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想問他:你不是無所不能嗎,怎麽會怕一個小小的鞑靼!但她的心告訴她,這次只怕是真的了。
趙顯又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胸膛上,讓她感受他的心髒在為她而跳動。
“你,不用等我。”趙顯吐出這句話之後,整個人就像失去了力氣一般,他擁着小姑娘,讓她好好躺下,還給她整了整被子,最後跳窗而走,走之前還不忘幫她關了窗子。
許泠又是許久沒睡。
他為何就突然同意她嫁人了?明明先前還那麽霸道。還允她嫁給楊祁?
翌日一早,聽說小皇帝在皇宮設宴送別趙顯,出城門的路上,還有數百官員都在目光含淚的送別他。
趙顯神色始終是冷冷的,最後确定沒有在人群中找到小姑娘的身影的時候,他的臉色徹底冰冷了起來。
朝陽的陽光灑在趙顯的铠甲上,似把他鍍上一層金光。這時有了膽大的姑娘、新婦,毫不遮掩的讨論趙顯的長相,還誇他是潘安再世,衛玠重生。
趙顯仿佛沒有聽見這些一樣,他只淡聲吩咐:“準備一下,即刻出發!”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好累,先寫這麽多,明天還有,麽麽噠。
☆、局勢
紹元六年, 四月廿九,攝政王率十萬大軍大敗鞑靼于瀍河。五月初一,小王子頗吉親自上陣。
五月十一, 攝政王收複羅城,剿殺數千俘虜, 斬鞑靼左将軍首級,懸與羅城城牆之上。
五月十七,攝政王大退鞑靼五十裏,兩軍以燊水為界,戰況相持。
大盛的官員們一個個的表面上都在誇贊攝政王神勇無雙、謀略過人, 皆是感情真摯,聲情并茂,說的跟真的似的,好像當初暗諷趙顯攬權不放的人不是他們一般。
不過,他們心中怎樣想的沒人知道便是了。
這日在朝堂上, 又有一個三品的官進言說要對攝政王表功,好叫他在沙場上越戰越勇。這人名王虞,是個心直口快的,如今已經年逾五十,若要往上爬卻是有些艱難了, 因為這人他不懂看臉色。
王虞剛谏完,就發現大殿驟然一冷。他悄悄掀起眼簾,發現好幾個同僚在用看好戲的眼神看着他,還有幾個平時要好的, 正滿臉擔憂的望着他,其他人都是神色淡淡,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王虞不由後背一緊,恍惚間已經出了好些冷汗,這才後知後覺的發覺他說錯了話。
小皇帝如今身子還算康健,比從前不知道好了多少,皇位看起來也還算穩妥,約莫着是要掌權的樣子。而且如今攝政王大事小事都在放權,一步步的都讓小皇帝去做,不得不教好些人去猜測:莫不是攝政王真的打算讓位?
也不是不可能,因為攝政王好像沒有上位的心。
這不是憑空說的,這是他們做官幾十年的經驗才摸索出來的!按照攝政王的才能和手段,他若是想坐那個位置,沒有誰能阻攔的了,即使名不正言不順,也不會有任何的置喙。可是他偏偏沒有坐,而是退而求其次,選了個能把持朝政的位置,還每日宵衣旰食,比任何人都要兢兢業業,對大盛着實做了不少事,論起來真與帝王無異了。
如今攝政王征戰在外,聽起來是要大捷,可是小皇帝卻不太願意他回來的樣子,王虞的身體晃了晃,他瞬間明白了,小皇帝當真是不想攝政王回來了,所以,哪裏是要他去打仗個,明明是送他上路!
想到這裏,王虞悄悄擡頭看了一眼那被帝王旒冕遮住神情的小皇帝,卻只能看清他微微翹起的嘴角,明明與尋常少年的微笑如出一轍,卻叫王虞寒毛倒立。
小皇帝莫非真存了這心思?且不說小皇帝尚且年幼,朝中好些事務還沒有正式的接手,就是論手段,他也是比不過攝政王的!再者說,攝政王那是何人?那是經歷了四朝皇帝卻仍屹立不倒的人物,這其中經歷是叫人想都不敢想的,而他如今也不過二十六七歲,小皇帝當真能制的住他?
