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的時候遇到早高峰。
初缈在路上堵了半個多小時，刷完評論區，又日常打卡完江遇白的超話，車子終于慢悠悠晃到了劇組。
圓球形的體育館在日光下泛着白色晃眼的光暈，場館只留了一個可以進出的門，道路兩邊拉起了隔離線，來探班的小粉絲被保安攔着擠在線外面。
初缈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的人群忽然吵鬧起來，有人高喊了聲“快去”，話音沒落，就有道黑影沖到了她身邊。
猝不及防之下，心髒重重一跳，初缈迅速向後退了一步，待呼吸平穩之後，才終于扭頭去打量跑到她身邊的人。
是一個紮着雙馬尾的小姑娘，胸口還別着印有江遇白名字的周邊銘牌。
見自己吓到了人，她不好意思地漲紅了臉：“對不起呀小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你是劇組的工作……”
她一邊說，一邊擡頭，等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初缈，她一下結巴了：“小姐姐……你、你……”
江遇白來明合拍戲的行程并沒有刻意隐瞞，粉絲群裏早有家在明合的小姑娘約好了要一起來劇組碰碰運氣。他們一大早就帶了各式各樣的禮物等在了劇組的門口。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可以自由進出場館、還特別漂亮，一看就很好說話的小姐姐。于是在大家的掩飾下，雙馬尾女孩不負衆望，成功突破重重阻礙，跑到了小姐姐身邊。
然後理智就順利掉線，滿腦子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媽媽，我遇到仙女了！
女孩年紀還小，看起來才十六七歲的樣子，她紅着臉吞吞吐吐了半天，終于找回言語能力，“小姐姐，你長得真好看。”
她的目光留在初缈那裏根本移不開，直到初缈笑了，才一下清醒過來，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
“這些是需要轉交給江老師的嗎？”初缈望向女孩手裏緊緊攥着的七八個精致的紙袋。
“啊對。”女孩這才想起來，有些赧然，“我們給江老師帶了一點小禮物，小姐姐能麻煩你親自帶給江老師嗎？”
“可以的呀。”清晨的日光清澈通透，初缈黑色的眼瞳被染上淺淺的柔軟的笑意。
女孩呼吸一滞，大腦再次當機。
小姐姐也太好說話了吧！人美心善我可以！
她腦袋木木的，順着潛意識将手裏的禮物遞給初缈，別在領口上的金屬銘牌随着動作反射出冷銀色的光。
那上面江遇白的名字旁邊，還貼心地附贈了一顆小愛心，是心動荒原上漫天遍野燒不盡的火紅色。
初缈盯着看了幾秒，頓了頓，還是沒有忍住，“這個銘牌，還有鏈接嗎？”
雙馬尾女孩明顯懵了一下，而後不敢置信般驚呼了聲，“小姐姐你也是雲朵嗎？！”
“是呀。”初缈點頭，“從江老師出道就喜歡上他了。”
“這個銘牌是很早之前的專屬定制款，現在已經沒有了。”女孩動作果斷地将銘牌取下，鄭重地系在初缈裙子領口，“不過沒有關系，只要你喜歡江老師，我們就是失散多年的親姐妹！”
初缈帶着滿到快要提不動的禮物，在身後少女殷切的目光中，艱難地走進了場館。
工作人員正忙着下一場戲的場景布置，片場人多且嘈雜。
初缈有心等到劇組人少的時候再去找江遇白，将禮物交給他，沒有想到一轉身，就和男人的視線直直對上了。
籃球場旁邊的看臺上并沒有安裝座椅，一層層的臺階蜿蜒而上，江遇白就坐在倒數第三層的臺階上，黑色T恤領口寬松，膝蓋曲起，随意踩在向下的臺階上。
