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方
那麽問題來了, 這個所謂的少主為什麽會有這種表情,而且還一下子就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秦元禹心中微凝, 他背後一定有朝堂的背景。
所以,少主?哪個家族的少主?還是?
秦元禹擡眼看向對方,卻正好撞上對方努力掩飾恐懼的眼神,心中微動,一個念頭在他腦海裏閃過。
他頓了頓,扯了扯嘴角,笑意不達眼底, “什麽七殿下?”
秦元禹明明是在反駁,那人卻仿佛更加篤定一般, 深吸一口氣,“七殿下,不用反駁了,若早知道是你……”
就當秦元禹以為對方會說出些什麽時,那人卻是苦着臉,說道:“我今天一定不會來京城。”
“不, 若知道是你在調查玉羅商行,我這輩子都不會踏進京城半步的。”
秦元禹:……?
這家夥……受那些大臣們的影響不淺啊。而且, 好像還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那群大臣現在都沒有這麽害怕他了。
若現在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些大臣們,此刻的秦元禹一定會找出緣由, 好好解釋, 但是……秦元禹輕嗤一聲,微微彎身, 平靜地注視着對方,說道:“所以, 你還要試圖隐瞞嗎?”
那人抖得更厲害了,眼底的恐懼幾乎要凝成實質。
他這副表現讓秦元禹都忍不住有些疑惑了,雖然他的确想要利用這些恐懼情緒,但也不至于害怕他害怕到這種程度吧。
當然,這些疑惑,他并沒有表現出來,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片刻後,那人自己便先被吓破了膽,“您,您想知道什麽?”
秦元禹直起身,一臉審視,“羅玉散?”
那人的臉色瞬間蒼白,身體猛地癱軟下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您,您果然全都知道了……”
“不愧是七殿下。”
那人又恐懼地看了秦元禹一眼,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七殿下,我們正在做的……明明,明明是好事。”
“是很正義的事情啊。”
既然是好事,是正義,為什麽會這麽怕我?而且,為了将羅玉散的事情遞給我,三條人命搭進去了,這算……好事?
秦元禹沉默片刻,等着對方接下來的話,可那人卻只是低着頭,不再看他,不停地重複着那句話,不知是在說服他,還是在說服自己。
抑或是,不敢再接他的話。
看着拒絕回答的那人,秦元禹也覺得有些難辦,能夠抓住對方是因為對方跟蹤自己,想要對他下手,風伯才有了出手的理由。
但如果他想繼續調查,就不能再跟對方待在一起,而風伯的任務只有保護自己。
如今齊況和裴今賢也有自己的任務在。
看來,父皇當初的提議還是很有用的,他的确還缺個武力值不錯的手下……正感慨着,秦元禹神色一頓,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一個從未想過的念頭突然出現——所以這件事情……父皇是知情的?
還是說,這人本就是聽父皇的命令行事?
秦元禹心中微沉,在腦海裏輕聲說道:“小明,給我兌換傳音術。”
十個點數瞬間消失,此刻的秦元禹已經學會了傳音術,而且是改良版。他轉身在房間裏翻找了片刻,找到一張白紙,迅速疊出一個仙鶴的形狀。
他在空間裏學得最久的居然不是法術,而是怎麽疊仙鶴!
秦元禹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手中仙鶴瞬間拍動翅膀,在地上那人驚駭的目光中,沖向遠方。
那人一臉不可思議,“您,您已經成聖了?”