王虞有些不大相信。再想想攝政王這些年為大盛做的這些事,王虞只覺得有些可惜了。
這時,盛攬琛才發了話,他似乎還笑着,心情很好的樣子,但聲音微微帶着些冷凝:“王通政使如此關心我大盛,心系邊關安危,朕着實欣慰,王通政使的一片忠心不可忽視,朕這裏恰有一份差事,與西北戰事有關,不知通政使可願意接下?”
王虞只覺得後背一陣陣的涼意,他心裏猜測着小皇帝是何意思,莫不是要奪了他的官位,打發他去西北做小卒?卻半分不敢猶豫,只能硬着頭皮接下了:“臣自是願意至極,能為大盛的安寧出力,是臣的榮幸!”
盛攬琛聽了撫掌大笑:“好!王通政使既然如此忠心,那此次護送糧草的事就交給王大人了,朕正愁找不到人呢!這糧草一事事關三軍,若是有半分差錯可就對我大盛是大大的不利。對了,你放心,你的職務我會找人暫代的,你不必擔心。”
此話一出,大殿上又是一片寂靜,過了片刻,才聽到有人在竊竊私語。王虞不用聽也知道他們是在笑話自己,或者說是憐憫自己,因為一句話,就從一個三品大官,變成了一個護送糧草的。
小皇帝雖然沒有明說要奪了他的職位,卻叫人暫代了,不過就是不明顯的剝奪罷了。
王虞在心裏嘆息了下,立刻跪下領命。
其實,護送糧草也挺重要的,若是護送的及時,能讓大捷的把握增加兩成……王虞在心中這樣安慰自己。
下了朝,盛攬琛讓身邊的小太監去翰林院尋楊祁。楊祁是探花,是直接入了翰林院的。他還有一個身份,就是皇上的伴讀!
楊祁到的時候,盛攬琛正對着輿圖思索,見他來了,方才展眉一笑:“明山兄!”
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傳回的都是好消息,但許泠總是有些心神不寧,總覺得要發生什麽似的。
但一切看起來都那樣正常,無論是京城還是西北,都沒有半點不同。
對許泠來說,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的弟弟要入京了,約莫這兩日就到了。顧氏從半月前就開始每日寫信給許湛,還非要他每到一個地方就找快馬送信過來不可,好叫顧氏知道他到了哪裏。
許湛不是獨自過來的,許老太爺對許湛入京不放心,打聽了許久知道了老友的孫子也要進京,兩位老人一合計,幹脆就叫兩個孩子一起了,也好有個照應。許老太爺光是镖師就請了兩隊,護衛也讓許湛帶了不少,再加上老友讓孫子帶的,這一路過來,最是安全不過,光是人數就吓得那些小偷小盜不敢下手,也有些有膽色的瞄上過,知道只是兩個入京進學的小少年之後,俱沒了什麽心思。
畢竟誰家孩子出門會讓他帶許多財物!所以兩個孩子一路順風順水的也就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可愛們新年快樂呦!
本來打算今天雙更的,但作者菌太累了,得睡了,明天繼續呦!今天這章是過渡,對劇情還是挺重要的,就寫了,可能沒什麽看點。
可能要入v了,到時候我會在有話說裏告訴大家,屆時盡量三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還在養肥的小夥伴們要趕緊看了呦~
☆、波斯貓
許湛到的這天, 許桐特地帶人去城外接應,其餘的許家人都坐在顧氏屋子裏,就等着前院回話說小公子到了。
不止許家人, 顧沉雁和她的母親,也就是許泠的舅母王氏也來了, 楊祁也趕在許湛到之前來了。
對于楊祁的到來,王氏很驚訝,随後一想,倒也沒什麽了,楊祁也是許湛的表兄, 表弟來了,表兄來探望沒有什麽稀奇的。
楊祁給許泠帶來一只通身雪白的波斯貓,說是無意中在一個外番商人手裏買的,看着可愛,就尋思着送到許泠這裏。
他沒有明說, 但許泠猜的出來,波斯貓不算好尋,尋常人有錢也難買,多半是楊祁讓他的商隊下海的時候帶回來的。
小貓生的軟軟的一只,圓圓的, 跟肉球似的,眼睛比藍寶石還要耀眼,脖子上還用紅綢帶打了個結,一拿出來立馬就吸引了衆女眷的目光。但是許泠卻興致缺缺, 因為她看到這只貓,就會無端的想到趙顯送她的那只獅子狗——被他幽禁的時候送的,也不知道現在那只小獅子狗長大點沒有。
顧沉雁倒是喜歡的緊,眼睛都恨不得長在小貓身上了,若不是王氏一直用眼神攔着她,怕是她都要直接把小貓抱懷裏了。
因為室內多是女眷,楊祁也不好多留,只等許泠接了禮物就走,可許泠卻遲遲未開口。
楊祁抿了唇,低聲問許泠:“三表妹可是不喜歡?”
