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兒錯判了形勢,她自以為必死無疑。
她不想白白死在這裏,為了自救,必須采取行動。即使活不成,也得鬧騰出一點大的動靜來,設法讓元希小姐知道——易家軍不稀罕和你交易德國原産的軍械,他們的漢陽造已經夠用了。
元希小姐通過黑市秘密交易的德國槍械,對于川中各路小軍閥,更有誘惑力。
偏偏就是最大的兩家軍閥,不在乎多上幾千支好槍,或者少得幾萬發子彈——對于實力分別居于第一、第二位的成都王易劍庵、重慶王劉德凱來講,賀氏父女帶來的德國軍火,對他們只是錦上添花,可有可無。對于實力排名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的其餘各路山頭勢力來講,就是雪中送炭。
賀氏婦女對易家第二軍的幫助不大,倒是很可能幫着其他小山頭蠢蠢欲動,從而攪亂川中軍閥界目前維持的微妙均衡。
——迫于大國外交應有的規矩,賀芬海因伯爵倒是沒啥性命之憂。伯爵大人身邊的羽翼,恐怕随時都會遭人暗害。
霜兒魯莽,她做出了這樣的判定,沒有進一步考慮更多細節。
她所想的,其實于事實相去不遠。督軍府大帥易劍庵确實想要好好地敲打賀氏一番,但是卻并不想就此殺害賀元希和柳霜兒。
易劍庵和他的兒子,行事手段,如出一轍。都是慣愛先打對手一頓大棒,再抛出胡蘿蔔加以勾引。
重慶王劉德凱出了名的排外,平生最喜歡殺鬼子。
對于成都王易劍庵來講,這倒是個機遇。賀氏出售的盤尼西林和毛瑟槍械,易大帥并不怎麽瞧在眼裏。毛瑟新式槍械,雖然比漢陽造稍微好使一些,卻也沒有好到哪裏去。易劍庵并不在乎這個。
他在乎的是:此消彼長。一切能夠壓制重慶的力量,都是可以為我所用的積極力量。
就和易曉風折騰秋墨染的手段,一模一樣。
倘若易曉風想殺害秋記者,反而會對他客氣微笑,半點不露兇相。正是因為易曉風瞧得起這位小秋同學,這才羅裏吧嗦地大做文章,意在威服和收攬對手。
易劍庵對于賀元希所做的,也是這個意思。
正是易家軍重視德國人将來可能産生的巨大價值,可以有助于成都勢力壓制重慶方面,易大帥這才私下勾結了文山縣的尹司令。遣人槍傷賀氏小姐。
這樣複雜的中國式腹黑心機,德國一根筋的霜兒姑娘想破她的腦袋,也想不到那麽複雜的地方去。
于是她打算出手綁了少帥的票。
環顧病房裏面的局面。只有鄧九材手中有槍,他坐在屋角的一張椅子上,
莫辛納甘龍騎兵狙擊步槍遠距離精準度天下第一,卻并不擅長速射,那東西的裝彈和發射速度相當的慢。
如果霜兒手中有把足夠鋒利的小刀。完全可以脅持眼前這位受傷的少帥。
陪護在少帥身邊的那位路小姐,一看就是個女大學生,沒有戰鬥力可言。
少帥自己,雖然接受過或多或少的軍事訓練,倘若在健康狀況下,與霜兒單挑。相信也不是霜兒的對手。畢竟少帥的修行必定偏重于戰略方向,在格鬥方面,不可能特別重視。霜兒卻是個為了格鬥和刺殺而生的專業特工殺手。
——何況對方還受了重傷。
審視過病房裏的局面之後。霜兒覺得綁票少帥成功的概率極大。
可惜的就是她并沒有随身帶着任何小刀子。
當霜兒意識到自己這個短板的時候,她忽然醒悟到:那位土不啦叽的韭菜大叔,看樣子倒還是個高手。
剛才,當霜兒一進門,這位邪惡的大叔就仔仔細細把她的胸部和腰肢大腿。細細地審視了一番,好像外科醫生在審視一直待解剖的大白鼠似的。
霜兒一度以為對方那是猥瑣好色的表現。現在想來,實情并非如此——對方應該和霜兒有了同樣的想法——只要她有一把銳器在手,就有可能完成針對少帥的劫持綁票行動。
作為一個衛兵和保镖的角色,這位大叔倒還是十分稱職的嘛!
霜兒一生都在德國長大,近年來又加入了NAZZ精英SA沖鋒隊組織——這個組織也就是後來希姆萊先生領導的,大名鼎鼎的德意志第三帝國黨衛軍。在三十年代的中華民國,一個名叫康澤的人,也克隆和仿制了這套鐵血體系,建立了和SA鋼鐵衛士相仿的藍衣社,也就是後來的軍統組織。
霜兒自己并不曉得後來将要發生的一切,葉小樓卻是知道的,但葉小樓來自于遙遠的2186年代,她對于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之間,區區十年之內的微妙細節變化,并不十分敏感。葉小樓沒有向柳霜兒給出相應的金手指提示。
于是,柳霜兒這時十分瞧得起對面那位鄧九材,卻一時猜不到,鄧九材和易曉風其實也蠻瞧得起她這位德國女漢紙。
霜兒手中沒有小刀,徒手想要綁票易曉風,頗有難度。
她用心觀察易曉風以及易曉風身邊堆着的被窩和枕頭——那厮随身一定攜帶着一只手槍的吧。一個剛剛接受過外科手術的重傷者,他會把手槍那種東西塞在哪裏呢?
