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出于膈應晏琛還是滿足韓許易的所謂安全感,達到宣誓主權的目的。
總之,晏琛是絕對受到了影響。
因為在他們吻在一起的那一瞬間,晏琛就以接電話為由從他們身側摔着門離開。
隔了大概五分鐘才回來。
回來時臉上已經看不出一點失控的跡象,又回到了那個年長他們幾歲的哥哥狀态。
溫柔又體貼,細致關懷到每一處,連飲品都是提前吩咐服務員照他們的喜好準備的。
虞洛有時候也會覺得他可憐。
秦可兒太強勢,大半輩子都在和前夫較量,一直在把控他的人生,讓他變成這幅帶着面具生活的模樣。
但她不是聖母,世界上可憐的人多了,輪不着她佛光普照。
她十八歲被丢到法國不可憐還是晗月在最好的年紀慘死不可憐?
她這人記仇不記情,相處的那兩個月在她看來是你情我願的事。
所以,晏琛強迫她那件事,足夠她在心裏記他一輩子。
他不提還好,一旦把她惹毛了,她每次不高興的時候就想方設法膈應他一回。
誰讓他蠢,對她念念不忘。
席間,虞洛沒再故意和韓許易膩着,恢複了先前的姿态,對晏琛不冷不熱。
倒是韓許易,一直不停地招呼她吃菜,怪殷勤的。
做給晏琛看的。
她也沒拒絕,配合着他演戲,喜歡的就吃了,不喜歡就擱在一邊。
一頓飯下來,韓許易居然了解了她不少喜好。
愛吃甜口的東西,喜歡咖喱,肉類裏對魚肉情有獨鐘,其他都不太感興趣。
長時間沒聚,三個男人談笑風生,碰着酒杯,大多是在說事業上的事,股票基金之類的。
知道關系的尴尬,虞洛盡量放低存在感,幾人也刻意避嫌不提。
虞洛和洛煙兒都聽不太懂他們的話題,倒是趁機多聊了幾句,親近不少。
虞洛給她推了幾個技術不錯的化妝師和美甲師,洛煙兒則強拽着她聊了聊娛樂圈那些比較隐秘的八卦黑幕。
聽着內容的尺度,虞洛簡直驚掉下巴,這是她從未涉獵和了解過的領域,她一直不感興趣。
知道這個圈子亂,但不知道居然這麽混亂。
正處于一臉震驚的狀态,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突然推着一杯熱水到她面前。
杯子在木制桌面劃過,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虞洛被勾回思緒,看了眼并排在一起的杯子,又看向他。
韓許易說:“這兒沒有AD鈣,酒也算了喝吧,所以還是和我一起喝白開水吧。”
他聲音不小,至少在座的各位都聽到了。
寂靜。
落針可聞,仿佛能聽到高低起伏的心跳,一衆視線都被他這聲引到她身上,
虞洛一陣耳熱,死不承認:“誰說我喝AD鈣了?”
她咬牙,烏黑明亮的眸子警告性滿滿看着他。
和她聊熟了些,洛煙兒放肆不少,一個沒控制住笑出了聲。
畢竟AD鈣總會是第一時間和萌妹子聯想在一起,在形象上看來,虞洛這種禦姐形象的,應該是端着盛滿紅酒的高腳杯。
然而,韓許易不知道什麽叫适可而止,一點沒接受到她細微的眼神警告。
“你冰箱裏一排AD鈣,一排旺仔,還是紅罐的,你可別說你不愛喝。”
她剛還納悶他怎麽知道的,說到冰箱她反應過來了,應該是那次做減脂餐時看到的。
她撇了撇嘴,尴尬地接過水杯,沒再說什麽。
說的好像有多暧昧似的。
不過他是故意說給晏琛聽的,所以她也沒反駁的必要。
以為這就算結束,結果韓許易不罷休,凝視着她,絲毫沒有要挪開視線的意思。
“幹嗎?”
