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星回于天10 “或許他就喜歡聽呢。”……
“神女?”
何晏晏看着突然砸在腳邊的櫃子, 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她腦子蒙了一下,回過頭,便看見餘星回就在那裏, 手上握着一柄長劍, 劍身較為細,像是埋在雪原中的一點冷刃, 确認沒有迫人的淩冽。
他此刻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 但是身上沒什麽傷, 想來應該只是透支了一些靈力。
是劈開了界線過來嗎?
在火光之下, 何晏晏聽到自己有些困惑的聲音:“你怎麽來了?”
“傳音中,神女的聲音似有不妥。”
“……你知道有什麽不妥嗎?”
他思忖片刻,看了看周圍:“神女暫且無法離開此地?”他回憶了一下,“先前神女一直沒有過來, 溯還聽到了一些聲音, 應是您遇到了一些麻煩。”
聽得他居然還真的知道,何晏晏更加困惑了:“那你還過來做什麽, 你不怕自己也出不去了嗎?”
無論她是不是神女, 餘星回應當也能看出她與常人不同,他既然都猜出問題了, 還過來做什麽?
聽到這個問題, 餘星回明顯一愣。
何晏晏嘆了一口氣, 現在餘星回在場, 她擔心被看出端倪, 不好當着他的面直接給月照傳音,好在這些地方火焰傷不到她。
何晏晏把魔杖幻化出長劍,想着餘星回既然能劈了過來, 這個幻境劈一劈應該也沒太大關系。
只是看着他還在發呆,她擔心自己之前口氣太過生硬,想了想,緩和了下語氣:“我……吾只是想,汝和吾認識沒幾日,汝不管不顧的過來,也不怕陪着吾死,唔,隕那個落了?”
她這句話打趣更多,本來沒想着餘星回有什麽反應,但是沒想到,餘星回沉默了許久,最後口味略有些鄭重地開口。
“或許這麽說有些冒昧,但是溯确實覺得神女十分熟悉……似乎很像身邊之人。”
何晏晏心跳差點沒給幹停,心緒動蕩之下,魔杖都要不小心顯露真身。
她快速朝着背後一藏,結結巴巴,又故作無意開口:“身、身邊之人?誰、誰啊……”
餘星回思忖了片刻,也不知道是真的想不到,還是想到了沒說,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說不出具體名字。
何晏晏被這麽一吓,更不敢當他的面給月照打電話了。
“我試試劈開這裏,之前你已經廢了一些力,不要動手了。”
何晏晏不知道餘星回如今修為到底如何,不敢讓他動手。
她看着前方,猶豫片刻,雙手握住“劍柄”朝着前方狠狠一敲。
但是她并沒有劈開什麽,反倒前頭不知從哪又冒出了那團白光。
“……又是這團光?”
在何晏晏遲疑間,便聽見餘星回若有所思的聲音,見着“神女”向他看來,他又補充了一句,“先前便是這團光的指引,才讓我找到您的方向。”
餘星回也是被這個光指引而來的?
白光……她就是看到白光,然後被帶到這個地方的。
那此刻這團光再次出現,也是想要指引什麽嗎?
何晏晏有些猶豫,然而眼前白光就在她身前懸浮,似乎就是在指引什麽,散發的光也是溫暖明亮,她感覺不到半點危險。
像是被什麽吸引一般,她對着光伸出手。
腳下猛然一空。
還沒有站定,前方忽然傳來一個爽朗的笑聲。
“哈哈哈哈我就說他會過去找的吧。”
周圍一片漆黑,唯有前頭一個有些眼熟的院落散發着溫暖的光。
這又是什麽地方?