許泠搖搖頭,卻并不想要,只能想了法子婉拒:“不是不喜歡,只是我一靠近小貓小狗,就忍不住想打噴嚏,身上也容易犯癢。”
顧沉雁一聽,急了,她捉着許泠的手問她:“表妹莫不是對這些東西過敏?那可得離得遠遠的,我聽說前幾日國公家的一個庶女就是因為碰了這些東西過了敏,臉都差點毀了!”
許泠果然點點頭。
不過許沁見許泠點頭,心裏有些詫異,不過嘴上卻沒有說出來。
顧氏很是擔心,道:“那還是別讓永安碰了。”
一直在旁邊看着的楊祁攥緊了袖中的手,到底還是笑着道:“是我疏忽了,那表妹還是不碰的好,我改日再尋些其他的送給三表妹,權當做賠罪了。”
前世的時候許泠最喜歡這些小東西,他比誰都清楚,當時他還為了讨她歡喜,特地花了大價錢從波斯商人手中買了一只貓,那只貓還不如這只好看呢,但她卻喜歡的緊,那天還願意跟他說話了。
分明是她不想要,找了托詞。
楊祁拱手要去外院了,顧沉雁卻攔下了他,楊祁回頭去看,顧沉雁正抱着那只波斯貓讨好的笑道:“既然許泠妹妹不能要,那不如就送給我罷,我喜歡的緊,左右也是可惜了,還不如送給我呢!”
楊祁看了許泠一眼,見她的神色仍是淡淡的,心裏有些難受,不由聲音都僵硬了:“既然送給三表妹了,就随三表妹處置。”
顧沉雁一聽這話,知道這貓差不多就是她的了,展顏一笑,也頗為好看。
王氏一直在旁邊看着,看到女兒的反應,她又悄無聲息的打量了楊祁幾眼,見這個少年确實優秀,聽說還未曾婚假。王氏又看看女兒,她的女兒最是嬌俏不過,這樣的人,也是配得上的!
之前她為女兒相看的禦史家的兒子落榜了,女兒就拿這當借口,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定親,後來她從女兒身邊的丫頭那裏知道,原來女兒無意中見過那位公子一面,覺得他生的太普通了,不夠俊秀,才一直不願嫁與他。
面前這個楊三公子生的俊美無俦,想必女兒能看上了吧。
想到這裏,王氏看向楊祁的目光有些審視了,不過越看越覺得這孩子不錯,不說儀容,就是那氣質就不是旁人能比的,王氏漸漸上了心,打算有時間找顧氏問問。
這時,就聽見一個從外面跑過來的小厮氣喘籲籲的報喜:“老爺剛出城就見到小公子,眼下怕是要到金喜巷了!”
從金喜巷到這裏不過是一刻鐘的時間。現在走到前院差不多能正好迎見!
滿屋子的人立馬歡歡喜喜了,顧氏帶着兩個女兒忙去前院迎着,王氏和顧沉雁也跟着,楊祁也跟在她們身後。
許湛已經十歲了,個子比當年分開的時候高了一大截,臉上也沒有幼時那種可愛的小包子肉了,看起來竟有一兩分少年的味道,他的長相随了顧氏,俊俏的緊。
顧氏一見到變化這樣大的兒子,眼眶瞬間就紅了,什麽話也沒說,上前一步摟着兒子就哭了,哭了一陣才摸摸兒子的臉,笑涕道:“我兒都這樣大了,娘想死你了!”
許湛本來還有些拘束,畢竟與父母分別了這樣久,但他還是個孩子,又看到顧氏這樣親切溫柔,也有些放松了,他為顧氏拭去了眼淚,輕輕道:“母親莫哭了,兒子如今不是來了嗎?”
許沁和許泠也都紅了眼眶,許沁先笑了,跟許泠說道:“弟弟懂事了!”
