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了,他們已經忘了方才差點将他們燙傷的人就是眼前的那個可憐兮兮的人,此刻看到他們夫妻這樣有情有義,也都議論紛紛,話裏不外乎是為他們感到惋惜之類的。
趙顯擰了眉頭,他最看不慣那些轉眼就能忘記曾經傷痛的人,莫非他們的心是沙子做的,被人傷過之後還能一撫就平?
他把目光放在許氏姐妹身上。
許沁雖恨那對夫妻差點傷到了自家妹妹,但好在沒有發生實質性的傷害,她也不願随意去責罰別人,她向來心善…
趙顯最善觀察人心,是以,無需許沁開口,趙顯就明白了她的打算。他又去看許泠。那個小姑娘還低着頭,跟個鹌鹑似的,只有微微顫動的眼睫暴露了她的不安。
趙顯揮揮手,“罷了,看在你們伉俪情深的份上,這次就饒了你們!”
他說完,一個親衛就牽了一匹通身雪白的馬過來,趙顯飛身上馬,手執了馬鞭,輕拍一下,那匹汗血寶馬就飛馳而去。
十幾個親衛也跟緊緊跟上。
直到那些鮮衣怒馬的身影消失在街口良久,衆人的目光似乎還不能收回。
許沁把許泠攙到馬車上,四個丫頭也跟剛回神似的開始抹淚。她們都是面色灰白,想想就後怕,若是方才真的傷到了兩位姑娘中的任何一位,她們怕是都要被杖斃的!現在事情雖然過去了,但單單護主不力這一條就夠她們受的!
許泠心思已經飛了,所以她的面容看起來有些呆愣。許沁卻以為她是吓壞了,內疚的同時,更多的還是感動。再想起方才那幕,她還是覺得膽戰心驚!若是沒有攝政王的相救,那結果,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她把許泠緊緊摟在懷裏,她聲音有些哽咽,“永安,謝謝你…”
許泠回了神,替許沁拂了拂衣角的灰塵,“姐姐無事就好。”
許沁摟得更緊,她已經泣不成聲:“永安,是姐姐不好,不僅沒保護好你,還要你來保護我…姐姐不該對你這樣冷淡,不該因為衆人的目光去看待你,你明明還是那個最單純可愛的小姑娘,一直都是!”
等兩人平靜之後,許沁才想起來問:“永安,你與那攝政王可是認識的?”
直覺告訴許沁,事情一定不簡單。從昨天見到攝政王開始,妹妹就開始不太正常,又是頭疼又是難受的,還打聽了好些朝廷要事,這若放在以前,斷不是她的風格!
但許沁和許泠自小就一起長大,許泠身上發生的任何事她都了如指掌,連許泠換牙時掉的第一顆牙是哪顆她都知道。許沁心知許泠沒有任何時間和機會結識攝政王,然而她終究是疑惑重重。
許泠聞言渾身一僵,片刻之後她就自若如初:“姐姐為何這樣說?我一直在深閨中,怎麽有可能認識攝政王!再說了,昨日在楊府,你我不都是第一次見他嗎?我當時頭疼,連他的模樣都沒有看清,今日要不是姐姐先開了口問安,我估計都認不出來呢!”
許沁垂眸,既然妹妹不願意說,那她就不問了。雖然她心中仍是懷疑,但只要對妹妹無害,她不介意。
馬車微晃,剛才費了好些心神體力的許泠已經昏昏欲睡。
許沁攬着許泠,給她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又為她披上車上備的小披風。
看着許泠不一會兒就睡熟了,許沁不由覺得好笑,她伸手把許泠額上的碎發攬到耳後,心中感嘆,到底還是十歲的孩子,總是貪睡些。
想到方才攝政王的舉動,她的目光帶了幾分審視。
許泠因為害怕沒看到,她卻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剛喊完“永安”,就看到隔壁茶樓裏的二樓臨窗處飛下一個人,那人就是攝政王!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攝政王就脫下了錦袍,并用錦袍裹住了潑過來的熱湯,那口鍋被他反身一踢,踢落在一處無人的地兒。
只是一息之間,攝政王就做完了這些動作。或許別人看不見,但許沁離得近,她看見他的手背不可避免的濺上了幾滴熱湯,他卻看也不看,連皺眉都沒有,只緊緊地抱着妹妹…..