看着幻境又消失了,何晏晏連忙去看旁邊情況,可是周圍卻一片漆黑,她什麽都看不到。
就在慌亂的時候,感覺手心一暖。
“……冒犯了。”黑暗中,何晏晏什麽都沒看見,只能感覺到一只手輕輕将她握了握,昭示他就在她的身側。
隔着袖子,打算依然能感覺到他指尖傳遞過來的溫度。
何晏晏的手微微一顫,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快速收了回了手。
也就在那一瞬間,像是有光透了過來。
他們站在較高的位置,可以看到裏頭坐着三個人,離得有些遠,但是無論是這院落布局還是裏頭的人,看着有些眼熟,但正是因為如此,何晏晏呼吸一滞,有些不敢相信。
因為這正是她剛剛在京城裏的雲府,而裏頭坐着的那三個人,便是雲将軍夫婦,還有廖沉。
……但是這怎麽可能?
這裏還是特意隔絕出的一個院落,漫天的夜幕之下,唯有這個小院散發出溫暖的光。
何晏晏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還是那一身略顯怪異的恐龍服。
回過頭看去,餘星回表情反倒比她要平穩很多,只是在愣了片刻,便反應過來,走在了他面前,打算推開了近在咫尺的大門。
何晏晏一驚,連忙拉住他:“別……”
話音未落,門吱嘎一聲,居然自己先開了。
坐在院子裏的人回過頭,微笑着看着他們。
他們此刻正圍坐在一起打牌,看到他們似乎也不驚訝,雲将軍略微挑了挑眉,眼裏帶着笑意:“溯兒回來了。”
餘星回面上雖不顯,但是何晏晏還是看到他的手微微一頓,昭顯出此刻的心緒。
何晏晏一顆心怦怦直跳,這個太尋常,但也太不尋常了。
“煙兒也是,還站着做什麽,來來來,剛剛打了一只山雞回來,就在裏頭煲着呢,這就給你們端來。”
很快,煲好的山雞湯就端了出來,熱氣騰騰,香氣氤氲,看起來并沒有什麽不妥。
明明外頭是一片的黑,但是院子裏卻鋪着夕陽的光,如同過去每一個放學後的尋常日子。
雲将軍看着他,眼裏似有歉意:“以前爹總沒有給你做過什麽東西,這個和你娘學了很久,快嘗嘗好不好吃?”
人似乎也沒什麽不同,仿佛僅僅是一個小聚。
但是正因為太過尋常,顯得這一切更加離奇,雖然這裏哪哪都不對,但是何晏晏卻并沒感覺到危險,只是感覺時光像是在這時候停止了流動,他們落入了一場溫柔的舊夢之中。
餘星回手微微一動,還是從雲将軍手裏接了過來。
看着他正打算喝,何晏晏頭皮一麻,瞬間想起桃源村那些東西,眼前這情況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呢,她正想阻止,餘星回卻已經喝了進去。
“……”
雲将軍緊張看着他:“怎麽樣?”
只是在瞬間愣神之後,他便神色如常點了點頭:“很好,多謝……爹。”
“煙兒可有傷到?”雲夫人摸了摸她頭發,眼裏似乎是在感嘆,“原來煙兒長大了是如此模樣,可算是看見了?”
長……大?
聽着雲夫人的意思,何晏晏蒙了,捏了一把自己,沒感覺到疼,她大驚之下,便和餘星回懵懵然小聲開口:“這什麽地方?我是做夢還是死了啊……”
餘星回:“……”
她說得很小聲,但是雲将軍還是聽見。
“是啊,”雲将軍笑眯眯看着她,“你要在這裏和我們在一起,和溯兒永遠在一起了。”
何晏晏:啊?!
她這裏是個小院,外頭漆黑,裏頭倒是和人間一樣,何晏晏看看這三人,又看看身邊的餘星回,驚悚太過,她半天都沒找回聲音。
“放心,”雲将軍不知道是在安慰她,還是在刺激她,又指了指一旁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書樓,雲樓很高,直插雲霄,是她幾輩子都看不完的量,“這裏陳設和外頭一樣,很多藏書,沒事就和溯兒多看看,定不會叫你無聊。”
何晏晏:“……”
沉默之後,她大驚失色,哪來的拔地而起的書樓?這是什麽噩夢!
