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守寡的媳婦三十一
張氏緊緊拽着高玲珑的裙擺不撒手。
這位可是定國侯的未婚妻, 衙差若是上前拉扯,容易将其誤傷,于是, 都退到了旁邊等。
說到底, 也是給定國侯面子。落在張氏眼中,就覺得求前兒媳一定有用,愈發哭得傷心:“我真的好後悔……淑寧,我願意吃齋念佛一輩子幫你祈福……”
高玲珑往後退一步,張氏就跟着攆上前, 說什麽都不撒手。
另一邊, 叔侄倆擡着棺材回去,得知了院子裏發生的事,急忙追到城裏,趙方林還隔着老遠就看到了一群衙差,緊接着就看到狼狽不堪的母親正在扒拉高玲珑。
“娘!”
張氏聽到兒子的喚聲,哭聲加大:“他們要抓我,你快救我啊!”
因為看見了兒子, 她下意識松手朝兒子撲去。
衙差等了這麽半天,見她終于肯離開定國侯的未婚妻, 哪肯放過這個機會,幾人飛快上前将她拉住:“走!”
為首的衙差離開前, 也沒忘了跟楊海生打招呼。
趙方林見狀, 撲上去想請衆人通融, 可根本沒有一個人聽他的, 他慌亂的從袖子裏掏出一銅板, 想要讓他們通融一二。
結果,看到銅板後, 衙差跑得更快了。張氏因為腳底下的血泡,痛得站不直,幾乎是被拖着走的。
趙方林還想去追,被趙平攔住。
“別去了。”
趙平自小頭上就有一個能幹的哥哥,凡事都不用操心。稍微懂點事,他就帶着人在城裏到處亂竄,算是見多識廣。關于衙差拿人的規矩,他也是聽說過的。眼看侄子不聽自己的,他上前一把将人拽住:“你娘身上有鎖,幾乎已經定了罪,你追上去,很容易搭上自己。”
趙方林方才一路追來,累得氣喘籲籲,此刻滿頭都是汗水,他伸手抹了一把:“我又沒做錯事。”
“那可不一定。”趙平低聲問:“你活了二十多年,就沒有傷過身邊的人?你身邊貼身伺候的人就沒有幹過壞事?侯府正值多事之秋,皇上正想清算咱們呢,絕不能行差踏錯一步。有些事情咱們沒放在心上,可要是計較起來也是有罪的,随随便便就能關你個三五年。”
事關自己的前程和小命,趙方林還是聽勸的,看着母親消失在街上,他回頭就看到要離開的定國侯二人。
“淑寧!”
高玲珑還沒掀開簾子,定國侯已經問:“喚我未婚妻做甚?”
趙方林張了張口:“侯爺,能幫幫我娘嗎?”
定國侯搖頭:“關于你娘的事,因為淑寧的緣故,本侯打聽了下,她毒死了姚姨娘的事情不算,之前對通房丫鬟下落胎藥不算,曾經為了逼退想嫁給你爹做妾的姑娘,找人糟蹋了人家。現如今那姑娘已經被人虐待瘋了……樁樁件件都不是小事。”
聞言,趙方林心中一涼。
照這麽算,母親是出不來了。
趙平聽完,含笑道了謝,強勢的拉着侄子退走。
一路上,趙方林想要停下,但趙平不肯,他将人拽到了城門之外,才松了手。
“別問了,憑你如今,能自保就不錯了,根本幫不上他們的忙。回頭縮着點,別鬧事……”
趙方林情緒低落:“為人子,實在不能眼睜睜看着爹娘受苦而無動于衷。 ”
趙平本來靠着侯府可以做一輩子的富貴閑人,如果侄子真的落下山崖沒了命,興許還能做一回侯爺。侯府屹立多年,确實有不少陰私,但平白無故也沒人會去查那些事。歸根結底,是因為侄子不懂事,才有了這一場災。
他翻了個白眼,道:“這麽孝順,當初倒是別鬧那些事啊!”
趙方林聽出來叔叔在責備自己:“我也不想的。”
“你就是自私。”趙平指責:“還氣死了你祖母,現如今咱們手頭的銀子花得精光,回頭連落腳地都沒有,我不管,你得說服你那個女人收留咱們一家子。不然……”
趙方林沉默:“她如今正在氣頭上,還是過一段時間再說。二叔,我記得二嬸的娘家是六品官員,能不能先找他們借點銀子周轉一二?”
趙平沉默,他已經讓妻子去了,應該很快就有消息。
妻子在家中不算得寵,興許會白跑一趟。
叔侄二人接下來一路都挺沉默,如今窮得都揭不開鍋了,自然也不在乎什麽規矩,找了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就将老太太給葬了。兩人的鋤頭都是跟鄰居借的,弄完後累得渾身酸痛,手上都滿是血泡。
等二人停下來時,已經沒有了悲傷之情,滿心都是“總算弄完了”的慶幸。
回到租下的小院,趙平看見妻子回來,興致勃勃問:“如何?”
