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侯府挑的東西全是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兒,趙雲瑾看着老老實實站在下頭的歡伯,張了張嘴到底沒多說什麽。這樣的東西送出去打發不甚相熟的人家倒是合适,帶去侯府,到時候自己那便宜婆婆,怕是又得氣得沒一句好話。
可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又不是自家婆母,而是天天都想着法拖着不回去的衛骧,自己才管不了那麽多。昨兒晚上好不容易讓他點了頭,說是今兒下了朝就回來。這都快到下朝的時候了,哪兒還有時間再準備其他的,能瞧得過去就行了。
衛骧這人有一點好,說出來的話必定算數。雖是不情不願的,可還是下朝便回了家,接上趙雲瑾往侯府去。
自從衛骧住回來之後,趙雲瑾見他又犯了腰上的老毛病,便叮囑了玄陽,出門不讓他再騎馬。這會兒他陪着趙雲瑾坐在馬車裏也不說話,她側頭看着衛骧面無表情閉目養神的樣子,知道他心裏不痛快,也什麽都沒多說,只兩手握住他的大手,輕輕摩挲以示安撫。
要說起這衛侯爺,全京城還真是沒有不知道這號人的。年輕的時候端的是英俊潇灑風流倜傥,可就是出了名的扛不了事。少時老侯爺把獨子往邊關送,想叫他青出于藍,沒想到還沒出發這位小爺就吓病了,到了邊關更是三天兩頭的跑肚拉稀,下不了床。最後還是老侯爺的同袍實在看不下去,才叫人又把這少爺給送了回來。
小侯爺既然繼承不了老侯爺衣缽,那就換條路子,科舉出仕也成。老侯爺想得通,也不求他中狀元,中個進士再往翰林院裏一扔,熬個三五年便能出頭,說出去也名聲也好聽啊。
可惜這書從十五讀到二十,還是連秀才都沒考上,氣得書院裏的先生連連搖頭,私下裏都說這位主兒,那就是個繡花枕頭草包一個。倒是那張臉着實招人疼,書沒讀出什麽名堂,還把房裏人的肚子給弄大了。
小侯爺沒成親不敢把人往府裏接,便把人藏在外頭當了外室,一藏就是四五年。等到衛骧都到了要啓蒙的時候,實在藏不住了,侯府才知道這事。那時候侯府的嫡子剛出生沒多久,被接回侯府的庶長子能有什麽好果子吃?這事衛骧從沒多說,可大家族裏出來的趙雲瑾想都想得到。
那時候為了這事侯府幾乎天天要鬧,沒多久衛骧的姨娘也死了。又過了好幾年小侯爺把半大的衛骧送出去習武,這才消停下來。再之後老侯爺把爵位傳給小侯爺,小侯爺便安安心心的在家當個纨绔,至今還是京城有名的談資。
這回侯府辦的是大壽,早就已經準備起來。馬車到了侯府門口的時候,趙雲瑾掀開車簾看了一眼,便拉住了準備下車的衛骧。“玄陽,你下去一趟,讓門房去把門口這些閑人都清幹淨,我只等半柱香的功夫。”
自家的馬車不是不顯眼,只不過侯府門房上那些個奴仆從不把衛骧往眼裏放。以前不是沒有過這等事兒,将軍府的馬車到了門口都沒人迎一下,非得叫人去敲了門,門房上的人才匆匆過來。
以前自己要臉面,總覺得這般境地是衛骧的不是,有時當着外人還擺臉色給他看。現在自己也要臉面,卻明白了,自己的臉面便是衛骧,誰叫他不舒坦了,就是給自己沒臉。
玄陽坐在馬車車轅上,都不用回頭就能猜着夫人的臉色有多難看,趕緊的一溜煙就跳下馬車往侯府門房那兒去。
要說這回,還真不是誰想怠慢了侯府的大爺。尤其這次早好幾天就打發人去請大爺,到現在了人還沒回,侯爺早就不高興了。昨兒還跟夫人發了火,說是都怪夫人這個當嫡母的不上心,才讓兒子不願回來。
侯夫人氣得半死還說不得什麽,畢竟不慈的名頭,她可擔不住。尤其現在朝廷上的少壯派,衛骧算是頂了半邊天,真要論起來,也不知是衛骧要緊侯府大爺的名頭,還是侯府想沾衛骧的光。
所以一早侯夫人就囑咐了下人,要是今兒大爺還沒回,就再讓人去将軍府請。只不過壽宴要備的東西實在太多,現在便是院子裏要用到的盆花都到了,門房上的人都在盯着那些個瓷盆兒,誰也沒注意外頭的馬車。
“原是大爺、大奶奶回來了,門房上這些老東西老眼昏花,沒瞧見您,奴在這兒給您陪個不是。”玄陽剛到門房就一把拉住了正好路過的汪管家,汪管家慣是個會做人的,也不用玄陽多說,立馬就把衛骧和趙雲瑾給迎進門。
