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梁令令是九月十一、十二入學報道，十三號正式開學。
就在本地的A大，開學後她就是大三的學生了，當年高考完填志願，選擇A大的外語系是楊宏德和楊成宇的建議。
當時說的是方便照顧她，女孩子學的語言類比較輕松，現在想想，應該是方便掌控她，所學跟梁氏都不要挂鈎吧。
接下來的日子，梁令令很少出門。
之前她頻繁的出門，既是因為剛剛搬到梁宅，有很多東西需要購買，也是因為當時的林南遠太過死氣沉沉，她想讓他變得有生氣一點。
現在林南遠顯然已經‘活’過來了，每天幾乎都如她所願的在電腦面前搗鼓，清早和傍晚在院子裏忙活。
有時候梁令令都忍不住懷疑，他之前的工作怕是一名勤懇的園丁。
他們一起宅在家裏，雖然不常常聊天，兩人卻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九月初的時候梁令令讓林南遠陪她去醫院看望梁騰，等到了醫院，他被她拖着去做了個體檢。
時隔兩個月，林南遠在她精心的‘喂養’下，終于各項身體指标都合格了。
梁令令看着體檢報告，笑眯眯的戳了戳林南遠的手臂，“終于沒有營養不良了，可算是對得我這段時間的照顧了。”
照顧？
林南遠瞟了梁令令一眼。
明明這兩個月，做飯是他，洗碗是他，掃地拖地全部都是他。
但下一瞬，心裏又莫名有些甜，她是真的很關心他。
梁令令：“不過接下來你還是要多鍛煉身體，把身材練好一些。”
林南遠從她話語裏嗅到一絲嫌棄的氣息，臉色微黑，沉聲道：“我身材不好？”
以前有很多人誇過他身材的。
可直接這樣說出來太幼稚，林南遠只能在心裏腹黑，再用墨黑的眸表示自己的不滿。
梁令令環臂，做打量狀，“你現在太瘦了，男人嘛，還是肌肉多點比較好，什麽腹肌胸肌，通通練一練。”
“……我有。”林南遠臉色又黑了幾分。
“在哪？”梁令令直接伸手探向林南遠的腹部，“在這？”
沒料到她會如此動作，隔着單薄的衣料他感受到她溫熱的掌心，他的腹部下意識的收緊，随即全身都開始緊繃。
梁令令笑得狡黠，作亂的手嫌不夠的往上移，落到了他的胸口，“難道是在這？”
這下，林南遠的臉是黑紅黑紅了。
“梁令令。”林南遠出聲警告，可聲音低沉沙啞，倒越發的誘人。
梁令令懂得什麽叫做‘适可而止’，收回了自己手，還體貼的向後退了退，拉開兩人的距離，又道：“什麽肌肉也沒摸到。”
“……”林南遠的臉紅轉黑。
“你別逞強了，就算以前有，估計也給你之前不好好吃飯給餓沒了，反正我上次給你抹曬後精華時可看過了，你就幹瘦幹瘦的，一點料也沒有。”
你就幹瘦幹瘦的，一點料也沒有。
這句話，不停的在林南遠腦海裏重複回蕩，就像一把火，點燃了他的雙眸。
這下不止是黑臉，他頭頂都要開始冒煙。
她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只言片語加幾個小動作就讓他整顆心都變得溫柔，三言兩語也能讓沉穩如他想跳腳。
各種念頭在腦海裏一閃而過，他也不能擡腳就走，最後他選擇轉過身。
梁令令笑出聲來，“你轉過去幹嘛？”
林南遠只留給她一個背影。
“你這樣很像在面壁思過啊。”梁令令戳他的後背，“看牆做什麽？牆壁有我好看嗎？”
“不就是沒有肌肉身材不好嗎？你不用像個犯了錯的小朋友一樣啊。“
“我……”‘有’字還沒說出口就被林南遠咽了回去。
我會有的。
他在心裏補充。
林南遠盯着牆，梁令令盯着林南遠的背，畫風有種奇異的和諧。
轉眼，就到了九月十號。
這一天梁令令依舊在食物的香味中蘇醒，簡單梳洗一下就下樓和林南遠一起吃早餐。
相處了兩個月，林南遠已經摸清楚了梁令令的胃口和對食物的喜好，他做的早餐一個星期不會重樣，也不會浪費，剛剛好就是兩人的分量。
但是今天梁令令一落座，看着眼前豐盛的早餐和又從廚房出來手上端着面條的林南遠，詫異的挑眉，問道：“林南遠，你是喊了朋友來家裏？”
“沒有。”林南遠放下面條落座，将榨好的豆漿倒入玻璃杯裏。
梁令令又環顧了下四周，玩笑道：“這周圍難道坐了什麽我看不見的朋友？”
林南遠擡眸瞅了她一眼，把豆漿遞過去，“皮。”
“不科學啊林南遠，又是面又是粥又是三明治跟煎雞蛋，還有蔬菜沙拉和水果，怎麽看都不是兩個人的量啊。”
“你不是喜歡吃這些嗎？”林南遠把食物往她那邊推，“吃吧。”
