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天才剛亮,南街上已有不少攤子開始擺上工具做起生意。賣菜的,賣早點的,跑腿送柴的……人來人往,熱鬧而喧鬧的聲音,替清幽的早晨添入了生氣。
藍奏恒依照茶館小二哥的建議,挑了南街的客棧住,一打開窗戶,外頭正好能看得見對街,把往來人群看得清楚。
只是,或許是因為前一晚那興奮期待的心情燃燒得太過頭吧!藍奏恒沒能早起,卻是睡過了頭,直到窗外傳來了嘈雜的争吵聲,甚至還混入碗盤的碎裂聲響,才讓他從美夢裏清醒過來。
“啧!搞什麽鬼?”藍奏恒撥着一頭淩亂的長發,起身往窗邊走去。
他昨夜又夢到了許久不見的大美人,心情正好,結果才剛親熱到一半,夢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堆吵死人的雜音,讓他直想拿火雲槍插死發出吵鬧聲的人。
伸手将窗戶往外一推,霎時,燦燦陽光往他臉上灑落,照得他差點睜不開眼。
“什麽?這是中午了嗎?”
這下藍奏恒總算清醒過來,他記得小二哥說過,那美姑娘是南街賣早點的,如果過了時候,是見不到人的。
“要命!我居然睡過頭!”
藍奏恒匆匆忙忙地沖到水盆旁,随便抓起巾子沾水抹了抹臉,讓自己怎樣也睜不開的眼睛清爽些,然後連外衣都懶得披上,便直接沖回窗戶旁,想瞧瞧那個叫向十悸的姑娘還在不在。
只是他才剛定睛一瞧,就瞥見對街屋檐下,正有群人吵吵鬧鬧地圍成一圈,不知在争論什麽,但可以确定的是,在那個包圍圈當中,有個賣粥的小攤子,正冒出熱騰騰的蒸氣。
“這攤子不知道是不是大美人的?”藍奏恒自言自語地往對街張望,盼能瞧出點端倪來。
可不論他左瞧右看,都只能看見幾個高頭大馬、提着刀的粗漢子,圍在小攤的旁邊,而且附近還有幾個摔破的碗,看來這就是剛才吵醒他的噪音來源了。
正當藍奏恒猶豫着自己該直接穿衣下樓看情況去,還是窩在二樓看得清楚點的時候,一個紫色的身影自粗漢子旁閃身而出,嬌柔的身影襯上及腰的長發,以及那矮上粗漢子們一大截的個頭,令藍奏恒的眼睛一亮。
是他的美人嗎?身影看來好像啊!
這念頭剛閃過藍奏恒的腦海裏,下一刻,粗吼聲已經在街上迸開來。
“媽的!老子光顧你這個小攤子,是你的榮幸!居然還妄想跟老子收錢?”
“你這娘們不識好歹啊!”
輪番吼叫聲像打雷似的爆出,讓幾個路人閃得遠了點。
可是那紫衣姑娘卻沒因此而退卻,她僅是雙手往腰間一擦,擡頭挺胸地迎視着面前的兇神惡煞,然後迸出了尖銳高音——
“少說得那麽好聽!你們這群不知打哪兒來的混賬王八蛋,居然想白吃我辛辛苦苦煮好的粥?門兒都沒有!快把錢付清!否則等會有你們好受!”
不輸給壯漢氣魄的高音聽起來兇巴巴的,還帶着指責,俨然是不畏強權的表率,只是以她的嬌小個頭,看起來實在不像能抵擋得住粗漢子們的一拳。
藍奏恒訝異地瞧着紫衣姑娘,只見她明眸裏泛着毫不掩飾的怒氣,嬌唇、挺鼻,發軟若緞,纖腰裹在素黃的腰帶裏,更顯現出她胸前渾圓的豐滿。
這等姣好的身段、明豔的媚容,說實在的,藍奏恒一路上不是沒見過,但唯有眼前這個美人,讓他停下了目光。
“美人!我的美人!”不自覺地吐出了感動萬分的吶喊,藍奏恒難掩激動心情,只差沒就地跳窗,往他尋覓多時的美人撲上去。
天哪!真是他夢中的美人哪!
他往東找了這麽久,總算有收獲了!
瞧着那不再只能出現在夢裏的身影,藍奏恒不自覺地往自己的臉頰上掐去,想證實一下自己不是又跌入夢鄉裏了。
接下來的痛楚讓他捂着自己的臉露出了傻笑,因為這代表他不是作夢啊!
他是真的找到他夢裏的大美人了!
好樣的姜擎光啊!你這鐵筆種算果然名不虛傳!
