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弘毅的情緒萬般激動。
又是悲傷,又是懷念,胸中又揣着柔情萬端,下半身也正在激情燃燒。
很複雜的混合情緒,好似雞尾酒一杯。
千言萬語,一時都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四年半之前的1916年夏天,劉弘毅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他一時來不及适應穿越這回事兒。再加上,革命軍人對于帝國主義反動派的天生敵視。再加上,劉爺爺也犧牲在了慘烈無比讨袁複國戰争之中。袁家和劉家勢不兩立。
正是因為這個緣故,當劉英提出要撫恤和賠付其造成的傷害損失時,劉弘毅冷冰冰的回絕道:“殺了你,也賠不起。”
劉弘毅沒有當即下令殺死葉小樓和劉英兩個,那是想要把她們留到戰場上堂堂正正予以擊敗和槍殺的意思。
同時,也是因為兩個人之間有過啪啪啪啪的關系,此事的動因和背景一時未明,他覺得自己暫時做不到那麽辣手。
于是,他幾乎是冷漠不動于衷的,逐客送客,半點客氣話都不肯再說。
在接下來的四年多裏,他不斷對相關的一切線索進行調查。
然後,他就開始後悔。
劉弘毅随着調查的深入,逐漸變得心痛不已。他的心情越來越痛。後來竟然發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作為1950年代的草根軍人,劉弘毅完全不懂得穿越是什麽。
雖然他自己被穿越了,他本人卻不曉得這算怎麽回事兒。作為20世紀30-50年代的人,他倒是看過還珠樓主所編的那邊《蜀山劍俠傳》。作為四川人,對于號稱仙俠傳奇鼻祖的這部神作,自然是無比推崇。劉弘毅按照蜀山傳裏的世界設定,将自己理解成了一次移魂奪舍事故的受害者。
原版的那個劉弘毅,則是另一個受害更嚴重的受害人。
劉弘毅奪舍竊據了別人的肉身和意志掌控。
他感覺自己就是個入室搶劫的罪犯,不但搶了,還大搖大擺地住了進來。不再離開。而原來的正主兒,卻不知魂歸何兮,很可能已經魂飛魄散。
葉小樓分明就是這具身體原主人的相戀對象,劉弘毅覺得自己首先殺了對方的男朋友,然後還跟人家那啥那啥了……再然後,他竟然冷酷兇殘地攆走別人,并打算在未來的日子裏合理合法地将其殺死……這是不是有點滅絕人性啊!
劉弘毅在葉小樓離開之後。便開始心痛和後悔。
于是他千方百計展開各種調查。
随着調查的進行,事情越來越變得驚心動魄。葉小樓似乎身處于驚濤駭浪之中的一葉小舟,随時可能被兇猛可怕的漩渦給吞噬掉。
這是個既柔弱又剛強的女孩子,她活得很不容易啊!
從手下們不斷送達的各種密報當中,葉小樓的整個輪廓逐漸變得清晰起來。劉弘毅現在可以肯定的是:葉小樓雖然和反動派存在血緣關系,但是她的立場并沒有站錯,當然也看不出站對了的跡象。她恰好站在兩者的中間。
在30-40年代,劉弘毅知道最多的就是,有無數地主階級和資本家出身的進步青年,放棄了自己的剝削階級立場,奔向延安。恩來公就是資本家的出身。上海灘的大明星清姐也是地主小姐。但他們都成為了真正的革命家。
所以。葉小樓的性質也是如此,只要她還有可能走向人民,傾向進步,那就應該拉她一把。一旦她流露出投靠北洋系反動軍閥的企圖來,就應該果斷将其格殺。
在過去的四年裏面。劉弘毅一直致力于影響自己目前的所謂父帥,盡可能傾向于廣州革命政府進步陣營。
同時,他也盡可能想要引導葉小樓走上一條光明進步之路。
只要葉小樓沒有暴露出反動派的屬性和兇惡嘴臉來,劉弘毅始終對她抱愧不已。
尹雪梅等人的不幸,更是一塊沉甸甸的巨石壓住心頭。在這樣一種背景下,他難以忍受內心的煎熬,同時,身為解放軍中年紀18歲的普通一兵,他感覺自個兒的政治水平和知識見解都很不夠。既為了治愈自己的內心的創傷,又為了強力将重慶軍閥導向進步陣營,劉弘毅利用少帥的身份,向父帥大人提出要去紅色蘇俄求學。
這時候的中國遭到世界列強的瓜分,英日美德俄法的勢力都在滲透。蔣校長留日,恩來公留法,蔣偉國就是留蘇的。1917年的時候,張作霖還沒有絞殺李大钊。為了替中國找到一條合适的強國之路。中國的這個時期,兼容并蓄,百家争鳴,并不将紅色蘇維埃視為洪水猛獸般的異端。
僅僅留俄兩年,他便歸國回到重慶。
劉弘毅心中牽挂的事情太多,根本丢不開。
