麽辦才好。」谷承夢氣得跳腳。
「冷靜點,別跳了,等一下跌倒或又昏倒,我可沒時間再管你。」她給他添的麻煩已經夠多,再來一個,他不但會變臉,還考慮拿掃把将她趕出去。
「我才沒那麽嬌弱。」她嘟囔,眸底綻放出倔強不服輸的光芒。
「是,香菇大力士總有體力耗盡的時候,最好你沒那麽嬌弱。」輕嘆一聲,藺致軒真不知拿她怎麽辦才好。
「什麽嘛!香菇大力士……」
若說她孔武有力,她欣然接受這樣的贊美,但是用香菇大力士來形容她,會讓她聯想到自己上身光溜溜、下身只系着一條丁字褲的驚悚畫面。
「好,廢話別說,事情都演變到這樣,今天我這個好鄰居做到底。」他指指辦公室後頭,「最後面有一間我個人的套房式休息室,今晚借你住,明天起,不管你變成怎樣,都不許再跟我啰嗦了。」
見她走投無路,喔,不,正确的說法是,她有路不走,分明賴定他……總之,他恻隐之心既已發作,便順心而為,給她一個方便,他不會少塊肉。
助人為快樂之本嘛!
呃……或許他并不因此而快樂,最少可以省掉麻煩,縮短與她耗費的時間。
「真……真的嗎?你的休息室要借我住?你不會對我怎樣?」天底下哪有這麽善良的好人?谷承夢雙手捧頰,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是不是在作夢啊?她才這麽想着,手指甲即掐了下右大腿。
哇,會痛,會痛啦!好運是真的,不是作夢。
「喂!」她是有病喔?動不動就往他會不會對她怎樣那方面想,他藺致軒是有長得一張猥瑣惡心,看到美女就口水直流的壞人臉嗎?
她懂不懂禮貌啊?
「好啦!我相信你不會對我怎樣,嘻……」谷承夢幹笑幾聲。
「先跟你說明,我的員工通常不會進來我的休息室,而這間休息室外有一座小陽臺,設有後門,明天一早你從後門出去,千萬別走前門被我的員工撞見,懂了嗎?」他領着她走到休息室,打開房門,直接站在門口,簡略的向她說明借宿規定。
若是讓員工知道他濫發愛心,收留陌生人住在公司裏,那麽他可能從此威嚴掃地,講話沒人聽,因此無論如何他一絲不茍的形象要顧着。
「懂!走後門,我絕對走後門,謝謝藺先生免費收留我住一晚。」谷承夢笑吟吟的點頭,感激的看着他的臉。
「還有,記住最重要的一點。」她由憂轉喜,他的表情則持續嚴肅。
「是,請說。」受人恩惠,無以回報,她的态度謙卑到不行。
「洗幹淨了才準上我的床。」藺致軒僵住。瞧他講的是什麽話……
谷承夢也是瞠目結舌,發窘,尴尬得不得了。
「是……我會從頭到腳洗得幹幹淨淨,香噴噴……」為了緩和僵凝的氣氛,她故意嘻皮笑臉,不料說出口的話竟又無端呼應到他那句暧昧的雙關語,驟然使得氣氛雪上加霜。
「幹幹淨淨很好,香噴噴就不用了,我鼻子過敏,消受不了……」再次僵住,藺致軒懊惱的皺起眉頭,不明白自己是怎麽搞的,說話愈來愈不像話。
她大驚失色。「你還說你不會想對我怎樣?」
「我的意思是,我不希望你在休息室裏留下任何原本不存在的味道,不論是香的,還是臭的,一律不準,聽懂了沒?你別想歪了。」他大聲強調,若非努力的忍住,否則手指頭差點朝她的太陽穴狠戳下去。
「是,我會特別注意,不留下任何味道,明天離開之前,也會規規矩矩的把你的床鋪整理好,不留一絲痕跡,好像我沒來住過一樣,OK?」她點頭遵命,深怕他下一秒鐘反悔不讓她借住,那她又得頭殼抱着燒。
「嗯,最好是這樣。」他轉身,準備離去。
「等一下,藺先生。」谷承夢喊住他。
他回頭,「怎麽?」
「我看見你的休息室裏有冰箱,冰箱裏應該有食物喔?」既然已經睡他的,沒道理不順便吃他的,這便宜她是撿定了。
「自己去看看吧!我出國好一陣子,今天才剛回來,根本沒印象冰箱裏還剩什麽東西能吃,只要是沒過期的,你想吃,盡管拿去吃,不然到時也是當廚餘回收。夢遠-書城
物盡其用,他樂見其成。
「喔!謝謝。藺先生,再見,你請慢走,你好心會有好報的。」
她鞠躬哈腰,歡送他離去。
明明覺得她那張帶笑的臉龐并不如她嘴裏說的那般誠懇,藺致軒仍是忍不住又叮咛道:「我去把你的行李拿過來,今晚你乖乖的待在休息室,哪裏也不要去,免得沒事又多惹麻煩,知道嗎?」
「是,知道。」她大聲回答,高興得差點向他舉手敬禮。
該死!他從不知自己有好心到這種程度,還怕她夜晚外出遇到危險咧!