藍奏恒懷抱着滿心歡喜,想早點穿衣服下樓去見美人,未料就在這個時候,那群吃白食的粗漢子卻前後左右地圍住了紫衣姑娘,高大的身軀遼去了他的視線,讓他再也看不到美人的臉。
“你這不知死活的娘們,今天老子就讓你嘗嘗教訓!”漢子舉起了厚實的手臂,眼看就要往紫衣姑娘打下去。
不過在他的手來得及碰到紫衣姑娘之前,一只瓷杯已搶先一步,淩空飛掠過整條街,直擊在漢子的後腦門上。
砰的一聲,瓷杯撞上了腦袋,過大的沖力讓它應聲而裂,掉落在地上,将杯體摔得四分五裂。
而那名想動手的粗漢子,也就這麽白眼一翻,整個人往前撲倒下去。
“啊呀!”圍觀的路人們紛紛發出了尖叫聲。
“是誰!快滾出來!”
“居然敢打我們大哥!有膽的就出來,別偷偷摸摸的。”旁邊幾名壯漢見帶頭的大哥居然被一只杯子砸昏,頓時警戒起來。
閃身躲過壯漢的紫衣姑娘,則是好奇地往四下張望。
怎會有人能用杯子打昏人啊?這太不合理了吧?
瞧這男人皮粗肉厚的,拿根棒子敲,都不見得能把他敲昏,現在卻……
“你們幾個,要命的就滾遠點!別擋着我看美人!”
高音迸發,引得衆人擡頭尋找聲源,在瞧見趴在二樓窗口的藍奏恒手裏拿着另一只杯子把玩的同時,大夥兒也不自覺地議論起來。
“這人是誰呀?生面孔呢!”
“沒瞧過的,可剛才那一丢,功夫可真好哪!”
小小的鎮上,大夥兒容易熟識起來,因此街頭巷尾的鄰居多半認得,如今突然冒出了個陌生人,自然也引人注意。
紫衣姑娘訝異地瞧着藍奏恒,瞧他雖然有些衣衫不整的,但面容卻是俊雅清秀,還透露出點自信與傲氣,令她忍不住好奇起來。
這男人究竟打哪兒來的啊?
他們這個小鎮真的是很偏僻的地方,沒什麽大城裏會有的武館、江湖門派駐留,大都是平凡老百姓罷了。
可是,要能用杯子打昏高頭大馬的粗漢子,那應該是說書人口中的江湖俠客才辦得到吧?
但功夫要練得好,不是動則十年、二十年的嗎?所以俠客應該都是中年男子才是。
問題是,眼前的男人看起來好年輕,一副比她大不了多少歲的樣子。
而且,最令她皺眉的是——剛才那“美人”是在喊她嗎?
“媽的!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子!帶種的下來!老子要親自教訓你!”
“沒錯!快點滾下來謝罪,老子還能饒你一命!”粗漢子們爆出吼叫聲,顯然氣壞了。
“笑話!你叫本大爺下樓,我就下樓啊?”藍奏恒瞧着這些地方惡霸,忍不住吐出反嘲,“本大爺是你惹不起的人,識相的快滾吧!”
他才懶得為了這群惡霸動腳下樓咧!簡直是浪費體力。
他現在只想早早梳洗完畢,把樣子打扮整齊帥氣些,然後下樓跟美人邀功,再喝碗美人親自熬煮的香噴噴白米粥。
接着,他就可以跟美人慢慢地聊天、說笑,以最短的時間擄獲她的芳心,把她娶回家……
藍奏恒滿心歡喜地妄想着自己美好的将來,丢下了拒絕的話語後,便想轉身去換衣服。
可是他腳步才剛挪動,樓下便又傳來了尖叫聲——
“啊……你想幹什麽!快放開我!”
是美人的聲音!藍奏恒一聽見求救聲,馬上就丢了衣服沖回窗邊。
果然紫衣姑娘已被大漢架住,一把刀還橫在她的白嫩細頸上。
“快放手!你們這些土匪!再不放手,等會兒教你們吃不了兜着走!”紫衣姑娘火冒三丈地迸出要挾的高音,倒是一點兒都沒有被當人質的害怕感。
“閉嘴!你給老子安靜點!”
