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電影名字和那詭異粗糙的畫風搭在一起,真的是一點都不意外。
房間裏沒開燈,只有大屏幕透着微微光亮。
任木洲似乎是對周嘉遠這一行徑早就習以為常,他極為淡定地走到沙發邊,挑了個位置坐下。
緊接着從口袋裏掏出藍牙耳機,開始閉目養神。
留下進退兩難的西西,求助似得遞給了初缈一個眼神。
頂着西西滿懷期待的目光,初缈硬着頭皮鼓起勇氣又掃了眼屏幕,下一秒,她閉了閉眼,崩潰開口:“這是什麽奇特的團建活動嗎?”
“……”
江遇白笑出聲,忽然就不忍心,“走吧。”
初缈睜開眼,“?”
江遇白好整以暇:“想待在這?”
當然不想。
初缈感覺自己渾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寫滿了抗拒,果斷跟着江遇白往門口走。
西西看向江遇白的眼神,就差寫着“大恩人”這幾個字了。眼看着兩人轉身要走,她跟在身後,也開始戰略性撤退。
剛邁出一步,沙發上,周嘉遠面無表情轉了頭,喊她名字:“西西。”
她疑惑回頭。
大少爺靈魂發問:“這電影不好看?”
他滿臉的“你是在質疑我的欣賞水平?”
西西的腳步生生頓住了,硬生生擠出來一句:“……好看。”
“那你為什麽要走?”周嘉遠又問。
“……”
她很無語,“你是眼裏只看得見我一個人嗎?”
周嘉遠:“我是那麽沒眼力見的人,上趕着去打擾人培養感情?”
西西:“……”
她覺得周嘉遠的每句話都好像在內涵她。
周嘉遠胳膊搭在沙發靠背上,挑了挑眉看她,那意思是——你怎麽還不過來。
西西翻了個白眼。她磨着後槽牙,一步一步挪過去,在離周嘉遠一米開外的地方坐下。
來吧,看吧,大不了今晚誰也別想睡。
身後的房門被關上,所有喧嚣都跟着消失掉,俨然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初缈回頭看了眼,“江老師,西西和木洲哥他們……”
江遇白輕描淡寫:“周嘉遠那個人有個破毛病,看電影的時候一定要有人一起,習慣了就好了。”
初缈點點頭,“江老師——”
這聲稱呼剛起了個頭就被打斷。
“初缈。” 男人停在樓梯口,轉過身,思忖着問:“我們認識應該不短了吧?”
初缈茫然點點頭。
他淺棕色的眼瞳垂下來,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那你為什麽還在喊江老師。”
初缈懵了下。
江遇白想了下,又說,“你對任木洲不是這麽稱呼的。你喊他木洲哥,到了我這就成了江老師。”
他這一串話抛出來,初缈腦袋都空白了,還沒來得及反應,聽到他繼續說。
“說是我的粉絲,卻要了周嘉遠的簽名。”他停頓片刻,眉梢輕挑着,“小姑娘,你是不是,有點偏心?”
頭頂的吊燈散着淺黃色的光暈,初缈感覺自己也開始暈乎乎的了,不然怎麽會像是幻聽了一樣。
心髒在怦怦狂跳,她咽了咽口水,“不是的,是因為、因為……”
她停頓了很久。
江遇白很有耐心,“因為什麽。”
因為太喜歡了。
越喜歡的,才會越小心翼翼。
“因為不想要江老師有負擔。”初缈垂下眼,“不想因為粉絲這個身份,給江老師帶來困擾,也怕,”她聲音很輕,“你會因此讨厭我。”
暖黃的燈光下,小姑娘攥着衣角安安靜靜站在那裏,松散的雙馬尾乖乖垂在肩頭,細長的眼睫因為不安輕輕顫動着。
江遇白感覺自己的心髒也像是在随着顫動。
“不會讨厭。也不用擔心會有困擾。”他頓了頓,“如果是你的話。”
初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江遇白說那句話時認真的神情,和很久以前,那個在電影院裏耐心哄着她的小哥哥,一點點重合在一起。
多幸運。
當她向着光而去,賭上了所有的勇氣和沖動。
也終于能得償所願。
所有的追逐都不再遙不可及。
初缈望着天花板發了會兒呆,拿起手機。
【FAIRY:我現在在江老師家裏】
【仙女的老母親:???江老師速度真快】
【FAIRY:還住在他的隔壁】
【仙女的老母親:……】
【仙女的老母親:去吧,這麽好的機會,睡他隔壁有什麽用,就應該正面up,睡了江老師!】
【FAIRY:……】