顧氏又給許湛指了指王氏和顧沉雁,對他說:“這是你舅母,從你出生就未見過你,今兒特地來瞧瞧你的。這是你舅家表姐,性子和善,是個好相處的。”
許湛一一見了禮。
顧氏又為他介紹楊祁,許湛卻道:“不用母親介紹了,這是我表哥,我記得呢。”
顧氏聽了有些驚訝,問他:“你還記得在晉地的事?那時候你才多大!”
“兒子确實記得,不單單在晉地見過,在徐州的時候,表哥也去探望過我呢,還送了我好些東西。表哥經常給我寫信,後來我在祖父的教導下寫的字好看了,也經常給表哥寫信。”許湛越說越起勁,“祖父也見過表哥呢,他對表哥的評價很高呢!”
許桐和顧氏聞言,對視了一眼,都知道了對方的意思,不由對楊祁添了幾分滿意——把女兒許給這樣的孩子,倒也說的過去。
這一眼被王氏看着了,她心裏隐約猜到了幾分,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探花郎好像之前在皇上面前求娶泠兒了,這樣一來,就有些失望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定于明日入v,部分章節倒v,屆時三更,希望小天使們繼續支持~麽麽噠~
下章就是男主的戲份了,看我攝政王威武雄壯!!!
感謝“18979324”小寶貝送的手榴彈
感謝“長胖的西瓜”小可愛送的地雷
感謝“蘿莉頭”小美人送的地雷
感謝小天使送的營養液,但是好像顯示不了是哪個小天使送的呢~麽麽麽麽麽噠~
☆、風起雲湧
許是長大了的緣故, 許湛真的懂事了不少,也不像幼時那樣抵觸許泠了,也能笑着叫她三姐, 只不過态度沒有對許沁那樣親近便是了。
許泠也不難受,看到弟弟長這麽大, 她也是很歡喜的。
這樣一來,原本因為趙顯帶來的不寧靜倒是被蓋住了不少。
一家人哭過笑過之後,就擁着許湛讓他進去。許湛一只腳都邁進許府的大門了,才一拍腦袋想起一件事。
他趕忙讓人掀起馬車的簾子,跟衆人說道:“我還帶了一個人回來!”
顧氏和許桐都一頭霧水, 問他帶的是誰。許湛腼腆的笑笑,說:“我的救命恩人!”
話音剛落,就見馬車上下來了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小姑娘生的很清秀,個子比一般的姑娘稍微高一些, 發絲有些淩亂,就用普通的繩随意的紮了。身上穿的是槳洗的發白的粗布衫,手肘和膝蓋處都磨破了,又用補丁補上了,袖子和褲腿都有些短, 露出一小截中衣,那中衣的袖子也被磨的不成樣子——看起來很可憐的樣子。
許泠看着,卻莫名有些熟悉的感覺。
明明沒有見過這個小丫頭,但她卻給許泠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許泠又多看了幾眼, 發現她的眼睛……似乎與青音生的很像。她又想到趙顯走之前說要把青音給她,但她一直沒見到人,還以為青音在暗處看着她呢,平時行為都帶着些謹慎。
小丫頭注意到許泠的打量,悄悄向她眨了眨眼。
許泠有些懵了,難不成真的是青音?
青音又趁着人們不注意,悄悄的對許泠做了個口型。
許泠:……這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她的弟弟一定是讀書讀多了,人都有點傻了,所以才被青音給騙了。
“我和賀小公子在路上遇到了壞人,還吃了他們下了迷藥的酒,被他們把身上的財物拿光了,他們欺負我們年紀小不懂事,還把我們關了起來,差點把我們賣了!熟知遇到了一個善良的小姐姐,她也是個可憐的,賊人把她當做丫頭用,每日都打她。她無意中見到了被關起來的我們,聽了我們的乞求就心生憐憫,悄悄拿了看守人的鑰匙,把我們放了出來。”許湛解釋道。
顧氏一聽不得了了,抓着兒子的胳膊看了許久,确定兒子沒有受什麽傷,才稍微放下心。
倒是許桐問了一句:“信中不是說好好的嗎,怎麽突然遇到了壞人?”
