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缈鎖了手機,怔怔地坐在臺階上發呆。
西西一局游戲結束,就看到她抱着膝蓋,眼神放空着,整個人都處在一種迷茫的狀态裏。
她伸手在初缈眼前揮了揮,“小白鴿,醒醒?”
初缈眨了眨眼睛,慢吞吞擡起頭。
西西把手機裝進口袋,“想什麽呢?”
她茫然地開口:“你說,江老師會不會有喜歡的人了?”
西西:“?!”
她思索了會兒,“應該不會的吧,也沒有見到江老師和哪個女明星走得很近啊。”
“如果不是圈內的呢。”她聲音很低,“如果江老師是有心保護她的隐私,并不想曝光呢。”
西西:“理論上來說,是有這種可能。但是,”她想了下初缈的反常,“就因為一個紋身?這也不能說明什麽啊。”
她安慰道:“沒準就是突然叛逆期,覺得只有搞個紋身這麽dior的事情才能配得上自己葬愛家族的獨特靈魂。誰還沒個中二的青春和過去了。”
這話單獨聽着是有那麽幾分道理,但是放在江遇白的身上,初缈實在很難想象那樣的畫面。
可是西西一臉的苦口婆心,初缈不想讓她再擔心,收拾起自己那點情緒,主動岔開了話題:“晚上是不是還有一場戲?”
西西:“對,最後一場,拍完就殺青了。”
“終于要從劇組解放了。”西西挽住她的胳膊,“這可是你人生中第一次殺青,晚上得好好慶祝一下。”
初缈不是個很有儀式感的人,對殺青也并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觸,只是覺得這兩個月的時間過得好快,在劇組和江遇白的初見還好像是在昨天。
她正想說可以不用慶祝的,餘光掃到有人向着這個方向走過來。
是一個長得很漂亮的女生。淺棕色的及肩小卷發,巴掌大的臉蛋,帶點嬰兒肥,眼睛圓亮,鼻尖小巧圓潤。
女生穿着藍色吊帶小短裙,脖子上挂着一個臨時記者證,笑起來很甜,“請問你們知道江遇白在哪兒嗎?”
這一整個下午思緒都被紋身的事占據着,初缈的神經在聽到江遇白名字的時候已經有些過于敏感,她目光先是落在女生那張漂亮精致的臉上,而後向下,注意到了她的記者證。
上面名字那一欄,工工整整寫着兩個字:時願。
SY。
時願。
她的呼吸瞬間就停滞了下。心髒裏翻騰起來的暗湧,像是要把自己淹沒掉。
初缈一時忘記了說話。時願疑惑開口:“你好?”
西西注意到她的記者證上的名字,一瞬間也聯想到了,暗自嘆口氣,替初缈打圓場:“應該在休息室吧。從那邊左拐就看到了。”
時願的“謝謝”剛說出口,任木洲從身後走廊跑過來。
他抹了把汗,“好久不見啊時願妹妹,幸好沒來晚,江老師讓我帶你過去。”
任木洲說完,才注意到初缈和西西,又笑着打了個招呼,帶着時願走了。
他和時願之間,一看就很熟稔的樣子。初缈就那麽一直看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一直沒說話。
空氣安靜到有些壓抑。西西想說些什麽,一扭頭,就看到初缈紅着眼眶。
她的話頓時就卡在了嗓子眼,最後嘆了口氣,抱了抱初缈,什麽也沒說。
初缈在劇組的最後一場戲,是從開拍第一天就被無限期延後的那場告白戲。
按照劇本上的場景,大學畢業的最後一天,班級的告別晚會上,葉晴栀終于和池添說了那句四年都沒有勇氣開口的喜歡你。
拍攝地點在江邊。
夏末的夜晚,江岸燈火搖曳,有漁船嗚鳴着在泛着霧氣的江面緩緩馳行。
岸邊點起了篝火,夜風溫涼,吹得火光搖搖晃晃。
正式開拍。
初缈在同學起哄的推搡下,紅着臉站到了江遇白面前。
“有句很想說的話,但是我一直都沒有勇氣開口。”她不好意思地說,餘光偷偷打量着他的反應。
江遇白眼底有着了然的笑意,漫不經心地問:“現在有勇氣了麽。”
霓虹閃爍,他的輪廓籠在明晦變幻的光影裏,眉眼間一如初見時的溫柔懶漫,讓人心動。
初缈忽然就出了神。
其實最開始的願望很簡單,只是想站到他面前,告訴他,江老師,非常非常喜歡你。喜歡你演的角色,也更喜歡熒幕下的你。想告訴他有很多人和我一樣都把你當成了夢想,都因為你成為了更好的自己。
後來慢慢變得不滿足,每一次多了解他一點,就忍不住心動一點。那麽好的江遇白。喜歡一個人這件事,根本藏也藏不住。
也于是變得惶恐,固執地叫着江老師,怕被發現,怕他沒那麽喜歡自己,怕好不容易走進的距離,會因為自己的唐突又回到原地。
忘了其實最開始,只是站在人海裏,希望有一天他能看見自己。
初缈感覺自己像被割裂開。
一半扮演着葉晴栀,一半是她自己。
她聽見葉晴栀說:“也許是有的。”
然後下一秒,那個自己改掉了臺詞。
借着葉晴栀的身份。
初缈緩緩開口:“想說,祝願你此後人生永遠順遂,永遠做自己的光。”
她最後一次喊了他的名字,珍而重之的:“池添,祝你畢業快樂。”
初缈臨時改動了臺詞,鄭铎皺着眉頭,原本想喊卡,但是琢磨了下,改的效果也還挺不錯,就幹脆用了這一版。
這一場戲拍完已經很晚,吹來的風裏都帶了點涼意。
工作人員收拾着道具,江遇白接過任木洲遞來的保溫杯,掃了一圈,沒有見到初缈。
他問任木洲:“看到初缈了嗎?”
