頓,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她沉默片刻後,反問道:“你願意解決?”
秦元禹有些不解,t還是開口道:“當然願意。”
這次,秦元鳳停頓的時間更久了,她深深地看了眼秦元禹,随後釋然一笑,“……好。”
她走過很多地方,在旅途中,她完全忘記了自己出身皇室的身份,只是像一個普通的大乾民衆一樣生活。
可就是因為這樣,秦元鳳才更加深刻地明白,此刻秦元禹的這番承諾究竟意味着什麽……
他不會像大乾歷代祖輩一般,目光所及皆是權術與平衡,不會抱怨自己身在中州,身在高位,沒辦法看到底層的人……
不是看不到,是他們不想去看罷了。
秦元鳳心中感慨,難怪在大乾人心中小七的地位那麽高,難怪他們都發自內心地信任小七……
秦元鳳笑着說道:“那每到一地,我便給你寫一封信,為你介紹當地的風土人情,只是路途遙遠,我也不确定信什麽時候……”
聽到這,秦元禹打斷道:“二姐,我教你一個秘術吧。”
說着,他随手從旁邊抽出一張紙,三下五除二便折好了一只紙鶴,一邊折還一邊介紹道:“……這叫靈鶴傳音術,你可以用它來和我通信,既保密又快捷。”
看着此刻躺在秦元禹手中的精巧紙鶴,秦元鳳眨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剛剛看到的東西,她擡起頭,看向秦元禹,默默咽下那句‘你還有多少東西是我不知道的’。
“……這招可真巧。”
她揉了揉秦元禹的腦袋,笑着說道:“小七真厲害。”
這樣的招數能教給她,自然也能教給其他人,她想,她終于想明白小七那些不為人知的信息渠道是怎麽來的了……
這樣精巧重要的方式,小七居然直接教給了自己,想到這點,她心中越發感動,眨眨眼睛,抑制住眼底的濕意,随後看着秦元禹,認真地說道:“小七,你放心,這件事我一定會做好的。”
她會代替小七走遍大乾每個角落,替他去看這個世界的萬事萬物,查不公,抱不平,只要有她在,無論多遠,小七都能徹底把握……
秦元鳳忽地長出一口氣,只感覺過往只存在在小七眼底的光,此刻終于照耀在她的身上,而她會代小七将光灑在大乾的每個角落。
看着情緒充沛的秦元鳳,秦元禹有些懵,不就是一個紙鶴嗎?二姐你怎麽……好像要哭了?
……
等秦元鳳離開,秦元禹剛要歇一會,另一位訪客便又到了,“大哥?”
秦元禹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原本的計劃,對着秦元禮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剛好,我正要去找你呢。”
秦元禮頓了頓,看來不用他特地來找過來……
那日家宴後,秦元禮等了好久,心中既糾結又期待,既忌憚又興奮,種種複雜情緒下來,他已經好久都沒有好好休息了。
他很想知道,小七到底會用何種招式對付他?什麽樣的法子會讓他真正心甘情願臣服?
他的确欽佩小七,也相信小七比他們所有人都要優秀,都要完美,更是深深地覺得沒有人比小七更适合做這個大乾的皇帝。
但是,那不夠,那還不夠,只他一人願意為完美讓步可不行。
他身上肩着數十大臣和謀士的未來,更擔着母親的期待與盼望,所以,不夠,只是他願意讓步可不夠。
他擡起頭,心中是說不出的複雜,小七,你必須打敗我,而且是讓我完全失去還手之力地打敗。
要麽殺了我,要麽……
他還在胡思亂想着,秦元禹卻已經站起身來,走到了秦元禮的面前,“大哥,我想去南闵州調查,朝堂的事情……能不能交給你?”
秦元禹說得扭捏,他有點擔心秦元禮不會同意幫忙,甚至還一臉希冀地看着對方,希望對方能夠心軟,只是,此刻的秦元禮卻并不像他猜測的那樣。
秦元禮有些呆愣,有些茫然,“去,去南闵州調查什麽?”