這精彩紛呈的臉色惹得雲将軍哈哈大笑。
一旁的雲夫人看不下去了,怪嗔地看了雲将軍一眼,方才和聲細語和她說話:“別聽他胡言亂語,這裏只是廖沉做的小空間,是我們……想再見你們一面。”
說着話,她才重新把目光移回到餘星回身上,眼中有水光浮動,面上卻露出一個笑意,像是有無盡的感嘆:“好孩子,都長這麽大了。”
何晏晏漸漸回過神:“……您的意思是?”
即便之前已經已經有所猜測,但是當一切挑明,到底還是不太一樣。
“還是多謝……多謝煙兒,還能讓以魂魄之身再見到溯兒……”頓了頓,又連忙安慰她,“放心這個世界維系不了太久,你們很快就能回去的。”
一旁的廖沉也提醒他們:“難得相見,也別哭了,有什麽想說的,趁着這個時間就快說吧。”
雲夫人這才收了眼淚,她的雙手有些顫抖,輕輕擦了擦眼淚,勉力笑了笑:“說得是,難得相聚,過來我們做了一些你小時候愛吃的,看看喜不喜歡?”
何晏晏掃了一眼,發現上頭除了清炖的雞湯,還添加了一些清蒸的魚和一些清炒的小菜,看得出太傅從小到大飲食都很清淡。
雲夫人望向從開始就沒出聲的餘星回,目光微動,面上還帶着笑意,但是聲音卻難免多了幾分顫抖:“這麽多年……我們都不在,真的是辛苦你了。”
餘星回半天沒說話,頓了很好一會,似乎才找回了聲音,他看了看雲夫人:“娘……”之後又把目光放在雲将軍身上,更加遲疑,“……爹?”
雲夫人溫柔笑着:“好孩子。”
雲将軍也笑盈盈看着他,眼裏似乎有欣慰:“不錯不錯,都長着這麽高了。”
何晏晏忍不住瞥了瞥餘星回。
太傅什麽時候都盡在掌握,游刃有餘,這種失神模樣實在從未見過。
不過想來也是,能見到昔日的親人,即便再如何沉穩的性格,此刻也難以自控吧。
何晏晏打算盡量不說話,把難得相聚交給他們。
然而,這時候廖沉從後廚又端出一些小菜,顏色花花綠綠,煎炸炖煮,一看就是她喜歡的味道。
雲夫人就指着那些菜肴,笑眯眯看着她,把她拉入話題裏:“煙兒往日喜歡這些,不知道現在還不喜歡?”
“我……喜歡?”何晏晏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什麽叫往日喜歡……而且原來他們剛剛叫的一直是“煙”嗎,他們知道自己是柳煙,可是之前……之前不應該是只是太傅的夢境嗎?
何晏晏遲疑看着眼前的情況,他們怎麽看起來好像真的認識她。
雲夫人只是靜靜看着她,并沒有解釋,反而只是期待看着她,示意她去吃眼前這些“食物”。
何晏晏望着眼前的食物,有些遲疑。
而且這些玩意,真的能吃嗎。
不會像是和桃源村那裏一樣,都是些爛葉子和蟲子吧。
何晏晏想拒絕,但是看着雲夫人熱切的眼眸,愣是沒狠下心。
算了,吃就吃吧!反正太傅都已經吃了,應該死不了,她最多壞一次肚子。
想到這裏,她視死如歸夾了一筷子的炭烤羊腿,但一入口,她就愣住了。
她是理解了餘星回之前吃的時候那一瞬間愣神是因為什麽。因為這一桌子的菜,看着色香味俱全,但吃進嘴裏卻什麽味道都沒有,好像吃了一筷子的空氣。
雲夫人看着她,似乎有點緊張,還有些期待:“味道如何?”