回到許府,許泠倒頭就睡,連午膳都沒有用,一口氣睡到了申時。
她剛睡醒,就聽到白礬竊喜的聲音,“三姑娘,聽說二姑娘被夫人罰了!”
作者有話要說: 許沁會在無人的時候喚許泠永安,因為她小時候都是這樣喚她,所以才會在危急時刻脫口而出這個稱呼。
她們姐妹之間的間隙稍解之後,她就自然想與許泠親近,所以是與顧氏一樣叫許泠“永安”
☆、慈母心
許泠一聽,暗罵一聲糟了,連外衫都忘了穿就翻身下床,急火火的要出去。
還是白英攔下了她,“三姑娘,夫人估計正在氣頭上,您這個時候就是去了也是無濟于事,再說了,就是您急着去,您這般樣子也不能出去呀!”
許泠就着西洋鏡看了一眼,裏面的小姑娘只着了內衫,還因為剛睡醒的緣故有些不整。她的頭發更是亂的不成樣子,此刻都淩亂的披散在身上,哪裏還有平時幹淨清爽的樣子!
降香打來了熱水,服侍着許泠淨了面,辛夷手巧,沒一會兒就梳好了簡單的雙丫髻,白英拿了一件淺紫的襦裙讓她穿了。不知為何,許泠看着那件紫色的裙子,莫名想起了上午趙顯後來穿的深紫色錦袍。許多人駕馭不了紫色,因為紫色太厚重,但是他不僅穿的好看,還把紫色本身的貴氣發揮的淋漓盡致!
等許泠帶着白英辛夷離開的時候,白礬才察覺出不對勁。
她用胳膊肘捅捅降香,“你說三姑娘這是怎麽了!平日裏她可不就盼着二姑娘被罰嗎,這真等二姑娘犯錯了,她又看着并不高興。我瞅三姑娘急匆匆的出門,不會是去看二姑娘受罰了吧!”她越說越确定,似乎馬上就能描繪出許泠到白梅院的場景了。
降香淡淡地看白礬一眼,并不接話。她終于明白為什麽三姑娘不怎麽用白礬了,只怪白礬腦子不好使,蠢笨又自以為是,還愛私下編排主子,難怪現在被二等的辛夷頂了活兒!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直覺跟三姑娘有關。再加上這段時日,她日日跟在三姑娘身邊,隐隐覺得三姑娘和二姑娘之間的矛盾似乎沒有那麽尖銳了,三姑娘仿佛還有親近二姑娘的打算……想到這裏,降香斂了眉,不管怎麽說,她只是個下人,做好下人的本分就是。
等許泠疾步到白梅院的時候,許沁正跪在院子裏,她跪的筆直,本就瘦弱的肩膀看起來更加單薄,開始暮合的天色讓她的側臉幾乎隐匿在天色中,叫人看了只覺得分外憐惜。
院子裏有兩三個壯實的婆子候着,顧氏身邊的大丫頭芸香也面無表情地看着,見到許泠來了,她才扯開一抹笑容,“三姑娘來了!”
許泠點點頭,卻面色緊繃,并不說話。
芸香心裏暗暗稱奇,按三姑娘的性子,看到二姑娘受罰不是應該很開心嗎,今日這是怎麽了?
邀畫邀墨兩個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二姑娘已經跪了整整一個時辰!她們都是許沁的大丫頭,見許沁被罰成這樣,也只有擔心的份,卻沒有半點辦法。夫人是當家主母,二姑娘不是她親生的,她想怎麽罰都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
今日午後,夫人突然命了幾個大丫頭和壯實的婆子去涵青館裏請二姑娘,說是有事情要問她。她們這些丫頭當時都吓懵了,她們何時見過這架勢!擺明了夫人想整治二姑娘!劉媽媽都差點氣昏了,她晃過來神兒之後就跑到了她自己的房間裏,對着她供奉的小孟氏的牌位不停的燒香祈禱。
況且一向疼愛二姑娘的老爺今日當值,雖然她們已經私下找了小厮去尋,但是沒有一時半會兒他是回不來的。與二姑娘關系親近的四少爺這兩日也在德方先生那裏進學。是以夫人才會這樣毫無顧忌地懲罰二姑娘。
此時她們看見許泠來了,竟有一種見到救星的感覺!當時跟着許沁去楊府的就是她們兩個,她們自然也看見了許泠救下許沁的那一幕。雖然她們不知道為什麽一向與自家姑娘不對付的三姑娘會突然舍身相救,但是說實話,她們心底已經對脾性不好的三姑娘改觀了一些。況且她們都不是笨的,不難猜到夫人是因為上午的事而罰了自家姑娘,但是她們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怪罪于三姑娘,甚至把她當做了救星,似乎在她們看來,只有她才能救自家姑娘。
許沁見許泠來了,對她露出一個虛弱又堅強的笑容,卻沒有半分怨言。
許泠看了,心口一縮,有些心疼許沁,心疼這個無論什麽時候都很懂事的小姑娘。
她給了許沁一個安慰的眼神,好讓許沁寬心。
院子裏的婆子丫頭都躬身向許泠行禮,許泠理也不理,直奔着遠香堂走去,把芸香也晾在哪裏。
芸香的臉色登時有些不好,但她一心忠于顧氏,許泠是她自小看到大的,她對這個性子別扭的小主子總是寬容幾分。她略一思量,也擡腳跟了上去。今日的三姑娘着實奇怪,她又要做什麽,看她那架勢,是要為二姑娘求情?這個念頭一起來,就被芸香無情的抛棄了,她知道三姑娘一向讨厭二姑娘,怎麽可能為她求情!