她是他女兒,還是他妹妹啊?他關心她那麽多做什麽?
喔!不,他不是關心她,是怕她出意外,然後殃及他這位好心的收留者,他只是想盡量避免被她拖累而已。
是的,就是這樣。
趕快回家吧!家裏還有重要的事等他處理,比起正面臨人生重要抉擇的守寡弟媳方柔依,谷承夢跟他非親又非故,在他的眼裏,根本是連顆小芝麻都不如,而他竟然為了視錢如命的她耗費大半天時光,這簡……簡直莫名其妙!
回家,別再想任何與谷承夢有關的事了。
「媽,別念了。」
「教我怎麽能不念?你……」
「不要念了,聽我說。」藺致軒強勢的打斷母親慣性的喋喋不休。
「好,你說,我聽。」兒子神情肅殺,嗓門又夠大,石永蘭驚覺他這次異常認真,於是愣愣的閉嘴。
雖然知道不該用這樣的态度對待母親,但是若不如此,他根本無法将沉浸在幻想世界的母親拉回現實。
藺致軒深吸一口氣,鎮定的開口,「如果我夠狠心,大可以不要回來,反正只要我不回來,你也拿我沒轍,然而我卻願意主動回來,這就表示我已經決定面對現實,所以……」
「所以怎樣?」石永蘭插嘴,急於知道下文。
「所以請你以後別再為我和柔依的事反覆唠叨和啰嗦。」
「啊?」兒子嫌她唠叨和啰嗦,還真是數十年如一日,從沒變過,石永蘭一時之間下不了臺,臉色有些難看。
「總之,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徹底解決柔依跟我的事。」
「你……你想怎麽解決?」石永蘭焦急的追問。
「如你所願,我答應再婚。」
「再婚?那太好了,等柔依履行完國外的工作合約回來,我立刻幫你們辦喜事……」石永蘭喜出望外,時常為分別喪偶的兒子及媳婦操煩而落淚的眼睛倏地閃閃發亮。
「誰都行,就是不要柔依。」藺致軒再次打斷母親的話,口氣凝重果決。
「柔……柔依不好嗎?」
「柔依很好,但是,媽,我們應該放手了,柔依不屬於藺家,也不屬於你,更不可能屬於我,我們該放手讓她離開藺家了。」
之前柔依沒愛上任何男人,事情耗着也就罷了,如今她已遇到真命天子,幸福橫擺在眼前,明明她只需要再往前邁一步,便可以牢牢的抓住,卻礙於母親的阻撓,致使那一步猶如鴻溝一般難以跨越,事态如此,他怎麽能再不聞不問,任由母親無理取鬧的絆住她?