何晏晏斟酌片刻,還是點了點頭,就像往日在那個夢境裏一樣,對着她展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非常好吃,謝謝伯母。”
雲夫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等到這一桌子空氣吃得差不多了,雲将軍便叫走了餘星回,似乎要說什麽事情,廖沉暫時也離開,院子裏就剩下她和雲夫人。
見着他們都走了,雲夫人便起身收拾碗筷。何晏晏不好意思直接坐着,也去幫了忙。
這些看着殘留了一些飯食殘渣,但是手放上去的時候卻是一片虛空,什麽都沒有。
何晏晏愣愣地看着手裏的碗。
“煙兒……雖然不知道可以不可以這麽稱呼您,”就在這時候,耳邊響起雲夫人的聲音,何晏晏回過頭,便看見她溫溫柔柔地笑着,“這一路,無論是夢境還是夢境外,都多謝您照顧他了。”
這意思是……
何晏晏心中狂跳,面上卻仍作不解:“您這是什麽意思,我不明白。”
“能重新見到他長大的樣子,我已經十分欣慰,”雲夫人會回頭,看着窗紗倒映出的影子,“這一夢醒來已經十數年,我們意識本應該散了,能再次看見他,甚至還能有此次會面,實是大幸。”
“能有如今,多謝神女。”
這身份是她信口胡說,自己提的時候還好,但事由經他人口中,何晏晏頓時臉色通紅:“您別取笑我,”她立刻把這個問題打岔過去,問出一直盤旋在心頭的疑問,“說來您為何會記得我是柳煙……之前難道不僅僅是夢境嗎?”
雲夫人遲疑了片刻,似乎在考慮應當怎麽回答她,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這件事我無法說明,神女或許可以事後問問阿沉。”
廖沉?
想起之前她和餘星回看到的光團,何晏晏若有所思。
難道那些便是廖沉的指引?
“溯兒心中藏了一些事,但我聽阿沉說,陛下非但可以不計,反而如此重用,是她的大幸。”
重用……那是因為她不想幹活啦。
面對雲夫人誠摯的眼神,何晏晏到底沒好意思受此贊美:“……因為當今陛下年紀小,所以什麽事情都要麻煩太傅,是她應該的。”
雲夫人卻搖了搖頭:“能得君王如此信任與維護,便是為臣子的莫大榮幸了。”
那都是因為有個不幹事的老板,所以就有了幹實事的員工。想起自己以前逃課摸魚無惡不作的頑劣行為,何晏晏更加不好意思,正想開口,但又想到雲府上下覆滅真相,默了片刻,又把話又給吞了回去。
差點忘記了,雲夫人和雲将軍身死,都有着她這個身體名義親爹的手筆呢,她不知道他們對她那個爹是怎麽看的,此刻她這“信任”,或許在他們那邊看來,還有一些什麽其他意味。
她和這個世界沒有關系,這個世界權力對她來說還不如一個陳皮糖有意義,何晏晏不知道雲夫人是否有試探之意,但思忖片刻,她還是鄭重開口:“……或許相信太傅,不是作為君王信任臣子,僅僅是相信他。”
當然是相信太傅啦,她這條皇帝命都是太傅給的。
然而說了這麽多,雲夫人卻愣了好一會,最後噗嗤笑了出來。
何晏晏不理解瞧着他。
“我只是覺得……若是阿溯聽到煙兒此言,怕是會很開心。”
“……不會吧。”何晏晏沉默了,回想起太傅平時言行,“他可能覺得我……咳,皇帝只是想偷懶的甜言蜜語,然後多給她布置點實踐作業。”
雲夫人卻搖了搖頭,似有所指:“或許他就喜歡聽呢。”
何晏晏:?