許湛撓撓頭,不好意思了:“我和賀小公子見路上風光不錯,就悄悄的撇開護衛和镖師……不過我們身上沒有受傷,一切都多虧了這位小姐姐。她怕被賊人發現她救了我們,受到賊人毒打,差點就投湖自盡了,我和賀小公子看不過眼,就把她帶回來了。”
說完,他不确定的問許桐:“父親,您不會不願意救她吧,她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賀小公子住在他外祖家,不方便帶人過去,我就把她帶回來了。”
許桐覺得有些蹊跷,但見小丫頭生的腼腆,與一般小姑娘沒什麽不同,心底信了大半。
但還是有些猶豫:“雖說我們家養個丫頭不成問題,但是給她什麽身份呢?”
沒想到許泠開了口:“如果父親覺得為難的話,可以讓她去我的院子裏,我正好缺一個丫頭。”
許湛看向許泠的目光帶着些感激了。
顧氏先點了頭,她覺得丈夫有些小題大做了,不就是一個小姑娘嗎,還能做什麽不成?她盡量用輕柔的聲音問小丫頭:“你叫什麽?家是哪裏的,到三姑娘院子裏你可願意?”
小丫頭忙跪地連磕幾個大頭,用濃濃的豫地話回道:“奴婢叫阿容,是豫州人,自小父親死了,被改嫁的母親賣到了人牙子那裏,人牙子留了我當粗活丫頭。能在姑娘身邊伺候是奴婢的福分,奴婢求之不得!”
許泠:……她就想知道一直清冷待人的青音何時會說這樣濃郁的一口豫話了!
衆人被這地道的豫地話震的不輕,還是許桐先反應過來,輕咳了一聲,拉回了衆人的心神,又吩咐管家帶這個小丫頭去洗漱一番,還交代了給她添置幾身衣服,又跟許泠說要好好待她。
是的,這小丫頭一開口,許桐最後一絲顧慮也消了,也就任兒女去了。
幾人這便進府了。
傍晚時分,許泠才從顧氏的院子離開,一回到她自己的院子,她就迫不及待的讓人把阿容喚來。
阿容已經換了一身府裏丫頭統制的衣裳,看起來總算沒有那麽可憐了。許泠又屏退了衆人,讓青音起來說話。
許泠看了青音半響,心裏覺得趙顯越發的莫測了。從前她聽說過世間有奇人,能讓人改變容貌,改變年齡,沒想到趙顯手中真有這等人。
“現在可以說說你為何會這般了吧。”許泠随手拿起手邊的茶盞,抿唇喝了一小口,問青音。
“回主子的話,是王爺這樣吩咐的。”青音低頭回話,看起來頗為乖巧,好像已經融入了白日的角色一般。
許泠一嗆:“我何時成了你的主子,又是攝政王吩咐的?”
青音一板一眼的回答:“是,王爺說,從此以後奴婢就是您的人了。”
許泠沉默了。她心裏明白,趙顯要做的事,從來就沒有人能阻攔的了。
“若是姑娘不收留奴婢的話,奴婢只能自盡了。”
許泠頓時覺得有些氣憤,又覺得趙顯和青音在威脅她,她又不得不留下青音。她覺得趙顯拿她弟弟的性命開玩笑,只為了把一個婢女送到她身邊,着實有些過了,放在誰身上能忍得了?
青音悄悄掀起眼簾,見許泠姣好的臉上帶着些薄怒,臉側被一抹紅霞暈染了,看起來清純無比,又美豔不可方物,心中一定,恭恭敬敬回道:“那些賊人不是王爺安排的。”
許泠聽趙顯還算救了她弟弟一命,心裏的氣稍微消了一些,但還是不大相信:“那可真是巧了,怎麽就正好被你們救了。”
青音支支吾吾道:“本來王爺的意思是讓人綁了小公子,再讓奴婢去救的,那樣奴婢還可以當您的武師。沒想到遇到了一波真正的賊人,奴婢就扮作了那小丫頭的樣子,把原本的小丫頭放了出去,順勢救了小公子。”
許泠聽了差點氣笑,她譏諷的撫掌:“攝政王果然好計謀!但我心中不痛快,你就先代你的主子受罰吧,罰你今晚不睡如何?”
誰知青音竟一本正經道:“奴婢如今的主子是三姑娘您了,但您若要罰,奴婢自當認了。可是……你是不是忘了,奴婢天生與旁人不同,連着幾天不睡都沒什麽大不了的。”
許泠一噎,差點沒被自己氣死,她也想起來了,第一次見到青音的時候,這丫頭可是把被褥都讓給了她,自己一夜未眠呢!