虞洛不明所以。
韓許易只是靜靜看着她不說話,仿佛要從她臉上得到某種答案似的。
見她一直不開竅,他暗示性地開口:“我把杯子挪到你的杯子旁邊了。”
“所以?”
“所以,你自己想。”
怔了一會兒,虞洛和他輕輕碰了下杯,玻璃杯相撞,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這樣?”
虞洛挑眉,試探問。
韓許易還是沒說話,不過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揚了起來,驟然伸手撈過杯子,抿了一口。
不止是虞洛,在座的各位都沒懂他的意思。
虞洛只覺得莫名其妙,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
後天是晗月的祭日,她沒有多留的打算,顧成言和洛煙兒也一樣。
吃完飯,幾人帶着從國內拿來的禮品去拜訪了秦可兒,坐着聊了會。
臨近晚上的時候,晏琛把他們送去機場。
一路送到候機廳,晏琛淡然看着他們,頗有幾分關懷備至的長輩風範:“一路順利,落地記得來個電話報平安。”
顧成言一時腦子沒轉過來,脫口而出就問:“晏琛哥,你什麽時候回國啊,這以前見面哪用的着坐飛機,來回要一天,麻煩死了。”
晏琛沉默了。
洛煙兒碰了碰他的肩膀,顧成言看看晏琛又回頭看看韓許易,做了個嘴巴拉封條的動作。
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因為顧成言一句話,氣氛莫名陷入尴尬,虞洛本來是無所謂不參與任何話題的姿态。
察覺到沉默後,她摘下墨鏡,在衆人身上看了一圈。
她和韓許易并肩站着,另外四個人的視線都落在她倆人身上。
無語。
虞洛笑着挽上身邊男人的胳膊,唇角漾着笑,沒有一點尴尬的神色:“沒必要吧?各自都有各自的新生活了,已經是過去時了。”
“是吧,晏總?”
虞洛笑盈盈看他,就是要他親口說出那句結束。
比起為難韓許易,她更願意讓晏琛難做。
“是。”
晏琛說。
“這不就對了。”
說完,虞洛重新戴上墨鏡,廣播站此時也發出開始檢票的提示音。
“要檢票了,走吧。”
虞洛先一步走開,離開視線中心。
他們幾個的機票都是現訂的,虞洛和靜希都是提前訂好的,她喜歡靠窗的位置。
所以沒和韓許易坐在一起。
韓許易用升艙誘惑她,虞洛也絲毫沒一點心動。
不過上有對策,下有對策。
韓許易和她旁邊的一位女士換了座位,免費升艙,傻子才會拒絕。
他坐到她旁邊時,虞洛正犯困,戴着耳塞神情恹恹靠在座椅上。
韓許易摘下她左邊的耳塞,問她:“中午在餐廳你懂我的意思了麽?”
虞洛搖頭,聲音有點糯:“不懂。”
“我知道你不懂,但你怎麽不問問我啊?”
這一聲還怪寵溺的,還聽出了些許撒嬌意味。
盡管前座的靜希戴着耳塞,也沒能逃過這戀愛的酸臭味的攻擊,悄悄“咦”了一聲。
韓許易既想讓虞洛知道他表達的意思,又不想主動告訴她。
但虞洛明顯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更不用指望主動問他,她根本沒把這微不足道的小細節放在心上。
“所以,什麽意思啊?”
