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易曉風情緒低落時,他不但不會像個娘們兒似的自怨自艾,與之相反,他總是暗自激勵自己:曉風!你根本不在乎這些!不過都是些小Case而已!你輕松就可以搞定所有一切的麻煩!
越是遇到困難挫折的時候,他越是喜歡講上幾句冷笑話,甚至是葷段子。
在這個方面,易曉風和葉小樓兩個倒是十分相像,他們都是喜歡身處于逆境之中,在危險萬分的生死關頭,還能夠從容不迫地嬉皮笑臉胡說八道。
只不過,這兩個人目前還沒有彼此發現對方身上存在的這種相似之處。
在前往醫院接受治療之前,在等待警察局長們趕來的那段時間裏面,少帥為了給自己勵志,不斷的向着路小姐瞎開玩笑。
他好奇探究道:“把小刀子小剪子小鉗子,伸進肋骨的縫隙之間去作手術,确實是很有難度啊!為啥不可以幹脆把肋骨取掉一根呢?這樣豈不是更加方便?”
路小姐心中懷着誠懇善良的信仰,雖然明知道對方正在胡扯,她也還是老老實實的按照科學原理解釋說道:“拆除一根肋骨并不難,可是,事後想要裝回去的話,那可就做不到了啊!肋骨裏面也有骨髓和神經的,很容易引發骨髓神經炎症,那可是危險萬分,稍有不慎,就會害死人。不到萬不得已,醫生是不肯輕易拆人骨架子的。”
易曉風不服,他辯駁道:“我曾聽說——西方的拳擊手,東方的武道家,常常能夠在一拳一掌之間,輕易便打折對手好幾根肋骨,雖然也算重傷,卻也很少致命。拆人兩根肋骨。一樁小事情而已,哪有你說的那麽可怕?”
路明珠辯他不過,索性啐罵道:“呸呸呸!別再張着一張烏鴉嘴詛咒自己了吧!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麽無事生非的人,你很想被人拆掉幾根骨頭是吧?”
“是啊!真的很想呢!”少帥的眼神忽然明亮起來,他的臉上露出魂飛天外般的妄想神情,他神秘兮兮地悄聲說道:“你們崇拜的那個上帝先生,不是拆掉了亞當先生的一根肋骨,用來創造了一個夏娃小姐嗎?”
“據我猜測——上帝先生一定也是一位傑出的外科大夫,當亞當先生不幸躺槍之後,那位偉大的醫生先生。他為了手術方便,果斷拆掉了一根礙事的肋骨……然後,他把這根沒用的骨頭随手一扔。扔去喂狗……然後,我就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麽事情……那只傲慢的狗先生,他會對這根破骨頭不屑一顧嗎?又或者,狗先生很是鐘愛這根香噴噴的好骨頭!親切的狗先生抱着親愛的小排骨又啃又舔……結果……夏娃小姐就這麽誕生在了伊甸園裏……對吧?你們的聖經裏面确實有過這個記載的吧?”
路小姐當然曉得,易曉風這個促狹小鬼。他正在拿着夏娃開涮呢!按照他腦補出來的這段妄想劇情,可憐的夏娃小姐竟然淪落成了狗都不吃的一根破骨頭。
或者說,香噴噴讨人喜歡的夏娃小姐,曾經是一根被狗先生啃過和舔過的好味道新鮮小排骨。
路明珠是個虔誠的基督徒,她可不敢陪着流氓少帥在這種渎神的話題上面胡說八道。
但是這個惡搞段子着實有點惹人發笑,修女的生活十分清苦嚴肅。路小姐聽過的笑話不多,她的笑點很低,比江湖上闖來蕩去閱人無數的那些歡場姑娘們低得多了去了。
在路明珠的身體裏面。還流淌着百分之五十嘉絨藏族姑娘的爽朗血液,她的天性就是愛笑愛鬧愛唱歌的,路小姐的笑點一戳就中。
她忍不住掩嘴笑道:“易公子!你完全搞錯了!我猜你在英國讀書的時候,一定沒有好好用心,你肯定跟着小夥伴們一道逃學去玩泥巴、掏鳥窩了。”
“啊?是我搞錯了嗎?”
“是啊!”路小姐耐心解釋說道:“上帝抽出了亞當的一根肋骨。創造了夏娃——這句話,完完全全被你給誤讀了!”
“你望文生義。以為夏娃是從亞當的一根排骨裏面創造出來的吧?其實,事情并不是這樣的!正确的解讀應該是:上帝以亞當為母版,去除掉他的一根肋骨,就此創造出了夏娃。所以中世紀的醫生們曾經為此而展開過一場學術辯論大會,莅會代表曾經熱烈争論過:女人的肋骨是不是應該比男人少一根!”