那只應該存在的小手槍,不可能像個正常人那樣別在腰間所攜的槍套裏面。
應該就是塞在枕頭下面的。
霜兒想要成功的劫持易曉風,必須在韭菜大叔裝彈、舉槍、瞄準、開火之前完成。
雖然莫辛納甘的發射速度稍慢,但韭菜大叔顯然是個高手。
霜兒的時間很緊,撲倒易曉風,踹翻路明珠,探手到枕頭下面摸索到那只手槍,再上膛,再舉槍,再用槍口指着少帥的頭。這一系列動作……能夠在韭菜大叔開火之前完成嗎?
這顯然是做不到的!
霜兒的腦子裏已經預演出了這樣一副場景:當她撲倒易曉風,踹翻路明珠之後,她探手到枕頭下面摸索那只手槍的時候,沒摸到!為什麽會摸不到啊!真要命!這時候,韭菜大叔肯定從背後一槍爆了她的頭了!
易曉風肯定會把小手槍埋在枕邊某個角落裏的,這一點不用置疑。
可是!這僅僅只是個推斷而已,沒有見到那支要命的小手槍之前,霜兒不敢亂來。
趕緊想個轍讓易曉風吃上一驚吧!
當易曉風産生某種警覺時,他勢必就會摸槍……然後,這次警訊結果只是一場虛驚的話。他便會再次把小手槍放回原處……嗯!經過這樣一個流程之後,霜兒再找機會發動突襲的話,那就一定可以順利成功!
心裏有了好的主意。霜兒的心情變得不錯。
既然少帥對她微笑說了“請坐”,那麽霜兒也就毫不客氣,她大大咧咧走到病床邊上,一屁股坐了下來。路明珠坐在床頭,柳霜兒只好坐在床腳這一端。
當她故作魯莽姿态。大力向着床邊坐下去的時候,她假裝屁股下面被圖釘給意外紮疼了似的,猛然像個彈簧似的的蹦了起來——
她驚聲尖叫道:“啊!”
随即便用驚惶緊張的表情瞧着窗口。
這是一所基督教會醫院,病房的窗戶玻璃沒有使用透明玻璃,也沒有使用半透明的磨砂毛邊玻璃,這裏使用着和教會禮拜堂一模一樣的五彩碎玻璃拼花窗子。
這樣的窗子根本無法透視外面有沒有人偷窺。霜兒自己也覺得自己的舉動傻氣四溢,可是她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辦法來。
她沒有研究着這家醫院的建築結構。
但易曉風肯定是研究過的……在那扇不被透視的五色拼花玻璃窗子外面,一定有條走廊。走廊裏面一定是有易家軍士兵警戒着的。
霜兒這是瞎詐唬,意在誤導對方誤以為窗戶那邊發生了什麽事故,比如:有殺手闖入,擊殺了走廊之中負責警戒的衛兵。又或者,負責守衛的衛兵心存叛逆。正在不懷好意地動手動腳。
嗯!軍閥士兵的素質應該都是很渣的吧!屋裏現在有兩個小妞呆着,色迷迷的軍閥士官。很可能想要偷窺或者偷聽的吧!
當柳霜兒瞎詐唬起來的時候,鄧九材、路明珠、易曉風三個人都做出了各自不同的反應。
鄧大叔舉槍向着天花板,他并沒有瞄準花玻璃,顯然,他不肯輕易上當,目測窗子方向并無異狀,他沒打算舉槍朝着窗子瞄準。槍口保持向上,才能最快地适應即将發生的下一環節,他可以随時将槍口瞄準任何一個應該瞄準的角度。
路明珠的反應比韭菜大叔慢了很多,她身子前傾,像個給人喂奶的媽咪似的,伸手環抱着少帥的腦袋,把他的臉溫柔的攬入懷中。
易曉風的反映最為遲鈍,他什麽都沒做,臉上露出傻乎乎的笑容,把小臉蛋兒湊在了路小姐的胸前。
似乎眼鏡框子令他感到難受,他慢慢舉起手來,摘掉了臉上戴的那副眼鏡子,然後,把腦袋盡情歪在路小姐的胸懷裏面,臉上露出十分惬意的神情來。
叉!這完全不是霜兒想要的結果。
易曉風根本不曾伸手向着枕頭下面去摸索,柳霜兒依舊無法确認小手槍所在的準确位置。
鄧九材的舉動十分專業,令柳霜兒感到心寒,她對自己将要實施的綁票企圖,感到很不樂觀,成功的概率,變得更加渺茫了。
路明珠的舉動十分可恨!這個花癡倒貼的瓜婆娘,這又算是啥意思呢?
路小姐的打扮是個五四青年女大學生的模樣,不過易曉風和鄧九材都曉得她是個護士兼見習修女……只不過沒有穿着護士裝,也沒有穿着修女長袍而已。當修女做出如此舉動的時候,那是COS聖母瑪麗亞的意思,聖潔慈悲,并不會教人産生什麽風流邪念。
柳霜兒并不知道對方還有這樣的一種背景。
她卻曉得路明珠乃是丹巴縣團防部隊一百四十二團司令官花少青未過門的未婚妻子!
她還曉得鄧九材诨號鄧老九,而花司令江湖诨號花老七。
這位九叔應該算是七叔的兄弟。
尼瑪!這裏一定有J情!很大很大的J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