聽着她的尖嚷,漢子們也感到有些吃不消,一個巴掌就想往她的粉頰上拍去。
“住手!”藍奏恒哪容得自己的将來妻子受半點苦痛?一看見大漢要動手,他馬上将擱在床邊的火雲槍抓起,衣服也顧不得套上,就這麽僅穿着單薄的裏衣,自窗口一躍而下。
“啊!吓死人了!”路旁圍觀的百姓都是些沒練過功夫的普通人,見藍奏恒好端端的突然跳樓,都忍不住迸出害怕的尖叫聲。
可事實上,區區的兩層樓對于藍奏恒來說根本不是問題。
只見他利落地屈身一翻,然後便穩穩地踏上了大街,一點都沒受傷。
不過,路旁看熱鬧的民衆倒是都吓着了,個個瞪大了眼直往他瞧。
“你們這幾個惡霸,識相的快放人滾蛋!”藍奏恒将火雲槍往前一指,利落的槍尖在半空中劃出一道銀光,看起來相當有架式。
但是壯漢們顯然分不出實力的差距,他們現在只想着要替倒下的大哥出一口氣。
“毛頭小子,等一下老子就打到你跪地求饒!”其中一名大漢拔出腰間的大刀,丢開紫衣姑娘便往藍奏恒砍去。
略嫌笨重的身軀越過大街,直沖向藍奏恒,但藍奏恒卻沒什麽反應,僅是将槍尖一晃,掃過了大漢的眼前,再往他的腰間左右兩側各刺了一下。
霎時,一道腥紅的血輪飛濺而出。
大漢的刀鋒還沒能靠近藍奏恒,臉上已多出了一道傷痕,正好橫過他的雙眼下方。
正當他丢了刀、捂着臉狂叫的時候,他腰間的腰帶也跟着松脫,整件長褲就這麽當着衆人的面前掉到地上。
“我說過本大爺不是你惹得起的對象。”藍奏恒還是站在原地,腳步連動都沒動半分。
火雲槍使勁地往旁一甩,沾上的血跡霎時散去,重還原本銀亮的槍尖。
“嘩!小兄弟功夫真好!”
“好身手啊!真是太厲害了!”
“從來沒見過這麽利落的功夫!”旁邊的百姓們爆出了驚訝的贊美聲,還有人拍起手來。
此起彼落的叫好聲讓兩旁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大家都對藍奏恒能否真的打敗在場所有的惡徒而感到好奇。
僅剩的兩名惡霸,見情勢不對,膽子也跟着變小了。
他們面面相觑,彼此交換了個眼神,然後……
“快逃啊!”推開了原本抓在手中的紫衣姑娘,以及旁觀的路人,兩人飛也似的鑽出人群之中,打算丢下同伴逃走。
藍奏恒自然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他們,他往前跨了兩步,光着腳丫子踩上方纔那名妄想傷他的大漢所扔下的大刀,接着使了點勁道往刀柄一壓,令它彈起,腳再用力一踢。
瞬間,刀子就這麽往高空飛去,不偏不倚地追上了那兩人的腳步,然後刀柄就這樣墜落于跑在後頭的那個壯漢的腦袋上,讓他腦袋一昏,整個人往前跌去,正好撞倒跑在前邊的夥伴。
“哎喲!好痛!”
“媽呀!疼死了!”
不約而同迸發的叫痛聲,還有跌跤的碰撞聲,讓藍奏恒的唇角勾起了滿意的笑容。
哼!不管這些混蛋是想傷他,還是想傷他的美人,都再回頭重練一百年吧!
藍奏恒的大顯身手,使得惡霸欺人的場面,頓時變成義俠除暴安良的戲碼。
附近的百姓紛紛拍起手來,也有人直接找了麻繩,把倒在地上直嚷痛的幾個惡徒綁起來,然後跑去找官差來,想把惡霸送進官府去。
面對這種受人注目的場合,向來愛出鋒頭的藍奏恒已經相當習慣了,所以并不以為意,倒是他那身打扮變得很突兀。
畢竟,他跟光着身子也沒差多少。
但藍奏恒可是絲毫不以為意,他一心只惦挂着大美人是否平安無事,因此打倒這群壯漢後,他立刻往紫衣姑娘走近。
“美人,你沒事吧?放心,他們都被我打倒了,你不會有危險了。”藍奏恒笑咪咪地踏近了幾步,出聲想安撫受驚的大美人。
可紫衣姑娘卻不怎麽領情,她雙手擦腰,蹙起秀眉,一臉緊繃地指着藍奏恒,迸出了不怎麽贊同的怒音。
“我很感謝你救了我,可是別開口閉口叫我美人!我有名有姓的!”
對,這男人是挺帥氣的沒錯,笑起來也很親和,但是他那句“美人”卻惹惱她了!
這彷佛是在說,今天若是個長相其貌不揚的女子受到委屈,他就不會出手相助一樣。
“不知道姑娘的芳名是?”雖然猜她十之八九應是小二哥說的向十悸,可藍奏恒還是沒貿然開口。
畢竟錯認了是很糗的,他可不想在初見面時,就給未來的親親妻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叫向十悸!”紫衣姑娘一臉神氣地迸聲。
果然是小二哥說的向姑娘!