梁令令狐疑的打量他一會，但見他面色如常，猜測道：“哦，我知道了，是因為我明天要去報道了，你想着以後不能給我做早餐了，所以今天給我做一頓豐盛的？”
林南遠沒有否認。
早餐吃到一半時，林南遠主動開口問道：“你今天有安排了嗎？會去醫院嗎？”
梁令令搖頭，“在家收拾行李吧。”
林南遠放下碗筷，直視梁令令，道：“陪我出趟門吧。”
兩個月來，林南遠都是聽從梁令令的安排，從來沒有主動提出過要去哪裏，要做什麽。
這是第一次。
梁令令好奇的問：“去做什麽？”
“我要去買個手機。”
梁令令簡直要懷疑自己的耳朵，她把他從海裏撈出來，其餘東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掉到了海裏，他身上除了證件什麽都沒有。
手機是她一直就想給他買的，但又怕他不肯收，現在他主動提起來了，她當然開心。
“好啊。”梁令令點頭，“以後我們聯系就方便多了。”
梁令令加快了吃飯的速度，原本她還憂心着，等她開學了，和林南遠待在一起的時間變少了，會不會他偷偷走掉都不知道。
畢竟她也聯系不到他。
現在想想，林南遠能主動提起買手機的事情，不管是以後要聯系她，還是聯系他避而不談的過去，都是一件好事。
他終于在朝着她希冀的方向走了。
吃過早餐，梁令令回房換衣服，一打開門，林南遠就候在門口。
他也換過衣服了，簡單的短袖長褲也穿得氣質斐然。
兩人走到了車庫，梁令令從包裏掏出車鑰匙，林南遠開口道：“我來開車吧。”
梁令令眯眸看他。
反常，實在是太反常了。
見她沉默，林南遠以為她在憂心自己的車技，于是補充道：“我有兩年的駕齡，而你穿着高跟鞋不方便開車。”
為了搭配身上的裙子，她今天穿了五厘米的高跟鞋。
“那就辛苦你了。”梁令令把車鑰匙遞給他，然後走向副駕駛座。
去市裏的車上，梁令令狀似在看着車窗外，其實卻一直在思考跟林南遠有關的事情。
那天拉着林南遠喝酒看月亮，她雖然微醺卻并沒有喝醉，她說的話，和林南遠的回答她都記得。
第二天起來，林南遠對她的态度也和之前沒有什麽差別。
梁令令也摸不準林南遠的對自己是想法，說是對自己有好感，但他也沒有過暧昧的言行。
所以他今天這些反常也是正常的吧，如果要因為他多做了些早餐，主動約自己出門和要求開車就覺得他是喜歡自己了，未免太自作多情。
但在顧慮的同時梁令令也是開心的，他能這樣做，說明兩人關系更親近了。
林南遠買手機完全不像是給梁令令買家電那麽精挑細選，不到五分鐘就選好了價格居中的一款。
顧全他的自尊心，梁令令也不會讓他去選貴的，從包裏掏出銀行卡，打算去買單。
林南遠按住她的手，“我來。”
“嗯？”他不是身無分文嗎？
林南遠從口袋裏掏出一張銀行卡，從導購員手裏接過單子。
梁令令詫異道：“你哪來的銀行卡？”
“上個星期你在病房陪你爸爸，我出門辦的。”
“那卡裏的錢是哪來的？”
“噗——”導購員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人，梁令令一連串似曾相識的問題讓他忍不住笑出聲來，打趣道：“我老婆看到口袋裏有錢時，跟小姐你現在的表情一模一樣。”
導購員顯然誤會了兩人的關系，又接着道：“好啦，看在他掏錢買單的份上，你就原諒他藏私房錢的行為吧，他藏私房錢也肯定是為了能給你買禮物送驚喜，我對我老婆就是這樣。”說完還給林南遠使了個眼色，“先生，我說的沒錯吧？”
老婆、私房錢。
林南遠的耳廓不着痕跡的染了緋紅，沒有過多的解釋，他拿過單子去買單了。
留下梁令令，認真的對導購員解釋，“你誤會了，他是我哥哥。”
買好手機，兩人又去了附近的營業廳補了電話卡。
林南遠握着電話卡看了半響，還是收回了口袋裏，沒有立刻裝到手機裏。
開機後會面對什麽，他很清楚，他想緩一緩，等把她送回家吧。
沒有上卡，手機開機後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記下了梁令令的手機號碼。
這個舉動對梁令令而言是顆定心丸，至少能說明，林南遠是願意跟她保持聯系的。
之後的午餐地點是梁令令選的，錢也是林南遠付的。
理由林南遠也擺出來了，“近兩個月都是你在花錢，今天就讓我出吧。”
習慣了掏錢的梁令令忍不住問：“你的錢是哪裏來的？”
“這些天我做了些小程序。”
“就是你每天在電腦面前做的？”
“嗯。”
