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上的好米民宿聽說整棟被包下十天,來住宿的人似乎大有來頭,據說是打算開發鄰近一塊土地的投資客。
這些天有幾個大地主在民宿裏進出開會,民宿主人每天親手做的面包供不應求,每天限量烘焙的咖啡豆也已買不到,據說這位身分矜貴的投資客把未來幾天的限量咖啡豆以兩倍價格全包了。
管晴自懷孕後便不再踫含咖啡因的飲料,雖然嘴饞但為了孩子還是努力忍住,可是她對民宿主人娜娜新鮮現做的面包卻情有獨鐘,尤其懷孕口味有所改變,面包更是每天必吃。
這天,管晴再度上門買面包,娜娜卻一直道歉,原本她特地幫管晴留了一條最愛吃的竹炭幹酪面包,誰知她才出去買盒雞蛋,那僅剩的一條面包竟然不見蹤影,之後才發現是兒子誤拿。
「管醫師,真是抱歉,我把面包放在民宿餐廳的櫃子上,忘了跟浩浩交代,結果浩浩竟然把面包帶到學校去。」說好為管晴保留一條面包卻沒做到,娜娜心裏很過意不去。「要不,我下午重新開爐,管醫師可以等我忙完這頓民宿午餐嗎?」
「娜娜,我知道你這幾天光應付那位客人以及在這裏出入的一些人,就已經夠忙的了。」
為了節省開銷,娜娜并沒有雇用人手,一個人要整理民宿、煮三餐,加上又要提供面包、烘焙咖啡豆,自是忙碌萬分。「明天記得幫我留兩條面包,我要把今天沒吃到的份一起吃掉!」
「好,一言為定。」娜娜上前給管晴一個擁抱,「管醫師,你懷着雙胞胎一定很辛苦吧,肚子這麽大……」
管晴扶着酸疼的腰,無語的看着自己比一般孕婦還要誇張的大肚子。「離預産期還有一段時間呢。」
「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來找我,我是過來人,應該可以提供你一些意見和幫助。」同樣身為單親媽媽,娜娜對管晴的選擇很是心疼。
「娜娜,謝謝你。」有需要的話她自然不會客氣。
兩人又交談了一下,眼看午餐時間快到了,管晴揮手告別娜娜,她攏着外套拉低毛帽,轉身走向來時的幽靜小徑,慢慢地朝鎮上鬧街走去。
雖然是秋季,但山區溫度比平地低了許多,風吹來時帶着陣陣寒意,一旁的蘆花宛如浪花一樣被風吹得起伏,形成一幅蕭索的畫面。
此時,一輛保時捷跑車快速的從她身邊呼嘯而過,這小徑并不寬,管晴險些被撞到,她驚吓的往旁邊閃躲,圓滾滾的身軀一個站不穩就這麽跌進草叢裏,幸好整片的蘆葦護住她的身軀,柔軟的土也沒讓她傷着,要不這一摔恐怕會出事。
「怎麽這麽倒黴,遇到冒失鬼,我長這麽圓,就算開車再有死角也不至于沒看見吧?」
驚吓過後,轉頭看着那輛朝民宿飙去的紅色保時捷,她邊抱怨邊嘗試爬起來。
這時,又一輛車子駛來,她吓得将兩條腿往內縮。
黑色進口車在離她兩公尺遠的前頭緊急煞車,一個體格高大的男人走下車,他身上穿着黑色風衣,搭着黑色皮鞋,大步朝她靠近。
「抱歉,是我撞到你了嗎?」男人朝坐在地上的管晴伸出手。
男人的聲音很好聽,有點熟悉的低沉,但山區風大,風的呼嘯聲掩蓋掉男人的聲音,讓她聽不太真切,一時間沒發現眼前這男人是她相熟的人。
管晴搖搖頭。「是在你前頭那輛保時捷害我跌跤的,跟你無關。」腰酸肚子圓,她從地上起身實在有些吃力,只好把小手交給男人。
「保時捷車主是我朋友,我代她向你道歉。」男人一手握住她的手,同時伸出另一手扶住她的腰,協助她起身。「若受傷需要就醫,我會支付醫療費。」
她将毛帽往上推,擡眸對這體貼的男人道聲謝。「我沒事——」
這滾到舌尖的一句謝謝,當她與男人四目相交時,卻怎麽也吐不出來了。
溫家禾高大的身軀驀地一震,完全沒料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管晴。
