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珠小聲說道:“我去小禮拜堂……我想單獨呆一會兒……”
她本來就是這家教會醫院的兼職護士,這裏的功能建築分布,路明珠最是熟悉不過。
此刻她心中紛亂,想逃進這家醫院附屬的小禮拜堂,去做禱告,或者,去暫作躲藏,試圖修複內心所失的平衡感。
易曉風當然能夠理解她的窘迫心情。
當女孩子為這種事情受囧臉紅羞慚時,最好啥也不問,啥也別說,且由她去。
曉風點頭表示:我知道了,去吧。
路明珠慢慢走了出去,鄧九材手槍退出已經上膛的那顆子彈,跟着向外走去。
這一下,病房中就再也沒有持槍的衛兵了。
霜兒心想,外面那位韓副官會重新另派一個或者兩個士兵進來衛護在少帥身邊吧!
可是,韓副官并沒有這麽做。
病房裏就剩下了易曉風和柳霜兒兩個。
曉風的手槍早已收了起來。
霜兒仍舊是沒有看明白,這厮手裏的戲法究竟是怎樣變的,他不曉得又把致命的武器給藏到哪裏去了。
雖然少帥先生炫露出來的這手絕技出神入化,讓人炫目,但霜兒卻不是個那麽容易屈服的人。
雖然她的身體裏面流的全是中國人的血脈,但她還是以寧折不彎的德意志鋼鐵衛士精神而自诩。
霜兒同時還是個性子活潑,喜歡搞笑的年輕大姑娘。
她雖然自認自己鬥不過對方,卻并不放棄僥幸的進一步努力。
說不定對方還會露出什麽破綻來呢?說不定綁票企圖還是可以繼續嘗試的呢!
“哎!少帥先生!你出槍的手法神乎其技!”霜兒先是發出由衷的贊嘆,然後話鋒一轉,嬉皮笑臉的調侃對方道:“我可就納了悶了——是誰在你胸前射了這麽一槍呢?難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另一位比你更會變魔術的大師傅嗎?”
柳霜兒是個犀利毒舌的家夥,她偏就不肯承認對方的技術好,她一定要将對方的軍事技能。歪曲成欺詐類的魔術幻術手法,同時,也沒忘記趁機痛戳一下對方最難堪的那個傷疤!
女人的天性理應如此——霜兒并不曉得其他女性是不是全都這樣,不過,她森森地相信着:女人就該這樣說話!這才像個女人!
易曉風苦笑着道:“是龍家駿射出的這一槍,當時,我被葉小樓手下的一位高手衛士給拿住了,一時動彈不得!所以……”
曉風自以為光明磊落,胸襟坦蕩,他從來不是個諱言失敗的猥瑣者。輸了一招給對手,這沒什麽丢人的,沒有啥不好意思承認的。
更加重要的是:在遭到小豹子挾持的情形下。龍家駿仍然不能一擊将他致命,易曉風其實相信自己是這個PK回合中的贏家。
尤其是當龍家駿轉身逃離現場時,易曉風完全可以輕易将他射殺。
在兩個少帥的單挑之中,易曉風全面壓制了他的對手,他的內心底氣十足。信心滿滿,而且,他大大方方地替葉小樓着想,放了龍家駿一馬……做出這樣豪闊大氣的堂皇舉動之後,年僅十七歲的易曉風十分躊躇自得,他覺得自己少年老成、深謀遠慮。各種名将大腕之風,各種仁義俠氣,一時間全都具備齊了。
所以這其實不是個怕被人揭的傷疤。這是他內心悄自得瑟的一個亮點所在。
不過,這樣的秘密他不想告訴任何人,他只想找個機會,讓葉小樓一個人曉得就好!
在柳霜兒的面前,假裝成個熊孩子。倒也是件不失有趣的事情。
當易曉風藏拙苦笑解釋的時候,柳霜兒當然想不到此事背後竟然藏有這麽曲折的背景。
她是不肯留些口德的德國潑辣女子沖鋒隊員。她不依不饒,進一步進擊對方看似羞赧的脆弱自尊心,她進一步賣萌假裝好奇道:“龍家駿?第一軍軍長,上一屆督軍大帥的公子?是他嗎?他好厲害耶!竟然可以将易少帥一槍給揍成了這樣一副可憐模樣……我好崇拜他!”
她自己也曉得這樣胡說八道十分欠抽讨打,但她無所畏懼!
女人自有女人的本錢和優勢,柳霜兒不是沒交過男朋友的,她在德國那邊有過一個名叫穆勒的熱血好漢紙男盆友。
她很了解,當一個女人盡情挖苦了一個男人之後,應該如何善後。
“哎!易少帥這一槍所中的位置,看上去十分危險呢!可憐的孩紙!多惹人心疼啊!龍家駿那厮太壞了!他怎麽下得去這樣的毒手呢?曉風你今年多大啦?看上去很年輕的樣子!”
