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聽許桐做出了如此大的作為,都贊賞不已。還有一個把許桐的事寫在了奏折上,被小皇帝看見了,拍手稱贊許桐是個好的,大筆一揮就撥下了一堆賞。
這卻是因禍得福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加快進度喽
☆、一年
許沁回許府之後, 送她回來的孟懷瑾也在許府小住了半個月。後來孟老太太寫信來催,他才回去。
孟懷瑾對許泠一直都是淡淡的,但對許沁卻是真心呵護的。對此, 許泠也沒有嫉妒過,她很樂意見到孟懷瑾疼愛許沁。許沁那溫婉大方的性子、空若幽蘭的氣質、還有滿腹的才氣, 讓人很難不去呵護她,就連許泠有時候都想保護她。
至此以後,許泠的日子又回到了從前那般的千篇一律。
每日給顧氏請安之後就要去沉心院聽魏女先生授課,下午還要學一個時辰的女紅。其餘時間她有時作畫,有時拉了許沁下棋, 更多時候卻是陪着顧氏,偶爾也逗逗許湛。
女紅師傅陳芷一向喜歡她,對她更是傾囊相授。奈何許泠在這方面不是太有天賦,一個月才勉強把胖蛾子繡出蝴蝶的樣子。
魏芙蕖對許泠也有些改觀,她本來是因為許泠的懶惰與愚笨才不喜她。但現在觀之, 卻發現許泠的聰慧不亞于許沁。再加上許泠近來從來不曾偷懶使小心思,魏女先生對許泠的态度确實是好多了。
但與對待許沁還是有差別的。
饒是如此,許泠已經很滿足了,她從來沒想過一向清高孤傲的魏女先生還有對她如此和顏悅色的一天。
其實這魏女先生還是有幾分才學的,她授課不止講課業, 有時也會手談幾局,還會教她們習畫。雖然她的水平不是頂尖的,但到底是尚書家的嫡長孫女,她的才學在女子中算是極不錯的, 許泠在她身上倒也學到了一些東西。
這期間,許泠只出府赴過程香的約。除此之外,還有楊彩君及笄那日,許泠随顧氏一起去觀了禮。
時光總是不饒人的。
一晃,一年過去了。
許泠在晉北已經待了一年!
本來許桐的政績不錯,再加上協助破了迷藥大案,很容易就得了上峰的青睐。按照計劃,去年秋天調令就應該下來的,但是許桐卻遲遲沒有收到,只能在太原府連任。
許桐的大哥許梧知道之後,連寫了幾封信勸許桐不要操之過急。他給許桐分析了當今的政局,許桐才安心。
小皇帝的禦膳中被人下了毒,昏迷了數十天。後來查出來是臨郡王妃做的,攝政王遂下令把臨郡王貶為庶民,王世子也成了庶民之子,身份一落千丈。
沒想到臨郡王妃竟是個蠢的,天真的認為是長子奪了次子登上大寶的機會,以為害了盛攬琛,皇位就是次子的了。虎毒不食子,長子和次子都是她親生的,她卻偏心到這地步!真真是比商纣的母親簡狄還要狠毒!
而她卻忘了,攝政王選盛攬琛繼位,僅僅是因為他勢弱。
勢弱再加上身體微恙,才好控制!
京城的勳貴們,無一不捂緊了脖子,生怕被攝政王殺雞儆猴。世家們的日子也不好過。
這個時候上京,無疑是不妥的。
較之腥風血雨的京城,平靜的晉北無疑是個安逸的地兒。
好在今年春天,小皇帝突然想起了上次的奏折,又問身邊人許桐如今在哪裏任職。知道許桐還在等調令之後,他大筆一揮,把許桐調回了京城。
今年秋天赴任。如今正是春天。
這一年來,許泠從一個一團孩子氣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許府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麽不同。
但其實又大有不同。
在許泠的努力下,顧氏對許沁偶爾也能露個笑臉。
顧氏和許桐夫妻之間最大的間隙就是許沁的問題,如今顧氏對許沁還算和藹,那層間隙漸漸的消了許多。
夫妻和睦了,家庭自然也很和諧。
多虧了許泠長期以來主動跟小許湛套近乎,小許湛總算沒有見到她就惡語相向。現在有時候還會在她面前撒個嬌。
這一年可謂過的順風順水。
只除了一件事。
如果楊祁不再隔三差五的來許家做客就好了!