半個月前,他循線找到兩人相愛的蛛絲馬跡,雖說記憶仍舊沒有恢複,但他開始尋找她,可卻一點消息都沒有,沒想到會在這裏重逢。
「管晴?」他眼神帶着一抹激動打量着她,大手緊緊包覆住她冰涼的小手。
她死命的抽回被他緊握住的手。「我有急事,先走了。」
她忍着腰酸小跑步離開,這動作對她這孕婦來說很是吃力,沒一會兒就減緩了速度。溫家禾追上去,他人高腿長,很快在街頭追上氣喘籲籲的管晴。他以不會傷到她的力道捉住她纖細的胳膊。「管晴,我們談談——」
「房子都賣給你了,我們之間還有什麽好談的!」管晴慌亂的想扯回自己的手臂,可他力氣大加上存心攔住她,叫她怎麽也掙不開。
「不談房子,我們之間有很多私人的事得談。」
她靜了一瞬,停止掙動。「……你想起來了?」
沒錯過她眼裏帶着的一抹期待,溫家禾黯然地吞下一口嘆息,選擇直接跳過這個說出來會令人失望透頂的問題。
「你懷孕了,看來我們得先談這個問題。」他瞪着她的大肚子。
他态度有些迂回,顯然并未恢複記憶。管晴眼裏那抹亮光瞬間熄滅,自嘲的笑着說:「這件事該煩惱的是我丈夫,跟你這外人談啥?」
他沉默一秒。「你結婚了?」
「廢話,沒老公出力我一個人怎麽會懷孕。」她趁機掙脫他的箝制。「說人人到,我老公來了。」
辛強出現的可真是時候,他正巧從雜貨店走出來。
她走過去,主動挽住辛強健壯的手臂,這天氣雖冷,可辛強卻依舊穿着短袖和破牛仔褲,體格壯碩如牛,管晴挨在他身邊略顯嬌小。
辛強還不明白發生什麽事,就見管晴睜着清亮的水眸,朝他一笑。「辛老……老公。」
老公?!辛強眉頭深鎖。
她的聲音輕快,表情愉悅,但他敏感的發覺她挽着自己手臂的手正微微地顫抖着。
「老公,我遇上一個不算朋友的朋友,不過基于禮貌還是替你們雙方介紹一下。」她比了比某個方向。
辛強順着她的目光,看見外貌出衆的溫家禾就站在不遠處,黑色風衣襯得他玉樹臨風,本身散發的淩厲氣勢讓人無法忽視。
兩個男人隔着不算遠的距離彼此審視對方,不同的形象不同的味道,一個粗犷随興,一個英俊貴氣。
溫家禾眸色幽深難測,他移開與辛強的對視,緩步沉穩地拉近跟管晴的距離。
溫家禾是什麽道行,豈會看不出管晴似乎有事隐瞞,她表面雖看不出異樣,可慌張的眼神、顫抖的小手都洩露了一些端倪,何況她方才那句「你想起來了」透着有多濃厚的期待,讓他一顆心都揪疼起來。
「管晴,無論如何,我們得談一談。」他堅持己見。「我們之間的私事,我們兩個私下談。」
「抱歉,我不同意我老婆跟不太相熟的男人太接近。」辛強轉身帶着管晴離開。「我開車送你回去。」他的貨車就停在街尾。
「好。」溫家禾散發的氣勢太強大,管晴的雙腿其實有點發軟,她壓抑着內心的慌亂不安跟着辛強朝街尾移動。
雖然背對着,但她仍舊清晰感覺到溫家禾犀利迫人的目光并未從她身上移開,幸好有辛強帶領着,否則她可能連移動步伐都沒辦法。
走到貨車旁,辛強放開她,自己大步繞過車頭走上駕駛座。
這時,溫家禾不死心的追上前,管晴急着開門上車,溫家禾伸手捉住她的胳膊欲攔住她。就在轉瞬間,突然一陣天搖地動。
地震!地底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響,四周的房子都在搖晃,溫家禾下意識将管晴拉進懷裏。
這時,隔着車身,辛強大喊一聲,「小心上頭!快跑!」
溫家禾擡頭一看,挂在店面旁的老舊招牌因為磁磚碎裂而松脫快要掉下來,他沒時間多想,迅速用自己高大的身軀護住管晴,急着閃開,可卻比不上招牌墜落的速度。
當——招牌砸在他的背部和後腦勺,他背部瞬間傳來劇烈疼痛,腦袋也一陣暈眩。地震持續着,他被厚重的招牌壓得發出哀嚎,雙手卻仍舊緊緊護着管晴不放,保護她不受到一丁點傷害。
