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換個人喜歡
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量完她手腕的尺寸後,唱晚立刻抛棄了爸爸,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那個少年的身後。
少年寡言寡語,從頭到尾把她當成了空氣,說是忽視,可又會注意她不被店裏的一些機器磕到碰到。
這個镯子幾乎可以說是他一手完成。
躺在藤椅上的老人似乎生了病,整個人病恹恹的,沒有什麽精氣神。
把銀燒紅變軟,反複捶打、退火、塑形,到了合适長度後,将銀打成圓形,用手镯棒纏繞好形狀,最後是抛光。
每一個步驟他都做得很仔細,眉眼專注認真,連唱晚時不時在他旁邊纏着他說話都沒影響到他。
手镯抛完光後,或許是怕少年刻字功力不夠,毀了這個手镯,老人家親自在上面刻了她的名字。
臨走的時候,唱晚賴在他身邊不是很願意回家,唱晚爸爸還調侃着問她,是不是喜歡那個哥哥,要是喜歡,就把她嫁給他。
然後見她居然真的認認真真的點了頭,唱晚爸爸吓得魂都沒了一半,臉上的表情幽怨極了。
後來還是那個少年送了她兩個銀鈴铛,才成功哄着她跟爸爸回了家。
那兩個鈴铛上面刻了他寫的兩個字,似乎是用來練筆的,比起他的外公,字跡有些青澀。
平安。
可是現在,平字不見了,只剩下一個安字。
思緒漸漸從過去抽離回到現實。
唱晚把剛剛的情緒壓到看不見的深處。
父親曾說,越渴望得到的東西反而藏得越深,順其自然,說不定某一天,它自己就出來了。
找東西也是一樣。
昨天下班的時候她還看見了那個鈴铛,就算丢了,應該也還在這個房子裏,說不定哪天它就自己出來了。
思及此,她不再糾結,拿了衣服進浴室洗澡。
出來後,她照例打開電腦開始翻譯。
九月的時候,她接了一本英文小說的翻譯單子,由于後來出去上班,進度落了下來,到現在才剛剛完成四分之一。
手指在鍵盤上輕輕敲着,唱晚很莫名的,又想起了那個少年。
十一年過去了,她早已不記得那個人的容顏。
或許是剛剛想起了父親,或許他也是和父親有過接觸的人之一,此刻,她忽然很好奇,那個人現在過得怎麽樣。
算一算,他年紀也不小了,不知道有沒有結婚,有沒有接手那家銀鋪?
唱晚忽地回過神,盯着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體,揉了揉眉心。
想什麽呢?
他一定會過得很好。
***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間,到了法國嘉賓來訪的日子。
接待接束後,就是為期三天,堪稱生不如死的同傳會議。
除了嚴餘晖和唱晚兩人以外,公司額外調派了兩個翻譯過來支援。
同傳會議按分鐘計費,一般二十分鐘到三十分鐘輪一次崗。
四個人接替着上場,壓力到不算很大。
嘉賓來訪的最後一晚,是商務晚宴。
比起關在同傳箱裏實時翻譯,陪同翻譯的難度小了很多。
這天晚上,四個翻譯裏只有唱晚會跟着周驚寒出席。
晚宴設在一個茶莊,裝修得古韻古風,既有亭臺樓閣,亦有小橋流水。
旁邊還有一條很清澈的小溪,幾條錦鯉正在其中悠閑地吐着泡泡。
來訪的幾個法國人對中國文化非常感興趣,其中一個甚至在中國生活了十多年,在一些古典文學上頗有造詣。
唱晚很驚訝地發現,周驚寒居然會說法語,而且說的不錯,連小舌音都能念得标準好聽。
或許是她詫異的表情太明顯,周驚寒抽了個空俯身靠近她,低聲問:“怎麽了?這樣看着我?”
若是換了別的男人,靠她這麽近,唱晚只會覺得渾身發毛,可換了周驚寒,她卻希望能離他更近一點。
唱晚小聲回答:“我沒想到你會說法語。”
周驚寒瞥她,意味深長道:“你沒想到的事多了去了。”
唱晚微愣,“比如呢?”
“比如。”接下來這句話他是用法語說的,貼近她的耳側,溫熱的呼吸落下來,燙的她輕輕一震。
“我現在就在想,你什麽時候能換個人喜歡。”
法語的發音很獨特,缱绻多情,幾個字母在舌尖一繞,宛若情人呢喃。
她懵住,澄澈的瞳仁裏盡是慌亂,磕磕巴巴反問:“換..換個人喜歡?…換誰?”
周驚寒沒說話,垂眸靜靜地望着她,目光坦蕩直白,卻又暗含深意,還未等他回答,有個法國人好奇的問他們剛剛在說什麽悄悄話。
唱晚這回實在不知道怎麽回答,只好把求救的目光看向周驚寒。
男人笑容肆意張揚,故意拖拖拉拉半天不說話,等到她都快撐不住準備瞎編一個理由的時候,周驚寒才悠悠的用法語回道:
“沒什麽,只是翻譯小姐對我的法語水平感到震驚而已。”
唱晚這才輕松了一口氣,心髒卻跳的一下比一下快。
換個人喜歡?
他為什麽會這麽問?
難道他發現自己喜歡他的事情了?
她心中沒來由地湧起一股恐慌,還未來得及細想,下一秒,周驚寒借着倒茶的機會,偏過頭輕聲道:
“別高興得太早,剛剛的話題還沒結束呢。”
唱晚擡眸望過去,他已經收回視線,清風朗月的與旁人說着話。
其中一位法國友人說道:“我很早之前就聽聞中國有句話叫‘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杭二地我去過很多次,确實名不虛傳。”
“去的多了,也想換幾個城市走走,Vincent,你能不能推薦幾個景點?”
周驚寒沉吟道:“滕王閣吧。”
坐在他旁邊的唱晚微微一僵。
法國人疑惑:“為什麽推薦它?”
周驚寒目光從她身上無聲無息的掠過,語氣莫名:“因為,《滕王閣序》和我有點緣分。”
唱晚壓下翻騰的思緒,笑着為他們解釋滕王閣的歷史與風光。
她也很喜歡這篇序,高中的時候老師曾說“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是千古名句。
但她更喜歡另一句。
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這一句,有他們的名字,仿佛她和周驚寒之間的緣分,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經定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