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尾音壓下來, 聲音低低緩緩,初缈腦袋嗡的一下, 心髒快要跳到了嗓子眼裏。
頭頂天花板綴着的玻璃燈亮白色的光線柔柔落在他黑色的發梢上,也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整個人都像被浸在了光影裏一樣,好看的晃眼。
男朋友。
初缈在心裏無聲将這個稱呼念了一遍,然後心口像是被燙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有熱度順着心跳蔓延到了身體的每個角落。
已經肖想過很多次的事情,真的在眼前發生的時候,初缈還是冒出來一些不确定和不真實的情緒。
有初元峥和沈霁十九年的失敗婚姻做示範,從小耳濡目染的初缈其實對談戀愛和結婚這種需要兩個人共同經營的事情, 并沒有太多信心。
她喜歡江遇白, 但是這種喜歡是一個人的事情, 她從來都不懷疑自己會喜歡他很久很久,一輩子那麽久。
可是這和談戀愛不一樣, 并不是所有的喜歡都可以對等, 也不是所有的喜歡都一定會走到最後。
進入一段新的關系就意味着會面對很多的未知和忐忑。
但如果是江遇白的話。
她想她是願意去賭一次的。
初缈咬着下唇, 眼睫顫了下, 而後緩慢擡眼, 一字一句問得很認真:“江老師,如果有一天, 你不喜歡我或者我不喜歡你了呢?”
江遇白對上她的視線,看到她漆黑圓潤的眼瞳映出一點光的影子,還有藏在光裏的自己的身影。
“初缈,我不太喜歡做承諾,也不是一個會輕信承諾的人。”
“但如果能讓你安心, ”他看着她,“只要我們在一起一天,就不會有讓你喜歡上別人的機會,至于我不喜歡你這個事。”
江遇白舔了舔唇,很輕地笑了下,“它在我這發生的可能性是百分之零。”
“你如果不相信,可以用一輩子來試試。”
A大夜晚有門禁,初缈以前有夜戲的時候,晚上通常都住在劇組的酒店裏。
已經晚上十點多,沙新雨在微信群裏艾特初缈,問她晚上回不回學校。
初缈打了一個“Y”發過去,按滅手機站起身。因為江遇白剛才的那一番話,她臉頰上的紅色還沒有褪下來,張了張嘴,“江……”
才起了個頭,江遇白揚了揚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意識到兩個人關系的轉變,這樣的稱呼已經顯得太生疏,初缈把後面那兩個字又吞了回去,臉頰的顏色更深了點。
她望着江遇白,還沒有來得及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好将那個稱呼自然地喊出來,睡了一整個晚上的別睡了終于醒了,晃悠着腦袋從貓爬架上站起來,然後弓着身子,後肢一登,就從初缈頭頂越了過去,精準降落在了酒櫃的頂端。
它毛乎乎的貓尾巴翹起來,驕傲地左右甩了甩,剛一動,一個黑色盒子從酒櫃頂端被掃下來,“啪”的一聲,直接摔得分了屍。
“……”
黑色的盒子蓋滾到自己腳邊,盒子裏的東西全都掉了出來,初缈蹲下身從地上撿起蓋子,掃了眼,然後身子一怔。
盒子裏裝的是一些零碎的dv碟片,都是珍藏版,有國內的也有國外的。江遇白蹲在初缈旁邊,将那些碟片壘起來碼齊整,重新裝了回去,只剩下了掉在初缈腳邊的一張。
是他出道演的第一部 電影。碟片旁邊的地板上躺着一張看起來有點老舊的學生卡。
班級和班級那兩欄,工工整整的黑體字:行知中學 高一一班初缈
學生卡左上角的照片欄裏的初缈和現在差別很大,露出的上半身裏,女生穿着寬松的T恤,臉蛋圓圓胖胖的,搭上齊耳的短發就顯得更加災難,像一個圓潤的丸子。
初缈蹲在地上看了那張照片很久,才伸出胳膊,指尖抵住學生卡的一角,将它撿了起來。
江遇白将最後一張碟片也拿起來收回盒子裏,偏過頭解釋,“當時在電影院撿到的。”
那天晚上陪初缈等到初元峥,他在電影院的地上撿到了那張學生卡。原本打算第二天去行知找她,臨時接到梁則的電話,回了趟明合,就把學生卡給了任木洲,讓他幫忙還給初缈。
任木洲第二天去了學校,找到保安室的時候,初缈已經補辦過了學生卡,于是他順道又将這張已經沒有用的學生卡拿了回來。
初缈聽他說完,指尖摸了摸卡上以前的照片,“那,你會不會覺得不好看呀?”
