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牛島家的宅邸位于仙臺城內,庭院由大片綠植圍成,寬敞的前院有雅致的枯山水作景。
夜風吹響屋檐下古樸的風鈴,叮铛作響。月光灑在一方院落中,也無聲照着一位夜歸的少年。
廊前站着的傭人井下婆婆牛島若利鞠了一躬:“歡迎回來,少爺,夫人正在會客廳見客,說請您回來了過去一趟。”
牛島若利在主屋前脫下鞋,踩上前廊的木質地板:“嗯,母親給我打過電話了,說是我小時候見過的佐藤阿姨。”
“是的呢,少爺要現在過去嗎,我給您把包拿到房間?”
牛島若利不自覺地摩挲了一下包帶,說:“不用了,井下婆婆,我自己去房間。”
牛島若利快步走到房間,将包好生放到桌上,又從衣櫃裏找了件長袖運動衛衣換上。
在對着穿衣鏡确認儀表沒有問題後,牛島若利才去了會客廳。
客廳裏佐藤阿姨的面孔是陌生的,但牛島若利心裏明白,能和母親談笑風生到這個點的,一定是她重要的人。
佐藤阿姨很開朗健談,就像很多其他第一次見他的長輩一樣,首先誇了誇他“長得高”,又問了他一些在學校和排球部裏的事情。
對于這種例行聊天,牛島若利已經習慣,按照自己的實際情況認真回答就好,這是母親教他的,他也一直是這麽做的。
他對于小時候的很多事記不太清了,但還記得家裏以前來過一個看起來很兇的叔叔,自己見了他有些害怕,所以叔叔問他什麽,他也不太敢回答。
當叔叔走了之後,母親批評了他一頓,最後還是爸爸求情才免了處罰。可當他當晚起床喝水時,還是聽見了父母親房間傳來的吵鬧聲。
關于他的吵鬧聲。
從此他養成了認真回複每一個問題的習慣,雖然過程不那麽美好。
佐藤阿姨在寒暄之後又聊起了自己在國外的見聞。
牛島若利明白,當話題從自己身上轉移後,就可以開始傾聽或者吃吃喝喝了。
他選擇了後者,從茶幾上精致的小碟子裏拿了一塊,安靜地吃了起來。
“哦呀,若利是左利手啊!”
細心的佐藤阿姨發現了牛島若利是用左手拿的點心,她拍了拍腦袋:“怪我怪我,記性太差。不過好巧哦,我家紀子也是左撇子呢,和你一樣也是運動員。”
“诶?真的啊,怎麽沒聽你在郵件裏說起過?”牛島太太發問。
佐藤阿姨一副無奈:“我家紀子從小就任性,當初讓她選貴族一點的運動,她偏要選羽毛球,網球都比這更好呢,是吧。像左利手這樣的小事跟這一比都不算什麽了。”
“佐藤阿姨,雖然很失禮,但我還是想說。”牛島若利放下沒吃完的半塊點心,說話了。
在兩雙眼睛四道目光的注視下,他繼續說了下去:“運動沒有高低貴賤,每個人都有權利選擇自己喜歡的運動并為之努力。”
牛島太太眨了眨眼,不知道平時在社交場合像算盤珠子一樣撥一下動一下的兒子受了什麽刺激。她連忙打圓場:“啊,若利的意思是他覺得紀子的選擇很酷呢,對吧若利。”
佐藤阿姨也讀懂了氣氛,連連點頭:“哈哈,若利說得對呢,運動都是為了身體健康嘛。其實本來我們家也沒指望紀子打出什麽成績,只是想她鍛煉身體。結果她不聲不響,竟然打進了全國呢。”
“啊,那相當優秀了。”牛島太太附和道。
“哪裏哪裏,你們家若利才厲害,叫那個… …‘王牌’對吧。”
… …
送走了客人,牛島太太望向身邊的兒子,嘆口氣道:“若利啊,今天不應該頂撞長輩的。”
“非常抱歉,我去抄寫三遍家訓。”
看着自己兒子熟練的認錯,牛島太太先是怔了一下,随後哭笑不得地說:“沒有要罰你,只是提醒一下。前幾天你父親有打過電話來問你的近況,還說你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很多事上應該對你寬容一些。真是說中了,以前聽他的唠叨總覺得煩人,現在再看,也不是沒有道理。”
“嗯。”
