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曉風按例發問道:“他們是啥來意?”
其實,他想問的是:葉小樓沒出什麽大的狀況吧?他們是來報噩耗的烏鴉呢?還是趕來求援的信使呢?又或者兩者都不是,他們也許只是過來道聲平安勿念的和平鴿子。
作為領導,遇到這種事情,不宜表現得像個八婆,于是易少帥只能淡淡地簡單那麽一問。
韓副官站在門口,拿眼神斜瞟着坐在床邊的路明珠,低聲笑道:“他們帶來葉小姐的口訊,要帶路小姐和鄧九爺過去。葉小姐現在人在杜公館,想找這兩位說話呢!”
此事絕不可能。
連韓副官都瞧出來了:來使分明代表着杜家軍和德國軍火商人,就憑他們的身份,根本無法為葉小樓代言,易家軍怎麽可能輕易交人。
如果那位于管家趕來的話,情形也許便會有些不同。
可以,那個沒正經的于廚子,據這一行人帶來的消息說,他竟然半途改道,跑去青石橋那邊買菜去了。
韓副官覺得有點哭笑不得,他讪笑着道:“倒不如,再等等看吧!”
“嗯!”易曉風點頭表示同意。
“那麽!陸副官和姓柳的女仆,您還需要現在接見一下嗎?”韓副官請示道。
易曉風這時心情正在不爽中,他搖頭表示否決,什麽話也沒再說。
韓副官知趣地退了出去。
在門廊走道中,在衛兵們的監視下,陸文傑和柳霜兒乖乖地坐在一起,聽候少帥的發落。
易家少帥有些心亂,他一時失察,忘記了将這兩個來使遣返回去,這是一件有些兒失禮的事情。不過,這也只是一件小事而已。軍閥大帥們為人處事,經常糊裏糊塗的亂來,全無半點章程可依。易曉風的為人處事,比之于他的父親大人,已經好了不少。偶爾會有的無心疏漏,相比于其他軍閥大爺們,實在是無足厚非。
柳霜兒受不得這種憋屈,她當場便要發怒!但陸文傑跟軍閥們打過的交道最多,他伸手拉住了她。附耳向她密語道:“別!第二軍的官兵跋扈得很,向來不講道理!動不動就會開槍打人!有話只能好好去說,千萬不敢理直氣壯地去講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
陸文傑對于柳霜兒的豐滿健美身段兒,自打第一眼見到,便很有些想要親近親近的意思,只是苦于沒有合适的機會套個近乎。
這時候機會忽然來了,他自然是萬分不肯放過。
害怕柳霜兒得罪了不講理的丘八大兵。因為态度桀骜不馴而遭致一頓暴打,甚至于不慎走火槍殺……這是件正經事兒……這些話兒可不敢當着第二軍官兵的面公然說出口來,所以,湊到對方的粉腮旁邊,咬着耳根子說上幾句悄悄話,這是必須做的一樁好事情!這是為了及時拯救霜兒姑娘的一條小命兒!
這樣明顯的一番好意。只要對方不是十分的蠢,想必也就不會狠心拒絕,更加不至于在耳鬓厮磨之後。被掄上一個大耳刮子。
果然柳霜兒沒有将他推開,也沒有朝他臉上用力扇上一記耳光。
陸副官的悄悄話,已經說話,卻仍然輕輕攥着霜兒的手,不肯送開。擺明就是一副想要勾搭的樣子。
柳霜兒沒有受過中國式的傳統淑女教育。在她看來,跟男人約會。又不是結婚,無須考慮太多。首先第一要看的是對方夠不夠帥,其次再看對方的性格和人品方面有沒有讓人感到驚喜的一個或者兩個亮點。
年輕人的約會只是為了不要辜負青春好時光,并不是為了找個如意郎君白頭偕老。所以,作為約會的對象,再多的缺點都可以忽視,但必須有一個或者兩個特別突出的亮點才行。
這個亮點最好出現在勇氣、豪情以及熱血激情方面,很難想象和一個激情全無的冰山冷感少年之間,能夠碰撞出任何熱情的火花。作為結婚的對象,那就完全相反——作為相伴一生數十年的長久夫妻,還是選擇各方面均衡穩重的好些,哪怕在熱情和勇氣方面稍有欠缺,最好不要帶着一些過于偏激和突兀的大毛病。
眼下霜兒根本不曾想過自己會和一個中國人結婚。她甚至也不想嫁給德國那位名叫穆勒的初戀情人。穆勒先生是個熱血激進得不得了的家夥,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能有各種激情和勵志加成效果,可是,那個人并非理想的夫婿,他熱愛冒險,敢作敢為,不顧生死……不只是不顧他本人的生死,別人的生死,他也是不怎麽在乎的……這種猛男,會是好情人,但絕非好丈夫。
為了未來的家庭着想,女人總是要養BB的,她需要穩定和安全的環境,酷愛冒險成天惹是生非的激進青年,因此只能成為好情人,不能成為好老公。
陸文傑上尉長得十分好看,雖然不算是英武帥氣,卻也妩媚風流,自有些動人之處。
除了外觀合格之外,霜兒第一想要關心的,便是勇氣、意志,和熱情的要素。
她可不想讓個軟Pia_Pia的孩紙爬上來撲倒自己,她也不希望在那種事情發生的時候,對方是個慢條斯理、瞻前顧後的中國式秀才……雖然對中國的了解并不很深,對于中國秀才那種慢吞吞說話、慢條斯理踱着四方步子,拖着長長的尾韻吟長誦短……那樣的古典做派,霜兒印象很深,而且很是排斥,那絕對不是她想要的那道菜。
關于勇氣和熱情的測試,這十分簡單。
霜兒沒有用力去掙脫陸文傑糾纏過來的那雙小手,她伸出指尖在對方手心肉最多處輕輕撚了一把,小聲問道:“你這是想要引誘我嗎?今晚,敢跟我單獨來個幽會嗎?”