然而,很快她就被現實打了臉。
許泠一進遠香堂就“撲通”一聲跪下,那動靜着實不小,把顧氏都吓了一跳!
顧氏連忙讓身邊的襲香去扶,許泠卻推開襲香的手,倔強道:“娘,女兒還請您饒了二姐姐!”
顧氏挑眉,聲音怒不可揭:“饒了她?你差點就被她毀了你知道嗎!今日若不是攝政王,恐怕你已經被燙掉了幾層皮!”
這是許泠自醒過來,第一次見到顧氏對她發火。
她不為所動:“是女兒主動救姐姐的,我若不救她,她只怕就活不成了!”
見顧氏心意未改,她只能放軟了聲音,“娘,您不知道當時有多駭人,那一大鍋熱湯直接向着沁姐姐倒過來,沁姐姐已經被吓傻了,那可是一鍋熱湯呀!若是被澆上,沁姐姐還用活嗎! 我若救了她,最多就是燙傷手臂。再說了,我離得遠,穿的衣服又厚實,那湯濺到我身上的時候估計都涼了。娘您又疼我,肯定會為我尋了最好的傷藥。”
顧氏見女兒竟然有心思開起玩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還好意思說,你若是傷着了,讓娘該怎麽辦!”
顧氏說着就覺得心中凄凄,竟抹起淚來。
她就這麽一個女兒,當時她懷上她的時候不知道多幸福呢,即使知道自己相公心裏還有那個已經過世的女人,但她還是充滿了希望。女兒的衣服鞋襪都是她親手一針一線做的,雖然累,但是一想到一個跟她有血脈相連的小生命将穿着她做的衣服,慢慢學會翻身,學會爬,學會走路,學會說話,她心裏就是抑制不住的滿足。
後來,孩子出生了,即使是個女兒她也從來沒有嫌棄過,因為她聽她娘說,這孩子跟她小時候幾乎是一模一樣呢!
她對這個女兒的愛的緊,護的深,幾乎就是有求必應。即使後來又有了湛哥兒,她也從來不曾忽視過女兒。漸漸的,女兒的脾氣變得有些不好,總愛争強好勝,引了許老太太和許桐的不喜。但即便是那時,她也沒有放棄過她,當時她想,她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而已,長大了,總會變好的,既然沒人喜歡她,那她就自己疼她,要好好寵她,比以前還要寵,讓任何人都欺負不了她!
一眨眼,十年過去了,當年那個在她肚子裏總愛踢她的小嬰兒,如今已經長成了一個小姑娘。但是,她對她的那份慈母心,卻是從來沒有變過的!