他從不認為自己的品格有多高尚,度量有多寬宏,但确實是以柔依的幸福為首要着想,才出此「下策」,同意并說服自己再婚。
只有他再婚,母親才不會心存「肥水不落外人田」的自私想法,一天到晚打他和柔依的主意,意圖将他們倆送作堆。
柔依若選擇留在藺家,她就永遠是他的弟媳;倘若她能脫離藺家寡婦的身份,那麽她永遠是他的妹妹,他絕無可能把她娶來當自己的老婆,這是他始終如一的心态,不為別的,只因為他此生的愛情都給了芷盈,即使芷盈屍骨已寒,他仍難以再接受任何一個女人走進他的世界。
「你……真的要趕柔依走?」
「我不是趕她走,是放她自由。媽,讓我們藺家從此成為柔依的娘家,讓我們成為她人生必要之時的後盾和靠山,而不再是只會替她制造壓力、對她予取予求的婆家,好嗎?女人青春短暫,她為藺家已經犧牲夠多也夠久了,媽,你真的不能再一直霸占着她了。」
「但是你真的願意再找個對象結婚?不會是騙我的吧?」石永蘭不敢置信,深怕這是兒子一時的權宜之計,而非真心想再婚。
「是的,我願意再婚,不只願意,我甚至要拜托你……」藺致軒忽然語塞。
「呃……拜托我什麽?去跟你大舅子報備嗎?你放心,他會同意你的,這些年來他也一直希望你再娶,你根本不必擔心他反對。」
沈俊平是芷盈的親哥哥,也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在她去世後,沈俊平從來沒說過不準藺致軒再婚的話,甚至非常鼓勵妹婿尋找幸福的第二春,因此當藺致軒有再婚意願時,要基於人情義理,口頭上跟他報備、交代一下,他絕對不會有任何負面意見,甚至會大表贊同,樂觀其成。
「大舅子那邊,我會自己去講,我要麻煩媽的是,開始……開始幫我安排相親吧!」在母親的探詢眸光中,他好不容易把話說出口。
該死!天曉得要他說出這句話是有多麽的困難!
但願芷盈在天之靈,能理解他必須力挺柔依追求幸福的處境與用心。
他希望藺家在他的「犧牲」之下,從此天下太平。
與母親達成協議後,藺致軒一夜難眠,半夢半醒間,腦海裏,心頭上,總是充斥着芷盈的身影,以及令他懷念到幾乎發狂的聲音。
自從芷盈因為車禍過世後,他無時無刻不思念着她,而昨夜卻是他有史以來最感痛苦與難熬的一次,不安的感覺擠塞在胸口,驅之不散。
他不知道這份不安到底純粹是自己心理作祟,還是芷盈在譴責他「變節」?
一早,前往公司的路上,他不斷的思索昨夜心痛難耐的原因,直到抵達公司時,看到隔壁空蕩蕩、連大門都沒有了的破舊矮房,才猛地想起昨晚住在他休息室裏的那位「嬌客」。
不知道她怎樣了?
她再三保證會善待他的休息室,不亂動任何東西,即使動過了也會恢複原狀,她應該會信守承諾,說得到做得到吧?
不能怪他疑心病重,畢竟她是陌生人,太輕易的相信陌生人是非常危險的事。
但是,縱使危險,他也總是放任自己涉險了……
嗯,多想無益,幹脆實地去瞧瞧比較快。
停好車子,藺致軒進入公司,匆匆的回應員工們的問候,來到專屬的休息室門前,擡起手,準備敲門。
這時,員工小玲從前頭的茶水間走了出來,相隔起碼十公尺,看見他的動作,不覺露出狐疑的表情。
「老板,你……」進自己的休息室還要敲門喔?
「我……手麻麻的,做一下手部運動,沒事的。」她沒敢問出口,藺致軒倒是自動解釋,兩只手煞有介事的甩了甩,演得挺好的。
「喔!是,老板,你慢忙。」小玲笑着走開。
「好,你也慢忙。」微笑的目送她消失眼前,藺致軒忍不住暗暗咒罵,該死!
他是做了什麽虧心事要這樣撒謊?
看了看走道的前方,确定沒有員工再走過來,他回頭又擡起手,正要敲門,另一個員工又從儲藏室冒出來。
該死!他不禁再次咒罵,在員工來不及發問的狐疑神情下,幹脆連門都不敲了,直接從口袋裏取出鑰匙,打開門鎖,飛快的推門而入,并關上門。
「喝!藺先生,你怎麽就這樣進來了?連門都不敲,很沒禮貌耶!」谷承夢坐在床邊,驚駭的擡起頭。
「我是想敲。」但現實不允許他敲。
「你這樣沖進來,萬一我在換衣服呢?啊!我懂了,你是不是想對我怎樣?」
她雙手護胸,花容失色。
「你……又來了!」神經病啊!到底誰想對她怎樣?「我剛才有兩次要敲門的時候都被員工看見,哪還敲得下去?」為了止住憤怒的音量,他咬牙切齒的說。
「為什麽敲不下去?」她不懂耶!