「溫家禾,快放開我,你會讓自己受傷……」被護在他身下的管晴,急得都冒出眼淚來了。
「不放,我不能放!我怕這一放你又會從我面前離開,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這句話他說的真真切切,發自肺腑。
她傻了,恍惚的轉頭望着他痛苦的神色。「你明明忘了我了啊,為什麽……」
「對不起,我正在努力想起……對不起……」溫家禾突然眼前一陣黑,他用意志力撐着不讓自己倒下。
辛強及時跑過來,使勁推開招牌,将管晴從溫家禾身下拉出來,想把她帶到安全的地帶。
管晴卻掙脫辛強的手,無視地震仍舊在發威,她蹲在溫家禾身邊抱着他,不時輕觸他緊抿着的薄唇,眼淚不斷冒出來,滴在他的臉頰上。「家禾,你快醒醒,你不要吓我……好,我答應跟你好好談一談,你快點醒過來,拜托你!」
辛強站在一旁,看着她抱着溫家禾低聲哭泣,眉頭深鎖神情肅穆,一顆心直直往下沉。
地震震央就發生在中部山區,威力強大如核彈,造成山區許多樓房倒塌,山路崩毀。
一整天餘震一波波,其間還有幾次五級以上的劇烈搖晃,所幸鎮上災情并不嚴重,只有少數人受傷,溫家禾就是其中之一。
溫家禾被招牌砸傷陷入昏迷中,因為山路斷掉無法将之送到山下的醫院,在辛強和幾個認識的居民幫助下,他暫時被收留在管晴的診所裏。
管晴替他做了初步的檢查,被砸到的背部除了紅腫一片外,全身并未有骨折的跡象,至于後腦勺腫了一個大包,昏迷大概就是腦部撞傷的後遺症。
天色晚了,幫忙的居民和辛強已經離開,診所裏獨留管晴照料着溫家禾。
周悅舞在民宿主人娜娜的通知下,開着保時捷急忙趕至診所,但她一踏進診療室,整個人驀地一僵,以為自己眼花了。
管晴怎麽會在這裏?!
周悅舞瞪着她的大肚子一時間說不上話,順了一口氣之後,帶着怒氣走上前,「管晴,竟然又是你!你又對Benson做了什麽,害他又一次昏迷?」
周悅舞的出現讓管晴心一涼,她差點都要忘了,溫家禾跟周悅舞關系親密,他們說不定都已經結婚,她剛剛竟然還當着辛強的面說那些話?!
「溫律師被招牌砸傷,初步檢查沒有大礙。我建議在他醒來之前最好別移動,如果周小姐要留下來照顧他,我沒意見,一樓診所反正暫時也不能營業,就挪給你們使用,不過費用照算。」管晴逼自己恢複冷靜,站在醫師的立場說話。
囑咐完畢,她退離診療床幾步,轉身就要走出診療室。
周悅舞攔住她。「管晴,你別想趁機跟Benson嚼舌根,他的記憶并沒有恢複,你說再多他都不會信,你最好死了這條心,別以為懷有他的孩子就能抱任何期待,他是我的,你配不上他,你無法帶給他任何利益,宮家不可能會接受你,也不會承認你肚子裏的孩子,你給我滾遠一點!」
「我知道,他早把我忘了,對一個無心的男人我說再多也沒用,宮家不承認孩子無所謂,因為孩子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管晴點點頭,從善如流地接受周悅舞這語氣不善的警告。
「你想保住孩子,最好記住今天所說的話。」
「Michelle,這麽可怕的話你怎麽說得出來?孩子是無辜的,請你理智點,別把孩子扯進來,何況我已選擇退讓,這樣還不夠嗎?」管晴下意識護住肚子,憤怒的眼淚在眼裏打轉。
她吸吸鼻子,用力壓下淚水。「這裏是我的房子,該離開的是你們,等他醒來,麻煩你盡快把他帶走,我一點都不想再見到他。」
在眼淚再度冒出來之前,她飛快的轉身離開,一刻也不想繼續待在診療室裏。溫家禾的出現讓她今天一團糟,周悅舞的威脅她更不能輕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遠離他們,才能保護好自己。
