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 剛上任沒多久的言官被拉了下去。
“皇上,岑公子再聰慧也不是皇上親子。廣納妃嫔, 延綿子嗣……嗚嗚……”身後拖着言官的侍衛捂住了他的嘴, 生怕他再多說些其他掉腦袋的話,他掉腦袋不要緊, 可不要連累他們。
這一幕幾年前還發生的比較多,最近幾年是越發少了。
沒想到這新上任的言官居然敢在大殿上直言皇上不選妃迎後有違祖制, 皇嗣單薄将國柞不穩。
瞧把皇上臉都氣青了。
不少人低着頭, 生怕皇上發作到自己身上,而且準備默默遠離這位言官, 不怕新人蠢, 就怕新人蠢而不自知, 還喜歡自作聰明。
劉辰在位九載, 後宮嫔妃一個皆無,五年前還有大臣敢對劉辰提一提這事,現在可沒有人敢撸虎須。
除了子嗣方面, 這位可以說的上是一代明君帝王,心機手腕都不差。還愛民如子,勤于政事。幾位老輔臣這兩年都不再勸谏皇上選妃。這位初出茅廬的小子怎麽敢。
而且岑公子兩歲從宗室過繼來,由皇上親自教導, 廣延名師。現年九歲, 端得是天資聰穎,如玉端方。雖然行為處事還稍嫌稚嫩,但是已經可以窺見盛乾下一代後繼有人。
皇上不耽于女色, 所有的精力都在政事上,勵精圖治,清風廉政,開放恩科,廣納人才,盛乾隐現盛世之貌。
百姓安康,世間太平,這日子越過越好了,沒想到還有人找皇上不痛快。
難言之隐被言論于大庭廣衆之下,身為九五至尊,皇上沒有直接砍了他已經是仁慈。
是的,這天下所有人都認為皇上不是斷袖就是不行,總歸不正常。
盛乾的兩位定海神針,一位無子嗣,一位幹脆不娶妻。有人偷偷地瞅站着最前面那位芝蘭玉樹的男人。
沈清冷着臉,一言不發。
有傳言皇上觊觎沈夫人多年,不知道是真是假。
劉辰看言官被拉下去,“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殿內鴉雀無聲,沈清面無表情拱手行禮,帶領百官後退。
……
劉辰則回到禦書房繼續處理公事,半盞茶後,程庭走了進來。
“皇上,今日的密報。”
待手中的朱筆批閱完這則奏章,劉辰才伸手接過。
每日一封密函,上報的并不是什麽機密的東西,而是某位芝麻小京官的生活起居。
上面用蠅頭小字寫着:辰時起,巳時出入沈府(注:出來時換了衣衫),午時天香樓用餐偶遇一小姐(注:交談約有半柱香時間),未時到酉時未出。
劉辰看着出入沈府,換了衣衫幾個字眼眸微閃,看來他也懷疑了。
不過那可是貨真價實的男人。劉辰嗤笑,怪不得今日早朝臭着一張臉。
……
日子就這麽不鹹不淡的過着,陸甜甜卻過得非常滋潤,冬季快到了,她還托一繡娘給她縫了幾身厚點的衣衫。
過完這個冬天,翻年她就該走了。算上那彈指五年,陸甜甜這輩子過了九年,翻年就是第十年。
她見證過盛乾的衰落,也見證過它的興起。上一輩子盛乾有妖妃,有鳳翎臺。這輩子多了一位永遠在家養病的沈夫人,和一名不經傳的小陸大人。
然也有一座觀星臺。
臺岸金雕玉砌,雕梁畫棟,臺頂碧瓦朱檐,層樓疊砌,極盡奢華。全高20米,比盛乾最高的城牆都要高。
與前世如出一轍,卻是百姓自發為他們英明的君主修建。
不知道在她走之後,那座富麗堂皇的深宮裏,她時常想念的那個人會如何。應該也會過的很好吧,畢竟她已離開他很久了。
觀星臺
劉辰站在高臺上,頂臺四周的帷帳被夜風吹的呼呼作響,他一身玄色衣袍,俊美的臉擡頭仰望那繁星。
那年她死去的時候,他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裏說待北邊18顆星辰連城一條線時,就是她真正回歸之日。
所以他這麽些年忍耐着,明知道她在自己眼前蹦跶得歡快,卻當作不知道。
而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皇上,該回了,風大。”身後的太監總管李順勸道。這些年不管多晚,皇上都會來着觀星臺上看看。
”嗯,回宮。“
劉辰再次的看了一眼星空,轉身離去。
夜空中,繁星點綴,北邊一簇繁星奇怪的排列在一起,槍槍還差一點就能連城一條直線。
三十三年春
這一日,陸甜甜照常處理完公務,準備離開在沈府工作的案房。
今日有可能是她最後一次來此。離開的時候還遇見了難得來一次的沈清,她雖然是他麾下的,不過某次後,這位主就主動的遠離了她,平時也難得一見。
今日臨別居然又見到了。
沈清走進來在桌案前坐下,環視一周,最後潋滟的眸落在了她的臉上,淡淡道:“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眼睛很像一個人。”