任木洲撓撓腦袋,“好像已經回酒店了,剛剛看到孫梁開車走了。”
江遇白皺了皺眉。剛才拍戲的時候,他已經察覺到初缈的情緒似乎有點不太對,但是鄭铎沒有喊停,他只能壓下那點念頭繼續演。
沒想到下了戲,那小姑娘直接走了。
沒記錯的話,這好像還是她的殺青戲。
江遇白下意識想去拿手機,時願正好從保姆車上下來,手裏拿着錄音筆,“哥,你現在總有時間跟我做個采訪了吧。”
他揉了揉鼻梁,有點無奈,“半個小時。”
時願頓時笑開,“江老師大氣。”
說是半個小時,等時願把所有問題問完,也只過了二十分鐘。她收了錄音筆,笑吟吟的,“哥,我下午見到你的小粉絲了。”
江遇白擡眸,看了她一眼,“然後呢。”
“真人比照片還要好看,光靠那張臉就能制霸娛樂圈了。”時願吹着彩虹屁。
江遇白“嗯”了聲。
時願:“?你的反應就這麽冷淡嗎?”
江遇白:“這難道不是事實?”
時願:“……”
她于是不再繞圈子,“哥你能不能通融通融,幫忙走個後門,讓她做個采訪。”
江遇白挑了挑眉,“想從我這走後門?”
時願點點頭,期待地望着他。
江遇白笑了下,“等我追到了,你能改口喊嫂子的時候再說吧。”
初缈的戲份殺青,第二天一早,她給鄭铎打了電話,借口學校開學,提前離開了劇組,坐了最早的一輛航班回了帝都。
在家休息了兩天,九月五號,A大開學。
新聞專業的同學不多,初缈顏值出衆,性格也好,又因為出演《罪證之物》已經有了不少的人氣,輔導員俨然把她當成了學院吉祥物,一大早就把她拉去迎新。
初缈在教學樓前站了一整天,又和陸陸續續來報道的學弟學妹合影簽名完,結束的時候,累到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收到談筱微信的時候,她剛好走到圖書館。
她低頭回消息,忽然聽到身邊有女生激動地和她朋友說:
“姐妹,快幫我跟我男神合個影!連死亡證件照都這麽好看,要洗出來貼在床頭每天鞭策自己一遍。”
“你那是鞭策嗎?把yy說的這麽清新脫俗大可不必。”
初缈後知後覺擡頭。
A大圖書館外面是一條長廊,廊道左邊挂着歷年來榮譽校友的簡介,右邊則是歷年特獎的獲得者,激勵的作用不言而喻。
說話的兩個女生就站在江遇白的照片下面。
她看着兩個人拍着照片,忽然有點遺憾。
如果知道最後連再見都不會說的話,就應該一開始就和江老師要張合影了。
手機震了震,談筱的新消息。
【仙女的老母親:到了嗎?】
她回了句馬上,沒有忍住,退回到聊天列表。
置頂的聊天框裏,安安靜靜的,還停留在之前拍戲的時候,給江遇白發過去的一句晚安。
她沉默着收了手機。
談筱的學校和A大隔着一條馬路,兩天前就已經開了學。聽到初缈殺青回了學校,她特意翹了晚上的課,拉着初缈一起吃了頓飯。
最後車停在宿舍樓下,初缈臨下車前,談筱揉了揉她的頭發,“沒事的缈缈,實在不行我們別追星了,你喜歡什麽樣的,姐姐開個娛樂公司,我們直接花錢捧。”
“一個看不上就多挑幾個,替身千千萬,不乖咱就換。”
初缈:“……”
她扯出一個笑,拉開車門,“我知道了,你放心吧,路上注意安全。”
談筱揮揮手,發動車子離開。
初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吐出一口氣,剛要上樓,手機震了下。
一條微信消息。
【WHITE:我在A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