可她才往前踏一步,手腕卻被用力抓住。
「Michelle,放開我,你究竟還想怎樣?」管晴也火了,回頭卻見周悅舞站在原地正睜大眼楮瞪着床上的人。
管晴視線跟着一轉,心頭陡然一驚,攔住她不給走人的不是周悅舞,而是躺在診療床上的溫家禾。
他已經清醒,一雙黑色瞳眸幽深,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看。
管晴雙腳釘在地上無法動彈,周悅舞臉色青白交錯,眼底閃着慌張。
他是否聽見方才她們的對話了?管晴太陽穴隐隐一跳,她跟周悅舞一樣,邰對這情況感到驚慌失措,這渾水她一點都不想趟,他知道太多詳情對她而言是困擾……
「Benson,太好了,你終于醒了。」周悅舞表情一換,帶着笑意走過去。「我好擔心你,一聽到消息就立即趕過來看你的狀況。」
溫家禾沒答腔,目光仍舊專注在管晴身上,看也沒看周悅舞一眼,把她當成空氣般徹頭徹尾忽視。
周悅舞看看他又看看管晴,只見他們彼此凝視着,完全沒有外人介入的餘地,這感覺很糟糕,令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她沉不住氣的上前将管晴的手用力揮開。「這裏不需要你了,你走。」
溫家禾從床上起身,越過撒潑的周悅舞來到管晴身邊,再度牽住她的手。
周悅舞渾身一僵。「Benson?」
管晴怔住。
「Michelle,別觸及我的底線欺負我的女人,這對你不會有好處。」
這話一出,周悅舞從腳底開始發涼,她最害怕的事發生了嗎?Benson恢複記憶了?
溫家禾懶得再浪費時間理會作戲的女人,将視線投落別處,他看着還陷于呆怔狀态的管晴,一個扯動将她擁入懷中。
管晴回過神,抗拒的掙紮着。
他低頭凝視着她,方才面對周悅舞時透着冷光的眸子瞬間起了變化,森冷的語氣也轉為柔軟。「晴,我想起來了,所有遺忘的記憶,一絲不漏的都想起來了,」他清楚地感覺到懷裏的嬌軀驀地一震,他憐惜地盯着她布滿驚愕的小臉。「是姚靜把你推下樓,我為了護你才會滾落樓梯撞到腦部。晴,對不起,這段時間讓你受苦了,這件事我不會善罷幹休,所有對不起你的人、排擠你的人、隐瞞實情的人,我都會處理。」全部記憶回籠,過去與現在以及他失憶期間所發生的事毫無遺漏。
一陣寒意從背脊竄上來,周悅舞心驚肉跳卻不打算就此退縮,她試着用現實利益挽回他的心。「Benson,別忘了,力石集團需要SA集團,你讓管晴回到你身邊只會讓力石集團陷入窘境,對你對宮家一點好處都沒有。」
「Michelle,這事還輪不到你操心,我自有打算。」
「Benson,我愛你,我跟你一樣希望力石集團壯大,将來能跟SA集團并駕齊驅,我怎麽可能不操心。」
眼見她似乎不懂得什麽叫死心,溫家禾眼中的溫度更冷了幾分。「Michelle,我對你從來不曾動過情,過去如此現在亦然,你別再白費心機。這段時間你所撒下的漫天謊言以及存心朦騙我已經受夠了,請你立刻離開,我不想再見到你,以後你休想再接近管晴一步。」他絲毫不留戀,兩人多年的友誼就此結束。
周悅舞從小到大何曾受過這種屈辱,氣憤的尖叫,「Benson,你會後悔的!」
「後悔?」他哼了一聲。「該後悔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些存心隐瞞真相的人。」
這句話聽似清冷的低喃,卻帶着驚人的宣告。
面對溫家禾的冷硬,周悅舞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管晴則皺起眉頭,她感覺平靜的小鎮生活似乎離她越來越遠了。
