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缈呼吸都放輕了,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般。
那條消息依舊好端端地顯示在屏幕上。
她看了下頂部的時間。
十點過五分。
腦袋還沒有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先于意識,往校門口走了。
A大夜晚有門禁,過了十一點就需要在宿管阿姨那裏登記。是以這個點,校門口并沒有太多人。
初缈站在路邊,四周張望了下,正要給江遇白發消息,停在不遠處的黑色卡宴打着雙閃,緩緩降下了玻璃車窗。
窗戶降到最低,江遇白那張臉就這樣直白地顯露了出來。
他胳膊搭着方向盤,偏過頭,隔着幾米遠的距離靜靜地看着她。車廂裏光線暗,他的眼底也染上了些晦暗不明的意味。
初缈心髒猛地一跳。
她左右瞧了瞧,見沒有人注意到這邊,連忙跑到了車邊。副駕駛座的車門已經被拉開,她嘆口氣,上了車。
風從大開的車窗往裏灌,校門口有零星路過的學生已經好奇地往這邊打量,江遇白好似并不在意,初缈急了,“江老師,快把車窗關上呀。”
小姑娘是真的被吓住了,小臉皺在一起,視線不住地掃向他身後。江遇白唇線上揚,升起車窗,“吃飯了麽。”
初缈點點頭。
江遇白“嗯”了聲,“那陪我吃點?”
他的聲音比起平時略顯低啞,初缈下意識看過去,他擰着眉心,眼底帶着沒休息好的疲倦。
初缈一怔。
這麽晚的時間,他滿身的倦意,不知道從哪裏回來,開着車來找她,就只是為了問她能不能陪他吃個飯。
江遇白見她一直沒有說話,以為她擔心時間,補充道:“門禁之前送你回來。”
他指節敲着方向盤,“行不行,學妹?”
聽到這個稱呼,初缈耳朵像被燙了一下,她乖乖點頭,系上了安全帶。
江遇白并沒有帶她去很遠的地方,車子只拐了個彎,停在了A大學生街的入口。
江遇白探身,從儲物箱裏拿出來口罩和棒球帽,和初缈一起下了車。
學生街其實是幾條交錯的小吃巷,兩個人特意挑了人少的小路,七拐八拐的,最後停在了一家店門口。
門店看起來有些年歲,門口招牌上的字已經掉了一半,只剩下前面那兩個“一家”沒什麽靈魂地挂着。
初缈還在打量着,江遇白忽然開口:“一家老店。”
初缈不明所以。
他解釋:“這家店名字,一家老店。”
初缈:“……”
她跟在江遇白身後,進了店。
出乎意料的,小店裏面幹淨整潔,牆壁貼了木雕花,地板是木的,連桌椅也是木質的。
店裏空調開得足,櫃臺後面,有人撐着下巴打瞌睡,聽到腳步聲,迷迷蒙蒙睜開眼。
看清人,男人胖胖的臉上咧開一個笑,五官都要擠在一起,“小白?!”
“……”
初缈腳步一頓。
江遇白擡眼,沒什麽表情,“睡醒了嗎。”
他這語氣沒什麽起伏,小胖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連忙改口,“想吃什麽老三?”
“老樣子吧。”江遇白指了指小胖,“這是我大學舍友周熠飛,外號小胖。”
“這是初缈,”他停了下,概括道:“學妹。”
小胖摸摸腦袋,很熱情地跟初缈打了招呼,“妹妹你先坐。”而後趁着初缈轉身,把江遇白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八卦打探:“嫂子?”
江遇白哂了下,“還不是。”
這句話說得很講究,小胖瞬間明白了,瞪大了眼睛,一臉見了鬼的神情,“卧槽我沒聽錯吧,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老三追女生。這消息放出去,咱們宿舍群得炸得不留全屍了。”
“所以為了你們的生命安全。”江遇白拍拍他肩膀,“嘴巴嚴點。”
小胖:“?”
江遇白:“那小姑娘還不知道,別把人吓走了。”
小胖匪夷所思:“……你這追個女朋友怎麽還要搞潛伏呢?光明正大點不行嗎。”他開始支招:“送花吃飯看電影,經典三件套,多來幾次不就追到了。”
江遇白沉默了下,“知道你為什麽還沒女朋友嗎?”
小胖給出一個疑問的眼神。
江遇白客觀評價:“又土又俗。”
小胖:“……”
初缈心裏裝着事,一整個晚上都沒主動說過幾句話。
江遇白踩着點送她回了宿舍,車子停在樓下,初缈解開安全帶下車,腳尖剛踩到底,江遇白喊住她:“初缈。”
她茫然回頭,“怎麽了江老師?”
江遇白眼眸微垂,睨她半晌,有點無奈,“沒有。”他頓了頓,“晚安。”
初缈肩膀卸下來,“晚安江老師。”
江遇白看着她走進宿舍樓,身影一點點消失不見,身子向後,靠着椅背,揉了揉鼻梁。
初缈不是個很會隐藏自己的人,她的心思一向都很好看穿,所有情緒都直白地寫在臉上。
在劇組拍戲的那段時間,每次見到他,小姑娘眼睛都亮晶晶的,開開心心地跟他打招呼、聊天,那點喜悅藏也藏不住,就好像專注地只看得到他一個人,讓人驀地心軟和動容。
跟現在這個,見到他沉默着拉開距離,如非必要,連話都不會主動說的小姑娘,完完全全像是兩個人。
認識到初缈在躲着他這一事實,江遇白有點頭疼。
車廂裏的安靜沒有持續多久,手機鈴聲響起。
任木洲的電話。
他按了免提,任木洲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
“哥,你就說這年頭,像我這種兢兢業業以老板終生幸福為己任的感動中國好員工,是不是該漲點工資了。”
任木洲覺得自己很委屈,江老師趕了三天的補拍鏡頭,中午殺青,拍拍屁股丢下他就回帝都了。他好不容易把明合那邊善後完,給江遇白發了個短信,收到條回複:追女朋友,勿擾。
勞心勞力還要吃狗糧,任木洲一瞬間想給自己放場《悲慘世界》。
江遇白笑了聲,良心發現,“明天回來去找梁則開張支票。”
任木洲:“!!!”
