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守寡的媳婦(完)
饒是鄭春雨動作快, 卻抵不過男人的力氣,眨眼之間,趙方林已經闖了進來。
“我娘和二叔都被抓了, 二嬸帶着孩子回了娘家。侯府只剩下我一個人。”他話說得飛快:“以後我陪在你和孩子身邊好好過日子。”
鄭春雨想拒絕, 可院子裏只剩下母子三人,她根本就打不過男人。如果被他一氣之下打傷或是打死,都沒個人阻攔。
“圓圓呢?”
趙方林說着,就往母子幾人住的院子走,又随口道:“有吃的嗎?”
鄭春雨低下頭:“有。”
她帶着孩子, 沒什麽時間做飯, 一直都是讓邊上的大娘幫忙買一些東西,她自己吃什麽都行,可圓圓還小,又在侯府長大,吃東西比較挑剔。再則,寶哥還小,需要喝奶……她一開始請了奶娘的, 可後來有了去意,加上新來的奶娘她不太放心, 便将人給辭了,準備了一些補身的湯, 打算親自喂孩子。
因此, 屋中什麽都有。
趙方林餓得慌, 進門後狼吞虎咽, 邊上炒菜用的黃酒都被他喝了一半。
吃完後, 只覺周身慰貼,困意襲來, 幹脆倒頭就睡。沒多久就呼嚕聲震天。
鄭春雨抱緊了寶哥,默默看着。
圓圓在她身邊,低低道:“娘,他好吵,夜裏我們怎麽睡?”
其實,鄭春雨想賣了莊子離開,就是怕和趙方林來往。一開始将侯府衆人趕走,是不想被他們頤指氣使後還要分銀子給他們花。後來,她偶然從隔壁大娘口中聽說,像這種被抄了家的還沒定案的府邸,最後興許會男丁斬首,女眷流放。
她聽完後整宿沒睡着,深深覺得這話有道理。侯爺如今被關在大牢之中,到底幹了多少壞事只有他自己清楚。萬一牽連了家人怎麽辦?
她和侯府之間沒關系,兩個孩子可真真切切是趙方林的血脈。
所以,賣了莊子離開之事迫在眉睫。
這會兒趙方林找上門來,她心中并無歡喜,不覺得這是依靠,認為他是累贅!
罪臣之後這樣的身份對孩子并無半分好處。
鄭春雨心頭亂糟糟的,帶着孩子轉身出門,請了隔壁的大娘兒子幫忙将母子幾人連夜送回城中,找到了先前的中人。
一萬兩買下來的莊子,就住了幾天,地裏都沒去看過。她一咬牙賣了七千兩。
虧肯定是虧的,可不折這麽多,中人壓根不願意立即拿銀子。
七千兩對于曾經的她來說,是一筆不少的銀子,将兩個孩子養大是足夠了。
拿着銀子,鄭春雨立刻就買了馬車,又請了個年紀大的車夫,打算先去京城之外最近的府城等消息,如果沒有牽連家眷,就帶倆孩子安頓下來。如果有,那就去一個偏僻的地方……暫時她是這麽打算的。
離京城最近的是姚城,過去得三百多裏,鄭春雨不想再回到莊子上,可兩個孩子用慣了的東西都在那裏。比如圓圓睡覺不挑地方,但必須要有他小時候睡的那個小枕頭。
有枕頭的話,馬車上都能倒頭就睡。如若不然,就特別磨人。鄭春雨還要帶小的,哪有空照顧他?
于是,她一咬牙,打算回去一趟。
天亮不久,馬車就已經到了莊子外,鄭春雨已經發現了人手不足有諸多的不方便。比如她不想帶兩個孩子回莊子上,卻又不放心讓車夫一人守着……光是馬車就能值不少銀子,她怕車夫起歹意。
萬一車夫趁着她回去拿東西時将馬車駕着跑了,她上哪去找孩子?
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将馬車放在莊子門口。這倆孩子是趙方林的親生兒子,他再生氣,應該也不會對他們下殺手。
鄭春雨推開莊子的大門,回到趙方林睡的院子。他還是昨晚上的姿勢,好像沒動彈過。
她進屋收拾東西,雖然盡量放低了聲音,可窸窸窣窣的動靜還是将睡了一宿的趙方林給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醒來,才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揉了揉眼睛:“春雨,你在做甚?”
鄭春雨身子一僵,其實東西都已經收好了,只等着拎着包袱出門就行。誰想到會這麽寸?
“收拾尿布。”她頭也不回:“你先睡會,我去做飯。”
趙方林不疑有他,重新躺了回去。
鄭春雨拎着兩個包袱出門,沒聽到身後的人詢問,關門時瞅了一眼。看見趙方林已經又睡着了,她頓時大松一口氣,拎着包袱狂奔。
而趙方林閉上眼後,聽到外面急促的腳步聲,急忙翻身坐起。如今侯府已經沒了,他和鄭春雨往後得互相照顧。之前在村子裏小住那幾年,趙方林已經發現,無論鄭春雨在做什麽,都希望能得到他的幫助,哪怕只是邊上陪着,她也會很高興。
之前二人之間鬧了諸多的不愉快,趙方林想要将她安撫好。起身穿衣後,準備去廚房幫忙。
可出了門,發覺院子裏空無一人,又聽到大門口處有馬兒的叫聲。他忽然想起自己睜眼時看見鄭春雨手邊的包袱皮,一瞬間他來不及細想,拔腿追了上去。
鄭春雨将包袱往馬車上一放,就想爬上去離開,可此時圓圓醒了,非鬧着要撒尿。
無奈,鄭春雨又将人給抱下來。
就在等圓圓的時間裏,趙方林追到了。
他看一眼門口的情形還有什麽不明白的,質問:“你這是要往哪兒去?你想丢下我?”
