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劉弘毅忽然變得冷漠,令葉小樓忽然心寒,私奔也就失去了原有的羅曼蒂克和冒險意趣。
葉小樓不想再害人。
她繞過側舷,向着前甲板走去,在駕駛艙外大聲說道:“裏面的人,可是武昌第八鎮新軍出身的哪位好漢?如果是的話,請出來與我相見,我是葉小樓。”
這時候,她已經不能再辜負劉英和賀彪拼死賣命這樣大的一份情。
既然身份必須保密。
既然劉英賀彪很可能被人認出,那麽,唯一的破解之道,就是堅決冒用葉允常之女的這層身份。
武昌第八鎮新軍原是北洋精銳。
在辛亥革命中,随着提督将軍葉允常大人入川平叛,卻又偏幫着革命黨,臨陣斬殺了袁璧青的外公,顧命大臣端方。臨到末了,葉大将軍卻又覺得自個兒辜負了君恩深重,帶領着幾萬人民西入川藏邊區,自甘為匪,既不幫助大清和北洋,也不幫助南方革命黨。
在這個背景之下,忠于中華帝國的軍人,要麽就留在軍中,要麽就北上直隸。反對帝國複辟的,自然就會投奔到雲南或者廣州。
和葉允常一樣不願意與舊日同僚戰場相見的俠士們,自然就會投奔到葉總舵爺開創的西川黑幫陣營。
此刻,劉英賀彪的來歷既然無法保密,而袁璧青的出身卻必須緘默,于是乎,葉小樓立即想出了這個辦法,這樣就可以完美保住劉賀兩位性命無憂。
劉英在艙內大笑道:“哈哈!原來是葉總舵主膝下的大小姐大駕光臨。失敬失敬,還請葉小姐原諒,這四周團團都是槍口指着,姓劉的不便于貿然露頭出來。”
當他這麽一說,葉小樓心下安定,劉二叔顯然已經明白了葉小樓給出的這個暗示。
接下來,就看劉弘毅的了。
小樓這時候已經對劉少帥徹底心冷。她輕輕在他的小腿肚子上踢了一腳,低聲道:“快讓士兵們卸槍啊!”
劉弘毅不是個小器的人,他也不來賭氣争那些虛榮面子,于是爽爽快快的大聲號令道:“全體都有!子彈退膛!槍上肩!”
劉英放下槍,笑容滿面地走了出來,對着葉小樓拱手道:“劉英見過葉大小姐!”
又對着劉弘毅道:“得罪了劉家軍的幾位弟兄,失禮之處。萬望包涵!”
再團團向着四周拱了一圈手,致歉道:“還請各位海涵!”
劉英自忖着。中槍受傷的幾名劉家士兵,傷處都在腿上,他是故意不肯殺人。不過,槍子兒不長眼睛。打穿大腿的時候,有可能只傷皮肉,又可能破骨斷筋造成殘疾,還可能命中大動脈令傷者快速失血而死。
于是對少帥說:“請帶我看看受傷兄弟的傷勢吧!在下頗明一些醫理,當能夠盡到些綿薄之力。”
劉弘毅卻冷冰冰的道:“不必了!”
他甚至連尋常的“多謝!不必了!”前面的多謝2字都給省去了,沒有按例說來。
葉小樓在一旁看得直皺眉頭,實在氣不過。索性直接就告辭道:“劉公子!再見!請放下舷梯和小艇,我們這就離船登岸!”
劉英卻覺得有些不忍,補充道:“劉家軍的弟兄們,傷後治療和調理所需費用,自該由我來賠。另外。如有難以治愈的傷情,所需大額撫恤,也請少帥開口,不要讓我劉英這樣一個草莽漢子,在江湖上被人恥笑!”
劉英跟劉弘毅也算是熟人了,就在數日之前,劉弘毅還跟着小樓兩個,一口一個劉二叔,笑吟吟地招呼着呢。
劉英也是料不到劉弘毅的心裏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大變,基本上就等于換過了另外一個人七魄三魂兒。
“殺了你,也賠不起!”劉弘毅傲然道:“趕快滾蛋吧!”