沒有繼續這個問題,雲夫人再肅了肅容:“其實當年……先帝确實已經發現不妥,但是難敵鐵證如山,先帝原先是打算将我們偷偷送出,但是最後……還是只能将溯兒和冰兒送離京城。”
這件事何晏晏也有所猜測,畢竟一開始陛下聽說那倆孩子“沒了”,也就淺淺帶過,後面丞相送他們出城,雲冰好好呆在書院裏,之後又給餘星回太傅頭銜,已經足夠表明态度了。
“人總有一死,不過早晚。”雲夫人鄭重地看着她,“我們已經不是當世之人,聲名都是過眼雲煙,與否我們并不在意,明忠此人與北狄淵源頗深,又心思深沉,手握重兵,若是可以……神女是否可以替我多照看下陛下?”
不愧是母子,何晏晏過去只覺得雲夫人溫柔去,但是開口就是勸她“不可貿然行事”,其實不用她提,太傅也不是莽撞的人但是看着雲夫人如此鄭重模樣,何晏晏還是認真應下。
之後又忽然想到什麽:“原來老登叫明忠啊,還真的缺什麽叫什麽。”
雲夫人眨了眨眼:“老登?”
何晏晏一本正經:“那老東西。”
聽到這個解釋,她愣了片刻,終于理解過來,噗嗤一聲笑了出聲。
雲夫人看起來溫溫柔柔,笑起來的時候眉眼舒展,即是好看,看着美人展顏賞心悅目,此刻一別不知何時還能相見,何晏晏不願此刻愁雲苦霧,正想再說話逗逗她開心,一轉眼,便看見将軍領着餘星回新版裏頭出來了。
此刻的餘星回已經要比雲将軍還要再高了一些,他跟在他的父親身後,如同尋常父子一個傍晚。
只是頭頂夕陽灑金,他們身後卻沒有投下影子。
兩人不知道談了什麽,出來的時候,雲将軍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廖沉此刻也回來了,小院裏起了一個陣,是用小石頭堆疊起來的一個簡單的圈。
“時間差不多了,我得要送你們回去。”廖沉對着他們招了招手,“人不可以在這裏停留太久。”
雲夫人和雲将軍沒有靠近,就站在圈的外側,靜靜看着他們。
“去吧孩子,”就像一個簡單的傍晚,孩子想要外出閑逛,父母的随口囑咐,“路上小心,天亮了,記得多加件衣服。”
可是外面明明已經漸漸入了夏。
何晏晏說不清自己心中是什麽感覺,明明才與他們相見沒有多久,可是此刻卻又一股莫名地酸澀湧上心頭。她本以為這種情況下,餘星回用法是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沒想到他這個兒子反倒比她這個外人要幹脆利落的多。
直到上了圈,他方才回了頭,沉沉看了看他們,然後雙手作揖,對着他們跪了下來,鄭重其事行了禮。
看着餘星回都跪了,何晏晏腦袋一懵,感覺自己這樣直直站着好像也太對勁,也就略彎下了腰,跟着也和他們道了別。
雲夫人眼中已經聚起了水霧,好似不忍此刻的分別,幾次都想別過頭去,但是最後都轉了回來,認真地看着他們,認真地告別。直到法陣揚起的光芒模糊了眼前的小院,一切都被吞沒在黑暗之中。
***
随着法陣的光熄滅,小院已經消失,周圍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又回到了之前那個地方。
這裏是起點,也是終點,只需靜靜等待就好,何晏晏倒也不擔心了,反而騰出空,問他方才雲将軍和他說了什麽。
餘星回倒是沒有隐瞞,告訴她是交代了往日的一些事情,頓了頓,他又開口:“只不過……”
他望着眼前的虛空,小院已經成了一道模糊幻影:“我……爹,”提起這個許久未有的稱呼,他聲音似乎有些凝滞,好一會,方才接了下去:“希望我不要過于執念此事。”
這夫妻倆倒挺像。
只是何晏晏還是有些愧疚:“對不起,到頭來我也只能看着,什麽證據都沒幫你拿到……”頓了頓,她又試探性開口,“不過你想他死嗎?我可以先把他弄死人再說。”
這熟悉又讓人頭疼的魯莽讓餘星回沉默了片刻。
“……神女寬心,眼下雖無證據,但未必沒有辦法。”
“啊?這怎麽說?”