是以,當她聽到女兒從楊府回來的時候,她立馬就喚了女兒身邊的大丫頭白英來問話,她就是怕女兒被欺負了還一個人躲在被窩裏哭。當聽到白英說路上出了點事故,女兒被攝政王救下的時候,她的心差點都跳出來了!她問出了什麽事,白英又支支吾吾不肯說。她心知白英受了女兒的吩咐不肯多說,索性喚來了馬車夫,親自問他。
雖然馬車夫滿口贊揚女兒大義,但是她還是恨不得女兒就從來沒有救過人,即使被救的那個人是她的繼女。
見到面前的小姑娘安好無損的跪在那裏,她氣憤的同時,更多的是慶幸。但是一想到被自己護在手心裏的女兒差點為了救別人而毀了自己,她就氣不打一處來。
許泠見顧氏毫無征兆地哭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麽哄。她哪裏經歷過這等事,前世成王妃生下她沒多久就過世了,她平時接觸最多的女性長輩就是太後和皇後。但她們都是身居高位的人,她們的身份不允許她們随意展示她們的軟弱,所以,她極少見她們哭,也沒有機會去安慰她們,更加不知道怎麽去安慰顧氏。
許泠慌亂了一陣,然後深吸一口氣,接着把頭埋在了顧氏膝上,雙手攏住顧氏的小腿,一副依戀的雛鳥樣兒。
顧氏被許泠的動作整的半分怨氣也無,她看着女兒毛茸茸的頭,伸手輕撫。
“罷了,你慣會仗着我疼你!”顧氏的聲音有幾分無奈,也有幾分釋然,許沁畢竟是她的繼女,為了親生女兒去懲罰繼女多少說不過去。芸香聽了,有眼色的出去傳話,出去時輕手輕腳的,生怕擾了兩位主子。
許泠換了個姿勢,她側過臉,嘴角漾起一個甜甜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這回真的改名了,改成了《吾家小嬌妻》
QAQ因為之前有人說“許你”太文藝了,讓人不知所雲,我就給改成了這個通俗的名兒……
已經收藏的小夥伴們可以接着看,沒有影響的。
☆、愧疚
一時間,一室寂靜,偌大的正廳只剩下母女倆淺淺的呼吸聲。
雖然還是申時,但是天短的緊,正廳裏早點上了蠟,這時越發顯示出燭光的柔軟來。
淡黃的燭光灑在母女二人身上,為她們鍍上一層柔光,她們母女都是難得的美人,這樣看起來竟似菩薩般聖潔。旁邊的下人們都屏了聲,生怕驚動了兩人,擾了這難得的美景。
許桐進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畫面。
他滿腔的怒意一下子堵在了嗓子口,好半天也發不出一個聲兒。
襲香先發現了,打破了這難得的寂靜,“見過老爺!”
顧氏身子一僵,連許泠都察覺到了。許泠疑惑的擡頭去看,只見顧氏面上已經敷上一層寒霜。
許泠識趣地離開顧氏,起身向許桐問安。
熟知,許泠的舉動卻成了許桐的出氣筒。許桐已經為了許沁的事和顧氏争吵過許多次,幾乎每次都是許泠引起的。可以說,許泠和許沁的不和,是造成他們夫妻間隙的源頭。
許桐對顧氏心中有愧,這十一年來顧氏為許家的付出的辛勞他不是看不見。只是男人都有劣根性,往往得不到或者已經失去的那個,才會在他的心裏占據最重要的位置,無論眼前的人做的多好,在他們心裏,都遠不如那曾經的白月光。
是以許桐沒有直接向顧氏發難,而是把怒火轉向許泠。在他看來,頑劣的小女兒總是惹事的那一個,所以,他想也未想,就開口呵斥許泠。
“你又做了什麽好事!前幾日剛誇了你,這兩天又恢複原形了?我原是看錯你了!”
許桐開口就是嚴斥,把許泠吓了一跳。只不過她還沒出聲,就聽到顧氏清冷的聲音響起。
“老爺也不問問發生了何事就訓斥永安,難道在你眼中,永安就是生來慣會惹禍的那個?”
許桐一噎,他心裏想着這個小女兒可不就是慣常惹事的嘛,目光掃到顧氏冰冷的臉,他才把要脫口而出的話咽回去。
他本來正辦着公,突然有提舉傳話,說有他府裏的人來找,已經在外面等了半個時辰。他知道肯定是府裏發生了什麽事,要不然下人也不會找到官府裏。
正巧他的事也差不多辦完了,就帶了那來報的下人一起回去。
那下人就是倚翠的表哥柱子。倚翠是許家的家生子,又是許沁身邊的二等丫頭,平時裏在許府也算得臉。許沁被請走的時候,邀畫就讓她找小厮給許桐傳話,她就找到了自家表哥柱子。在她看來,顧氏雖然對二姑娘雖然沒有過好臉色,但是該有的從來不少她的,面子功夫做的也算是不錯,這次突然這樣大張聲勢的來叫二姑娘,只怕是有大招等着。
倚翠又聽到邀畫和邀墨話裏似乎提及了三姑娘,她就以為自己知道真相了。往常一跟三姑娘沾邊的,準沒好事兒,自家姑娘肯定是被三姑娘連累了!她這樣想着,無意中也透露給了柱子。柱子跟許桐彙報的時候,肯定是知無不言,又按他的想法稍微添油加醋了一些。橫豎三姑娘就是個臭名昭著的,他這樣說也不差。
所以,話傳到許桐耳朵裏的時候,就成了許泠欺負許沁,欺負完了還惡劣地跟顧氏告狀,讓顧氏趁着他不在,就好好懲罰許沁。
他一聽這話,哪裏能忍!當下吩咐了車夫加快速度,他急着回家救大女兒!