又過了幾日,許府裏的主子下人都習慣了小公子的來京,也都知道三姑娘身邊有個說着一口濃郁豫地風味話的丫頭叫阿容。
每當許沁和許湛笑着打趣她的時候,她都黑着臉,然後沉聲讓青音出來為他們唱上一段豫劇,青音唱的着實不好聽,偏偏每次都唱的格外認真,叫人聽了都忍不住想找坨棉花塞住耳朵。久而久之,也就沒人敢再打趣她了。
許泠這才清淨。
索性青音話不多,又因為有許湛在,時不時的來她的院子裏看看他的救命恩人,所以許泠對青音還算不錯。
但青音在身邊,總是讓人容易無端想起她從前的主子——趙顯。
所以看到青音的時候,許泠總是莫名的煩躁,也越發的不待見青音了。
直到這日,許泠正跟着顧氏一起在她屋裏看賬,卻看到許桐有些憂愁的樣子。許桐剛從任職的地方回來,官服都沒換,就來找顧氏說話。顧氏就和他一起去了正廳。
許泠心中好奇,偷偷躲在了偏房靠近正廳的屏風後面,這裏恰能聽見他們說話的內容。
許桐和顧氏都沒想到女兒會偷聽,也就沒什麽顧忌,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全說了。
“西北剛傳來消息,攝政王胸口負了傷,是被鞑靼的小王子親手射的。攝政王為了救部下大将,不小心被那小王子偷襲了。那箭淬了毒,攝政王已經昏迷兩天了,所有的随行大夫都束手無策。”
許泠猛的捂住胸口,她突然覺得她的心很疼,成為許泠之後她從未有過這感覺。
顧氏聽了也有些擔憂:“這可怎麽辦,這攝政王是好人呢,他救了咱們永安好幾次呢,可不能就這樣死了呀!”
“這倒是其次,小皇帝尚且年幼,如果攝政王挺不過來的話,大盛恐怕就……”
後面的許泠聽不清了,不是因為許桐的聲音放低了,而是因為她聽到自己的腦袋“哄”的一聲,然後就聽不到旁的聲音了。
等顧氏回來了,看到了小女兒的異樣,忙問她怎麽了,許泠搖搖頭,只說自己有些累了,顧氏連忙讓身邊的慧香把女兒送了回去。
回到房間,許泠兀自喝了好幾杯熱水,才緩回勁兒,冰涼的手指也有了一絲絲的溫度。
她沉聲叫青音進來。
青音一進門,就撲通一聲跪下了。
許泠深吸幾口氣,問她:“為何不與我說?”
青音眼淚已經落下來了,砸在了鋪着毛茸茸地毯的地上,瞬間就被地毯吸的無影無蹤。
“王爺交代了不讓奴婢把他的消息主動與您說,他說您厭惡了他,不想再讓他的事污了您的耳。”青音嗫嚅道。
許泠的胸口起伏的厲害,她看着青音,良久,未說話。
“退下吧。”許泠淡淡的交代了一句,就轉身不去看青音了,手中的熱水卻是再也喝不進去了。
她應該巴不得他出事的,怎麽真正出事的時候卻又會心痛?許泠擡眸看向窗外,目光眺望着遙遠的遠方,臉上的神情有些落寞了。
直到白英和辛夷進來伺候她沐浴,她才從發愣中回神。
辛夷和白英向來都極有眼色,她們一眼就看出了主子今日心情低落,相視一眼,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白英遞給辛夷一個眼神,辛夷立馬明白了,她嘴巧,平時也愛說些市井間的趣事,用來逗主子開心。辛夷也就撿了些剛聽來的跟許泠說了。
但許泠絲毫沒有動容,依舊有些低落。
辛夷連講了好幾個,眼瞅着許泠壓根沒有聽進去,兩眼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麽呢,不由有些急了。
“今兒楊家表公子求了葉太傅的夫人正式登門提親了,眼下正跟夫人一處兒說話呢。”辛夷不得不把剛聽到的這件事說了。在她看來,姑娘家最關心的莫過于婚姻大事,楊家表公子是個溫柔的,又頗有些才華,自家姑娘聽了應該多少會有些羞澀。
沒想到自家姑娘聽是聽了,但卻沒有絲毫的羞澀與欣喜。
這事若是放在以前,許泠多半也就應了,因為許桐和顧氏對楊祁都頗為欣賞。除了趙顯,許泠再也沒有喜歡過旁人,但明知趙顯嫁不得,所以,要她嫁楊祁也是無可厚非的,因為楊祁是最好的選擇。
但剛知道趙顯發生了這事,她突然就不想與任何人有瓜葛了。她知道她應是無法把心放在旁人身上了,但那又如何呢,她與他之間的家仇國仇不是說忘記就可以忘記的。
許泠忽然想起趙顯離開之前說的那句話,“我知道你不信我。等我走之後,你可以去問成王,或者太後……我不想死之後還被你恨着。”
他說的那樣真誠,幾乎讓許泠都要以為她誤會他了。但,若是成王或者太後真的知道呢?