“到底是父子倆,剛剛奴在書房的時候,侯爺還□□叨着大爺,這不大爺立馬就回了嘛。”汪管家說着話,來接趙雲瑾的軟轎就已經到了。本朝開國這些勳貴,個頂個的會圈地,饒是趙雲瑾這般大家閨秀,第一次進侯府也不禁咋舌太大了。
“那我先去母親那邊,你待會兒早點回來。”趙雲瑾也不管軟轎便還有婆子丫鬟,也不理汪管家就站在旁邊看着,就拉着衛骧衣袖小小聲叮囑。
“好,過去吧。”衛骧每次一回侯府就沒由來的板正起來,這下子也不知道跟她說什麽好,只能扯着嘴角擺出近似笑模樣的樣子,把人送上軟轎。
衛骧趙雲瑾回來的事兒,自然有人提前禀報到侯夫人這兒。軟轎走得不快,等到趙雲瑾進正院正屋的時候,侯夫人和自家那比自己還大不少的弟妹,都已經在屋裏等着了。
“大奶奶好,婢子給大奶奶請安了。”守在門邊替趙雲瑾掀簾子的小丫頭瞧着面生,不過圓嘟嘟的笑臉瞧着就喜歡。趙雲瑾點點頭,江兒便會意的塞了個銀裸子過去。在這侯府啊,別的都是假的,只有這銀子,人人都愛。有錢就是臉面,沒銀子?管你哪家的奶奶,都別想有好臉色。
“娘,您瞧瞧大嫂,這一進門就當了回散財的菩薩,怪不得您屋裏這些小丫頭個個都喜歡大嫂。”坐在侯夫人身邊,打扮富貴又時興的就是自己那弟妹,從開封崔家遠嫁過來的侯府世子夫人。
崔家是大家族,從前朝到如今已傳承數百年。這位崔家的姑娘,可是侯夫人當年花了大價錢,大精力才從開封迎回來的。只可惜人家那種世家到底瞧不上本朝的勳貴,說是迎娶的本家嫡女,可往根上論,這位世子夫人的母親,卻是個填房。
為這事侯夫人差點氣歪了鼻子,所以崔氏嫁過來這些年的日子,只能是處處捧着自家婆母,這才在侯府站穩了腳跟。
這話趙雲瑾聽了就等于沒聽見,崔氏為了讨好婆母,最慣用的一招便是拿酸話來酸自己,嫁給衛骧這些年聽都聽厭了。“弟妹說笑了,母親這兒的姑娘們最是可人兒,她們哪是喜歡我,不過是讓着我罷了,對吧,母親。”
侯夫人聽了這話不過淺淺的笑了笑,“早幾日便叫人去了你那邊,怎麽今兒才過來,是不是有事耽擱了。”侯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是将門虎女,嫁給衛侯爺也是因為家道中落,迫于無奈。
剛嫁過來的時候哪只眼都瞧不上衛侯爺這個繡花枕頭,只不過這深宅大院着實磨人,将門虎女到底還是遠了刀劍,更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手裏便多了串佛珠時刻不離。
只不過這人吶,三歲看老。哪怕是念了這麽多年佛,該改不了的性子還是改不了。這一張嘴,那沖勁真是遮都遮不住,忍了又忍還是叫人聽出興師問罪的意思來。
“哪兒有什麽事兒啊,還不是衛骧,整天的泡在大營裏,家裏邊那就是他歇腳的地兒,這不昨兒媳婦才找着機會跟他說回來的事兒,沒成想倒是叫母親跟着擔心了。”趙雲瑾這話說得,就是擺明了不願順着她的意把這事給抹過去。
這話聽得侯夫人不禁攥緊了手中的佛珠,“那是,軍務要緊,你可別怪老大。”趙雲瑾這話說得太堵心,這意思明擺着不是有事耽擱了,也不是非要擺架子,那就是衛骧根本沒記起這茬,侯爺府在他眼裏什麽都不是。
“媳婦才不跟這霸王計較,只要他天天的還曉得回來,也就行了。”這話一出,別說侯夫人,就連崔氏都坐不住了。以往最是要大氣,要端莊的人今兒不知道哪根筋打錯了,句句話都能噎死人。
每天都回家,這話說得輕松,可侯府裏的爺們,還真就沒一個能做到的。現在趙雲瑾這麽說,可不就是給人不痛快嗎。不過趙雲瑾才管不着她們痛快不痛快,自己先舒坦才是真的。
趙雲瑾這邊以一對二不落下風,衛骧那邊倒是好點。衛侯爺雖纨绔,但也不是蠢人。為什麽非要這麽早就把衛骧叫回來,不就是他明白,這侯爺府的招牌在自己手裏,早就不值錢了。現在值錢的是衛骧,自己只要還是他爹,就不能把兒子往外推。
書房裏老二衛骥不在,衛骧又是個話不多的。衛侯爺跟他說了會兒話實在是說不到一起去,這才無奈擺擺手,讓衛骧先去歇下。
衛骧出了書房才緩了口氣,年紀輕的時候總以為只要自己能出頭,就能從這侯府搬出去,跟這地方再無瓜葛。現在年紀大了才曉得,世上哪有那麽容易的事兒。只不過每次都叫小瑾兒陪着自己回來受罪,真是委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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