許桐踏進白梅院的時候,許沁剛被顧氏赦了沒多久,她跪了一個多時辰,膝蓋早已麻木了,身邊的邀畫邀墨都滿臉是淚地為她按揉活血。
這樣的場景,許桐一看自然就明白了。他還是沒趕上,女兒還是被罰了!他只覺得自己的威嚴被挑戰、忽視,正是氣上心頭,連女兒的乞求都沒有聽就直接進了遠香堂打算興師問罪。
誰知,卻被室內母慈子孝的一幕晃了眼,讓他愣了好一會兒。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也不好開口了,只能尋小女兒的錯兒。
被顧氏一噎,他才反應過來自己确實是有些過激了。
但男人都好面子,怎麽可能讓自己的威嚴一再被挑戰!
許桐冷哼一聲,他并不看顧氏,只把攝人的目光往許泠身上放,希望能借此吓着許泠,讓她自己認錯。他是不敢跟顧氏對峙的,沖着顧氏那雙潋水大眸,他就能瞬間沒了氣勢。
但許泠好歹是當過郡主的人,連皇上都沒有怕過,又怎麽會怕許桐!到底是要讓許桐失望了。
這時候,只聽得門口傳來一個柔弱的聲音傳來,“父親,請您不要訓斥永安了!她并沒有做錯什麽,她還救了我!”
許桐聞言一愣,他不可置信的看了許泠一眼。許泠還是一言不發,只低頭絞着手絹,那模樣看起來委屈極了!許桐心頭一跳,莫非他真的冤枉小女兒了?他發現大女兒對小女兒的稱呼也再次變成了永安,他明明記得,自她們姐妹生了間隙之後,大女兒就再也沒有這樣喚過小女兒了。所以,這是冰釋前嫌了?
他又去看顧氏,顧氏連個正臉都不給他,她冷聲吩咐襲香,“去把今日那個車夫叫過來。”,那架勢是連說話都不想跟許桐說了。
許桐有些尴尬,他知道顧氏這個樣子是氣急了才有的。好在下人們都是有眼色的,慧香煮了茶,為每個主子都添了一杯。
借着喝茶的功夫,那車夫就火急火燎的來了。
這車夫也是個精明的,見這陣勢,就知道自己要派上大用場。他咽下一口吐沫,就繪聲繪色地說起上午發生的事。
許桐聽了,面部肌肉抖了好幾下,才勉強鎮定下來。
“你的意思是,三姑娘救了二姑娘,攝政王又救了三姑娘?”
那車夫點頭如搗蒜。
許桐這才确定自己是誤會了。他滿臉愧色地望向小女兒,只見她面色如常,淡然如初。
許桐心裏的愧疚更深了。小女兒好不容易“改邪歸正”,還被他這個不稱職的父親這樣誤解,不定多傷小女兒的心呢!
其實許桐是個公允的,他可能因為大女兒自小沒了生母而憐惜她多一些,但是小女兒剛出生那會兒,他兩個都是一樣的寵。只是後來小女兒性子越發嬌縱,對比大女兒的懂事貼心,他自然就對大女兒的關注多一些。再加上兒子需要他親自教導,這樣一來,他分在小女兒身上的關心也少了些,相應的,也就造成了如今這個事态。
許桐幹咳一聲,慈愛地看向小女兒:“那你可曾傷着了?”
“回父親,女兒安好無事,父親無需擔心。”許泠的回答還是淡淡的。方才她娘親這麽給面子地護着她,現在她怎麽也不能給娘親丢人,裝也要裝出一副矜貴範兒!