秦元禹有意壓低聲音,道:“大哥,這件事情你可不要告訴別人啊,二姐說給我後,我便只告訴了你一個。”
“她說,南闵州鎮守壽數已盡,他早應該死了,卻不知道為何現在還活着,而且狀态看上去還不錯。”
“強奪壽數,這是逆天之行,這背後說不定有武極宗的陰謀,而且,武者強行續命,這樣的法子一旦傳開,必将危害整個大乾,所以我們必須盡早遏制。”
聽着秦元禹的敘述,秦元禮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嘴唇,此刻的他竟一時不知道該先問些什麽,是問南闵州的事情,還是問……小七為何敢這樣信任他?
你不該先防備我,打壓我,然後将我徹底打敗嗎?怎麽就會這麽信任我呢?怎麽就敢這麽信任呢?我……
但最後,秦元禮沉默良久後開口了,“小七,你,你這樣做安全嗎?”
說完,秦元禮心思已定,眼中的糾結盡數褪去,扭頭看向一旁仍笑着的秦元禹,板着臉,沉聲問道:“你一個皇帝,親自去南闵州調查這麽重要的事情?你把大乾置身何處?”
“這樣的邪法無不需要大乾人的命去填,想要做到這點,我們這邊還聽不到一點消息,南闵州肯定早已被那位鎮守經營地密不透風。”
“你怎麽就敢的呢?”
你怎麽敢的呢……竟然還如此信任我,真是,秦元禮心中說不出的複雜,身為皇帝怎能如此輕信他人……
秦元禹沒在意,秦元禮願意去想這些,就說明他還是很有可能出去的,于是,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大哥,沒什麽敢不敢的,這種事情總要有人去做啊。”
短短幾十字,秦元禮卻是心頭一震,短暫地震驚錯愕之後,他覺得自己其實該感動,感動小七越發完美,可是,他只感慨了一瞬,下一秒,心頭的情緒全都被怒火代替,看着秦元禹的笑臉,怒火更盛,他這是覺得自己有九條命嗎?這麽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
總要有人去做,不是還有手下嗎?為什麽非要自己以身犯險……
只是,這怒火存續的時間更短,消弭過後,秦元禮有些無力,又有些無奈,此刻的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好像并不只是因為小七的完美才在乎對方,他早已将對方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弟,是比秦元天還要親近的存在。
收攏好情緒後,他思量片刻,擡眸凝視着對方,最後還是問道:“你,你就不擔心你走後朝政上出事嗎?”
你就不擔心我嗎?
秦元禹愣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地開口道:“有大哥在,我怎麽會擔心?”
大哥的朝政治理能力比他厲害多了。
秦元禮心中震動,瞳孔也跟着微顫,他不是需要忌憚的人,反而是因為他存在,所以才會安心嗎?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信任他?他真的配得上這樣的信任嗎?
見秦元禮不說話,秦元禹有些拿不準對方的想法,斟酌片刻後,開口道:“大哥也不需要太過擔心,還有青羽衛在呢……”
秦元禮回過神來,仿佛抓住了什麽,是呢,是呢,還有青羽衛在,青羽衛是小七手中的刀,他們可以代替小七監視……
“……若是大哥你遇到了什麽事情,盡管去找青羽衛,他們可以幫你。”
“你……”秦元禮被這一番和自己猜測的完全相反的話徹底驚到了,竟是脫口而出道:“你就不擔心我?”
秦元禹也愣了,“為什麽要擔心?”
難道說大哥還擔心在京城會遇到什麽危險嗎?秦元禹心中奇怪,難道不該是自己更需要擔心一點嗎?
他下意識反問道:“大哥,你就不擔心我的安危嗎?”
秦元禮想要追問的話被堵了個正着,又看了眼好像真的在疑惑這個問題的秦元禹,他沉默片刻,随後冷哼一聲,說道:“我擔心,你就不去了嗎?”
“呃……”秦元禹尴尬地笑了兩聲,“那還是要去的。”
“不過,也不需要太過擔心,有風衛和墨老師徒在,還有方茂然……”
他一一細數着,而秦元禹這番話聽下來,秦元禮也失了繼續追問的心思,只默默聽着對方介紹,随後眉頭緊鎖,“你就打算帶這些人去?”
秦元禹點點頭,“嗯,不能太多,容易惹人懷疑。”
秦元禮頓了頓,“那為何不在京城見那鎮守一面,直接拿下他?”
