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梓萱握着跳跳的手,那輛載着跳跳的擔架緩緩地送入到手術室裏,她,林風眠在手術室外守候着。
十二小時的手術,顯得格外地漫長。
林風眠的嘴角腫破了,還隐約地發青。那是昨天晚上他跟周澈南搏鬥後的痕跡。
她穿了一件青色的羊皮大衣,走在走廊上,隔着窗子她看到天空中下起了雪。
“你想喝點什麽?”林風眠回頭問她,他已經走到自動販水機前。
她搖了搖頭,他嘴角的傷口隐約可見。
林風眠投下了硬幣,掉下來兩瓶水。
“雪越下越大了。”她望着窗外飄飄揚揚的大雪說道。
林風眠将手上的其中一杯水遞給她:“跳跳不會有事的。”
她用力地去擰瓶蓋,卻擰出了一手的水。他見狀從她的手上将瓶子接過去,替她打開。
“我好怕跳跳出事。”她的眼睛裏滾出閃亮的淚珠子。
他從口袋裏拿出幹淨的紙巾,擦去她手上的水漬,擡起袖子揩去她蒼白面頰上的淚珠:“我有預感,跳跳一定會沒事。”
這時走廊上響起腳步聲,她收了淚,瞥向那裏,看到周澈南從盡頭緩緩地走過來。
林風眠的臉微微地一沉,他将手上的紙巾團成一團丢進垃圾筒裏。
“你來幹什麽?”他以挑釁的語氣問周澈南。
“我來看跳跳。”周澈南的右臉頰微微地腫着,額頭上也貼了一塊膏布。
“跳跳是我的女兒,不需要你這個外人來看她。”林風眠的眼睛裏掠過一道冰涼的光芒。
“你能不能不要在手術室的門口跟他吵架?”喬梓萱的臉色像紙那樣白,她的眼睛閃爍着一點很深的光。
周澈南的身上飄落着雪花的碎屑,他一靠近便帶來侵肌的濕氣。他緊緊地抿着那兩片嘴唇。
她将手上的礦泉水遞給他:“我沒有喝過,你喝吧。”
林風眠犀利的目光瞄向他,嘴角蠕了一蠕卻沒有說話。
三個人守在手術室門口,沒有說話。
外面下着大雪,裏面卻沉靜得令人窒息。
随着手術結束的時間越來越接近,她卻被一種不詳的預兆強烈地包圍住了,這種預兆越是強烈,越是讓她坐立難安。她站起身來,許久沒有開口的周澈南問她:“你是不是肚子餓了,我出去給你買東西吃好不好?”
“我不餓。”她定定地凝視着玻璃窗,許多雪花片粘在窗子上面化成一條蜿蜒的水痕。
周澈南低着眼皮,過了一會兒他便消失在走廊上。
林風眠的陰沉沉的目光掃向她的時候,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麽。這時手術室門口的燈滅了。
她連忙站起身來,擁向門口。
醫生從門內走出來。
“醫生,我的孩子……”她叫起來。
醫生搖了搖頭。
林風眠用英語問了他幾句。
她連他們在交談什麽都聽不進去,只是看到醫生的嘆息與搖頭。
“跳跳。”她失控地喊了一聲,想往手術室裏闖。
護士們合力地拖住她。
“跳跳,她怎麽了?”她大大的眼睛中飽含着淚水,用乞求的目光怔怔地望着他。
林風眠的眼圈紅了,一拳捶在牆上。
她明白,一切已成定局。她不知哪裏來的一股力量,撥開衆人,走入手術室。無影燈還亮着,跳跳的小小的身體就躺在那堅硬的手術臺上,只是她的眼睛再也不能張開,小嘴再也說不出讨人喜歡的話來。她就像一具木偶,靜靜地躺在那裏,臉色如同冰雕一般。不知不覺她的兩股熱淚從眼眶中直滾下來。
這時周澈南也來了,他手上還拎着外賣袋子,看到這一副情景,不由地垂下了手臂,袋子咣地一聲掉下來。
跳跳的骨灰由林風眠帶回X市安葬。
喬梓萱思念着跳跳,幾夜沒有阖眼,帶着憔悴不堪的面容回到了X市。三個人在機場告別,林風眠提出想送她回去,她悲傷地搖了搖頭。林風眠先走了,他走的時候用銳利的目光橫了周澈南一眼。
她提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出機場的大門,周澈南從背後跑上來攔住她。
“我送你回去。”他将視線緊緊地鎖在她的臉上。
她的嘴唇微牽了一下,如果那種慘然的表情也能算是笑容的話。她想拒絕他的好意,下嘴唇輕微地抖動着,卻發不出任何的音節來。
兩人并排地坐上了出租車的後座。
她的臉上呈現了木然和驚惶交雜的神态,周澈南俯在她的耳邊低聲地說道:“別再難過了,跳跳也不希望她的梓萱媽媽為她這樣傷心,讓她走得不順利。”
她想到跳跳,眼睛裏又沁出了淚影。
“為什麽?老天要這麽對待一個小孩子?她只有六歲而已。”她雙手掩住眼角,啜泣了起來。
“跳跳下一輩子一定能投胎到一戶好人家。”他握住她的雙手,心中的愛憐之意油然而生。“我們去外面散散心好嗎?你喜歡去哪裏?”
她的雙手從臉上移開,驟然地愣了一刻,流露出一副迷惘茫然的樣子。
“我想明白了,我決定不跟言語蕊在一起了。”他握着她的手更加用力地握了一握,兩眼灼灼地盯着她那蒼白而又憔悴的面孔,“我喜歡的人是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她詫異地擡起頭,臉色蒼白中滲透着慘白,并且在不斷地加深着。
“不可能,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
她已經答應過言語蕊不再見他,可是這一次她已經違背了她一次,又怎麽能跟他在一起呢。
“梓萱,經過這次事情之後,我明白了我到底需要怎麽樣的一個女人。你一有事我就放下手上所有的事來找你,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嗎?”他一臉悲傷的表情迎了過來。
她一臉白得不可思議。
這時出租車已經将她帶到了所住的別墅前,她慌不擇路地下了車。
而周澈南在身後緊追不舍。
她回過頭,淚水卻不住地從眼眶中溢出來,哽咽地說:“對不起,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
“你是為了顧及到語蕊嗎?”他眼神幽暗地看着她。
“忘了我。”她的眼睛無神地移到空中的某一點,眼角滲出了淚水,“因為我不愛你。”
“你在撒謊?難道你還在想着林風眠嗎?”他頓住了腳步,呆呆地望着她。
她的心裏直刺得痛:“對,我最愛的人只有他。”
周澈南的眼裏閃過一絲暗流:“不可能的,你不愛他,我是知道的。”
“澈南,對不起。”她飛奔跑進別墅裏。
等周澈南回過神來的時候,別墅的門已經牢牢地關上了。喬梓萱走了,等辦完跳跳的喪事之後,她就從林風眠的別墅裏搬出去了,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她給林風眠留下了別墅的鑰匙跟那份DNA檢測報告。她與林風眠的這一段關系從此以後有了一個最幹脆利落的了結。而周澈南總能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收到她寄過來的明信片,她從來不留下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