「最好你進自己的房間都會敲門。」藺致軒悻悻然說道。
「啊!對喔!我都忘了這是你的休息室,不好意思。」
「你……」好啊!這家夥,才借住一夜,就反客為主了。
「一大早的,不要生氣嘛!」她趕緊陪笑臉。
他突然吼道:「谷承夢!你手裏拿什麽東西?」
「喔!你的數位相框呀!嘿,藺先生,這位是你的女朋友,對不對?長得好漂亮、好有氣質,身材好好,你豔福真不淺……」谷承夢把存有芷盈倩影的相框舉到他的眼前,大力稱贊,絲毫沒發覺他怒氣沖大。
「誰讓你動我的東西?你說過不會亂動我的東西!」一把搶回相框,藺致軒的額頭暴出青筋,斯文俊朗的臉龐頓時變得好猙獰。
「我……我以為這沒什麽,看一下不會怎樣,而且我也說過,如果真的動過你的東西,會歸回原位,恢複原狀,并沒有弄壞你的任何東西……」完全沒料到他會氣成這樣,谷承夢當下被吓壞了,急急解釋。
她希望他不要生氣,卻反而讓他動大怒了,好可怕。
「誰說不會怎樣?」
「不然……會……會怎樣?」她壓不住好奇心的問出口,語氣卻又怯生生的,唯恐一個差錯,他的魔掌便往她的頭臉招呼過來。
「會……」會怎樣?其實看了不會怎樣,他就是不高興他與芷盈的回憶被人動過、擾亂過。「會讓我想翻桌、想揍人。」
「你……」情緒非得這麽激烈嗎?「對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他的模樣太吓人,谷承夢跳離他幾大步,急忙擺動手,要他別靠近。
「你給我滾出去!」
「是,我這就滾,謝謝你昨晚的收留,若是有機會,我必定回報,謝謝,再見……」不至於連滾帶爬,但是她落荒而逃的樣子倒真像被地雷炸過,要命就快閃,別遲疑啊!
「站住!」他猛地大喝。
慌亂的扭轉門把的動作頓住,她吓得渾身僵住,臉色慘白。
「我已經道歉了,請你不要揍我。」
打從出生以來,她沒被人揍過,總不能在這種情況下嘗到被揍的滋味,她罪不至此,對吧?對吧?
白目!誰要揍她啊!
藺致軒的手往陽臺方向一指,怒聲開口,「後門!」
「啊!是,你規定我只能走後門,對不起。」被他吓得都忘了還有後門這回事了啦!顧不得家當沒拿,她拔腿就跑。
唉!藺致軒是怎樣?沒事幹嘛發那麽大的脾氣?昨天她把垃圾堆在他公司的門前,他上門理論時都沒這麽恐怖。
望着她三步并作兩步的踉跄背影,他餘怒未消,捧着相框坐在床上,滿心苦楚。
被無邊的思念反覆煎熬,是他最熟悉的痛。
谷承夢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為什麽偏偏在他心情最矛盾的時候來惹他?
滿腹郁悶苦無發洩之處,不經意的看見牆角堆着她未帶走的家當,他憤恨的站起身,往行李箱猛踢了兩腳,依然無法息怒,縱然行李箱是無辜的,但是看到它們就難免想到它們的主人,礙服極了。
谷承夢,可惡的女人!
她把行李留在這兒是什麽意思?打算天黑時還想再來睡一晚嗎?
不,休想,門都沒有!
又補踹了行李箱一腳,藺致軒氣沖沖的轉身,大步走出後門。
老天爺喔!兩手空空的逃出來,別說家當,連最重要的錢包都沒帶,這下她是要拿什麽搭車上班?
谷承夢站在空無一物,連大門都被當作垃圾拆走的屋子裏,一度想幹脆請假不要上班,反正這個家百廢待舉,若能早些整頓好,她也能早些安心的住下。但是又想,這假一請,兩千元的全勤獎金便泡湯,她仍是覺得不劃算,所以很慎重的考慮要不要折回藺致軒的休息室,取回家當,然後再趕去上班。
可是……恐怖喔!那男人勃然大怒的臉孔比鬼還吓人,她膽敢又貿然出現在他的眼前,不等於自投羅網,存心找死嗎?
不,不行,心有餘悸,她絕對不要再回頭去捋虎須。
幹脆用跑的去上班吧!
她上班的嬰兒用品公司距離這裏不算太遠,了不起花個幾十分鐘,跑過三條大街,轉八、九個彎就到了。
好,就跑吧!預備,跑……
她蓄勢待發,哪知才一起跑,冷不防結結實實的撞上一堵堅硬如石的……男人胸膛。
喔!痛!她向來引以為傲的秀挺鼻梁會不會撞歪啦?