那上面的照片是她初三的時候,因為長時間服藥,激素失衡導致的體重變化,聽到了很多很難聽的話,也遇到過一些并不太好的經歷,有時候站在鏡子前,連她自己都會讨厭那樣的自己。
她發絲垂下來落在身前,遮住了側臉,江遇白看不清她說話時的神情,只聽到她語氣裏洩露出來的些許低落和不安。
他擡起胳膊,抽走初缈手中的學生卡,“你确定要問我這個問題?”
初缈下意識順着看過來,她抿了抿唇,慢吞吞開口:“不能回答嗎。”
“可以。”江遇白唇線彎起一點弧度,“之前不是沒有告訴你想上最高段位的交換條件。”
初缈也想起來,不知道他怎麽忽然提到了這個,懵懵地點點頭,“這兩個有什麽關系嗎?”
江遇白嗓子眼裏很輕地溢出聲笑來,“跟我接個吻。”
“這就是交換條件,至于那個問題。”他看着初缈,目光停頓了一瞬,而後往下,落在她的唇上,帶出幾分暧昧的意味,“你先親我一下。”
初缈臉頰騰的一下,紅到快要燃燒起來了,心髒不安分地在胸腔裏噗通噗通狂跳。
“怎麽回事啊。”她小聲咕哝着,“這才剛确定關系,怎麽就這麽……”
江遇白笑了聲,“這麽什麽?”
初缈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詞,不知道該怎麽答,偏偏他還頗有閑情逸致地等着,一副聽不到回答就不會撒手的樣子。她鼓了鼓腮幫,“你欺負我,你居心不良,你很過分。”
初缈擡着頭,很不滿地小聲控訴:“江老師,你變了。你已經不再是以前的那個你了。”
這一長串以“你”開頭的感嘆句,聽得江遇白額角直跳,他舌尖抵住腮幫,有點想笑,“女朋友,這就欺負你了,我還有更過分的時候,想不想——”
初缈被他這一聲“女朋友”燙的耳朵發紅,又被接下來那幾句意味深長的話撩得腦袋都麻了,根本就沒有理智思考,掌心堵在他的嘴唇上,打斷他的話,搖着腦袋,掩耳盜鈴一般飛快地說:“沒有,不想,你別說了。”
小姑娘窘迫不已,瞪大着眼睛,眼瞳亮晶晶的,從耳根到臉頰那一片皮膚都泛着勾人的紅色。
江遇白心口癢癢的,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呼吸時溫熱的氣息打在手掌心裏,帶着酥酥癢癢的觸感,露在外面的淺色眼瞳也被染上散漫笑意,直勾勾地望着她。
初缈腦袋一白,像觸了電,她一下一下眨巴着眼睛,和他就這麽對視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般,迅速地收回了胳膊。
她蜷起手指,指尖不自然地碰了碰掌心那塊皮膚,那上面好像還殘留着他呼吸時的溫度。
江遇白懶洋洋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不然換我親你一下?”
初缈:“……”
怎麽和就親一下磕上了是不是!
你是接吻狂魔嗎!
初缈內心很崩潰,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選擇了放棄,“那你來吧。”
話音剛落,就聽到江遇白一聲輕笑。
他揉了揉初缈的腦袋,“行了,不逗你了,不是還要回學校。”
回完沙新雨的消息,又因為碟片的事耽擱了會兒,初缈按亮手機,現在已經十點三十七了,幸而江遇白的家只和A大隔了一個馬路。
她把手機裝進口袋,站起身,“那我回去了哦。”
江遇白從沙發上拿起外套,跟着她一起,“我送你。”
走到門口的時候,初缈忽然停下腳步,她轉過身,面對着江遇白,揚起腦袋,眼珠轉了下,“男朋友,你都不留我一下的嗎?”
她聲音軟軟綿綿的,這聲“男朋友”喊出來像是被塞滿了柔軟的棉花糖,甜得人喉嚨發癢。江遇白黑色碎發搭在額前,微垂着眼眸,揚起唇角,“原本想要慢慢來,怕你适應不了。”
初缈眨眨眼,“那現在呢?”
“現在,再多說幾句話就不一定了。”他挑着眼梢笑,俯下身,慢慢靠近初缈耳邊,很輕的氣音,散散漫漫的,“小姑娘,不要挑戰你男朋友的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