他明知道眼前這個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卻總有一種甜甜就在身邊的錯覺。今日更是不知覺走了進來。
陸甜甜垂着頭,默默道:“回大人,可能是下官生得好看吧,容貌上層之人五官總有類似。”
反正快走了,她也不在乎再皮一回。
沈清聞言啞然,這句話也像是她會說的,雖然長相嬌媚迤逦,卻從不自謙。
他怔怔地低頭看她。
陸甜甜被沈清看得發毛,玩笑開過了,“下官失言,還請大人恕罪。”
“……”
“無礙,你先回去吧,時辰不早了。”
“謝大人,那下官先行告退。”
陸甜甜走了一路,又回過頭來,“大人,更深露重,早晚溫差大,您平時還是多穿點衣物。”
那個清雅如皎月的身影,站着良久,在陸甜甜以為他不會回話時,才輕輕答了一聲好。
陸甜甜笑了,好就行,要照顧好自己。樹影下她轉身離去。她想着,若是先遇見的沈大人,她可能會愛上他。可惜有人霸道的占滿了她的心,不留半點空地。
再見,嘉瀾。
她走出沈府,卻不是向西郊住處。找沈府門房借了一匹馬直奔北邊,那裏有一座高山,她今晚就會從那裏離開。
古樸書香的案房裏,沈清翻閱着陸甜甜留下的文書資料,不經意間卻發現了壓在最底下的一本閑書。
是時下興起最流行的才子佳人的話本。他雖然未曾看過,但是有耳聞。
沈清眉頭微沉,太不像話了。
随手翻過,居然還做了備注。
正準備放下,眼眸微沉,心中驚起波瀾……這是甜甜的字跡。
手中的書本掉落在地,沈清向外追去。
圓潤軟趴份外可愛的小字,與陸添平日裏的字跡判若兩人。
陸甜甜是在做了沈清的文書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字跡是一大破綻,畢竟當初沈清教導過她很久。
所以她有意識的改了許多。
本來平時話本都是帶回家看的。今日要離開回現代老家,什麽都帶不走,也就沒有特意拿走了。
……
“皇上,目标人物出了沈府并未回家,而是去了北嶺山。”
“備馬,快。”劉辰看着星空,這才意識到了什麽。
……
陸甜甜蹲在山頂,等着那18顆星星連成一條線,某位大佬就放她回家。可是沒有等到星星,卻等來了景逸。
劉辰寒着臉,“你又要去哪裏。”
陸甜甜覺得有些心慌,她看着景逸翻身下馬,颀長的身軀離她越來越近,長眉入鬓,鳳目如星,墨發如瀑披散,與黑色的衣袍融成一體,她深吸口氣,逼着自己鎮定看他墨玉般的眸,開口道:“回家。”
劉辰暴怒,“你回哪個家,你哪都不許去。”
“我為什麽不能回去,我可不是這裏的人。”陸甜甜眼睛都紅了,她仰望星空,一陣星輝已經落下。
星輝中那旋轉的空洞讓劉辰膽寒。
那道光可以接我回家,陸甜甜意識到這一點,拔腿就要朝那裏跑去。确被身後的劉晨死死抱住腰肢。幽幽的龍涎香包裹着她,仿若囚籠。
“嗚嗚,你放我走。放我走。”陸甜甜淚如雨下,錘打着攔住她的人。她只有這次機會了。
“別走,朕求你,別走。”劉辰俊逸的臉上一陣顫白,打橫抱起陸甜甜就要離開這片天地,可是空洞卻像是長了腿一樣的跟着跑。
“你放手,放手呀。”陸甜甜看着急了,她怕把劉辰也搭進去。
“不,你在哪,朕就在哪。”劉辰冷着臉看着星輝中那道詭異的空洞把他們淹沒。
天顯異象驚呆了程庭等人,他們随着皇上一路狂奔到此處,眼铮铮的看着皇上消失了。
“皇上!”程庭等人追喊。
沈清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最後一幕,他心中一痛,臉色煞白。
良久,星輝漸消時。
“快看,那是什麽?”
夜色中,伴着那消失的餘晖,星空中緩緩落下一道白色的身影,濃密的卷發,瑩白的肌膚,齊膝的裙和裸露的鎖骨。
像落入凡間的天使一樣,她輕飄飄的跌落進了沈清的懷中。
陸甜甜在那道空洞中時,似乎看見了另外一個她,那個在現代養尊處優,嬌憨天真,長相與她一般無二的她。
不過她在現代不是死了麽,狂烈的風吹散了她的思緒,陸甜甜抓緊着劉辰消失在風暴中。
……
嘉元三十三年春
北嶺山,天将異象,夜半亮如白晝,嘉元帝在萬人矚目裏消失在漫天星輝中。
京師百姓見之震撼,果然他們皇上是天賜明君,現在是回到天上去了。至此盛乾中央集權空前絕後,不少貪官污吏更是惶惶不安,皇上在上面看着呢,紛紛改邪歸正,朝廷政治一下肅清不少。
四月,岑公子繼位,沈相國監國改元嘉豐,開啓了盛乾半個世紀的盛世王朝。
人們把劉辰懷中抱着的那個男人忽視掉了,總不能說皇上原來真的是個斷袖,被老天爺接上天都不忘帶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