他胳膊搭在膝蓋上，手裏捏着手機在轉，見初缈終于發現了他，扯開唇角懶懶笑了下，擡手指了指身邊的臺階。
江老師對她笑了诶。
初缈想要擡起手打招呼，等看到自己拎着的滿手的禮物，頓時打消了這個不現實的念頭，就幹脆直接走了過去。
于是江遇白就看到一堆花裏胡哨，粉粉嫩嫩，不知道裝了什麽，看起來還挺沉的紙袋拖着一個小姑娘，一點一點小企鵝似得往看臺這裏挪着。
還挺可愛。
也挺不忍心。
有笑意順着胸口蔓延開，江遇白起身，長腿幾步邁下臺階走到初缈身邊，略彎了腰，俯着身子問：“需要幫忙嗎？”
讓愛豆幫自己拎東西，這聽起來合适嗎。
當然不合适。
初缈覺得自己幹不出這種十分粉絲失格的事情，她堅定搖頭，“我可以的江老師。”
周嘉遠一起床就看到了那高高挂在熱搜上的兩個名字，到了劇組，又碰巧撞到熱搜主人公一大清早就在明撩暗秀，想也沒想，就直接過來了。
到了跟前，就聽到初缈這麽一句容易讓人想歪的話。
他撩撩眼皮，“你不用可以。”
初缈：“？”
周嘉遠面不改色：“江老師可以就行了。”
滿腦子的有色廢料。
江遇白嗤了聲，“你很閑？”
閑得來這教壞小朋友。
周嘉遠：“也還行。”
初缈還在琢磨周嘉遠的垃圾話，手裏的紙袋就被人拿走了。
江遇白将紙袋扔給周嘉遠，擡起胳膊，手掌搭在小姑娘腦袋上揉了揉，推着她往前走，“不用理他。”
腦袋上的力道輕輕柔柔的，初缈一瞬間什麽都忘了，暈暈乎乎跟着江遇白往看臺那裏走。
直到已經跟着他在臺階上坐下，才想起來，“江老師，那裏面是你的粉絲們送給你的禮物。”
被塞了滿手紙袋的周嘉遠：“……”
他面無表情将紙袋放在江遇白旁邊，“江老板，辛苦費麻煩結一下。”
江遇白極其敷衍地“哦”了聲，“你不是都已經給我的小粉絲簽過名了。”
還好意思要辛苦費。
周嘉遠：“……”
他掃了眼初缈領口前那個顯眼到想忽略都難的粉絲銘牌，想到當初簽名時那自取其辱的問題，磨了磨牙，黑沉沉的眼睛，沒什麽情緒地望向初缈，陳述道：“你當時點頭了。”
初缈飛快地瞥了眼江遇白，“是粉絲沒錯呀。”
周嘉遠一臉的“我聽你繼續編”。
“你也沒有問是誰的粉絲呀。”初缈無辜地眨眨眼，“我是江老師的粉絲，點頭也不算錯的。”
“……”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難搞。
“我看你們挺般配。不然在一起試試？”周嘉遠皮笑肉不笑，“也算是造福蒼生，為民除害了。”
江遇白哂笑，“謝謝了。不過還挺可惜，我怕是這輩子都見不到有人願意除了你的那天了。”
周嘉遠：“……”
在劇組的日子過得很快，八月底，明合的戲份只剩下了最後三場。拍攝進度不錯，鄭铎十分仁慈地給大家放了兩天假。
西西在劇組呆到簡直快要崩潰，驟然聽聞放假的喜訊，中午從劇組離開，就迫不及待拉着初缈買票快樂放風去了。
兩個人去的是一個叫千塢的古鎮，離明合三個多小時的車程。
假期末，來旅游的人很多，初缈戴了副沒有度數的框架眼鏡，又給自己紮了一個雙馬尾，簡單喬裝了下，跟西西混進了人群裏。
小鎮不大，一圈轉完才剛剛點燈。青瓦白牆的老建築依水而生，大紅燈籠一排排高高亮着挂在房檐下。水面波光粼粼，楊柳和燈光的倒影在風裏泛着皺褶。
西西買了一杯關東煮，和初缈坐在古鎮唯一的一家711便利店裏，吃到一半，忽然記起來一件事兒。
她把簽子塞回去，表情十分凝重：“缈缈，我們好像，還沒定酒店……”
初缈：“……”
她拿出手機，打開app，幾分鐘後，重新擡起頭，很不可思議：“這古鎮，只有一家旅店，都定完了。”
西西沉默幾秒，忽然起身，又去買了一杯關東煮。
她将手裏的串串，往初缈面前推了推，“吃吧。吃飽才有力氣露宿街頭。”
這話聽着頗有幾分吃飽了好上路的悲壯。