“哦!原來如此!”易曉風臉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和又長了許多姿勢的欣喜表情,他感嘆說道:“這些醫生們真夠蠢的!把男人和女人并排放在一起比比,不就知道了答案嗎?這也能搞成學術辯論大會?”
路明珠抿嘴微笑道:“那時候的天主教徒一點都不愚蠢!他們是在假裝正經,結果裝過了頭,所以就顯得十分愚蠢。因為那時候的天主教會禁止人體解剖……其實外科醫生們都是私下裏解剖過不只一個活人或者死人的,大家心裏面對于男性女性人體肋骨的數目。個個都清楚得很呢!可是大家誰也不肯承認!私下解剖人體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誰又肯當衆承認呢?于是……那場學術辯論大會,就演變成了虛僞的專家們競相出醜的一場鬧劇。”
路明珠是個新派基督徒,由馬丁.路德開創的新教派,一直被梵蒂岡視為異端,所以新教基督徒普遍都是很瞧不起舊派天主教徒的。基督徒完全可以毫不避諱地坦然指責天主教徒們曾經幹過迫害哥白尼燒烤布魯諾這一類的醜事。
當路小姐作為一樁笑談來提及那樁古代轶事時,當她說起古代醫生們就排骨數目問題發起的學術研讨大會時,易曉風忽然覺得這個姑娘其實一點都不笨。
之前,少帥一度錯看了她。曉風曾經認為這位修女小姐擁有天生的呆萌屬性,現在看來,她其實一點也不算笨,她很是懂得僞善假正經的那一套腹黑心機。
路小姐之所以會讓人誤以為她很傻很笨,那完全是出自于虔誠的信仰。
和這個姑娘相處的時候,可不敢大意失荊州啊!易曉風在心底裏警告着自己。
他的臉上卻絲毫沒有流露出半點戒備的神色,他繼續調侃戲說道:“要數清楚肋骨的數目,其實也不需要解剖啊!挨個仔細摸摸看,不就數清楚了嗎?當然,得挑選一些特別瘦削骨感的對象才行,體态太過豐滿的女子,很可能摸不出來正确的結論。”
路明珠的臉早就已經紅了,不過,易曉風一直擺出一副科學探讨的态度一本正經在說話,她倒是沒法子嚴厲呵斥于他,念在他有傷在身,權且容忍他這一回吧。
“別再胡說了!”路明珠不願意再多說笑,她嚴肅警告說道:“亂摸和解剖一樣,也是被禁止的。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你的肋骨如果被文森特先生取下來的話,那根單獨的骨頭,肯定不能夠變成美女,多半會被狗先生叼了去。而少了一根肋骨的少帥先生,倒是有可能變成易家大小姐呢!”
路小姐天性始終還是活潑潑愛笑愛鬧騰的,雖然她已經想要收斂,卻又忍不住繼續犯貧嘴。
她卻沒有想到,這一下卻正好踩住了易曉風的痛腳!
曉風的性格一向都是很和善的,他在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腼腆調皮的正太眼鏡少年。可是,他有一條底線絕對不容許任何人來踩——他平生最恨有人說他娘娘腔!
易大小姐這句玩笑話,森森地刺痛了少帥內心最最不可碰觸的那個敏感點。
他當即就開始生氣!這一次,曉風是真的生了很大很大的氣!
曉風氣乎乎地閉上眼睛,也閉緊薄薄的雙唇,他不想再跟明珠小姐說話!
我生氣了!我再也不想搭理你!這個态度明明白白地寫在曉風的臉上。路明珠就算再是白癡也能夠看得出來。
路小姐立即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身為照料病人的好護士,作為心懷着誠摯善良信仰的好修女,路小姐立刻設法彌補自己的過失,她試圖寬慰眼前這個稚氣未脫大男孩子。真沒想到啊!這個年青的少帥,竟然有着那麽一顆敏感易碎的玻璃心!
“哎!我要衷心贊美我們在天上的主!他的用意高深莫測!男人和女人的肋骨數目明明就是一樣多的,可是世上偏偏卻要流傳出來那樣的一本聖經。這裏面的深意,不是你我可以妄自揣度的。我們應當抛下所有的偏見,全心全意去感悟耶稣基督的精神才對。”
路明珠一時覺得詞窮,她原本也不是個伶牙俐齒的人,但是嘉絨姑娘天生都會唱歌,她便開口輕聲唱到:“天主!天主!求你垂憐!基督!基督!求你垂憐!”
這是路德派基督徒——音樂之王——德國人約翰.塞巴斯蒂安.巴赫在一七三三年所作的《基督垂憐曲》之中,女高音D大調第二小節。
歌詞翻來覆去只有那麽一句,旋律卻美得讓人心醉神迷。
易曉風雖然還在怄氣,忽然聆聽到仿佛來自于天籁的至美綸音,他的心境頓時便平靜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