虞洛能看出來他今天無數次的欲言又止,他都這麽直白地暗示了,那她就遂他意問一問。
問完就準備戴着眼罩睡覺了,她困了。
但就在她開口問他時,韓許易又一臉傲嬌道:“突然又不想告訴你了。”
虞洛一臉無語,嘟囔了一句“有毛病”,然後從他手裏拿回耳塞,重新塞回耳裏,又翻出個眼罩戴上,閉眼睡了過去。
“行吧,我告訴你還不行。”
白皙的手指捂上耳朵,又加一層保障,虞洛一臉不耐煩說:“我現在已經不想聽了,別煩我。”
韓許易拽她胳膊,湊近她耳畔:“我告訴你。”
虞洛側了側身,捂得更嚴實,心想這耳塞性能真垃圾:“不聽。”
韓許易坐直身子,随手拿了本財經雜志翻開,只莫名其妙留下一句:“反正我心裏已經有答案了。”
他突然想起大學裏的一堂課,大二上學期時他的室友把他當成大冤種,偷偷給他報了一門戀愛心理學的選修課。
多半都是打游戲消磨的,唯一就記住一個小知識點。
聽說把自己的水杯靠近對方的水杯,如果對方挪開,那對方就是不喜歡你。
他中午心情好的原因是,虞洛沒有挪開杯子,反而和他碰了個杯。
他瞬間覺得這玩意不扯淡了,都是有科學依據的。
鑒于這個認知的基礎上,韓許易現在狀态有些飄飄然。
虞洛很快和周公會面。
過了一會兒,側眸一看,才發現身邊的人手已經松松搭到了腿上,腦袋微微歪着,呼吸一陣勻穩綿長。
韓許易小心翼翼合上手裏的雜志,盡量不發出聲響。
盯着她殷紅的唇看了會,他擡手輕輕把她的腦袋一點點地攬到他肩膀上。
大抵是真的困了,虞洛沒有醒,清新的香水味撲入鼻尖。
韓許易放輕動作,拿出手機,把聲音關掉,然後打開了相機,把鏡頭對準倆人。
靜希忽然想起一點墜落天使的細節要說,結果回頭就看到這一幕。
沒打擾他們,她默默坐了回去。
***
落地後,倆人很默契地分開了,韓許易公司有事。
虞洛去街上買了些祭奠需要用的東西。
到了晚上,韓許易問她明天的安排,她直接說不想說,但有事,他說了句“行”,也就沒再多問。
虞洛發現韓許易這人身上有一個優點,某種程度上很有分寸感。
他沒再問她打他一巴掌那天心情不好的原因,像是一個被揭過去的小插曲。
問一次她不想說再問一次還得不到答案,他就不會繼續問了。
這點還挺好。
她最煩刨根問底的人。
早上八點,虞洛到了青山墓園。
半路就飄起了雨絲,下車時已經成了小雨,她翻遍車裏也沒找到一把傘。
知道這是個不好的習慣,但她總是忘。
小時候只有淋雨生病了才能接到父母一個慰問的電話,那會她就開始喜歡上了淋雨,後來上高中遇到了晗月,是晗月教會了她撐傘。
不過她忘性大,總是忘,晗月又慣着她,所以每次有雨,她都會準備兩把傘。
晗月走了後,她又開始淋雨了。
天氣灰蒙蒙的,烏雲擠壓着天空,雨絲悄無聲息飄落着,空氣中像是彌漫上一層薄薄的輕紗。
虞洛把一束包裝精致的向日葵緩緩放至墓碑前,伸手輕輕擦拭掉照片上的雨珠和灰塵。
“晗月,我來看你了。”
照片上的女孩停在最美好的十八歲,明豔張揚的長相,紮着高高的馬尾,漂亮到惹眼。
虞洛從小到大沒什麽朋友,趙晗月是她唯一的朋友。
虞家是新晉豪門,是虞清榮一手打拼出來的,現在錢財不缺的代價就是她有一個非常不幸的童年。
虞清榮和林若挽從她出生起開始打拼事業,所以在她的成長記憶中,幾乎沒有多少關于她們的影子。
小一些時候是外婆照顧她,後來外婆去世,她就經常是這個親戚家借住幾天,那個親戚家再待幾天,像個居無定所的流浪兒。
在舅舅家待過時間最長,舅舅是自家人,疼她,但畢竟有自己的家庭,也是兩頭為難。
她不止一次隔牆聽到舅媽偷偷抱怨。
要不是爸媽每月要給一筆撫養費,估計她不會少挨罵。