将和秦元鳳說過的理由又說了一遍,見秦元禮垂眸不再追問,秦元禹終于t松了口氣,幸虧大哥和二姐都相信了他這個臨時想出來的理由……
他只是想出去玩一圈而已,他能有什麽壞心思呢?
見秦元禮不說話,秦元禹一臉期許地問道:“那大哥,朝堂的事情?”
秦元禮回過神來,輕哼一聲,屈指敲了敲秦元禹的腦袋,“你都這樣說了,我還能不答應你?”
這樣的信任……他也不想辜負。
……
“殿下。”
見秦元禮從秦元禹的宮殿出來,謀臣連忙上前,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後,才松了口氣,道:“您沒事就好。”
秦元禮仍在思索剛剛的事情,聽到謀臣的回答,輕聲說道:“怎麽?你懷疑小七會殺我嗎?”
這話可不好接……
謀臣一時語塞,可沒等他回答,秦元禮便自己接話道:“其實我自己也懷疑過。”
謀臣越發沉默,秦元禮也不在乎,只是繼續走着,謀臣默默跟在一旁,聽着秦元禮自言自語。
“只是,他沒有。”
“其實,從墨老選擇跟随小七時,這番争鬥便已經可以結束了,沒人比得過入聖期的武者。”
入聖期……
謀臣努力克制自己想要倒吸一口冷氣的沖動,心髒震如擂鼓,這特麽犯規了啊!這是作弊吧?!
一方大勢力裏老祖輩的人物,乾皇也太偏心了吧……
似乎是看出了謀臣的想法,秦元禮低聲道:“父皇沒有這樣的能力,他也不會插手這種事情。”
他收回視線,繼續道:“這是小七自己的功績,入聖期武者每日跟在對方身邊,必是他心甘情願,沒有人能出得起這樣的價錢。”
他輕嘆口氣,“可小七沒有,墨老這樣的大殺招,他一次都沒有對我們用過。”
謀臣欲言又止,殿下不會也想像三殿下那樣因為親情而臣服吧?
秦元禮瞥了他一眼,旋即開口道:“小七讓我代他管理朝政。”
“什麽?”謀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代管朝政?那他們是不是可以……
他還沒有思考清楚,秦元禮便輕聲道:“你忘了青羽衛和最近正在被肅清的督察院了嗎?”
謀臣頓了頓,便聽得秦元禮繼續道:“小七信任我,但他也不是傻子。”
“督察院被肅清,卻又解了那些人心中的擔憂,他們必将倒向小七,文有督察院,武有青羽衛,就算我真的想做什麽,他們也不會同意的。”
秦元禮長出一口氣,“其實,我們早就可以認輸了。”
“殿下……”
聽到這話,謀臣猛地擡起頭來,他大概猜到秦元禮更欽佩秦元禹的事情,但是,這些到底是他們的猜測,過往秦元禮從未表露出這樣的想法,更別提直接跟他說他們可以認輸了……
他心中有些慌亂,但又實在說不出什麽,畢竟,這半年的轉折也讓他忍不住心生恐懼,是的,恐懼,這半年的變故太快也太大了……
這樣的差距,難怪殿下從不肯對七殿下動手,當初他還以為是殿下心軟,現在想想,恐怕是殿下早就意識到對方的恐怖了。
“那,那我們?”
秦元禮瞥了他一眼,心中微定,這是他所有謀臣中最堅定的擁他為皇的人,就連他都開始猶豫了……
他輕聲道:“不要再做多餘的事了,不過放心,我也不會主動倒過去。”
聽到後面,謀臣心中微微松了口氣,站定,對着秦元禮行了一禮,“殿下英明。”
秦元禮扯了扯嘴角,“走吧。”
那些大臣,小七自會有解決方法,他只要搞定這些時刻想讓他黃袍加身的謀臣……
瞥了眼身側放松下來,仿佛徹底失去動力開始擺爛的人,秦元禮嘴角又往上翹了翹,現在看來,還是蠻簡單的。
……
“父皇。”
乾皇對着秦元鳳招了招手,說道:“坐近些來。”
秦元鳳默默移了移位置,靠近了些許,乾皇仔細打量片刻,輕聲說道:“黑了啊,一路奔波下來,肯定很辛苦。”
秦元鳳頓了頓,搖搖頭,“不辛苦,我也沒有一直奔波,更多的時候,我都是在一地住上一陣子,體驗當地的生活。”
她擡起頭,目光直直地看向乾皇,輕聲道:“大乾的百姓都可以,我怎麽會辛苦?”