關東煮還冒着熱氣，初缈盯着那股騰騰上升的白色霧氣看了幾秒，認命地接過。剛串起一串小魚丸，餘光掃到前面貨架前一個鬼鬼祟祟，帶了那麽點眼熟的可疑身影。
男人個子不高，一米七五的樣子，戴着個黑色口罩，懷裏揣了紅藍綠三桶五彩缤紛的泡面。
眼看着他正要伸手去拿架子最上面那桶紫色的湊成一道彩虹，初缈終于忍不住，“木洲哥？”
作為江遇白剛出道就跟在他身邊的小助理，任木洲在雲朵裏自然不是毫無姓名。
猛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他吓得手一抖，抱着泡面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這邊，才回過頭。看到初缈，任木洲松了一口氣，“你們也來了啊。”
他空出一只手拉拉口罩，往桌子這邊走。
“江老師也在這？”西西納悶道：“你們晚上，就準備吃泡面？”
“這事說來話長。”任木洲一臉的一言難盡，“白桃味的雞翅你吃過嗎？我他媽簡直不敢相信這個世界還有這種折磨味蕾的存在。”
“……”
這個名字，聽着有點耳熟，初缈想了想，問：“是KFC出的新品嗎？我昨天還想試一試來着。”
任木洲看她的眼神立馬變得不一樣了。他實在不太明白，這種聽着就挺容易讓人崩潰的名字，江遇白和初缈，一個兩個，都是哪裏來的試一試的勇氣。
這除了般配，還能是什麽。
“你和江老師在一起一定很有共同話題吧。”任木洲麻木開口：“不巧，江老師晚上也是這麽個反應。”
不然他也不會現在出門買泡面了。
後知後覺逃過一劫的西西幸災樂禍，指了指手裏的關東煮，樂颠颠的：“光吃泡面也太寒酸了吧，配得上江老師的咖位嗎。考不考慮加個餐，收你友情價，九十九塊九。”
任木洲抽抽嘴角，“你看着像冤大頭嗎。”
西西：“？”
她沒反應過來。
任木洲繼續說：“我覺得你看我一定很像。”
“……”
閑侃了幾句，西西倒是沒忘她和初缈即将露宿街頭的落魄處境。
任木洲聽完，忽然感覺自己責任重大。
多好的一個當助攻的機會。
“這事好辦，江老師家，再來十幾個人都能住的下。”任木洲二話不說，領着初缈和西西就往門口停着的黑色路虎走。
十五分鐘後，車子停在一棟三層木質小閣樓前。
初缈下了車，跟在任木洲身後，有點不放心，“江老師家裏……”
任木洲聽出來她的意思，晃着車鑰匙，嬉笑着安慰她：“放心，這是江老師奶奶家，老兩口一早出去旅游了，家裏沒長輩。”
初缈舒了一口氣。
繞過庭院那一片生長旺盛的向日葵，進門，客廳亮着燈，沒有人。
任木洲四處打量了下，“應該是在樓上，我記得出門之前周嘉遠好像說，要找個電影催催眠。”
幾個人往樓上走，西西忍不住吐槽：“……這是什麽奇特的習慣。”
木質的樓梯踩上去嘎吱作響。三樓打通，做了個大型家庭影院，房間門關着，牆壁隔音效果很強，初缈站在門口，沒有聽見半點聲響。
房門正對着大屏幕。
剛一推開門，一只放大了無數倍的，畫着血腥妝容，呲牙咧嘴，醜到不忍直視的鬼臉，就直直怼到了初缈眼前。
初缈：“……”
還挺驚喜。
她深吸了一口氣，實在沒忍住，問身邊同樣被醜到窒息的任木洲和西西：“這是什麽電影？”
任木洲當然知道這電影，但他說不出口。
西西十分坦誠：“你覺得，這麽醜的電影，會是我的審美點嗎？”
早在門被推開的時候，周嘉遠就已經按了暫停鍵。
偌大的屏幕上，就這麽懸着一張讓人無法呼吸的鬼臉。
周嘉遠大爺似得癱在沙發上，看起來也毫無開口的欲.望。
于是初缈看向已經走到自己身邊的江遇白。
一片寧靜裏。
男人掀了掀眼皮，語氣無波無瀾：“《你床下有人》”
初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