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看來有點迫不及待了,而且還有點自不量力。吩咐趙有才和陳在望小心謹慎些,好好看管着這些産業,不要辜負母親對他們的厚望及信任。告訴他們,如若把這些産業弄丢了,他們的腦袋也不用留了。”
趙、陳兩家祖上從裴家太太爺得了國公封號起就已經是裴府的家奴了,世代都是忠心耿耿,而且能人輩出,往往在裴家委于重任。
趙有才與陳在望在裴敬則母親在世,掌管府中饋時,就已經掌管着這些産業,他母親對了他們很是放心。他們雖是下人身份,卻也是聰明的人,知曉事非,對現任的國公爺裴忠的種種做法打心底是不贊同的,卻對裴敬則恭敬有加,全心忠于這位年輕的主子。
“公子,上次在酒樓下毒事件,也查得有些眉目了。”裴敬則在沉思間,阿才又接着道:“西院那位只把你的行蹤透露出去,只是行動的似乎另有他人。”
“什麽人?”
這就是阿才剛才猶豫要不要說的原因,因為還沒查到幕後的人。
“目前尚未查到,痕跡抹得太過幹淨,但咱們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終究還是發現了一絲蛛絲馬跡,想來不久就會得知真相。”
裴敬則靠在椅背上,微閉着眼,沒再出聲。
“還有什麽事?”裴敬則感覺到阿才的氣息,沒離去,淡淡地問。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就是……”阿才有些猶豫着,似乎拿不定主意。
裴敬則眼也沒睜,一字一句冷聲道:“當說就說,不當說的就閉嘴出去。”
阿才咬咬牙道:“葉府的那個姑娘被打了。”說完他馬上退到門邊,做好了公子發怒,馬上奪門而去的準備。
不料,等了半晌,也沒動靜,阿才不由的向裴敬則望去,見他一動不動,仍然是剛才的模樣。不由暗自嘀咕,他還以為自家公子對那姑娘很上心呢,上次受了傷還特意送傷藥過去。所以,自那後,他就時刻注意着葉府的動靜,葉小餘被打的事,第二天他就打聽到了,所以這時壯着膽子說了出來。
可公子卻事不關己,沒有任何異常。阿才暗忖,難道自己想差了?好在公子沒責怪自己多事,他正想轉身拉門出去。
聽後面傳來裴敬則除了冷沒有任何起伏的聲音:“傷得可重?”
“據說,被打得血肉模糊,差點沒了氣。有好些天了,現在應該好些了。”
“為何現在才說?”阿才心裏一驚,他似乎聽到到那聲音裏帶着一絲怒意。
阿才哪裏還敢出聲,他能說自己怕公子罵他多事麽?
可是,公子,這是在着急麽?看來公子對那姑娘是不一樣的。
裴敬則腦中回蕩着那句‘差點沒了氣’,表面不顯,內裏卻是不由得怒意橫生,渾身散發出一股凍人的寒氣,似乎是覺得屬于自己的東西被別人随意欺淩了去,這是挑戰了他的底線。
他沒意識到在不知不覺間,他把葉小餘劃為自己的人,護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了。
*****
葉小餘完全傷愈,走出屋門已經是半個月後的事了。這段日子是她自從葉老夫人身前到了芳華院最清閑的日子,她在這段日子裏,把那本游記翻了好幾遍。
這日,天氣晴朗,豔陽高照,是個不錯的日子。葉小餘提着傷病時弄髒的床單被子,出了後角門,到河邊去清洗。
她經過橋面,正要繞到石階下河邊去。倏地,停住了腳步,慢慢回轉頭,看着剛才經過的石橋面,那裏橋面一側的石欄上坐着一個男子,衣裳淩亂,臉上憔悴,神色茫然,似乎還帶着絕望。
葉小餘的心裏有些突突的,她咬了咬唇,擡腳往回走,慢慢向那男人靠近。那男子看來是悲傷過度,竟然沒有發覺有人過來,葉小餘停在了那男子的幾步之外。
“喂,你有什麽想事不開嗎?”
那男子仍然一動不動,似乎沒有聽到葉小餘說話。
難道是個聾子?葉小餘暗忖。
“喂,喂,你能聽到我說話嗎?”葉小餘不死心地再次問道,這次聲音比之前提高了些。
“我又不是聾子,怎麽會聽不到?”這次,那男子終于有了反應,他慢慢轉過着頭,見一個一臉憨憨的小丫頭擔憂地望着他。
擔憂?董佑天聚攏分散的心神,細細看去,确确實實從那雙清澈的大眼裏,看到了滿眼的擔憂,為什麽是這種神情?還沒等他出聲發問。
葉小餘見他轉過頭來,已經先搶過了話語,有些急意:“你別做傻事啊。”
這是個很年輕的男子,臉色蒼白憔悴,斯文清瘦,看起來像個讀書人,确切地說像個落魄的讀書人。
董佑天一臉莫名:“我沒做什麽傻事啊?”