偏許湛特別稀罕這個表哥,他成天纏着楊祁問東問西,不是讓楊祁為他講書就是求着他學武藝。
連許桐都覺得詫異,什麽時候自己的魅力還沒有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大了,兒子最近都不再拿着書向他請教問題了!
顧氏也心下疑惑,有次私下問許泠:“這楊三公子也是個才俊,怎麽總是往我們家跑,莫不是看上你二姐了?”
許泠點點頭,她也覺得有這種可能!若不然,憑借楊三的才氣和俊顏,在哪裏不是受人追捧的?卻還天天往她家跑。
她一點都沒有往自己身上想。畢竟她在楊家人眼中素來都是不好的,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卻不知,楊祁對許沁好是因為上輩子娶了她卻沒有好好對她,是出于愧疚與兄長的愛護。
而楊祁對許泠好則是別有居心了,他這輩子要把她娶回家!好好疼,好好寵!
只怪他上輩子欺負許泠太多,導致他都不知道該如何對待她了,以至于當事人都沒有察覺到他熾熱濃烈的感情。
這日,許泠剛洗漱好,正坐着梳妝。
辛夷攏着她黑亮柔順的長發,贊道:“三姑娘這頭青絲當真是生的好極了,放眼望去,整個晉北都沒有哪家姑娘能比上的!”
許泠聞言去看。鏡子裏的小姑娘長開了不少,腮邊的嬰兒肥褪去一些,露出了尖尖的下巴。
她似乎比以前更加白淨了。絲綢般的黑發鋪在她的後背,還有幾縷落在臉側,把那張瑩白的小臉襯的更加粉嫩可人。
那飽滿紅潤的櫻唇微張着,吐出的是如蘭的氣息。水眸就像染了星光一般亮,那雙眸子太過生動,讓人看了不免陷進去。再加上獨屬于少女的稚嫩天真……
許泠在心裏嘆息一聲,這副身體生的…太好了!比永安郡主都要美上許多!
女人都愛美,但生的太美不一定是件好事,雖然現在她年紀還小,保不齊長大就惹了禍端。
辛夷梳發的手藝好,白英用小銀勺挑了些玫瑰花露,讓許泠塗了些在手臉脖子上。
這花露是好東西,常年用會讓婦人肌膚滑嫩似少女,少女使用則會讓肌膚更加白嫩。這是夫人用從顧老夫人那裏得的養肌方子制的,千金難買的!
梳妝好了,用罷早膳,就到了給顧氏請安的時候。
許泠帶着幾個丫頭到白梅院的時候,覺得今日的氣氛有些異樣。
她看一眼芸香,芸香湊過來,低聲道:“徐州那裏來了信。”
許泠點點頭。顧氏跟許老夫人不太合,難怪!
“可知信裏說了什麽?”
芸香搖搖頭,又替顧氏拉開簾籠。
許泠邁步進去,輕輕一嗅,原來梅花熏香換成了沉香。
果然顧氏正沉着臉。見女兒來了,她才扯出一抹笑意。
“昨個兒睡得可好?”
許泠走到顧氏身邊,慧香早就有眼色的添了繡墩兒。坐下之後,許泠拉着顧氏的胳膊,甜甜的撒嬌:“睡前喝了母親讓人煮的牛乳,一覺睡到大天亮呢!”