牛島若利看着母親的表情,比起曾經面對父親時的冷漠和怒意,現在更多的是平靜與釋然。
他更喜歡現在的母親。
回到房間後,他坐在桌前,望着書包發了會呆,接着拿出書本作業和一張白紙,以平衡學習任務和課外活動為目标,安排自己的周末日程。
周六上午:“晨跑+國語背誦與寫作”,中午:“和天童吃飯”,下午:“去運動用品店買新球鞋,可能但不限于逛書店、逛公園、逛小吃街”,晚上:“回家和母親共進晚餐,… …”
寫着寫着,牛島若利罕見的走神了,專注的目光從筆尖落到了桌上垂着的挎包帶上。
就在近一小時前,怕黑的你顫顫巍巍地跟在牛島同學身邊,憑借他手機電筒的光亮艱難前行。
牛島若利似乎一點都不怕,身影還是像平時那樣端正筆直。你瞥了眼周圍的漆黑,咽了口唾沫,又向他靠近了點。
“高橋同學為什麽要打羽毛球呢?”
如果你沒記錯,這是牛島若利第一次主動開啓話題。
“啊… …”你想了想,說道:“一開始是姐姐帶我打的,只是後來我自己覺得羽毛球很酷,可以拿着漂亮的球拍和別人對戰,像漫畫裏的劍客一樣,所以就喜歡上了。”
“高橋同學打起球來的确很酷。”
聽到了牛島同學少有的贊美,你心中竊喜:“是嗎哈哈哈。”
牛島若利:“是的,和現在害怕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喂,最後一句可以免了吧!
你小聲辯解道:“也不能怪我膽小,都是天童同學推薦我看伊藤潤二的恐怖漫畫… …”
“這樣啊,他借給我的漫畫書我從來都沒看完過。”
“诶?為什麽?”
汪汪汪——
一陣狗叫打破了你們之間的安靜。
雖然之前被吓到過,但你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受到刺激,再有恐怖漫畫的加持,你本能地只想抓緊身邊的活物。
所以你驚叫一聲後,在黑暗中抓住了牛島若利的手臂。
當熱熱的體溫由你的掌心傳到大腦時,你才意識到自己以一種小女友挽着熱戀男友的暧昧姿勢挽着牛島同學,整個身子幾乎貼了上去。
完蛋,牛島同學不會覺得我是個輕浮的女生吧。
想到這裏,對黑暗的恐懼被湧上頭的羞憤輕松壓過,你慌慌張張地撤了手,退到一米以外去,小聲複讀着:“不好意思。”
“沒什麽,高橋同學只是被吓到了。”
聽見牛島同學平靜的聲音傳來,你懸着的心才放下一半,可他的下一句話又讓你漲紅了臉。
“要不要牽着?”
诶?
牛島同學的手機電筒對着前方,你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隐約看見黑暗中,他慷慨地向你伸出了手。
短短幾秒,你大腦飛速運轉,這是什麽?試探嗎?不對,牛島同學只是單純的好心,可是才認識不久就和男生牽手會不會顯得太輕浮了?如果是戀愛小天才真由美會怎麽做呢?
很快,你的大腦因為過熱宕機了。你呆滞地望向牛島同學的方向,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了他挎包的包帶:“吶,走吧。”
最後一小段路,牛島同學還問了你:“有嘗試過排球嗎?”這種問題,似乎在緩解尴尬。
而你只是呆呆的實話實說:“有噢,小學打過,後來因為經常被打到臉和頭擔心變笨所以放棄掉了。”
你聽見牛島同學似乎笑了一聲,然後問道:“高橋同學打什麽位置呢?”
“接應還是主攻手來着,應該是這個吧。”
你并沒有注意到牛島同學愣了一下,也并不知道他回家的一路上都在思考“自己的位置有那麽容易被打到臉嗎?”的問題。
以及:高橋同學寧願牽書包帶也不願意讓自己牽着她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