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邱依舊跪着,并不如那個黑色衣物的女子所說站起來,于是那個女子便沙啞着嗓子說:
“沒關系孩子,所有的都已經過去了,不要讓那些前人的勃勃野心幹擾了你的一生。”
路邱是就這麽跪着,眼神裏全都是悲哀,已經失去的不能再回來,現在擁有的?路邱低下頭看看自己兩手空空,什麽都沒有,他自己,什麽都沒有,何來的未來。
那女子看着還是跪着的路邱,放下手中的烤雞,拉起了他的手,路邱就這麽被帶了起來。
那女子拉着路邱坐在烤着雞的火旁邊說道:
“邱兒,自你生下來,他就充滿的期望,他希望你能繼承他所有的野心和這個家族未完成的事業,但到如今只有姑姑和你兩個人了,姑姑已經老了,身體也不行了,姑姑可能就此活走這裏也不打算再出去了。”
原來這女子是路邱的姑姑,而且他二人是家族裏僅存的兩個人。
路邱聽到這裏痛哭起來,用止不住的哽咽聲宣洩自己的委屈,只一聲一聲的叫着:
“姑姑,姑姑,邱兒只有你了。”
路邱心裏明白,沒有一個人可以陪他完完全全的度過一生,但他想留住的每一個人都最終會離開他,母親如此,父親如此,如今姑姑也是如此,以後夏渺玉和淩熾寒也會離開他。
他甚至不能抱他的姑姑一下,她全身燒傷,整個人瘦骨如柴,但也因此活了下來,活着的幾個人只有他這一個孩子,所以以後在那清冷的人世間只能有他一個人行走。
那個被路邱叫做姑姑的人像是哄着孩子一樣拍打着路邱的肩膀,任憑路邱把自己縮成一團,拍打着肩膀,撫摸着路邱被剪短的像刺頭一樣的頭發,嘴裏念叨着:
“哭吧,哭吧孩子,哭出來就好了,沒有什麽過不去的。”
這幾句話翻來覆去的念叨。
而路邱卻哭的行號卧泣,涕泗交頤,泣不可仰。
他甚至不能碰自己的姑姑,只能抓着她的手,這種像是拿椎子敲打他的心一樣的痛,痛不可當。
“姑姑。”
路邱淚眼朦胧的擡起頭看只用兩只手和沙啞着嗓子安慰他的人。
“姑姑,對不起,我無能,我陪着你,我就在這裏生老病死就可以了。”
姑姑深知這個孩子已經下了決心,不可能再輕易的回轉,于是也不說話,只靜靜地陪着。
夏渺玉陪着淩熾寒吃完了一整只雞,其實說是一整只雞,但并不是特別對啊,雞的個頭也就比兩只拳頭握在一起還大一點點就是了。
等夏渺玉給淩熾寒喂完那只雞的所有肉的時候,路邱也已經筋疲力盡漸漸的冷靜下來了。
由于淩熾寒的雙腿沒有知覺,所以不能直立行走,只能一點點挪進去靠在門裏面,夏渺玉含着眼淚,不敢動淩熾寒的一雙腿,淩熾寒自己将沒有知覺的雙腿動了動,感覺就像面條一樣軟軟的,就不再去碰他,只看着路邱哭的撕心裂肺的,他自己也忍不住動容,踏進這裏的他們已經什麽都明白了。
就像有些事情明明很簡單,但經歷起來卻很難,就像事情做起來遠遠沒有說起來那麽簡單。
淩熾寒看了一會路邱,又看着那個女人喊了一聲:
“梓俞姑姑。”
夏渺玉心裏奇怪,為什麽路邱叫這個人姑姑,現在淩熾寒也叫這個女人姑姑。
淩熾寒當然知道夏渺玉心裏的疑惑,但現在不是解釋的時候。
“嗯,淩熾寒,不錯,你是個好孩子,那個叫夏渺玉的也是好孩子,你們啊,只是趕上了一個不好的時候生下來了。”
“梓俞姑姑,我們從來沒這麽想過,人生這一世,大概也沒有多少選擇的權利,既然無法選擇生在哪裏,什麽時候,那就自己去努力得到想要的。”
那個梓俞姑姑,摸了摸路邱的頭,用一種很是慈祥的表情跟路邱說:
“兩,邱兒,先放開姑姑,姑姑去看看淩熾寒的腿。”
路邱聽聞,依依不舍的放開了他抓着路梓俞的手。
路梓俞原本感覺很靈活運動的身體居然在站起來的時候吃力不已,夏渺玉暗暗心驚,本來被他們視為強敵的人最終原來只不過是一個身體不便的人,就連站起來都如此的費力。
淩熾寒卻只見他印象裏清爽利落的梓俞姑姑落的如今的下場,心裏很是難過。
路梓俞真真正正的站起來之後行走動作都很流利,看不出什麽,她走過來把淩熾寒的腿掰正,按着一個膝蓋稍下方的地方問:
“怎麽樣?這裏有沒有感覺?”