地震過後三天,斷掉的山路很有效率的搶通,鎮上受波及的房子和馬路也恢複得差不多,活動中心旁後山的土石崩落狀況同時解除,大家的生活回歸正常,鎮上大部分的店面恢複營業,休業三日的「良心中醫診所」也跟着開門看診,只是鎮上的居民似乎受了不少驚吓,今天很多人上門拿安定心神的藥,有些則是小感冒、偏頭痛之類的老毛病,管晴盡心盡力的替這些相熟的好鄰居們治療。
上午,最後一個門診病患是溫家禾,他依舊是一身黑色裝束,黑色風衣搭上深色長褲和皮鞋,跟小鎮上樸素的居民比起來簡直貴氣得光芒萬丈。
「溫律師,你今天哪裏不舒服?」管晴看也沒看溫家禾,她穿着白袍,坐在診療桌後,一頭長發習慣在工作時盤起來,有幾绺烏絲垂落在頰畔,低垂着頭看着初診病歷上頭的親筆簽名,那潇灑豪邁的筆跡很好看,一如他的好皮相很賞心悅目,鎮上那些未婚女性據說已經轉移目标,辛強備受冷落,大家對這個臺北來的英俊律師特別感興趣。
管晴擡手揉揉太陽穴,這三天來她其實一直都睡不好,心裏積壓很多心煩的事,尤其今天又看到一個讓她心煩的人,真是煩死她了。
管晴擺明不歡迎他,溫家禾也不以為意,徑自落坐。「頭部被招牌砸到的地方痛了三天,疼痛雖然沒有加劇,卻也沒有好轉跡象。」
「頭痛啊?這病症很複雜的,可能是腦內有傷,血塊淤積的機率頗大,這問題很嚴重,得及時處理才行,我建議溫律師到山下醫院照腦部斷層,做進一步的治療。」管晴依舊臉也不擡,她把空白病歷推給他。「山路已經搶通了,溫律師現在開車下山還趕得及上午的門診。」
「我怕是無法開車,頭痛得很難受。」
「自己無法開車就找人代開,溫律師頭腦聰明絕頂,不會連這種小事都想不到吧?」
「我在這裏除了管醫師之外,并沒有熟識的人,除了管醫師其他人我也信不過。當然,若管醫師願意看在我們過去好交情的分上幫這個忙,我會很開心。」
「你有臉沒臉,找我這快臨盆的孕婦幫忙?」管晴終究氣不過他這麽纏人,丢下筆,擡起頭憤怒的譴責他。
她盛怒的眸子在對上他那溫柔的眼神時,驀地怔住。
溫家禾英俊的臉龐挂着笑,那淡淡的笑容很迷人,眼神是柔情密意,簡直蠱惑人心。
管晴心一震,逼自己回過神來。「去去去,你的頭痛我治不了,你另請高明。」
他不動如山,右手從桌面下擡起來,手裏竟拎着一個熟悉的紙袋。「這是民宿老板交代我轉交給你的竹炭幹酪面包,剛出爐還帶着熱氣。」
難怪她剛剛一直聞到面包香。「你怎麽不早點拿出來?」
「抱歉。」他好聲好氣。「下次我會記住。」
「今天的診療費不用收了,你快回去吧。」說完,已經有好幾天沒吃到面包的管晴,受不了誘惑打開紙袋,拿出已經切片的面包愉快的吃着。
溫家禾依舊紋絲不動。
他渴望的眼神落在她粉潤的小嘴上,多希望自己是那塊面包……甩甩頭,對自己這麽天真的想法感到好笑。
管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怎還不走,看我吃面包有這麽好笑嗎?」
溫家禾不疾不徐的開口,「我查證過了,你跟辛強并沒有婚姻關系,另外,以你的預産期推算,你是在我尚未失憶前懷上孕的,那時我經常到你的住處留宿,我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們當時愛得濃烈,我幾乎天天要你,你總是被我折騰到不斷求饒,我們兩情相悅又熱情無比,懷孕機率自然很高,所以這孩子百分之兩百是我的骨肉,跟我有非常密切的關系。」
「咳咳咳……」管晴被面包噎到。
溫家禾起身走出診療室,取紙杯倒了一杯水進來。「喝水,面包慢慢吃,沒人跟你搶。」
他好心的把水遞給她。
她喝了半杯水,止住咳嗽,放下杯子,頂着漲紅的嬌顏無語的瞪着他俊臉上那更加深刻的笑意,一時間不知是生氣還是被輕易揭穿謊言的狼狽,竟然說不出話來。