正所謂色膽包天,陸文傑原本是不敢亂來的,可是架不住歐陸式大姑娘的公然挑逗,他的腦子一熱,毫不遲疑地答道:“敢啊!這有什麽不敢!你說!去哪裏合适呢?”
剛剛才經歷了一場恐怖劫持與反恐大戰,杜公館此時的戒備森嚴,在整個杜公館和周圍,随時都被若幹衛兵的眼睛監視着,稍有異動,軍人們便會開槍。
在杜公館的後花園,或者牆根下,顯然并不是合适的約會地點。
血腥滿地、家私殘破的尹公館,才是最沒人趕去的地方。
“去尹公館!你敢嗎?聽說中國同胞都是怕鬼的!那裏剛死了許多人……新鮮的亡靈和鬼魂,正在四下裏游蕩着呢!敢問小五子兄弟,你怕是不怕?”
“怕還是有點怕的!”陸家小五子很懂得甜言蜜語,他承認自己害怕,然後話鋒一轉,補充說道:“可是!為了霜兒姑娘!我就什麽都不怕了!自打我第一眼見到你……我的內心就充滿各種熱情,各種勇氣……為了你,我啥都敢幹!我自己也不曉得這算怎麽回事……我想,這就是所謂的心靈征服吧!美麗大方的霜兒姑娘,你那漂亮的容貌和健美的身段兒,早已征服了我的心。”
這話谄媚得有點過了。
霜兒皺眉,覺得有些不自在,她扔開對方的手,往後挪了半步,與陸文傑隔得稍遠了些,然後客客氣氣地甜笑說道:“那就這麽說定了!晚上二十二點半,在杜公館後門外面碰頭,咱們一起溜去尹公館玩。偷偷的,千萬別叫任何人發現。”
這時候,華西醫院的門外發生了大聲的争執吵鬧。
那位年輕的記者,和陸文傑帶來那一個班的杜家衛隊士兵,被留在醫院大門之外,易家軍并沒有允許他們進入正在戒嚴的醫院禁區。易家軍只放了陸文傑和柳霜兒兩個進入醫院,待在病房門外的走廊上等候少帥的接見。
卧在病榻上的易曉風剛剛從手術麻醉狀态醒來不久,他正在忙着處置各種俗務。
直到諸般雜物都有了一番安排之後,他最後才發現,在警戒哨兵提交的各類報告之中,還提到了一位記者的名字。
這個記者姓秋,叫做秋墨染。
這一看便是個不男不女的妖異筆名,揣摩他的原意,大約是迷戀着中國水墨山水畫風,中國文人畫師,提起毛筆,洗染清秋水墨風景……這個名字大概就是附庸着這樣一種風雅韻致的意思吧。
這名字雖然不錯!可是,一個記者幹嘛跑來軍事禁區探頭探腦呢?
易曉風的第一反映就是想要下令把這自己送上門來找死的小記者拖出去悄悄打死,讓他無聲無息成為失蹤人口……易少帥昨日在小文殊院和仁愛醫院所做的事情,都是見不得光的,他很介意被人從旁窺探。正在搞鬼的人,一旦意識到正在被人偷窺,第一反映就是想要殺人滅口。
不過,秋墨染這個水墨山水國畫似的的名字救了他一條小命。
“帶他進來!我有話想要問問這位記者先生!”少帥吩咐道。
韓副官吃了一驚,質疑道:“您想要接受記者采訪嗎?這……這個時機合适嗎?”
“誰說我要接受記者采訪來着?”少帥不屑哂道:“我只是想要瞧瞧,這個秋先生究竟吃了多少顆熊心豹子膽,竟然敢來找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