顧氏點點頭:“這牛乳是好東西,一般人總是嫌棄它有膻味不願喝,熟知它還能強身健體,美肌養顏。”再看看女兒平坦的前襟,她沒有把豐胸的作用也說出來。
“可是,女兒瞧着娘親的神色似有些疲憊,可是沒有休息好?”許泠打量着顧氏的神色,問道。
聽到女兒關心自己的話,顧氏眉頭舒展開,柔聲道:“不是什麽大事。”
語罷,她話題一轉,主動提起了徐州來信的事:“六月裏你祖母六十大壽,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回去的,怕是三月份就要收拾東西了…”
許老夫人的六十大壽?她們一家應該都要回去的,可是許桐還有官務在身。
“那父親也回去嗎?”許泠眨着濕漉漉的大眼睛,想要提醒顧氏加以防備。
若是只留許桐在這裏,難免有人作祟。別看許桐雖然已過而立之年,但是他有為,再加上他生的一副儒雅俊朗的好相貌…當年顧氏就是因為這個才看上他的。
上趕着想做他妾室的女人肯定不少,再加上同僚上峰所贈…先前他們顧忌着顧氏的顏面,送人都是私下送,但被顧氏知曉了都是立馬打發出府的。
顧氏微微一怔,才開口:“你父親四月份回去,比我們只晚了半個月。官府雖然沒有他多少事,總是要交接的。”
“娘,我們何不與父親一起回去呢?只是半個月之差,一路您還能照顧父親,他一個大男子,沒了您在旁邊照顧着,生活肯定不精致!橫豎我們會在壽宴前回到徐州的,祖母知道了肯定不會責怪的。”
見顧氏似有些意動,許泠再加一把火,委委屈屈道:“更何況,女兒覺得祖母好像不大喜歡我…”
顧氏沉了臉,許老夫人不喜歡她,怕她欺負了孟氏留下的女兒,連帶着連她的女兒也不喜歡。她一直以為女兒還小,不懂這些,沒想到她都離開徐州四年了還記着。
☆、心思
再去看女兒, 只見她一雙似會說話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的眨着,水霧缭繞的,那似小扇子一樣的長睫羽濕漉漉的搭在眼睑上…這小模樣, 別提多可憐了!
顧氏看了心軟成一片。她摸摸女兒的頭,道:“那就依你的, 我們跟你父親一起回去。”
左右現在是大房掌家,而三房已經離開太久,即使回去太早也沒有什麽用武之地,最多在人前得個孝順的名頭,但許老夫人并不怎麽看重她, 要名頭又有何用?況且大房的薛氏是個精明能幹的,有她主持中饋,許家出不了岔子。
這樣想着,顧氏釋然了。
果然見女兒露出一個芙蓉似的笑臉,顧氏點點女兒的額頭:“你呀!翻了年就是大姑娘了, 可不能再跟以前那樣淘氣!徐州老家不似這裏可以任你恣意妄為,老夫人又向來重規矩,等回了徐州要收斂些,有個大家閨秀的樣子,才能入了你祖母的眼。”
許泠乖巧的點點頭, 又拖長了音撒嬌:“女兒省得!娘~女兒今年都十一了,我有分寸的,只在您面前才會淘氣。您就放心吧,女兒肯定不會給您和父親丢面子!您跟我說說祖父祖母吧, 離開徐州的時候我太小,現在連他們的樣子都記不大清。”
她前世的時候偶爾見過許白。因為許白是教導太子的,她和太子親厚,去找太子的時候就見過幾次,只隐約記得他是個儒雅的,學問很好,待人也很平和。但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許老夫人是什麽性子,以後回了徐州難免說不過去。
顧氏聽了心裏一酸,女兒都不記得祖母的樣子了,卻還記得祖母不太喜歡她…都是她連累了女兒!