藍奏恒難掩激動地又往她走近幾步,臉上帶着遮掩不去的喜色,“我總算是找到你了!”
雖然只是一個多月的時間,但藍奏恒對向十悸這張臉龐可是日思夜夢,幾乎到了光是閉上眼都能清楚描繪出她容貌的地步。
可現在,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哪!
不管是長相,頭發的樣式,甚至是那玲珑有致的身材,都與他的記憶如出一轍。
“什麽?”向十悸有些警戒地後退,“你別一直靠近好不好?既然都沒事了,還不回去穿衣服?”
不管這男人是俠客還是哪個武館的弟子都好,總之,只穿着裏衣還光着腳丫子在姑娘家面前晃來晃去,很失禮耶!
“呃?你不認得我?”許是因為兩人在夢裏已親熱過太多次了,所以藍奏恒壓根兒沒想象到現在這種狀況——
“啥?我為什麽要認得你?”向十悸露出困惑的表情反問道。
真是個怪人!虧他生得一臉俊秀,沒想到個性這麽奇怪。
他們可是初見面耶!她怎麽會認得他啊?
莫非這男人是失憶了嗎?
“老天……”藍奏恒對着向十悸左看右瞧,見她确實不像是刻意欺騙他,是真的不認識他,他忍不住長嘆一聲。
天哪!向十悸其實根本不認得他嘛!
老天爺,祢這玩笑會不會開得太大了點?
虧他千裏迢迢奔波這麽遠,結果卻是一頭熱……
嗯……可不對呀!向十悸不認得他,也是應該的不是?否則她早就到蒼龍堡來找他了,又怎會待在這小地方?
這也就是說,雖然他夜夜在夢裏與向十悸度春宵,但向十悸卻沒有夢見他。
因此他要想親近向十悸、将她娶回家的話,就得先想辦法讓她愛上自己才行!
藍奏恒望着那張完全将自己當成陌生人的漂亮臉蛋,心裏雖然有點失望,不過他也知道,命運就是這麽一回事,偶爾自己太受人疼愛,就會被看不過去的老天爺捉弄一下。
但是沒關系,以他這個英勇救人的開場,相信已經奪得向十悸一半的芳心了吧?
藍奏恒自信滿滿地朝着向十悸露出笑容,往她拱手一敬,“讓姑娘受驚了,既然姑娘沒事,藍某就先回房更衣了。”
“我沒事啦!你不用這麽替我操心。”向十悸瞧着他那看起來很是親切的笑容,突然有種自己的态度似乎太兇了點的感覺。
怎麽說他都救了她,不論他究竟怎麽想的,可光就他還沒更衣,便立刻跳窗救她的舉動,其實還挺感人的。
而且,這男人應該是個長年習武的人吧?瞧他那雙手,指節分明不說,還帶着點剛硬的感覺。
他手上那柄長槍漂亮得沒話說,黑透的槍身色澤襯着鑲了火焰紋的銀色槍頭,看起來相當氣派。
這樣特別的陌生人,不知道是打哪兒來的……
“既然姑娘平安無事,那這粥,可還繼續賣?”藍奏恒剛起床,什麽都還沒放進肚子裏,一旁的粥又香噴噴的,讓他真是聞到餓了。
當然了,這粥是未來娘子親手煮的,也有相當的加分效果,會讓他更想親口嘗嘗啊!
“當然賣。”向十悸聽他問起,心情一下子變好許多。
拍拍身邊的小攤桌子,她揚起得意笑容,很是豪氣地迸聲,“因為你是恩人,所以等一下不管你想喝幾碗,我都請客!”
“好,沖着向姑娘這句話,藍某一定多喝兩碗。一藍奏恒見她撤了不明所以的怒意,換上了笑臉,不由得看得有些暈陶陶。
果然是他的美人,笑起來就是這麽勾人,傾國傾城的……
“沒問題。你快回去換衣服吧!我等你。”向十悸說罷,徑自往旁邊的圍觀民衆瞧去,像是很習慣這種場面似的喊了幾聲,“各位鄉親父老,戲演完了,麻煩回頭繼續忙自己的事吧!至于這群沒天良的吃白食惡霸,等會兒就有官差來帶走了!”
說着,她還伸腳踢了踢一旁地上昏倒的大塊頭。
衆人聽見向十悸的話,彼此互瞧了幾眼,便露出很能理解的表情,紛紛散開了。
藍奏恒有些納悶地瞧着這景象,總覺得有哪兒怪怪的。
這些人……會不會太習慣這樣的場面了啊?
藍奏恒正覺得怪,想說先回房換套衣服,等會兒吃粥時,再拿這個當話題,跟向十悸好好聊聊,未料他的身後,已傳來了驚人的高音——
“你這個無恥之徒!快點離開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