乾皇一時語塞,讷讷地說道:“……你還是在怨我。”
秦元鳳坦然道:“沒錯。”
乾皇輕嘆了口氣,“你怨我是應該的,我的确做得不夠好,我不如你……”
他擡起頭,看着秦元鳳,“他們都覺得你早已放棄了争奪皇位,不争政權,不争軍權,也不争商業,你無權無勢,早早離開京城,四處奔波,但是,我知道,你為大乾的百姓做了很多事情,你比他們都要更加深入地了解這個大乾,最真實的大乾。”
“你已經得了民心……”
他還沒有說完,秦元鳳忽地嗤笑一聲,說道:“我只是為了讓大乾的百姓過得更好一些,民心不民心的,我從沒有在乎過。”
“況且,論民心,在大乾人心中,小七比我的威望更高。”
秦元鳳搖搖頭,“小七和我不一樣,到現在,我幫助百姓還是以一種俯視,一種拯救者的心态去看,但他不一樣,他平等地對待所有人,他不覺得自己在高高在上地拯救什麽,只是自己有能力,便去幫。”
她感慨道:“小七比我強多了,我還要向他學習,争取早日改掉自己那高高在上的想法……”
她話語一頓,扭頭看向神色怔愣的乾皇,“你叫我來就是想說這個?”
思索片刻,她眉頭一擰,“你想讓我和小七對上?”
話音剛落,她自己便說道:“不,不對。”
她站起身,“你是想讓我認清和小七的差距,進而臣服?”
秦元鳳有些說不清自己心裏的滋味,縱使她現在還有些怨乾皇,但到底是自己的父親……
她緩了緩心中的情緒,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永遠也不會和小七對上,我已經是小七這邊的人了。”
“你……你實在沒必要這麽做。”
說完這句話,秦元鳳轉身便欲離開,身後,乾皇卻突然開口道:“小鳳,在小七未誕生前,我最期待的便是你……”
秦元鳳頓住腳步,扭頭看向乾皇,“……鳳字不是誰都能壓得住的。”
秦元鳳呼吸一滞。
“你的确也沒有辜負我的期望。”
“十五年前的事,我很抱歉。”
十五年前,又是一次饑荒年,最近幾年還好,儒學漸興,一部分人跑去修儒,武者減少了不少,糧食沒有那麽緊缺。
但過去可不是這樣,武者每日飲用便需要大量的食物,來支撐他們練武的消耗,每年都有大量的武者誕生,可相應的,從事生産的人也越來越好,生産糧食的人越來越少,糧食也越來越少,直到底層人開始不夠吃,于是為了活下去,他們又只好練武,去搶其他人食物……
于是武者愈多,糧食愈少,武者又愈多……這就像一個惡性循環,就算大乾再地大物博,土地豐饒,饑荒年也總是斷不掉的。
十五年前的饑荒,他沒有出手……乾皇頓了頓,繼續道:“以前我總覺得等等,再等等,等我徹底坐穩皇位,等大乾再富饒些,等我推行接下來的政策……”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只需要再等一等。”
乾皇嘆了口氣,“可十年前,小七告訴我,有些人是等不了的。”
“做事的同時,布局未來的同時,把握當下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只需要輕飄飄幾句話,他們便能活下來,既然能做,為什麽不現在就做?”
他擡起頭,“你知道那時候我在想什麽嗎?”