谷承夢捏揉着撞疼的鼻梁骨,眼眶浮出淚水,正想對着罪魁禍首發飙,卻聽到頭頂傳來冷飕飕的話語——
「東西沒拿就想跑,你把我那兒當免費寄物櫃了,是不是?」
咦?這聲音有點熟悉。
她猛地擡起頭,藺致軒那張鐵青的冷臉立時映入眼裏,那淡漠的眼神、微抿的薄唇,在在透露出難以言喻的恐怖訊息,教她忍不住頭皮發麻,直麻到頸椎。
「怎麽不說話?」他已沒耐性。
「我……正想去拿。」盡管驚魂未定,不過輸人不輸陣,她大聲的回話,負氣的轉身。
「站住。」
又來了,他叫她站住,她當真不敢再動半步,然而也并不甘心就此回頭接受指教,於是以背相對。
嗯,以背相對,照理說是眼不見為淨,也勉強撐住了面子,但是見鬼的,老實說,她覺得背脊陣陣發涼,大白天的,陰森的感覺硬是揮之不去。
真是恐怖,恐怖到了極點。
「別忘了從後門,走動音量也請放到最小,別驚動我的員工。」他冷聲叮咛。
「遵命。」谷承夢咬牙,腳步往前一邁。
夫,還怕她驚動他的員工咧!他既然有心出來堵她,是不會順便把她的家當帶出來給她嗎?他很笨耶!
像防貪心老賊一般的防着她,卻一再讓她進進出出,這人究竟是什麽想法?費解。
「再等一下。」
「還有什麽要交代?」
有話不一次說完,以為好玩啊!谷承夢心裏犯嘀咕,偏偏他一個口令,她乖乖的做一個動作,超配合的。
「別再亂動或帶走我的任何東西,同樣的,也別留下任何一件你的東西,一根頭發都不行。」他不厭其煩的警告。
「知道。」她急於逃脫,趕緊回應。
當她是白癡喔!三令五申,耳提面命的,煩不煩啊?
借宿一晚而已,是多大的恩惠,犯得着擺出高傲到不行的臭臉?他累不累啊?
他不累,她都累翻了。
讨厭、讨厭、讨厭!藺致軒這人實在太讨厭了。
唉!是誰說經濟不景氣,百業蕭條的?
谷承夢聯絡過數家幫人裝修鐵門的店家,每家的生意都興隆得不得了,工作排滿滿,搞了半天,她最終也只得到一家勉強應允三天後先來量尺寸,至於量完尺寸,材料的裁切也需要再等幾天,待預約到确定的安裝日子不知是幾天後。
總之,這加起來不知幾天的幾天,教她晚上要怎麽平安的度過才好?
想再去租一間短期的套房來住,又老覺得為什麽自己有家不能住而不甘心,折騰再折騰,推敲再推敲,她終究無法說服自己多花那筆租屋的冤枉錢。
一整天,她有辦法想到沒辦法,絞盡腦汁,仍無計可施,最後只好又打電話求助男朋友曹保偉,雖然知道被打槍的機率一定達百分之九十九。
「保偉,你到底能不能提早回國?」如果他回來,那麽有他陪伴保護着,她應該就能放心的度過每個有被壞人闖入之虞的晚上了。
「不能,不但不能,我今天還剛好接到公司的通知,忙完香港這邊的事,緊接着得趕去日本,所以估計辦完事回到臺灣最快也是一個月後了。」
「什麽?」青天霹靂啊!
「沒辦法,事實就是這樣,我也身不由己。」
「可是我……保偉,我房子這邊處理得不太順利,真的沒地方住,到底要怎麽辦才好?」感覺得出來他的語氣透着不耐煩,谷承夢的心也涼了一大半。
「你……」曹保偉在電話那頭沉默許久,「我看你還是先去我家往吧!我會叫我哥去他朋友那邊窩個一陣子,這樣你就不會被他打擾了,行嗎?」
「你哥哥……」唉!提到他哥哥,她就頭痛,考慮良久,仍深覺不妥,最後依舊是回絕了他的好意,「算了,沒關系,我再想想其他辦法,不麻煩你哥哥了。」
「随你,反正我還是那句話,遠水救不了近火,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實在搞不懂,做事向來很有條理的她,為什麽這次會把自己弄得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你去忙吧!不用擔心我。」聽聞曹保偉聲聲愛莫能助及慣性的責備,谷承夢心頭的一把火愈燒愈猛,為了避免争吵,沒張多說什麽,匆匆的道別收線。
一切只能自力救濟,男朋友再親密,也是靠不住的,她早有很深的體會。
都怪自己太沖動,以為有了家,什麽都不怕,殊不知家能遮風擋雨,也是要有防賊、防壞人的門的家才算是最基本的安全堡壘。
也怪那間清潔公司太認真,搬運垃圾嫌不夠,還自動自發的把破爛大門拆走,連問也不問她這主人一聲,真是的!