武道的巅峰境界為入聖境,大乾裏入聖境不過數人,且都為各頂級勢力裏不出世的老祖輩的人物。
聽到這話,秦元禹都有些無奈,到底是誰給他灌輸的這些想法?感覺這個少主都快被這些猜測吓破膽了。
他才不過二十歲,對方就敢猜他成聖了。
秦元禹搖搖頭,解釋道:“我剛剛開元。”
修仙之道分為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渡劫和大乘,秦元禹此刻就是練氣五層修為。
而武道則分為淬體,開元,養元,真元,神游,超脫和入聖,秦元禹畢竟修了十數年的武道,如今也到達了開元鏡。
兩道均分為七階。大乾少有修道之人,但根據秦元禹自己的感受,仙道和武道在同階下實力是差不多的。
只是,仙道重內在,修心,而武道重外在,修體。秦元禹自己也有所感受,他已經是練氣五層的實力,卻根本沒什麽對敵的手段,所以,在前期,若以仙道對上武道,還是要吃些虧的。
不過仙道也不是毫無優勢,仙道貴生,秦元禹自己就有感覺,随着自己修為的增加,壽命好像也在增加。
若他到了築基期,壽命差不多能到一百五十歲。而武道,卻是要到了後三境,才會提升少許壽命,但即便是入聖境,也過不了四百壽數。
所以,仙道和武道幾乎是完全不同的兩條路,用的力量也是不同,修仙者用靈氣,而武者則是用元力。
也幸好他兩道兼修,雖說在兩道上實力都不怎麽樣,但也夠他将一些法術改良的,就比如他剛剛用的仙鶴傳音術。
不然,就算仙鶴到達,要接受的人也觸發不了。
剛剛他思來想去,終于想出一個人可以幫他,沈弘英。雖然不想将他牽扯進來,但如今,他算是唯一一個還算合适的人選了。
他還在思索着接下來的計劃,那人卻已經徹底陷入了惶恐之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秦元禹,“七殿下,你,你是不是一直都在藏拙?不只是政治上,還有武道!”
“七殿下在武道上應該也是絕世天才吧?就算現在沒有入聖,那是什麽境界?超脫?神游?”那人一臉癫狂,“最不濟,也該是真元境巅峰了吧!”
“哈哈哈哈哈,大家全都被你騙了!”
大笑完,他又開始哭喪着臉,痛哭出聲,“嗚嗚嗚,我今天幹嘛要來京城?嗚嗚嗚……”
秦元禹:?
怎麽突然就發瘋了?
他猶豫片刻,見對方的瘋癫模樣不似作僞,才有些好奇地說道:“你等等,先別哭了。”
哭聲戛然而止,那人似乎怕自己控制不住,還特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有半點哭聲洩出來惹秦元禹不t喜。
秦元禹眉梢微挑,“你……”
他頓了頓,“我的消息到底是誰告訴你的?”
他和對方口中的差距不說是同一個人,也是一點都不沾邊啊。
這都快趕上詐騙了……
見那人又要崩潰,秦元禹連忙道:“嗯,我沒有逼你的意思,只是,你好好想一想,有沒有可能告訴你這些消息的人是在騙你?”
那人瞪大眼睛,“……他也是這麽說的。”
“說,說什麽?”
“說七殿下之後一定會這麽說。他說,在通過讓我們恐懼卻無法獲得信息以後,七殿下就會這樣說,說他根本不是有意的,這一切只是我們誤會了。”
“他根本不是什麽天才,也沒有什麽計劃,一切不過是他在騙我們,他其實很普通,根本沒有那些彎彎繞繞的小心思……”
那人一點點說着,說着這些秦元禹本來打算說的話,然後又說道:“他還說了,七殿下這麽說只是為了放松我們的警惕。”
說完,那人一臉絕望,“七殿下,別玩我了行嗎?羅玉散的真相你全都知道了,我也被你抓住了,我真沒有別的消息可以透露了……”
秦元禹也有些無奈,甚至開始懷疑對方是不是借着迪化他,把自己僞裝成被他吓破膽的樣子,就是為了不透露出消息。
因為,他現在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除了知道這個少主背後可能有朝廷的背景以外,其他的,除了這個瘋到幾乎無法對話的人,這一趟,他一無所獲。
難不成,他真的只在第二層?