「管醫師欲言又止,好像有很多話想對我說,盡管說沒關系,我不會拿出律師的專業對付你,畢竟你是我這輩子唯一深愛的女人,更是我孩子的母親,我愛你都來不及,絕對不會對你出手,上法庭告你謊話連篇。」
「當律師的都這麽讨人厭嗎?」她拍桌。
「律師這個職業容易得罪人,的确是不太讨喜,」他修長的手指敲着桌面,一副審慎評估的表情。「這幾天正考慮要不要幹脆改行。」
她受夠他一副存心要賴在她身邊的模樣。「你要不要改行不關我的事,我肚子裏的孩子也不關你的事。溫家禾,我不可能跟你複合,你好心點,回臺北去吧,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你就別在這裏瞎攪和了。」
她極度需要平靜的生活,這幾天因為他的出現以及周悅舞的攪局,讓一向好吃好喝的她連續失眠三天,真是夠了。
「我們站在同一塊土地上,我可以為你改變現狀,我願意踏進你的世界,這樣的承諾不夠嗎?還是仍芥蒂我把你忘記這件事?」他凜着臉色問,表情已經不複前一秒的平靜。
「對,是我過不去,這樣行了吧。」她不想再談下去,不想争吵壞了心情,越過他身邊走出診療室。
「我不能接受!」他跨前一步擋住她的去路。「我并非殺人放火,就算做了極惡的壞事,法官也會給惡徒一個教化的機會。我把你忘了,丢了一部分的記憶是我的錯,但并非罪大惡極,我只要求你能給我一個機會挽回你,補償一切,晴,我的要求并不過分。」
他的哀求帶着一絲卑微,已顧不了男人尊嚴。
她擡頭,定定的望進他真摯的眼裏,這一瞬間,她是心軟的,她願意相信他的真心,但不敢相信命運。
「你的要求合情合理,你的挽回跟彌補也讓我心軟,但我仍舊不能接受你,因為你無法保證倘若再發生一次,你是不是又會把我忘掉?再一次把我從你身邊狠狠推開……溫家禾,我的心願很簡單,我愛過一次,受到教訓了,從今爾後我不再需要愛情,現在我只想平平靜靜的過日子,跟我的孩子一起。」
她不願再承受同樣的心痛,說她懦弱也好、膽小也罷,就是不敢再賭一次。
溫家禾俊臉微沉,他走過去抱住她,在她耳邊痛苦的低語。「你這樣的決定對我不公平!」
她用力推着他的胸膛,他卻益發的使勁,不願讓她從自己身邊離開。「你輕易把我忘了,對我就公平嗎?」
管晴力氣沒他大,但這一句話卻将他擊垮。
溫家禾松開手臂退後一步,低頭凝視着她蓄滿淚水的眼眶,一顆心緊緊揪了起來。
是啊!他的要求是真的過分了,對她不公平……溫家禾落寞的移開高大的身軀,管晴頭也不回地從他身邊走開,那急切的步伐一丁點兒的留戀都沒有。
他開口想喚回她,喉嚨卻像被什麽堵住,心頭萬般難受。
翌日,力石集團總部頂樓,副總裁辦公室。
溫家禾銷假上班,他人才剛踏進辦公室,宮俊生後腳就到,身後跟着宮明洋,兩人臉色都不怎麽好看,尤其宮俊生臉上簡直布滿寒霜。
溫家禾将公文包放下,慢條斯理的脫下西裝挂上,秘書飛快送進來三杯咖啡,緊接着又退出去,将辦公室門緊緊關上。
集團三巨頭聚集,氣氛詭谲。
溫家禾倒是老神在在,在沙發上坐下來之後,喝了口咖啡才看向臉色益發沉重的父親。
「總裁,副總裁,兩位這麽早找我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讨論?」
「哼,你把周小姐從山上趕回來,讓周副總裁氣得過來興師問罪,你就算不想接受聯姻也不該這麽做,這可是關系到咱們力石集團跟SA集團一起進行的跨國合作案,萬一因為你做的好事,周副總裁一氣之下取消合作,我們之前的努力就全都前功盡棄了。」宮俊生率先發難,氣到臉紅脖子粗。
宮明洋語氣沉重。「家禾,你是不是跟周小姐有什麽誤會?既然回來了,要不給周小姐打通電話,她對你有情意,你就哄哄她,讓她別到周副總裁那邊去嚼舌根,影響了雙方的合作關系。」