那鐵門破歸破,支撐杆也因為歪斜凹陷而很難卡入,但是好歹組合起來也還是有阻隔效果的門嘛!
在社會上闖蕩多年,她再次深深的領悟到,世間萬物,「沒門」真的很令人頭痛。
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沒門的家,她搬張矮凳,倚坐在入口處的牆邊,心情郁悶的望着車水馬龍的街頭,竟然忍不住抱怨起那位與她情淺緣更淺的爺爺。
既然有心留房子給她,也不留間像樣點的,如今教她傷透腦筋,苦無對策……
喔!停止,怨天尤人不是她的作風,世上有多少人買不起一棟房屋,她有免費的房子可住,無論如何,是要謙卑感恩的。
這頭,谷承夢因「房事」而煩惱不已。
那頭,藺致軒卻為了婚事而苦悶至極。
「致軒,今天能不能提早下班?如果能的話,晚上就可以相親了。」
「媽,你的動作也太快了,昨晚才跟你講的事,你今天馬上有着落……」被谷承夢攪亂的浮躁情緒,他花了大半天的時間都還無法完全撫平,傍晚正想外出散散步,母親興匆匆打電話來告知相親的消息,害他的心情一下子又跌到谷底。
沒錯,相親的事是他自動提起的,但是母親如此迫不及待,實在令他備感壓力。
「相親的事當然愈快愈好,再說,是你藺致軒要相親耶!這天大的消息一放出去,大家還不争先恐後來排隊嗎?簡直從巷子口排到巷子尾了,我們的選擇超多樣的。」相較於兒子低迷的情緒,石永蘭亢奮到不行。
「改天吧!媽,我今天很忙,有可能加班到半夜,很抱歉,今天真的不行。」
加班是加班,但也沒必要加到半夜,他只是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随便找借口。
相親……天曉得,說得容易,要他真的去坐在一個不認識的女人面前談論終身大事,那簡直跟推不會游泳的人去跳河一樣,滅頂無疑。
他還需要再為自己多做一點心理建設。
「你該不會是後悔了,找借口加班吧?」若是,她這做媽的絕不善罷甘休。
死了個芷盈,走了個柔依,她這媳婦缺,他理所當然要想辦法再找一個來補給她,否則她死也不瞑目。
「媽,請別懷疑我,我真的要加班……」邊講電話,他邊信步走出公司,不經意的瞥向隔壁的破屋,正好瞄見谷承夢倚坐在她那沒門的家門口,眉頭輕鎖,一臉癡呆哀怨。
見鬼了,她竟然挑起了他的恻隐之心,然而早上的怒氣還隐隐在他的體內沖撞,無法釋懷,因此他的反射動作便是轉身,加以回避。
沒想到慢了一步,他的身子才轉半圈,眼神便很不巧的與她倏忽擡起的眸光交會了。
「哇咧!鬼見愁!」停止發牢騷,谷承夢正想起身去做點有意義的事,結果屁股才離開椅子一半,便看見暴躁大王站在他那華麗的公司門口,對她投來一記前仇未了、餘怒未消的眼神。
厚,冤家路窄,不要理他。
下巴往上一揚,她站直身子,拍拍屁股,踐得像是驕傲的狐貍,昂首走入屋內,狠狠的給他來個相應不理,眼不見為淨。
「可惡!」藺致軒咒罵,原本壞心的打算狠狠的瞪她一眼,以示自己還處於不爽的情緒中,她最好小心一點,哪知那笨丫頭比他厲害,他都還沒來得及把眼睛瞪大,她就雙唇朝天一噘,頭往旁邊一撇,轉身走人了。
「致軒,你罵我?」電話那頭傳來石永蘭的驚呼,「相親是你自己要求的,我也辛苦的幫你安排了,你竟然罵我可惡?」
「媽,我不是罵你,你別誤會。」藺致軒急忙解釋。
「那你罵誰?誰惹你這麽生氣了?」
「我沒事,媽,先這樣了,我要忙了。」
「好吧!你先忙,我幹脆趁今晚拟定相親的行程表,明天起,你就按表操課,別再跟我說你挪不出時間……」
「我知道了,媽,再見。」
挂斷電話,藺致軒忿忿的望向破屋,實在很想立刻去把那女人揪出來,好好的教訓一頓,但是才邁出腳步,又猛地止步。
「該死!我在做什麽?難不成真的要去揍她一頓?」
想到剛才她那楚楚可憐的臉,他哪揍得下去?