許泠嘆了一口氣。無論與誰成親,都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還讓那個娶了她的人受了無妄之災,何必呢!
辛夷聽到嘆氣聲就心知不妙,果然就聽到自家姑娘說:“跟母親說讓她先拒了吧,說我不喜歡三表哥,還是讓他莫在我身上耽誤了。”
白英和辛夷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前些日子自家姑娘對楊家公子的态度變了不少,她們幾個都猜測楊家公子可能就是未來姑爺。再加上老爺和夫人對楊家公子也都滿意,尤其是老爺,對他贊不絕口的,讓她們都以為這事應該差不多成了,端看時間了。
怎生又這樣了?楊家公子這次特地求到了葉太傅那裏,讓他的夫人來提親,無疑是給了許家足夠的體面。
白英和辛夷無論怎樣都想不通。
走出主子屋子之後,辛夷拉着白英小聲問道:“白英姐姐,你說咱們姑娘是不是有了心儀之人,還是她與楊家公子之間生了氣,所以才不願嫁楊家表公子?”
白英本能的搖搖頭,但回頭把辛夷的話仔細一想,就變了臉色…..或許是真的呢?當初攝政王把自家姑娘幽禁在王府的時候,她是知道的,但她與自家姑娘不在一處,也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難不成,自家姑娘喜歡的是攝政王?
白英心裏隐約有了底,卻誰也不敢說,只能憋在心裏。
第二日,許泠一天沒有讓青音伺候,每次經過青音身邊,看見她欲言又止的眼神,許泠都會當做沒有看到一樣,仍是不理她。倒是辛夷有些心疼青音了,她還特地去問青音有沒有說錯話做錯事,青音絞着袖子搖了搖頭,還是一口地道的豫州話:“俺也不知道。”
辛夷也沒有什麽辦法了。
又過了一天,青音終于憋不住了,她偷偷敲響了許泠的房門。
見許泠沒理她,她又繼續敲,敲了百十來下,許泠才打開門,沉聲問她:“知道錯了?”
青音立即跪下:“奴婢知錯。奴婢如今是您的人,就應該聽您的,”說完,她悄悄擡眼看了許泠一眼,見她正閑閑的喝茶,神情有些看不大真切,又惴惴道,“攝政王昨晚醒了。”
許泠喝茶的動作一滞,放下茶盞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她垂眸低觑青音,問她:“會寫字嗎?”
青音疑惑的點點頭:“會的,只是寫的不大好。”
許泠就給她指了指桌子上擺的筆墨,對她說;“把你知道的都寫下來,我給你半日時間。”
說完,許泠就離開了,顧氏還要帶她們姐弟一起去上德寺上香呢,也許能乞求菩薩保佑。青音鎖眉想了小半刻的功夫,才徹底琢磨出許泠的意思。一想通,她立馬就展顏了,提筆就開始寫,看起來倒有些行雲流水的感覺了。
只要許三姑娘能想通,何愁王爺沒有媳婦兒!
晚間許泠回來的時候,看到青音獻寶似的捧着一沓跟鬼畫符似的紙時,嘴角抽了抽。果然這丫頭沒有謙虛,她何止是“寫的不大好。”,簡直到了不堪入目的水平!
不過許泠也沒嫌棄,捧着那一沓子鬼畫符,一個人研究到深夜。
翌日,青音又湊在了許泠身邊,就聽到她問:“他可還好?”
許泠沒有說明“他”是誰,但是青音卻已經明白了,她恭恭敬敬的回答:“王爺醒來之後,精神很好,還看了半日的輿圖兵書。傷口結痂的也快,過不了多久就能上陣殺敵了。”
許泠的神色仍然看不真切,卻讓青音覺得沒怎麽大的威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