她就像個皮球被推來推去,從小便自卑又敏感。
知道父母是為了給自己更好的生活,但虞洛真的沒辦法不怪她們。
所以她現在很別扭,寧願不花家裏一分錢,也不太願意和他們親近。
可能是因為相對于金銀不缺的生活,她更喜歡簡單溫馨的陪伴。
她無數次哭着求過。
童年的缺失不是簡單用物質就可以彌補回來的,她想她這輩子可能都忘不了小時候那段日子。
小時候最煩的兩件事:
一是過年,二是家長會。
高中之前,她是獨來獨往沒什麽朋友的,初一時,被一個班上女生帶着全班人孤立,原因就是她太漂亮。
漂亮就是原罪,遭人妒。
而且她那會還是個看起來也比較好欺負的,沉默寡言,一天也說不上幾個字。
初中是被孤立的三年,直到上了高中,她遇到了趙晗月。
晗月是一個和她各方面都非常相似的女孩子,她有抑郁症,手腕上都是刀割的疤痕。
但不同于她外表的冷漠淡然,趙晗月表面上很陽光明媚,時時刻刻像個小太陽一樣圍着她。
她封閉的心打開,約定和晗月一起為了考同一所大學努力,交換着彼此間最珍貴隐私的秘密。
晗月說她想當模特,她告訴晗月,她不太想受人管教,比起光鮮亮麗的模特,她更想開公司當老板,創建自己的品牌,還笑說讓晗月以後穿着她的衣服走秀。
後來,晗月長眠于世,她也替她完成了願望。
晗月喜歡上段星澈的那天,就是她們噩夢的開始。
過程虞洛已經不想再回憶,不是太不堪,而是太過美好純粹,以至于後來一切僞裝被揭穿的時候,迎來的是極其慘痛的代價。
雨點是什麽時候變大的她都不知道,只有眼前的一片模糊。
淚水混着雨水,分不清楚。
她可以肆無忌憚。
韓許易今天來祭奠一個去世多年的朋友。
小時候冬令營認識的夥伴,之後一直保持着私下聯系,很年輕,死于肺癌。
雨聲驟大時,他趕忙撐着傘往下走,下雨容易誘發泥石流,怕走的太遲,一會下山的路被封了。
沒有征兆,雨勢忽然變大,很快轉成了暴雨。
即使撐着傘也于事無補,韓許易依舊濕了大半個身子,雨水打濕鞋襪,走一步都要滑一下,褲腿也沾上了泥點子。
他低聲咒罵一句。
什麽鬼天氣,天氣預報說好是陰天,甚至連有雨都沒預測到,得虧他看不對勁拿了把傘。
反正濕透了,他索性加快步伐,很快便追上前面一個單薄的人影。
開始時沒有認出來,只是覺得身形有點像,看到她手腕間的手鏈時,他心頭一悸,趕緊跑兩步追上去。
看到虞洛那張臉時,他滿眼憤怒把傘給她撐到頭頂,自己往過靠了一靠,和她躲到一把傘下:“你怎麽在這?”
察覺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韓許易又把全部精力集中回她身上:“瘋了吧你,喜歡淋雨也不是這麽個淋法吧?”
虞洛沒說話,眼底渾然一片死寂。
“沒帶。”
她說。
“虞洛,我看你的腦子是全都用在怎麽算計男人身上了。”
雨水還在嘩嘩往下落,和有人拿着盆子在頭上兜似的。
“走。”韓許易拽着她的手。
拽不動,又回頭看了一眼,冷聲:“還不走,你等什麽?一會小心封路。”
虞洛擡眸盯着他看,腦袋已經一片昏沉,逐漸看不清面前的人臉。
“怎麽?這麽看我是想親我?”韓許易問。
“可能吧。”
這一聲,沒什麽力氣。
韓許易愣了一秒,立馬回絕道:“在這鬼地方?我可沒這癖好。”
拉起她的手,他又說:“趕緊下山吧,下山和你上床都行。”
虞洛被他拽着走。
走到一半,猛然察覺到一股向下拽的重力,偏頭一看,發現虞洛支撐不住閉着眼重重倒了下去。
他及時伸手接住,觸了觸她額頭,才發現,早已一片滾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