釣到了魚,卻是個瘋的。
算了,等沈弘英到了之後,他再去找找別的線索吧。
……
沈家。
“爺爺。”
此刻的沈弘英脫下有些破損的盔甲,臉上還帶着被濺到的未幹的血跡,有些狹長的眼眸銳利明亮,周身還帶着些許戰場上的煞氣,活像一個剛打完勝仗的少年将軍。
沈國公滿眼欣慰地看着他這個最疼愛,也是最期待的孫輩。
沈家世代權貴,大乾開朝便有他沈家,他沈家更是開國功臣,自此,歷經六代,沈家依舊榮耀。只是,六代繁衍下來,當初人丁不算興旺的沈家如今枝繁葉茂,已是名副其實的權貴家族。
人多了,矛盾便多了,家族興盛了,人的野心也就起來了。
其實,他最心疼他這個孫輩,也最喜歡他。
小時候的沈弘英天資聰穎,靈動可愛,在武道上更是天賦異禀。
只是,他對小弘英寄予厚望,卻也讓他過早地接觸到了大人的複雜,野心、不甘、嫉妒……沈家人種種複雜的心态化作利刃,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刺向彼時正年幼和善的小弘英。
正所謂,慧極必傷。
年幼的小弘英懂事靈動,那些謀害和嫉妒,他看得懂,卻無力排解。
到最後,他那樣優秀的小孫子,躺在床上,滿臉蒼白和虛弱,太醫來了,也只說是早夭之相!
望着如今意氣風發,淩厲逼人的沈弘英,沈國公的記憶飄得越發遠了,那時候的他自責又無力,而那時的乾皇卻下旨,讓沈弘英做七皇子的伴讀。
當時的他很是不解,甚至懷疑乾皇是想要用小弘英來威脅沈家,只是,皇命難違,他最終還是将沈弘英送去了皇宮。
或許,小弘英的早夭之相,有他一份。
一開始,聽到小弘英在七皇子身邊卻一直都在下跪的消息,沈國公非常憤怒,甚至想過要不要拼一把,可後來,小弘英的身體卻越來越好了,雖然臉上依舊沒有笑容,但眼神卻越發靈動。
曾經的那個小弘英似乎回來了,又似乎沒有。
記憶在此刻停住,沈國公看着一步步走到自己身前的沈弘英,心中暗嘆,如今,那個少年天才的小弘英才終于算是回來了。
可惜,不是因為他們,也不是為了他們。
當然,當初救下那個小弘英的也不是他們。
“什麽時候走?”
沈弘英一臉平靜,搖搖頭,“還不清楚。”
秦元禹還沒有聯系他……
話音剛落,一道急速飛行的紙鶴正朝他們的方向飛來。
兩人第一時間發現了紙鶴,剛要出手擊落,下一秒,“沈弘英。”
熟悉的聲音讓沈弘英神情一滞,他連忙攔住一旁的沈國公,快步上前,接住紙鶴,只留下一句“我先走了”,便直接轉身離去。
望着對方匆忙離去的身影,勸說的話語停在嘴邊,沉默良久,沈國公才無奈地搖搖頭,“罷了,各有各的選擇。”
“弘英,希望你一切順利。”
……
房間裏,秦元禹已經和那位少主東扯西扯了好久,誰都沒有答到正題上,但兩人聊得都很快樂。
最起碼,秦元禹是這麽覺得的。
“秦哥!”
聽到聲音,秦元禹眼睛一亮,連忙起身打開門,便見急匆匆趕來的沈弘英。
沈弘英一臉興奮,“秦哥,你終于要開始重用我了嗎?!”
雖然有些奇怪對方的說辭,但此刻的秦元禹卻沒功夫在意這些,他直接把對方拉進來,指着地上的人叮囑道:“弘英,看好他。”
“別跟他說話,也不要理他。”
“我還有事,你好好看住他,別讓他逃了。”
說完,沒理會還想說些什麽的沈弘英,秦元禹轉身就出了門。
這邊得不到線索,他得再找別的。
……
急忙趕回先前的酒樓,看到仍乖乖等在房間裏的夏明文時,秦元禹有些驚訝,雖然他選擇來這裏碰碰運氣,但其實并沒有抱太大希望,也沒想到夏明文居然真的還在這裏。
嗯,他打算食言了。
在不影響結果的情況下,他可以不讓小孩子參與進來,但在小孩已經參與進來且事情很嚴重的情況下,秦元禹不會猶豫,也不會心軟。
可是,還沒等他說什麽,此刻的夏明文卻比秦元禹還要驚訝,“夫子,你終于決定加入我們了!哎,不對,少主叔叔呢?”