葉小樓仍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直氣得鋼牙緊咬,眼中幾乎流出淚來。
她狠狠地拽了劉英一把,讓他別再說了。
她受不起這樣大的一場侮慢。
劉英也是咽不得這口氣。不過,他歲數大,為人老成。再也不說什麽,在衛兵們的幫助下,放下舷梯和小舟,陪着葉小樓一先一後地下了大船,上了小船,慢慢地劃向岸上去了。
自此以後,葉小樓再也沒見過劉弘毅。
四年半以後,葉小樓已經不再是袁璧青。和當初劉弘毅被人覆蓋式穿越一樣,這一個葉小樓也覆蓋了袁璧青所擁有的全部舊時記憶。
在別人的眼裏,她就是失憶了。
四年半以後的順豐號上,還是那個水手艙裏,兩個人再次在狹窄的艙門口處,緊緊擠在了一起。
這一次,劉弘毅有了生理反應。
但葉小樓已經完全不記得當年的前塵往事。
她覺得這一切都是正常人類理應會有的常态。僅僅基于常态化的本能反射,就恣意随性的人,那是野蠻人或者叢林畜生,不是人。是個科學文明的正常人類,就應該理性作出回避動作。
可是,葉小樓目前的企圖是要綁了劉弘毅的肉票,她不能留給對手拔槍的空間餘地和回旋時機。
這并不是葉小樓害怕被對方槍擊射殺。
正是因為小樓覺得劉少帥還是個于國家有用的進步青年,她正是因為不想害他,這才必須如臨大敵的設法奪了他的佩槍。易曉風死得實在太不值得。正是因為曉風拔槍太快,而葉小樓又被訓練成一個憑着本能反射快速應變的星戰高手,這才導致了曉風死亡的悲劇。
這樣的悲劇,她不想再次觸發。
那麽,在奪取對方的佩槍并将對方捕獲到手之前,她還不敢将他放開。
怎麽辦才好呢?
通常的辦法,最理想的,就是,整上一大杯子涼水或者冰水,對着他的褲腰帶裏面倒了進去,這就可以讓他徹底冷卻。
沒有冰水的時候,主流的應付手段是。對着那裏發出一拳或者一個膝撞,這不但可以令他徹底死心,還可以令他撲倒爬不起來,順利達成綁票的企圖。
可是,葉小樓有些下不去手。
雖然在不久之前,對方曾經設伏狙擊,不過。兩人之間的沖突随即冰釋,轉變成為了同盟合作的關系。
葉小樓沒有任何理由對着劉弘毅猛施毒手。
撩陰腿和下沖拳。都是有可能讓人絕後的,這種攻擊和傷害,很難把握住合适的分寸。即使是20年代沒啥文化的江湖豪客們,也都恪守着:不到萬不得已,不可出此毒招的職業操守。
正當她猶豫不定時,劉弘毅忽然說了句十分費解的話:
“小樓!你不是真的失憶吧?”
“當然是真的!我對過去發生的事情很好奇啊!正在四處調查。倘若我記得那些往事,倒省力氣了。”
這個話題雖然平淡,卻在葉小樓心中泛起波濤,她暫且停下了打擊對方的打算,先聽聽他究竟所指為何。
“你懂我的意思……”
劉弘毅低着頭。不敢與葉小樓對視,他仔細斟酌着道:“我自己也失憶了……不是真正的那種失憶……而是另外一種……就好像一個人徹底覆蓋了另一個人……”
他這麽一說,立即表明了其穿越客的身份和來歷。
葉小樓吃驚不小,卻也并不手忙腳亂。
“你是穿越來的?”
“穿越是什麽?”
這一問一答間,立即又證明了另一件事:劉弘毅穿越過來的時間。早于20世紀80年代。穿越幻想大約應該是20世紀70、80年代開始流行的。
“你從哪裏過來的?”
當葉小樓作為穿越客,乍然遭遇到另外一位穿越同夥時,并沒有伯牙子期相遇時的驚喜感,也沒有地下黨同志終于接上關系時的幸福感。
對方敵友立場未判。
劉弘毅既然身為穿越客,為何還要設伏狙擊另外一位穿越同志呢?
“1950年,在秀山鎮……”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劉弘毅只是開了個頭,便哽咽了,他再也說不下去。
但是,他那裏那裏發生的生理反應,卻沒有及時消退。
不但沒有消退,反而更加亢進起來。
葉小樓的一條腿楔入到對方的兩腿之間,形成了一種非常有利的控場态勢,對方稍有不軌,便可以提膝用力猛撞,這起碼也能教他疼得暈死過去。雖然小樓吃不準男人的所謂蛋疼究竟是怎樣一回事,不過,那嚴重的程度肯定不輸給女人痛經什麽的。
她占據着有利先手,不肯輕言放棄。
但是,現在就将對方踢爆,卻也無理過火。
奇怪的事情在于……當一個男人哽咽悲傷的時候,他還能大得起來?若說是消退緩慢導致的延時吧,他明明并不只是消退中的滞後反映,他在那一瞬間分明是更加興奮了些。
這人是個變态嗎?
劉弘毅沒有料到葉小樓竟然會這樣看待他。
在劉弘毅的視角,這一切再正常不過了。
1950年他沒能掩護好尹雪梅、葉小憶、路和平三個人,此事令他最感憂傷。一旦提及,忍不住便是喉頭滞澀,哽咽着難以言語。
但是,當年,當他最悲傷也最英雄地犧牲在秀山鎮匪叛現場的時候,他穿越了,穿越過來所遭遇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對面這個姑娘正在歡好。
時隔四年半後,在同一個地方,兩個人終于再度聚首。
還保持着如此暧昧的一種親密依偎關系,她的胸部已經變得比當年豐盈許多,此刻正在緊緊地擠迫着他的胸前。
劉弘毅再也把持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