他一瞬間滿血複活,“哥你放心吧,我絕對會把解決你終生大事當做我職業生涯奮鬥的目标,為江老師肝腦塗地義無反顧背後插刀!”
江遇白:“……”
晚上十一點,宿舍準時熄燈。
初缈踩着點上樓,擰開宿舍門把手,嘎吱一聲,門開的同時,整個宿舍陷入一片黑暗。
其他三個人坐在各自書桌前,不約而同齊刷刷扭頭看了過來。
房間裏黑漆漆的,只有三臺電腦亮着微弱熒光。
初缈僵在門口,猶豫地擡手,“好久不見?”
齊悅最先反應過來,按亮小臺燈,湊到門口,“缈缈你終于回來了!跟我男神拍戲的感覺的怎麽樣?!”
初缈莫名心虛:“……還行?”
齊悅:“還行是怎麽個行法?”
卓佳刷新着電腦頁面:“別敘舊了姐妹,再不快點網又崩了。”
沙新雨郁悶吐槽:“我們學校這破網絡,那些幫忙選課的店家一聽是A大的,紛紛冷酷無情甩出來兩個字——不接。”
初缈回到自己座位坐下,打開電腦,“怎麽現在就開始選課了?”
齊悅:“好像是因為系統更新。”
卓佳勾選完最後一門課,點了提交,看着跳出來的課程頁面,沉重嘆氣:“據說咱們這次《新聞傳播史》的江教授不僅次次點名,還巨愛提問,一節課能叫起來兩位數那種。”
517宿舍唯一學渣沙新雨哀嚎了一聲:“這還讓人怎麽活啊。”
像《新聞傳播史》這種,凡是後面帶個“史”的課程,必定是極其枯燥無趣,講課三分鐘,能睡倒三大排的那種魔鬼課程。如果碰到好說話一點的老師,期末劃一劃重點,大部分人都能低空飄過。
然而想到這位江教授的行事風格,初缈不抱希望地問:“會劃重點嗎?”
卓佳點點頭,在其餘三人望過來的期盼目光裏,殘酷解答:“整本書都是重點。”
“……”
隔日上午八點,新學期的第一門課,恰好就是昨晚宿舍夜談,被沙新雨激情吐槽了半個小時的《新聞傳播史》。
卓佳和齊悅去食堂買早餐,初缈拖着沒什麽鮮活氣兒的沙新雨先去教室裏占位置。
《新聞傳播史》是三個班一起上,在階梯大教室。她們到的早,教室裏只有零星幾個人。
沙新雨從後門進去,率先搶占了倒數第四排靠牆的優越位置,她把書放下,沒有等到初缈,疑惑回頭,剛好看到她站在最後一排。
她旁邊靠窗的位置坐了一個男生,戴着棒球帽,帽檐壓得極低,只看得到下半張臉,薄唇,唇線上揚着,下巴延伸到脖頸的線條修長平直。
從下巴就能看出來是個帥哥。
初缈察覺到她的視線,匆促解釋:“遇到朋友了,我坐這裏就行。”
沙新雨應下,轉過身的時候,腦袋裏還在想,咱們系什麽時候轉來了個大帥逼?
警報解除,初缈舒了口氣,把書放在桌子上。坐下後,她看向自己身邊本來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男人,還是沒緩過神,“江老師,您怎麽會在這?”
江遇白剛把帽檐擡起來,又吧唧一下被初缈扣回去。
“……”
他視線只看得到初缈放在桌上的課本,于是極其自然地說:“我來上課。”
初缈:“?”
她內心OS:您都畢業兩年了,能別開這種玩笑嗎。
離上課時間漸近,陸陸續續不斷有人從後門走進來。江遇白即使戴着帽子,但是僅憑那露出來的半個下巴,存在感也是十足的。
初缈這會兒真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如坐針氈,她時時刻刻提着心吊着膽,怕江遇白會被人認出來。
她思來想去,在又一個掃過來的目光裏,終于下定決心,不好意思地開口:“江老師,要冒犯一下了。”
江遇白還沒反應過來,腦袋就被初缈扣住,啪一下按到了桌子上。
下手前,小姑娘還十分貼心地墊了一本書在那下面。
他額頭貼在冰冷的書本封面上,舌尖抵住牙根,莫名有點好笑,聽到初缈的聲音。
“江老師,委屈您這樣将就一下了,不然被人認出來,今天可能就走不出學校了。”
她湊的很近,呼吸打在耳朵上,聲音綿綿軟軟的,江遇白心口發癢,悶聲笑了下,“嗯,明白了。”
于是上課鈴打響,江教授拿着花名冊點完名,要講課前,終于注意到了坐在角落埋着頭疑似補覺的江遇白。
他皺着眉,不怒自威:“那個男生,醒醒。”
全班的視線都聚焦過來。
初缈懵了下,立刻站起了身,胡亂編着借口:“不好意思教授,我哥哥他……身體不好。”
江教授:“很嚴重?”
“對。”初缈閉了閉眼,一臉沉痛,“他病得不輕。”
病得不輕的江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