千塢北面依山,次日清晨,太陽初升,山腰霧氣萦繞,連空氣裏都綴着濕氣。
江遇白沿着墓園臺階,緩步而上。
經紀人梁則站在一處墓碑前,用袖子掃了掃墓碑,神色肅穆。
照片上的男孩笑容幹淨腼腆,不過二十出頭,提起未來都帶着光的年紀。
墓園安靜,偶爾幾聲鳥鳴。
江遇白停在梁則身邊,俯身,将手中的白菊放在宋炀的墓碑前。
他手指撫了撫宋炀的照片,“喝酒誤事,知道你也不喜歡,沒有帶,托梁則哥帶了你愛吃的米糕。他說你以前通宵拍戲,早上就會去影視城旁邊吃這個。也不知道你還熟不熟悉。”
“拍戲挺累。以前大家都不太明白,為什麽你和家裏鬧翻也一定要去演戲,哪怕是跑個龍套。”江遇白說,“其實我剛開始演戲也不太明白,只知道既然是你的夢想,我就要替你演下去。”
“直到遇到個小姑娘。第一次聽到有人說‘你演的很棒,要繼續加油’,第一次演的角色被人喜歡。”他笑了笑,“那一瞬間,好像忽然就明白了。”
“現在也不再是你一個人的夢想了。”江遇白站直身子,有陽光穿過雲層縫隙照在墓碑上,他最後看了眼,“下次再來看你。你放心,我會把路好好走下去。”
沿着臺階原路而回。山腳下,車子安靜停着。江遇白正要拉開駕駛座的門,被梁則直接趕去了副座。
“歇着吧,不然明天就就上報紙頭條了。”他看了眼江遇白沒有休息好略顯蒼白的臉色,補充:“還是法制版面。”
江遇白摸摸鼻梁,笑了聲,上了副駕駛。系好安全帶,他提醒道:“梁則哥,待會兒順路去一趟寵物店。老兩口出門前把曾孫子和曾孫女扔那了。”
梁則從扶手箱裏摸出來口罩和棒球帽,扔給江遇白,“知道了大爺,麻煩口罩戴好,一會兒乖乖在車上坐着。”
他說:“你家那倆小祖宗我去領,你要是下了車,我們今天就別想回家了。”
寵物是江遇白三年前養的,一只布偶妹妹和一只比熊弟弟。後來拍戲忙,老兩口退休在家也沒什麽事,就幹脆帶回了老家養。這次放假回千塢,除了給宋炀掃墓,也是為了等殺青後接兩小只回家。
梁則去店裏抱了寵物。剛一上車,見了江遇白,兩只團子濕漉漉的眼睛一瞬間亮起來,搖着尾巴,爪子抵住籠子,撒嬌似的小奶音,興奮地一直叫,想要往他懷裏鑽。
車子重新發動,江遇白隔着籠子哄團子玩,梁則掃了幾眼,“那部片子,沒談攏。”
江遇白動作一頓,“片子不是都擱置三年了。”
梁則近兩個月一直在為這部片子奔波,原本十拿九穩的事落了空,他臉色也有點不好看,“聽說你要投資,誰都想來摻和一手。打探的人多了,他們那邊還真以為自己搶手了,說要觀望一段時間。”
他和江遇白看重這部片子,不過是因為那部片子是宋炀生前拍的最後一部戲。
偏偏江遇白挑片眼光是出了名的好,不知情的人紛紛以為裏面有利益可占,都想來截個胡。
梁則啧啧感嘆:“這難道就是頂流影帝的人格魅力嗎。”
江遇白嗤了聲,根本就懶得理他。
半個小時後,車子在家門口停下。
江遇白拎着籠子,一直到進了客廳,才把兩只小毛團放出來。
回到熟悉的環境,兩小只頓時撒了歡,分別占據了江遇白的兩邊褲腿蹭啊蹭的,還叫得很歡,你汪一聲我喵一句,像極了山歌對唱。
初缈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一貓一狗和諧相處的場景,深刻诠釋了什麽叫做“peace and love”。
察覺到有人靠近,布偶妹妹擡起腦袋,藍幽幽的瞳仁掃了掃初缈,它豎着腦袋,呆呆地打量了好一會兒,遲疑地向她伸出爪子,疑惑地“喵”了聲。
初缈感覺自己的心都要化掉了。她對于這種顏值又高,又乖巧聽話的喵星人一向沒有抵抗力,蹲下身,滿足地撸了撸布偶毛茸茸的下巴,而後擡頭望向江遇白:“她有名字嗎?”
梁則一大早趕飛機來明合,又去給宋炀掃了墓,早就餓得不行。他端着泡好的泡面從廚房出來,恰好聽到初缈這問題,微笑着搖頭,感慨了句:“年輕人啊。”
初缈不明所以。
江遇白掃了梁則一眼,“有名字。她叫別睡了。”
“……”
初缈好像有點明白梁則的意思了。
“那他呢?”她指着比熊弟弟,忽然有了種不詳的預感。
下一秒。
江遇白平靜開口:“他叫別吃了。”
預感成真,初缈沉默了。
也許是她的眼神太詭異。江遇白挑挑眉,“怎麽?”
初缈搖搖頭,很違心地說:“沒有,非常好聽,起這名字的人,一定是個天才。”
江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