況且,他有本事便該與芳鄰化幹戈為玉帛,而不是擴大彼此的嫌隙吧?不然就顯得太沒風度了。
是,冤家宜解不宜結,好歹在她亂動他的芷盈相框之前,他并不厭惡她。
罷了,大人不計小人過。
去看看她吧!至少确定一下她是否已找到暫時栖身的地方。
假若沒有,他總不能眼睜睜的看她一個女孩子睡在沒門的屋裏……
唉!好人難做,不做又仿佛對不起良心。
當作剛才遇見鬼,不去深想就沒感覺。
谷承夢來到屋後尚稱寬敞的浴室,套上塑膠手套,抓起菜瓜布,倒出清潔劑,開始做細部的刷洗工作。
誰管那暴躁大設計師說什麽這屋子的水電瓦斯管路都重新檢查一遍比較好,她卻覺得目前這樣就很好,堪用便用,能省則省,總得以先能入住為主,其他的慢慢再改善,至少今晚讓她可以在自家幹淨的浴室裏洗個舒服的澡,那也很美好。
「咳……」
刷得正起勁,後邊毫無預警的又傳來藺致軒的聲音,害谷承夢吓得心髒蹦得老高,臉色比剛被她刷得潔白啵兒亮的磁磚還更白。
「吓我一跳!你進自己的休息室不必敲門,來人家家裏也不敲門的嗎?」嘁,沒禮貌的男人。
「你家沒門,怎麽敲?」
「厚!」不說不氣,說到門就很有氣。「沒門,沒門可敲,你不會在外面用喊的?谷小姐,美麗的谷小姐……姐……姐,請問你在家嗎……嗎……嗎?這樣不會喔?」她替他做喊人示範,還特地加了回音,很應這間生屋的景。
「好,下次改進。」他淡笑的受教。
「呃……」是發生什麽事,他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溫和客氣,還會笑?
超詭異的,害她不知道怎麽接口。
沉默須臾,藺致軒才又開口,「我只是來問問你,今晚住哪兒?」
「喔!咦?」谷承夢一臉驚詫,萬分不解的望着他,愣愣的揣測着,怪怪,他不是在生她的氣,還氣到想揍扁她,怎麽現在竟「關心」起她了?
「請回話。」他沒耐性的催促。
「總不會再去住你那邊。」除了這間連大門都被拔走的空屋,她已別無栖身之處,所以就算沒門,也得住。
「請問你到底打算睡哪兒?」
喲!氣消啰?還會「請問」耶!
他一直問人家住哪兒,是想幹嘛?她警戒的斂眸,斜睇着他。
「如果我問你話,你都先以一陣沉默外加一雙布滿疑惑的眼神回應我,那我們這樣講話會很累。」
「你……你沒來由的東問一句、西問一句,才真的教我累。」跟她講話,他很累?什麽跟什麽呀?累的話,別往來不就沒事了嗎?
「請問你今晚到底住哪裏?」不理會她的牢騷,他再問。
「住這裏啦!不然我還能去哪裏?」谷承夢沒好氣的回答。
是說,他這樣問,難不成是要邀請她再去他那邊住一晚,以示歉意?
如果是的話,那還真稀奇。
「你明知道這裏還不能住人……」
她不耐煩的嚷道:「不要把我當人看啊!」
且當她是一條喪家之犬吧!喪家之犬好不容易有個窩,當然會堅定的守住,哪怕這個窩目前沒門,很危險,一樣是她最溫暖的窩。
「你講那什麽話?哪有叫人家不要把你當人看的?」這女人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