他微微沉吟片刻:“此事并非他一人可以促成,即便能處理大半的東西,但總有一些地方是他鞭長莫及的。”
何晏晏琢磨了片刻,立刻就反應過來了:“北狄?”
她點了點頭,清了清嗓子:“你出去後就去找你們皇帝說下,我……我會讓她答應的。”
餘星回瞧了她一陣,沒有說話。
何晏晏心裏發怵,面上還是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定自若:“如今一切了結,你也該回去了,我不喜歡和人接觸,你出去後,不要提我的存在。”
餘星回沒有回答她,反而是問:“神女是要回家了嗎?”
回家?
這個稱呼讓她有片刻遲疑。那能算回家嗎?看着身上的衣服,何晏晏靜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是吧。”
“神女家鄉……是什麽樣?”
都到了這情況了,她也懶得再在他面前維持神女的逼格,加上之前雲夫人的話還讓她有些心驚膽戰,何晏晏只想交代完事情快點離開,卻沒想到餘星回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反而停下腳步。
“此言或許冒犯,但是确實覺得和神女一見如故,鬥膽請教……溯是不是曾經見過神女。
“……”
頓了很久,何晏晏終于開口。
“沒有。”
他微微一愣。
“我只是閑着無聊,在天上看着你有趣,便伸手幫你一把,過去的确見過,以後……大概也不會再見了。”
何晏晏本以為他既然問出這個事情,定要刨根問底,她這裏已經在心中準備了一套說辭,定然不叫他套出話來。
然而,他卻并沒有聽見想象中的追問,沉默片刻後,餘星回便微微颔首。
“抱歉。”
何晏晏擡起頭,便看見黑暗裏,他靜靜看着他:“神女助我良多,是我冒犯了,不管再不再見,在下都會在此,遙祝神女安康。”
聞言,何晏晏并不覺得心裏松了一口氣,反而有沒來由的複雜和悵然。
可是下一刻,他又強自讓自己打起精神。不要被太傅情緒影響到了,他雖然看不見“神女”,但是她出來可以馬上就看到太傅了。
一切都沒有變化。
她又不是見不到了,對……她出來就會重新看見。
想到這裏,何晏晏擡起臉,揚起一個笑。
“好,我也會在天上一直看着你的。”
嗯?這句是不是有哪裏不對?
何晏晏擔心時間太近會被他發現端倪,就讓他先順着光離開,她想遲一點再回去。
然而看到他的背影,何晏晏原先挂在唇角的笑容一點點消失。
真的,出去就見到了嗎?
她揉了揉眼睛,莫名覺得有些酸脹。
在原地等了一會,确定他走得夠遠了去,何晏晏也方才打算從後面跟上。
這裏一片黑暗,但是她卻好像從心底知道應該往哪裏走。
她站在這裏站了好一段時間。
仿佛只要站在這裏,就留住這一段幻影。
留住……留住什麽呢?
但她在這裏呆了太久,外頭應該已經過去幾日了,不能再拖着了,得先出去才行。
這裏本末應該沒有聲音了。
可是她剛剛邁開腳步,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泠泠女聲:“真的不告訴他嗎?”
想不到這裏還能出現聲音,何晏晏被吓了一大跳,赫然回過頭,就看見廖沉站在黑暗裏去,手裏提着一個燈,正對着她微微笑着:“神女?”
之前便是廖沉送她出來的,現在再看到也不算太驚訝。
只是再次聽到這個稱呼,何晏晏臉一紅,頗有些不好意思:“廖姨母您不必如此稱呼我。”
這個和叫中二時候的網名沒什麽區別,實在怪不好意思。
廖沉笑了笑:“确實,那還是照着尋常稱呼吧。”
頓了片刻,她徐徐開口:“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