回到重慶,當葉小樓和龍家駿、易曉風之間的緋聞先後作為機密情報被重慶密探們呈報上來時,劉弘毅心疼難忍。
繼而,當她與易劍庵登報宣布訂立婚約時,他妒忌和悔恨得快要發瘋。
劉弘毅前世是個很踏實的軍人,過去沒有風花雪月過,今生混跡在軍閥公子族群裏,也不肯尋花問柳調戲良家婦女。
葉小樓是他唯一碰過的女青年。
她可是大明星大美女啊……她還是……哎!劉弘毅簡直不敢多想下去……他滿腦子只記得那一瞬間的難忘和溫柔性感……冰肌玉骨,軟玉溫香什麽的……還有那些濕潤和柔膩的秘密……
劉弘毅首先是基于立場上的敵對性,腦子裏随時都在糾結着要不要殺死葉小樓……這件事情是可以兩說的: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即便葉小樓本人并無大過,顧忌到國家民族正出于危亡之秋,秉着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傳統鐵血思維,果斷将其撲殺,心中并不會倍受良心拷問。反過來說,劉弘毅是個普通人,而且青春年少,他并不是一個世情練達的老練政工幹部。他掌握不好事情的尺度,他只是直覺地相信着:濫殺不對,誤殺了好人的話,那就更加不對。
這兩種沖動本身就在他的內心糾纏兩難。
對于一個戰士,對于1950年慘死在匪兵機槍掃射之下的犧牲者,劉弘毅的性子更加偏向于兇狠攻擊。
想要秋風掃落葉一般打倒反動派的進攻欲望,構成了強大的攻。覺得于心不忍和此事不妥的人道主義節操。屬于是偏于軟弱的守。
在他內心鬥争的兩側,一側是強大憤青的攻勢。一側是軟弱而幼稚的抵抗,抵抗方很快就支撐不住。
葉小樓與易劍庵登報宣布訂立婚約,就好像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劉弘毅不可救藥地站向了敵對立場。
他并不知道這是因愛成妒,殺心暗生。
他自己仍舊悲天憫人,心中充滿各種不忍,卻仍然覺得自己應該更加堅強一些,堅定不移地消滅那些反動派。因為葉小樓走錯了線路。她向北,向西,向南。都是愛人和同志,就是不能向東。只要她向東去往武漢,那就是相愛相殺的敵人。
劉弘毅在兩路口車站布下的殺局,并不十分用心。
他若全力以赴,精心策劃。葉小樓是逃不過那一劫的。
劉弘毅當時的出發點,也就是試探性地殺一殺看看,倘若成功,一了百了,倘若失敗,那便是她命好。
倘若葉小樓命好,能夠逃得過去……那麽,劉弘毅心中其實是會為她而歡喜慶幸不已的……因為,他的心中,多少是義不容情的成分居多,他只是需要一本正經地履行一個殺人的程序,忽悠自己的正義感。
當他履行過了之後,他也算盡過了心,此後便不會遭遇國家大義和階級覺悟上的靈魂拷問。
是葉小樓運氣好!她逃過了!不是我軍不努力,都怪敵人太狡猾!他此刻就是這麽想的。
此刻,劉弘毅已經盡過心了,他心中所壓的大義包袱,已經放下。
接下來,他的感情和本能欲望,便不可遏制地熊熊燃燒起來。
可是……他自己已經根本無法再采取正常男人應有的主動攻擊姿态……他昨天還在指揮狙擊手刺殺她,今天卻又向着對方真情告白說:做夢都在想你!
——這實在說不過去。
但事實确實如此,劉弘毅的心中充滿着無人可以傾訴的寂寞如雪般孤獨和悲怆之感。
他雖然不能進攻,卻很想做個受。
倘若對方能夠主動示好的話,此情此景,他會坦然接受,不再抗拒。
但是,對方還可能會對他有情嗎?想想都知道根本不可能。
劉弘毅覺得此事荒誕無比,他自嘲笑道:“其實我是個大傻瓜!”
劉弘毅卻沒有料到:他的大傻瓜感喟之語,葉小樓根本聽不進去。
在此之前,他所回憶感言的那一句:“1950年,在秀山鎮……”
雖然就此卡了殼,再也說不下去……
但經此一個話頭,便抓住了葉小樓的全部關注。
“別管傻瓜不傻瓜的事情了!快說!1950年在秀山鎮究竟發生了什麽?”
葉小樓從對方的神情當中,已經看的出來,這一定是個十分悲傷的故事,可是,她必須追問,茲事體大,即使是對着別人傷口上面撒鹽巴,也必須追問下去。
秀山鎮下面藏着的米亞羅號機甲,對于葉小樓來講,實在太重要了。
此刻還是1921,29年後的秀山鎮究竟是個什麽樣子,29年後的米亞羅號究竟有沒有把這個位面的地球世界徹底攪亂,這個問題優先需要問個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