秦元鳳沒說話,乾皇也不在意,繼續道:“那時候我在想,好像是我錯了,十五年前我也可以做得更好一些……”
“就算救不下所有人,總能救下一些。”
“以前的我覺得那只是治标不治本,根本解決不了關鍵問題,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那些人不該是所謂的‘标’,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命。”
“是我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在成為大乾皇帝,高高在上的武者之前,我是人,那些百姓也是。”
“小鳳,我承認,當前的事是我做錯了,你的選擇才是對的。”
聽到最後這句話,秦元鳳微吐出一口氣,随後沖着乾皇釋然一笑,“我知道了。”
“不過,我一直都覺得我做的是正确的。”
我不需要你的承認,但我很高興你能承認。
她繼續朝門口走去,直到走到門口,她忽然頓t住腳步,扭頭看向乾皇,此刻屋內的光線有些黯淡,秦元鳳看不清對方臉上的表情,遲疑片刻,輕聲開口道:“父親,你變了很多。”
“……那我是在變好嗎?”
秦元鳳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笑容溫和又陽光,“是啊,是在變好。”
“大家都在變好啊……”
大乾也在變好,百姓的生活也在變好……而這些,都是小七的功勞。
以前的乾皇可不會這麽柔聲地和她說話。
……
“……你剛剛是在向你女兒道歉嗎?”
乾皇點點頭,神情平淡,“既是道歉,也是為小七拉攏。”
墨老神情複雜,“你不是從不摻和這些事情嗎?”
乾皇神色坦然,直接道:“怎麽可能不摻和?人心都是肉長的,我當然也會偏心,我若是不摻和這些,從一開始,玉羅商行的案件我就不會引導小七去查。”
“當然,現在看來,可能我的引導本身就是小七計劃的一環。”
“小七可是很懂得打親情牌的。”
“小七只打了一招,便讓秦元武臣服,而從小時候的風衛開始,小七就已經對我用上這樣的招數了,我怎麽可能不偏心?”
乾皇神情平靜,“其實,本來的我是不偏心的,他們之中誰勝利我都不意外,因為生在皇室,除了我是他們的父親以外,我是君,他們是臣。”
“我忌憚他們,他們防備我,這很合理,先輩也都是這樣的。”
“但是,小七不一樣,他從不防備我。”
說着,他扭頭看向墨老,“你也一樣,他也從未避開過你。”
“這是一場豪賭,賭我們不會害他,賭我們會被他的親情牌拿捏……”
墨老一時語塞,“你,你非要這麽說話嗎?非得說得這麽難聽?就不能是小七信任我們?”
乾皇輕哼一聲,沒有反駁,只嘴硬道:“……我一直都是這麽說話的。”
墨老撇撇嘴,“那你剛剛怎麽說得那麽好聽?”
乾皇一頓,嘆了口氣,“因為,在小七出生之前,她的确是我心中最優秀的孩子,我覺得她會勝出。”
“再者說,十五年的事情,的确是我做錯了,她的選擇比我好,這些年她的經歷與堅持,也足夠讓我承認這一點。”
“那小七?”
乾皇直接道:“小七不一樣。”
“他是完美的,每一方面,每一步,都很完美。”
或許,他真的能走出最完美的結局。
他沒再多說什麽,“對了,你怎麽過來了?沒待在小七身邊?”
墨老笑了兩聲,“我一個入聖期的武者,總不能一直待着他身邊吧?”
乾皇也笑了笑,打趣道:“萬一這段時間小七又做了什麽布置,你沒看到的話,豈不是很虧?”
墨老神色一頓,支吾兩聲,最後尴尬地說道:“不是還有風衛在嘛……”
他輕咳兩聲,“我來是想跟你說,我看你的大兒子也要倒向小七了。”
乾皇一驚,“這麽快?什麽時候?”
墨老笑容戲谑,“在我來找你之前,你已經知道小七要親自去南闵州的事情,那你猜猜朝堂的事情他交給了誰?”
乾皇神色一愣,“秦元禮?!”
“他……”就這麽直接信任對方了?
剛吐出一個字,乾皇便馬上回過神來,沉吟片刻後,“青羽衛……”
“還有督察院。”
乾皇一臉恍然,“難怪小七要先對督察院下手……”
“原來是為了這一步,有督察院和青羽衛在,秦元禮就算想做什麽,也做不了。”
“可只是這樣,秦元禮便打算臣服了嗎?”
墨老笑出了一臉細紋,“原來你也沒有看懂。”
“什麽?”
墨老嘿嘿一笑,“因為這同樣是一出感情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