聞言，梁令令笑得比花還燦爛，雙眼閃閃發光的盯着林南遠，誇贊道：“哇，林南遠，你好棒哦，随便弄弄就能賺錢，說明你超級有天賦，天生就是做這一行的，你一定要再接再厲，肯定能做出超厲害的程序來！”
梁令令抓準機會開始撒雞湯鼓勵他。
早幾日被她嫌棄身材，這會看到她這崇拜的口吻，林南遠很受用，雖然臉色依舊波瀾不驚，那墨黑的眸裏卻隐有笑意。
午飯過後兩人随意的在商場閑逛，但凡梁令令多看了兩眼的東西，林南遠都二話不說就掏出了自己的銀行卡。
幸虧從餐廳出來，這一路的門店賣的都是小玩意并不貴，但梁令令也舍不得讓林南遠這樣刷下去，于是連忙把他拉進了電影院。
晚飯結賬時，林南遠掏卡的姿勢已經相當熟練了。
梁令令面上笑盈盈的，心裏卻十分為林南遠擔憂。
他目前的財務狀況她大致了解，但不讓他付款又擔心會傷害到他的自尊。
為了不讓林南遠刷爆他的卡，梁令令選擇回家。
林南遠道：“再逛逛吧，你今天沒買什麽。”
陪她逛了這麽多次商場，每次他都恨不得生出十雙手來幫她提東西，可這次他手裏才一個袋子。
梁令令只當他是花錢花上瘾了，扯了扯唇角，笑道：“我沒什麽想買的了，回家吧，我行李還沒收完。”
林南遠眸色暗了暗，片刻後點了點頭。
回去的路上一如來時般安靜，林南遠狀似認真的開着車，一路無言。
可林南遠的安靜分很多種，同樣是沉默的開車，梁令令覺得他身上的氣場和開車出門時不太一樣。
情緒似乎有些低落。
是因為她不讓他花錢讓他受挫了？
在猜測中時間漸漸過去，車子已經駛入了車庫。
林南遠下了車，擡腳走到了院子裏。
梁令令也下了車，看着林南遠立在月色下等着自己，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
等她靠近了，林南遠把車鑰匙遞給她。
梁令令接過車鑰匙鎖了車，“走吧。”
林南遠卻沒動，定定的看着她，“梁令令，你以後要照顧好自己，沒有我給你做飯，也要按時吃飯，知道嗎？”
“你想得美，林南遠，就算我去了學校，也會常常回來，你還是要給我做飯的。而且我正在猶豫要不要住校，反正之前兩個學期我也沒住校。”
“以後做噩夢了，睡不着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多晚都可以。”
剛住進來的時候，每晚都是他守着她先入睡的。
“林南遠，你怎麽了？”梁令令忽然生出些不安來，“你今天話格外的多。”
林南遠的視線從梁令令身上移到院子裏，沒有接梁令令的話梗，兀自道：“院子我整理好了，前天夜裏我在院子裏種下了牡丹。”
“什麽？”梁令令一臉懵逼的看他。
“現在正是适合播種牡丹的時候。”
梁令令瞪大眸子，“你這一個月，頂着太陽暴曬，在院子裏除草當園丁，就是為了種牡丹？”
“嗯，你說的，你喜歡。”
梁令令：？？？
她喜歡牡丹？
她怎麽不知道？！
下一瞬，有段記憶浮現腦海。
——“小姐真特別，一般女孩子都喜歡玫瑰花。看樣子小姐肯定是喜歡蘭花之類小衆花了，跟你出衆的氣質特別的搭。”
——“不，我喜歡牡丹，雍容華貴的氣質跟我更配。”
——“而且我不喜歡一束，我喜歡一大片，一整個院子的牡丹。”
為了她這随口忽悠賣電腦的售貨員的話，他在院子裏忙活了一整個月？
梁令令的心瞬間五味陳雜，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很快，你就能看到一大片，一整個院子的牡丹花了。”
“林南遠，你這個笨蛋。”梁令令聲音幹澀，帶點撒嬌的埋怨，“誰讓你這麽辛苦去種花了，你的天賦明明在電腦程序上，你又不是園丁。”
林南遠側頭看她，蹙眉問道：“你不開心嗎？”
梁令令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解釋喜歡牡丹不過是一句随口的玩笑嗎？
那也太對不起他耗費的心思了。
林南遠的眸光暗淡下去，沉聲道：“抱歉。”
“……為什麽道歉？”
“抱歉，梁令令，你救了我，收留我，可現在的林南遠能給你的，只有這些了。”
他的神色，他的語氣，讓梁令令心裏的不安又重了幾分。
林南遠深吸了口氣，道：“我要走了。”
梁令令瞬間了然他今天所有的反常。
果然反常就要出事。
前面因為這片牡丹園被感動得一塌糊塗的心，此刻只剩下了酸澀和憤怒。
走？
想得美！
默默的說，我覺得有點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