當霜兒崇拜過了龍家駿之後,當她贊美好厲害的龍家駿痛揍了好可憐的易曉風之後,為了不致于過分找抽欠揍,她立刻掉轉船頭,表達了關切和心疼的意思。
這樣一來,既狠狠地踩了對方的尾巴,也理順了他的逆毛,想來也就不會招致什麽仇恨了。
女人就是應該這樣忽悠男的才好啊!
但是霜兒卻沒有找對目标……換做別的男生,也許就被霜兒折騰得欲哭無淚,而且有氣沒處發。
但是易曉風的情形完全不同,曉風原本就刻意掩藏了自己內心強大的優越感,他根本瞧不上龍家駿。但是,易曉風不想鋒芒外露,他寧願讓龍家駿自得和狂妄下去……
所以霜兒使出的皮裏春秋黑黃諷刺之術,根本沒有奏效,但她自己卻不知道。
易曉風嗫嗫嚅嚅,怪不好意思地假意承認說道:“我還沒滿十八呢!柳大姐別再笑話我了!龍家駿那厮确實毒辣得很!當他開槍殺人的時候,才不會先問對方的歲數呢!”
雖然曉風少年老成,畢竟也還是少年心性。
當他說起歲數和毒辣之事時,忍不住想起了柳霜兒的動機來——他忍不住冷諷于她:姓柳的傻大姐,你比姓龍的魂淡好些,當你意圖不軌之前,你先過問了我的年齡……
這個譏刺的意味十分含蓄,對方并一定聽得出來,即便聽出來了,也未必就能确信易曉風是故意這樣說話帶刺的。
柳霜兒的粉臉撲的一下飛起一片紅色來。
龍家駿不問歲數胡亂殺人,柳霜兒問過歲數之後才肯下手……嘿嘿!霜兒并不相信易曉風是故意這麽說話的,她是自個兒忽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哎!沒事兒沒事兒!你也別往心裏去了!中國古語說了:吉人自有天相!小易!我覺得你是好樣的!所以姓龍的那個壞蛋怎麽也整不死你!”
霜兒這一次說的是真心話,她胸中膨脹的那股子潑婦怒氣已經宣洩一空,現在的她,回複了平靜從容的正常女人态。
她是個大大咧咧的老外,也不管中國人講究的禮貌和高低貴賤,直接就親切地将對方稱為“小易”。
這倒并不是柳霜兒欠缺教養。
作為德國伯爵家裏的女仆長,她見慣了無數大場面,對于身份高低不同的賓客,應當如何稱謂,她心裏再清楚不過。
她此刻坐在易曉風的病榻床頭,而對方受了重傷,卻還沒有年滿十八。
霜兒已經有二十四歲。
她的胸部發育得十分茁壯,據說越是胸大的女子,天性中的母系傾向越是明顯突出。
霜兒這是忍不住以大姐姐看顧小弟弟的語氣在說話了。
不過易曉風卻吃不準對方的動機和心态。
其實他也根本不在乎對方會持有怎樣的立場。
易曉風的內心,一直有一種希臘悲劇英雄般的慘烈情懷。
易大帥想要将葉小樓收做第十四房姨太太……曉風必須認真替父親大人辦好此事!曉風不希望看到小樓得罪了父帥大人從而慘死在第二軍執法隊的槍口攢射之下……曉風其實滿喜歡小樓的……可是……
跟自己的老爹搶女人!這樣可以嗎?不可以嗎?究竟是可以還是不可以呢?
作為十七歲的大孩子,他實在無力獨力想明白這個極具挑戰性的大難題!
可是,這番心事,又能向誰去說呢?
按理說,兩情相悅的青年男女,彼此就是對方最好的心事訴說對象!偏偏此事又不能當面向着小樓吐實!
哎!
當路明珠以虔誠基督徒和溫馴羔羊的臉譜出現的時候,易曉風本能的就産生了親切感和想要傾訴的沖動。
天主教堂是有忏悔間這種東西的,基督教禮拜堂貌似沒有呢!
那就只能找牧師去說……反正都木有忏悔神甫……找牧師跟找修女沒啥區別的吧?
所以……
關鍵的障礙在于父親!
每一個心智正常的少男少女都是極端崇拜自己父親的!只有極少數渣爸爸養成的熊孩子會瞧不起自己的老爹老媽……正常人類誰敢鄙視自己的父親大人啊。要到很大很大的歲數之後,才會漸漸将父親視為老朋友一樣。
少男少女通常會在父親的形象上面,額外開啓一系列幻想光環。
父親大人英明神武、霸氣威嚴、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所以西方聖教才将天神定義為天父,将神職人員稱為Fath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