許桐又尴尬了,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既然攝政王救了泠姐兒,無論如何咱們都要感謝一番。”
聽了這話,顧氏才給面子地看了他一眼。
許桐向來不是阿谀奉承的人,要不然也不會攝政王來晉北都好幾天了,都不去他面前露個臉。但這次于情于理,他都要表達一番謝意。即便是攝政王本人不把這事放心上,他卻不能不放在心上。
更何況當時還有這麽多人都看着!好在他女兒才十歲,若不然,被攝政王這一抱,清白可就沒了!
許桐又跟顧氏商量着送什麽謝禮,商量了一炷香的時間。
顧氏打發了許沁回去休息,她也算是消了氣,罰也罰了,事情也就揭過了。許沁剛走沒幾步,顧氏又讓襲香跟上去,送了瓶活血化瘀的好藥。女兒家本就嬌貴,跪了一個時辰也吃了不少苦頭,若真跪出了什麽事兒,許桐和許老夫人甚至大孟氏都不會放過她的。
在許桐眼裏,這是十分難得的。尋常繼母不打殺元配生的子女就是好的了,極少有顧氏這樣的,罰過之後還不忘關愛一下。這就體現了顧氏的大方。
其實,許桐自聽了車夫描述的場景時,那心也被吓地撲通直跳。兩個女兒都是他的掌中寶,傷了哪一個他都是不願意的。所以,他知道原委之後,對顧氏的所作所為倒也沒有什麽不滿,甚至,還有幾分理解。若是沁姐兒為了救泠姐兒差點被燙傷,他也是要罰泠姐兒的,更別說是顧氏一直嬌寵的泠姐兒救了沁姐兒!顧氏一向把泠姐兒看成眼珠子,她小時候不小心摔倒了,顧氏都能心疼好幾天,更別說是差點被毀容燙傷了!
許桐對顧氏和許泠都有歉意,許泠好對付,她還是個孩子,用好東西哄哄就是了。但顧氏是個有脾性的,許桐厚着臉皮留在遠香堂陪着兩母女用晚膳,期間各種殷勤,把許泠都吓了一跳。
然而直到許泠都回去了,顧氏還是沒有搭理他。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是不是對許家的排行有疑惑QAQ
許家的大本營在徐州。
許桐是許白的第三子,在太原府任職期間屬于外放。太原只有三房一家,所以下人都是直接稱呼許桐和顧如素為“老爺”、“夫人”。
而許家的小輩都是按整個許家的排行排的。
許沁在女孩中排行第二,許泠第三。
許湛在男孩中排行第四。
還有,下一章放大招→_→
☆、不齒
許桐平日裏是個潔身自好的,府裏連個姨娘都沒有,平日裏不是歇在白梅院就是歇在書房裏。
用完晚膳,自然是要洗洗睡了。
顧氏雖然還冷着臉,但她還是服侍着許桐洗漱更衣。
許桐有心好好賠罪,但顧氏鐵了心跟他冷下去。顧氏心裏想着,若是這次她輕易放過了許桐,那若是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情,恐怕許桐還是會想也不想的怪罪于她女兒。
顧氏不領情,許桐親自為她倒的龍井茶動也未動。許桐不怎麽洩氣,只當做這是妻子的小情緒。
五蝠燭臺上的蠟燃的正旺,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将過分安靜的內室襯的更加寂靜。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顧氏動作利落輕便地為許桐脫去官府,又仔細疊好了放在小紫檀木羅漢榻上。她的發本來绾的一絲不茍,但是一天過去了,難免有些散了。有一绺碎發散落在臉側,烏黑的發襯的那小巧的耳朵和那白皙的側臉都那麽可愛無比,為她添了幾分柔美。
許桐呼吸有些深了,他伸出手欲撥開她臉側垂下的碎發,顧氏卻借着放衣服的空兒避開了。
許桐只能把手搭在拔步床的架子上,他輕咳一聲,“最近泠姐兒表現挺好的,有幾分沁姐兒的風範了。”剛說完,他就意識到說錯了話,瞟了顧氏一眼,見她的臉色果然又冷了些,忙改口,“還是你教導的好!”
他嘆了一口氣:“我這幾年忙于公務,有些忽視泠姐兒了。今日突然發現她長大了,我這心裏是既愧疚又驕傲呀!”
顧氏垂眸。
許桐順勢把手覆在了她的柔夷上,“泠姐兒才十歲,正是該好好教導的年紀,我為她請一個宮裏出來的女官,怎麽樣?”