淩熾寒側着頭,感覺了一下,什麽都沒有。
“梓俞姑姑,沒有感覺。”
路梓俞又按住再稍下方的位置。
“剛才那是陰陵泉,現在我按的地方叫足三裏,有沒有什麽感覺?”
淩熾寒還是回答沒有。
那路梓俞緊緊的皺起了眉頭,夏渺玉的心裏有些忐忑,萬一以後淩熾寒戰不起來了了她倒是沒關系,只是不知道淩熾寒是什麽感覺。
那路梓俞又翻了淩熾寒的腿部按了按反面,繼續問:
“怎麽樣?這裏呢?”
原來她用兩只手指同時按了承山和飛揚兩個穴位,淩熾寒在路梓俞按的時候皺了皺眉頭,似乎有感覺,但腿部沒什麽動靜。
“嗯,剛才姑姑按的時候有一點刺痛的感覺,但現在沒有了。”
夏渺玉聽見路梓俞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不知為什麽自己那高高挂起的心也落下來了一點。
那路梓俞又重新返按回去了委中穴。
只聽得淩熾寒稍稍的“嘶”了一聲。
然後路梓俞便直接上手要脫淩熾寒的鞋子,吓的淩熾寒和夏渺玉一跳,淩熾寒趕忙拉住路梓俞問:
“梓俞姑姑,你這是要做什麽?”
路梓俞擡起頭看淩熾寒和夏渺玉兩臉的茫然,回答道:
“哦,我剛才同時按了你的承山和飛揚兩個穴位,你才有了感覺,後來又委中穴,你的感覺更甚,由此可見只是小腿面部的筋脈有所損傷,而後背面無憂,我現在要按你的,昆侖和申脈,看看有沒有感覺。”
淩熾寒和夏渺玉也感覺不懂這些,淩熾寒也只好放開了手,随便路梓俞按弄。
路梓俞又按了昆侖穴,按完卻沒有再問淩熾寒是什麽感覺,只接着按了申脈,按完便又吃力的站起來說:
“這樣吧,你們在這裏住五天,再出去,剛好,邱兒也需要時間開導。”
夏渺玉看了一眼淩熾寒,現在确實沒辦法離開,既然這裏能住,還有吃的,淩熾寒的腿看起來這個梓俞姑姑可以治,那何必跑出去,且不說現在淩熾寒沒辦法走,就是有辦法,她們二人對接下來的路也還是有些迷茫。
但這只是夏渺玉感覺茫然,淩熾寒只感覺呆在這裏全是悲傷,自己的腿出去了也有地方治,正想拒絕,夏渺玉已經開口了。
“好,那就如同姑姑所說的,熾寒和我同姑姑還有路邱在這裏休息五日,也麻煩姑姑要看看熾寒的腿了。”
路梓俞點了點頭,轉身去看烤的雞,有些焦了,拿出來。
也不坐下,直接拉着路邱的胳膊把路邱拉起來。
處于悲傷的路邱就順着被拉起來的手起來了,雖然沒有靠着路梓俞,但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低着頭,不說話,偶爾啜泣一聲。
淩熾寒沒辦法動,僵在哪裏,路梓俞扯了扯路邱的袖子 看路邱不動,又扯了扯,路邱這才有了感覺,遲鈍的看向路梓俞,路梓俞擡眼示意看淩熾寒和夏渺玉。
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夏渺玉需要幫助,需要有人幫她照顧淩熾寒,而淩熾寒即使腿部都沒有感覺,依然也是以笑面對,路邱在一瞬間想到很多。
例如,淩熾寒以笑面對着可能殘疾的雙腿,并且還是被自己這個被他視為朋友的人打斷的,自己的力氣有多大路邱自己知道,況且在沒力氣的時候肯定是使足了力氣一下一下的打,淩熾寒是硬生生忍着的。
例如,淩熾寒比自己慘多了 全家整個王室 除了他再無一人,自己尚且還有姑姑這麽個親人再世,而淩熾寒一無所有,這麽久是怎麽熬過來的?