“那你先下來吧。”
“這樣坐着沒犯了哪條律法吧?”
葉小餘有些語塞,小腦袋急速想着怎樣勸解,她小心翼翼地問:“這位公…公子,你是不是遇到難事了?”
董佑天沒有出聲,轉過頭去,兩眼又直直地望着河面,似乎被戳中了心事地,又是一副落寞的神情,兩眼空洞茫然。
葉小餘心暗驚了一下,更加小心了,生怕刺激了他:“遇到什麽事,總會有解決的辦法,你不能…不能因一時想不開,就…就跳河吧?尋死的行為,你不覺得是…是…”她一時想不到用什麽詞來表達。
但董佑天是個讀書人,他聽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倏地轉過頭,有些哭笑不得地盯着葉小餘:“你以為我想要跳河自盡?”
“難…難道不是嗎?”
“我幹嘛要自盡?”
“不然,你坐在那裏幹嘛?”葉小餘似乎意識到自己弄錯了,但還是帶着疑惑道。
“體驗另一種身陷絕境的感覺。”
葉小餘沒聽懂。
董佑天怕又引起人誤會,小心地從坐着的石欄上下來了。
葉小餘緊着的心頓時松下來,她暗呼了口氣。
她本想就此別過,繼續做她的事。但最後還是沒忍住,她問:“這位公子,看你滿臉憔悴,一身疲累,想是沒能好好休息,為什麽不在家好好歇着,而呆坐在這裏呢?”
董佑天沒打算要把自己的事跟一個小丫頭說,但看到葉小餘一臉的關切,雖然這種關切是屬于一個心善的人只要看到比自己弱勢的群體都會産生的。但他也許是孤寂得夠久了,很久很久沒感受到別人對他的關心,他此時心中劃過一道暖流。
他欣長但瘦削單薄的身子靠在石欄邊,斯文清俊的臉,也有了一絲暖色。此時,他有了一種傾訴的欲望。
他告訴葉小餘自己是從陵昌到天都趕考的,陵昌離天都很遠,所以他提早了一年出門,幾天前到了離天都最近的南州城住下,等三個月後的春闱。
他之所以選擇在南州住下而不住到天都去,是因為怕盤纏不夠,南州的租賃費要低很多。不想,剛到南州第二天,處住還沒找好,就把包袱裏的銀兩丢夫了,還丢了一本最心愛的書。
這一變故讓他措手不及,沒了盤纏,沒了書,他如何安心看書學習,怎麽去天都趕考?吃住都成問題了。
無奈之下,先得有個容身之所,還得解決溫飽,他摸出了身上所剩的碎銀,買了紙張,白天在街上為別人寫字,晚上歇在破廟裏。
随着春闱的臨近,他越發急躁起來,煩悶不已,睡得不安穩,一大早就出了破廟,無意中走到了河邊。
葉小餘聽完,不由得同情他,人生地不熟的,遇到這種事,該有多大的打擊,難怪會一臉的絕望,她雖然是個丫鬟,但也知道春闱對于一個男子的重要性。
“那你打算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也許只能等三年後了。”董佑天一臉落寞,帶着些頹廢。
“你可以寫書信回家,叫家人送盤纏過來啊。”
“只有三個月了,路途遙遠,來不及了。”
董佑天沒有說的是,他為了這次趕考的路資,把家中僅剩的幾畝田地,及兩間房屋都變賣了,而且家中已無人,他是獨子,父母也在兩年前去世了。所以他有些破釜沉舟的氣勢,對春闱是勢在必行的。
豈料,出了這等變故,頓時,前程一片缈茫。
兩人無聲。
葉小餘咬了咬唇,做了個決定。她突然對董佑天道:“你在這等我一下,我有些事。”
說完快步往回走,走了幾步似乎又有點不放心,回過頭,再一次叮囑着:“先別走啊,我一會還要回來的。”
董佑天不知道葉小餘的用意,但望着那雙殷切的眼神,還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他憋在心中的話,跟葉小餘這麽一說出來頓時覺得心中暢快了許多。
他覺得葉小餘是一個讓人覺得很溫暖的人,第一眼的印象是憨傻,如若再細細端祥會發現,她其實并不會如外表所看到的那樣呆笨木讷。
她有一雙非常幹淨清澈的大眼,充滿了靈動。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丫頭,如此的矛盾,讓人忍不住想要一探再探,好弄個究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