“這事不急,永安還小。再說了,等你的調令下來了,我們再做打算也不遲。”顧氏沉吟了一會兒才發聲,事關女兒,她才打破了一直以來的沉默。
“好,都聽你的,這些年,辛苦你了!”許桐把顧氏的手放在胸口,見她沒有躲閃,漸漸向她俯身。
“如素,”許桐的聲音低沉沙啞,他湊在顧氏耳畔,呼出的熱氣悉數噴在她敏感的耳垂上,“以後,咱們好好的,好不好?”
顧氏并不答話,只往他懷裏靠近了些。許桐有如被鼓勵一般,他側過臉,低頭含住了那朵懷念了多時的櫻唇。
顧氏也就半推半就了,她當年相中他,有一半的原因是被他的好相貌吸引了。這時的他這樣深情,又如此惑人,她哪裏把持的住。
他的吻漸漸移向她那可愛的耳垂,由輕及重,由淺至深,讓她漸漸癱軟在他懷裏。
情正濃時,自是一番恩愛。
卻說許泠這邊,她正解着發,忽的聽到辛夷驚呼一聲。
“三姑娘,你的珍珠耳墜呢?”
許泠一愣,往鏡子裏看去,右耳的那只果然不見了。見辛夷已經跪下了,她鎖了眉,“可能掉在了三崔街。罷了,不過是一副耳墜而已,丢了就丢了,你不用自責。”
其實她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丢的,早起梳妝的時候還在,後來她就沒注意過了。有可能丢在了三崔街,也有可能丢在了其他地方,比如楊府。
白英也跪下了。若只是掉了還好,若被有心人拿去了,知道那是許家三姑娘的,指不定會扯出什麽幺蛾子!
前年同知家的女兒丢了一個手镯,被一個男子撿去了,那男子找上門去,說那是他和同知家姑娘傳情的信物,非要同知大人把女兒許給他不可。但那丢了東西的姑娘才十五,正準備說親呢,平日裏是個溫婉乖巧的,哪裏會私會去外男!那可是私相授受呀!後來即使有人證明了那姑娘的清白,但那姑娘的名聲已經不好了,同知大人只好把女兒随便許了個人,遠遠打發了。那找上門來的男子不服,同知大人給了他一筆銀子,他才罷休,後來聽說他外出喝花酒的時候被人劫了,不僅被搶了,還被打斷了一條腿。
許泠也想到了這一點,她把另一只耳墜也摘下,讓白英直接丢在府後的湖裏。
這對耳墜是許桐為她買的,因為珍珠的色澤好,賣的極不錯,珍寶閣的人賣出去的就不止數十對兒。她又把那一只扔了,就算後來有人找上門來,也已經死無對證了。她只希望那天去桃花會的小姑娘不要太心細,希望她們并沒有注意到她戴了這對耳墜。
而拿了她耳墜的人,此刻的心情也不太好。
楊祁臨窗而坐,面前是開的正盛的海棠花,淡淡的芳香随着微風飄進室內。楊祁閉上眼,仔細感受這幽香。
聽到身後有人來,他也未動。
“公子,今日許家三姑娘在街上差點遭遇不測,是攝政王救了她。”來人跪在地上回話,他是楊祁派去觀察許家三姑娘的人,雖然他不知道主子為什麽要他堂堂甲字號隐衛去觀察一個小姑娘,但他不敢妄自揣測主子的心思,他只知道,主子要做的事,自然有他的打算。
楊祁驚起,“她有沒有受傷?”
那隐衛詫異于他的反應,不敢隐瞞,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楊祁舒了一口氣,擺手讓他退下,他還沒退幾步,就聽到主子的聲音傳過來,“我叫你跟在她身邊,不僅是叫你觀察她的,還叫你保護她,自去領罰吧。”
那隐衛身形一頓,他想到刑堂的折磨人的各種手法,只覺得頭皮發麻。但他不敢有任何疑意,沒有半刻停留就去了刑堂領罰。
楊祁看着躺在手心裏的那枚珍珠耳墜,眸色深深。
前世的她被他從湖裏撈出來的時候,她也戴着這只耳墜兒。
她的屍體冰冷,身上只穿了件素白的裙子,發上沒有半點裝飾,唯一的點綴就是那對耳墜兒。
他發瘋了般喊她,想把她喊醒,她卻一動也不動,如雕塑般美麗又毫無生機。
好多人在勸他,好多人在說話,他都已經聽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