「力石集團跟SA集團的合作全靠實力,跟私人感情有何關系,我為何得拉下面子哄一個我連聽到名字都覺得反感的女人?」溫家禾看着父親和大哥,心裏發冷。
此話一出,宮俊生跟宮明洋一陣心驚。在今天之前,溫家禾對待周悅舞的态度雖不似半年前那般熱絡,卻也不至于到如此淡漠冷酷的程度。
「家禾,這些天在山上,究竟是出了什麽事?」宮明洋心裏直覺不大妙,忍不住追問。
溫家禾不動聲色,只是用着一雙冷沉的眸子來回看着他最敬重的父親和大哥。
「哼,你倒是說話啊,難道還要我這當爸的端老臉求你開口嗎?」宮俊生火氣一直很大。
「那倒不必,從今爾後宮總裁不必再委屈的看我臉色,宮副總裁也不用再為難,我決定——」說到這裏,溫家禾暫時閉了口,他從沙發起身走到辦公桌,從公文包裏取出一份卷宗,回頭來到宮俊生面前遞出去。「我決定請辭,另外我簽署了放棄宮家財産以及力石集團繼承權的文件,以後我跟宮家、力石集團毫無相幹。」
這番話宛如一顆震撼彈,擊得宮俊生老臉發白,宮明洋震驚得失去說話能力。
「你把話給我說清楚,這辭呈我不收。」宮俊生渾身顫抖的起身,将卷宗甩回溫家禾身上。
「是啊,家禾,有什麽不滿就說出來,你這麽做太意氣用事……」
「我已經恢複記憶,也在山上找到了管晴。對于管晴這段時間來所受的委屈,我不但無法保護她,甚至跟着存心欺負她的人冷酷的對待她,身為一個男人卻保護不了自己未來的妻子,還讓最親近的家人和信任的朋友聯手打壓她,這口氣我咽不下。」他也不繼續隐瞞,口氣平靜的陳述。「根據集團規定,我必須完成交接才能離開,接下來一個月,我會将我的工作全部交代完畢。之後,就算宮總裁不放人我一樣會走,即便雙方對簿公堂我也必須走,因為這裏,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說得冷酷無情,一點情分也不留,宮明洋頹喪地跌坐在沙發上。
他心裏早就有數了,以弟弟的性格,一旦動了怒鐵定六親不認,他勸過父親,父親卻依然故我堅持将事情隐瞞下去,果然,最糟的情況發生了啊……
「為了一個對你事業沒半點幫助的女人,你竟然這麽狠……好,你不肯認我這個父親,那我也不需要拿老臉求你,你要辭就辭,我名下的財産以後你一毛都別想分到!」宮俊生氣急敗壞的甩門走人。
宮明洋抹了抹臉,看着他最疼愛的弟弟。「我很抱歉,跟爸和周小姐聯手隐滿了你,這件事我曾經想過該不該告訴你真相,可我自私的希望你能跟周小姐結婚,畢竟周小姐的條件,對集團、對你有極大的幫助,并能為集團帶來龐大的利益……利益燻心啊,我跟爸都做錯了。
「身為你最敬重的大哥,我應該一開始就告訴你實情,我希望這份遲來的歉意能留住你。」宮明洋看着溫家禾,他側身站着,那張側臉看不出表情,依舊是令人心驚的冷然,宮明洋在心裏深深的嘆氣。「家禾,凡事留一步,都是一家人,再大的仇恨也抹不了血緣的關系……這些話,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宮明洋踩着沮喪的伐離開辦公室。
厚重的門被關上的瞬間,溫家禾走回辦公桌後,立即按了內線将以呂岳豐為首的幕僚團隊及秘書叫進辦公室,讓秘書把辭職信以及放棄繼承文件送交總裁辦公室。
他一刻也沒有浪費,将手頭幾個重要的案子囑咐呂岳豐和另外兩名器重的幕僚一起接手。
溫家禾去意甚堅,說他癡情也罷,糊塗也好,這一次誰也阻擋不了他。
他唯一的信念,只有回到管晴身邊,擁有管晴跟孩子是他這輩子最渴望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