秦元禹眨眨眼睛,少主叔叔?
所以,是夏明文讓那個少主來抓他的嗎?
原來,真正的大魚在這呀。
秦元禹彎了彎眼睛,笑容燦爛,“嗯,你的少主叔叔還在被綁着呢。”
夏明文一臉茫然,“所以,夫子你說的要去詢問該回答這些問題的大人……那個大人就是少主叔叔嗎?”
秦元禹點點頭,“可他的回答讓我不滿意。”
夏明文故作成熟地板着臉,“所以,夫子就來問我了,對嗎?”
“夫子不是說,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需要參與嗎?”
盯着夏明文稚嫩的臉龐,秦元禹沉默半晌,“可是,夫子覺得,還是人命比較重要。”
“況且,你已經參與進來了。”
夏明文臉上閃過一絲疑惑,“為什麽會有人命?我們從來都沒有害過別人。”
“我們在做正義的事情。”
“我甚至覺得……”夏明文深吸一口氣,一臉堅定地看着秦元禹,“我甚至覺得,我們在拯救這個國家。”
“夫子,我沒錯!”
沉默半晌,秦元禹還是開口道:“你知道我為什麽會知道羅玉散這個名字嗎?”
夏明文愣了愣,搖搖頭。
“那你知道陳玉良和潘志宏這兩個名字嗎?”
夏明文還是搖頭,“夫子,他們是誰?”
摸摸夏明文的腦袋,秦元禹開口道:“他們是因羅玉散而死的人。”
夏明文臉色瞬間蒼白,他猛地搖頭,說道:“夫子,羅玉散不是毒藥,他是貨真價實的補藥,就算體質不好,也絕不會死的。”
“夫子,你相信我。”
“他們肯定不是死于羅玉散!”
秦元禹沒有回答,大乾沒有這個諺語,夏明文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更是不會懂得“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道理。
他只是開口問道:“那你吃過羅玉散嗎?”
夏明文臉色一白,卻仍是倔強地說道:“夫子,羅玉散确确實實是補藥,而且它真的能提升天賦。”
“這是造福很多武者的好事,有了羅玉散,他們的天賦提升……”
秦元禹打斷道:“所以,你吃過嗎?”
夏明文身體微顫,臉色蒼白,在秦元禹的目光下,最終還是猛地搖了搖頭,“沒,沒有。”
秦元禹嘆了口氣,說道:“明文,羅玉散到底是由什麽制作的?”
沉默良久,夏明文深吸一口氣,“是,是大乾人的武道之基。”
說完,他又連忙說道:“可是,夫子,那些人都是自願的,他們的武道之基本就不好,賣出這些還能獲得一大筆錢,來改善他t們的生活……而且,而且,只是取出武道之基而已,他們不會死的。”
秦元禹默默與他對視,再度問他,“那你為什麽不吃羅玉散呢?”
“因為覺得在吃人。對嗎?”
此刻,夏明文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卻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只是低聲解釋道:“畢竟,畢竟是從人體內取出來的,而且,而且我的天賦已經很好了……”
“明文。”
夏明文擡起頭,正對上秦元禹的眼睛,他一怔,随後便聽到,“這就是在吃人。”
“不只是趴在人身上生啖其血肉才叫吃人。”
他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既然已經得到了答案,剩下的,他也不想再說了。
走到門前,秦元禹剛要開門,一道因為急促發聲而變得極尖的聲音響起,“夫子!”
夏明文大喊道:“夫子!大乾,大乾真的需要那麽多武者嗎”
“像我父親那樣的底層武者,大乾真的需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