鄭春雨忙道:“孩子想吃城裏的點心……”
趙方林一個字都不信,如果只是想買點心,完全可以讓人代勞。若只是去城裏一趟,沒必要大包小包,這女人分明就是想丢下他跑。
想到什麽,趙方林上下打量她。
鄭春雨對上他的眼神,悄悄捏緊了袖口。
兩人相處幾年,趙方林一眼就看出來了她手上的不自在,猛地上前拉扯。
鄭春雨不肯讓他翻,兩人拉扯之間,有一疊銀票散落開來。
趙方林只瞅了一眼,想到她收拾包袱,質問道:“你賣了莊子要跑?”
鄭春雨彎腰去撿銀票,趙方林怒從心頭起,一把将人拉扯起來,狠狠掐住她脖頸。
他太過憤怒,直到眼前女子渾身軟倒在地,才猛然回過神。再看車夫,已然一臉驚懼,對上他眼神後拔腿就跑。
趙方林看了一眼馬車中兩個孩子,轉身就往山上跑去。他想到了淪為階下囚的父親,母親還有二叔,并不想在大牢中度過餘生,并且,他殺了人,又有車夫親眼所見,興許還要給鄭春雨償命。
到了山林中,趙方林分不清方向,正想歇一會兒,忽然聽到山下有官兵的呼喝聲。他一愣,确定自己沒聽錯後,再不敢停,一路往山頂奔去。
他是大家公子,走不慣山路,腿上還有疾,一路跌跌撞撞,雖然盡力爬山,可身後的人還是越攆越近。他朝着沒人的方向跑,沒多久就到了一處懸崖邊。
底下風聲呼呼,他仿若置身于雲霧之中,根本不知腳下有多深,身後的人越追越近,有人大喊:“前面的人停下,否則我等要動手了。”
趙方林:“……”
他胸腔鼓動,累得氣喘籲籲,被抓住了是一個死,掉下去……興許能活。他已經看出這是自己幾年前落崖的地方,那時候是因為馬兒瘋了,這一次……他選擇自己跳。
這次下去,無論如何也不回京城了。
想到此,他雙臂展開,腳下一用力,就落入了雲霧中。
懸崖很高,趙方林看着白石從眼前掠過,沒多久,他就落到了樹枝上,樹枝承受不住他的身子,他一路磕磕絆絆往下掉。很快就砸到了地上。
“砰”一聲。
很痛!
趙方林覺得自己連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他努力轉頭,想要再找一個上山采藥的人救自己。
可惜,轉了一圈,除了大大小小的樹和雜草,什麽都沒看見。他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趙方林再次醒來時,只覺得鼻息間都是濕潤的氣息,他周身痛得厲害,根本就不敢動彈。努力睜開眼,看清面前有一截淺綠色的裙擺。他想起來了昏迷之前發生的事,頓時眼睛一亮。
“救……救命……”
“呵!”女子的輕笑聲傳來:“當我是鄭春雨呢?趙方林,你以為自己每次的運氣都能那麽好?”
趙方林終于想起來了這聲音屬于誰,他瞪大眼:“你……淑寧?”
高玲珑蹲下身,道:“幾年前,你落下山崖,讓我吃了不少苦。上一次你沒死,這一次,怕是沒這麽好的運氣了。”
她站起身:“之前我讓人在鄭春雨耳邊說,侯府衆人犯的事興許會牽連女眷,她連等都不等,從未想過要與你共患難。你們倆……半斤八兩,都差不多。”她又冷笑一聲,轉身就走。
趙方林想讓她救自己,喊了幾聲見她不回頭,努力伸出手去。
眼睛瞪得太久,他眼前漸漸模糊,看見了一身墨色衣衫的修長男子高居馬上,一伸手将她拉上馬。二人共乘一騎,漸行漸遠。
*
到了秋日,安國侯夫妻倆和趙平一起被押到了菜市口。
三人手中都沾染了不少人命,尤其是安國侯,因為他舉薦之人在救災時貪墨,将糧食和銀子據為己有,讓不少百姓生生餓死。
皇上大怒,收回安國侯府爵位,讓其斬首示衆。
看熱鬧的人見儈子手手起刀落,膽子小的已經閉上了眼。血光飛濺過後,專門收屍的人上前打掃。衆人口中議論的卻是幾個月前先安國侯世子之死。
他落下山崖,被人發現時只剩下了骨頭。
說起來是挺熟悉的,因為幾年前他就死于此。不同的是,這一回是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