再例如,同樣是遠離了自己的家族,封存了記憶什麽的,淩熾寒想起來一切的時候并沒有歇斯底裏,沒有像自己一樣,而自己卻把自己弄成了現在這樣。
呵,真的是,路邱搖搖頭,嘴角到底是含了笑,笑自己啊,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吐出去,心裏想清楚了,渾身輕松很多,開口說:
“先別動,姑姑,我吃點東西吧,然後把淩熾寒背回去。”
路梓俞奇怪着,這孩子怎麽一下子就像是想通了的樣子?不管了,肯吃東西,肯說話這樣就很好了,不去想那麽多,想的時候把手裏烤的稍微有些焦的雞遞給了路邱。
路邱接過去,認認真真的一口一口吃了,然後吸吸鼻子,默默告訴自己:
路邱,沒有什麽過不去,你還年輕,慢慢來,以後好好陪着姑姑,現在最緊要的就是找一個适合療傷的地方給淩熾寒療傷。
吃完一只雞的路邱覺得自己有力氣了,走過去道:
“夏渺玉,淩熾寒,抱歉,那是我姑姑叫路梓俞,淩熾寒,你的腿,是我弄的,我保證把你的腿治好,姑姑治腿傷很厲害的。”
又轉過頭正對着夏渺玉說:
“你放心我會還一個完完整整的淩熾寒給你的,現在我帶你們去住的地方,這裏,是幻境也不是,以後你就知道了。”
然後便背對着淩熾寒,蹲下,淩熾寒向左向右歪歪頭,朝着夏渺玉展現了一個溫柔的笑容,然後伸出手向着路邱的背部爬過去,路邱感覺到淩熾寒手和身體,抓緊了淩熾寒便站起來。
向着路梓俞笑笑,說道:
“姑姑,你得帶路我怕我走錯路了。”
路梓俞不知道從哪裏提出來一個大包袱提走手裏,聽見路邱說走便點點頭 走在了前面。
淩熾寒在路邱的背上側着頭叫夏渺玉:
“渺玉,跟着我們。”
三個人跟着路梓俞走了大約有一個小時才看見了一座像是近兩年新建造的房子,并不大,只在中間有一個飯廳,又是招待客人的地方,左右各有一個卧室,後面是廚房,離的稍微十五六步遠是一個很古老樣式的茅廁,所有的房子都是用竹子制成的,由于地下濕潮建造房子的時候房子的地面還與真正的土地一段距離。
路梓俞打開用籬笆圍城的院門,推開房間讓他們先進去,路邱把淩熾寒暫時搬了椅子放在院子裏日他曬曬太陽。
路梓俞說了一聲去後廚燒水便不見了,夏渺玉打了水擦拭桌椅,路邱則把很久沒用過的被褥拿出來搭在籬笆牆上曬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