趙二夫人白他一眼:“爹娘到底還是疼我的。”
說着,掏出了兩錠銀子。
對于曾經的侯府來說,有時候大方起來随手打賞下人的都不止這麽一點。但這些已經夠他們花用一段。趙平一喜:“岳父岳母真好。”
趙二夫人冷哼一聲:“以前讓你跟我回去,那是要你的命似的。日後你可要對我爹娘孝順一些。”
“那是自然。”白日挖了坑,趙平累得倒頭就睡。至于兩個姨娘,已經徹底被他抛到了腦後。他想着以後得靠媳婦娘家,睡前暗暗打定主意,以後就将那二人當做丫鬟,讓她們伺候夫人照顧孩子。
因為太累,天亮後,叔侄倆哪怕已經感覺到外頭日頭越來越高,卻也根本沒起身。
有些事情,急也急不來,有銀子拿着不會餓肚子,先緩過來了再說。
趙方林正睡得香,忽然聽到了二嬸一聲驚呼:“你們抓誰?”
語氣中滿是驚詫和恐慌。
趙方林已經衙差被抓走了父親和母親,聞言困意一掃而空。翻身奔出門外,一眼看到十多個衙差肅然進門。
“趙平在何處?”
趙平也被吓醒了,雖然不知道他們來找自己是為了什麽,但總歸沒好事就對了。他想躲來着,可根本就沒地方藏。無奈之下,只得認命走出了門,只希望他們看在自己乖巧的份上從輕發落。
“你十二年前與人鬥雞輸了,讓底下的人教訓養雞的人,當時将人打殘。八年前喝醉了酒與人打架,傷了人命。三年前你無故将一個百姓打得半死,人現在還癱在床上……我們走一趟吧。”
趙平一臉茫然。
這些事情陌生又熟悉。
實在是過去了多年,他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
特麽的,這誰呀,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都要翻出來說。他之所以會忘,正因為曾經給過人家賠償,傷了的那條人命他可是給了百兩銀子,人家高興着呢。至于他無故傷人……純粹是那人沒眼色,當時他帶着一個新得的美人逛街,那男人竟然一直盯着。
觊觎他女人,不該打麽?
他耐着性子解釋。
可衙差做不了主,也不管她說了什麽,直接就将人鎖了帶走。
趙二夫人和兩個妾室挽留無果,還被罵了一頓,癱軟在地上,幾個孩子吓得哇哇大哭。一片亂糟糟裏,趙方林終于回神:“二嬸,他們說的那些事真的發生過嗎?”
“我哪兒知道?”趙二夫人哭得厲害,這些年來,夫妻感情不太和睦,對于男人在外頭的事情,她只知道個大概。卻也聽說過男人沒幹好事,這去了大牢,想要出來怕是不能了。她看向兩個妾室:“爺說過,只有罪證确鑿才會在拿人時上鎖。你們帶着孩子,自奔前程去吧。稍後我要回娘家。”
想了想,她将一個十兩的銀錠拿出來:“你們拿去分吧。”
兩個妾室其實已經生了去意,實在是從侯府出來之後她們一直都在幹活。其他人還當自己是主子,想也知道照此下去,家中只有她們幹活。如果侯府沒了翻身的機會,離開後另嫁才是出路。
因此,二人對視一眼,接下了銀子後,沖着主母磕了個頭,各自帶着自己生的孩子離開了院子。
趙二夫人又回頭看趙方林,想要囑咐幾句,又覺得多餘,人家回了莊子,過得比自己好,當即牽一個抱一個,默默離開了。
轉瞬之間,院子裏就沒人了,趙方林終于回過神,追出了門外:“二嬸,你就放棄救人了麽?”
趙二夫人腳下頓了頓:“我一個女流,能夠照顧孩子就已經很了不起。沒本事救侯府。”也是她回家後說明了侯府最近發生的事,父親讓她早做打算。
父親雖只是六品官,卻也比這世上九成的人有見識,他都這麽說了,她便也不在做無用功的掙紮了。
語罷,也不再問侄子的去處,甚至未叮囑一句,攔下了路旁的牛車讓其送自己回城。
趙方林獨自在路旁站了許久,心中又愧又恨又悔,心緒久久不平。天空下起了雨,冰涼的雨落在他頭上,總算讓他回了神。
*
鄭春雨從縫隙間看到侯府衆人離開,心中松了口氣。
她不想在莊子裏常住,實在是将侯府的人得罪得太狠。破船還有三斤釘呢,等他們有了餘力,孩子興許沒事,她一定讨不了好。
可侯府……就像是個吃人的地兒。她親自陪在孩子身邊,孩子都會被人欺負。她若是不在,這倆孩子都不一定能長大。
也就是說,不管侯府能不能翻身,母子幾人留在此處都好不了。
她打算找人将莊子賣了,拿着銀子去外地重新開始。但這麽大的莊子,可不是一點銀子就能買的,不容易遇上合适的買家。得等一等。
鄭春雨不是個願意虧待自己的人,還找了一個奶娘回來照顧孩子。
這天,聽到有人敲門,她一打開,看見是趙方林,瞬間就想關門。
趙方林眼疾手快,上前攔住:“讓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