“你祖父很和善,待兒孫也極好,是出了名的有德之人,你在祖父面前乖巧一些就成了,你祖父定會喜歡你的。你祖母對你們的要求雖然有些嚴格,但是待你們也是親厚的,你不要怕了她,她就是面上冷了些,其實把你們都放在心上…你剛吃的桃子就是你祖母着人送來的,這才幾月份,也就徐州那裏有奇人不知用了什麽法子,竟讓那瓜果一年四季都能生長。要是心裏沒有你們,她會這樣費財費力嗎!”
顧氏怕女兒心裏對許老夫人存了不滿,刻意不去親近。
平心而論,許老夫人為人還算不錯。抛去不大看重她這一點,她是極佩服老夫人的。
“你看你二姐,她就是個端莊的,你祖母就願意疼她寵她。再反觀你四妹妹和五妹妹,一個嘴雖甜,但是滿肚子都是奉承,一個因為庶女的身份行事就束手束腳的,你祖母也不喜歡!”顧氏又點撥她,這個時候也不吝啬誇贊許沁了。
原來許四姑娘在顧氏眼裏是個這樣的呀!可是為什麽曾經的許泠這麽喜歡她?
許泠心裏暗暗咋舌,面上卻是一副受教的樣子。
讓顧氏欣慰不已。
這一年來女兒的變化她不是沒有看到,但是她心裏卻沒有任何懷疑,只當女兒長大懂事了。畢竟是她生出來的,又成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晃,女兒什麽性子她能不知道?
這還要多虧了許泠小時候的乖巧,讓顧氏打心底覺得女兒是最好的,即使她知道女兒被她寵壞了,但她還是覺得女兒只是年紀小不懂事,長大了就好了,這不,果然就好了!若是許泠一直都是嬌慣的性子,那她的變化被顧氏發現是必然的。
母女二人又敘了一會兒,許泠就再也坐不下去了,她還要去魏女先生那裏聽課呢!
再看看外間候着等待顧氏吩咐的管事莊頭們,許泠也不好久留。
顧氏讓襲香裝了一盤子栗子糕和茯苓糕,用烏木雕花食盒裝了,帶到沉心院等休息的時候給女兒吃。只有許泠的沒有許沁的有些說不過去,顧氏索性就叫襲香裝了兩份,都讓白英拿着,等見了許沁再給她。
到了沉心院,許沁已經在了。她給顧氏請安之後就來了,并沒有留下與她們一起說話。
這在魏女先生眼裏又是勤學的表現,直把許沁表揚了一番,話裏又帶着責怪許泠不愛學的意思。
許泠并沒有說什麽。她比許桐規定聽課的時間早到了一刻鐘,又不是遲到了,也值得魏女先生這樣說道?
說實話,她一直知道魏女先生不喜歡她,先前只是礙于她課業上很用心才對她和顏悅色,但是她只要稍稍表現出一絲不專心,就能被魏女先生訓斥一頓,有時候還要報到許桐那裏。
可是,許泠也挺委屈的。
魏女先生教的幾乎都是她學過的。雖然聖人說溫故而知新,但是魏女先生跟曾經教她課業的先生們是不能比的,她可是跟公主一起學習的,先生們哪個不是學富五車的?再觀魏女先生,學問上她确實不如許泠曾經的先生們。
不過在許桐面前許泠就擺出一副無辜可憐的樣子,惹得許桐都不忍心責罰她。
提起許桐,許泠就無比的滿意,她從許桐身上感受到了幾分成王對她的疼寵。可能是出于愧疚,許桐對她有時比對許沁和許湛都要好。
魏女先生見許泠沒有反應,說了幾句就收了口,開始上課。
倒是許沁給了她一個關心的眼神,許泠看了心裏暖洋洋的,沖許沁一笑就開始翻書聽課。
那一笑把許沁看愣了。
許泠笑的開懷,眉眼彎彎,雙頰鼓鼓的,看起來白淨又粉嫩,尖尖的小下巴勾勒出一個可愛的弧度…說不出的好看!
許沁在心裏感嘆:從前總愛黏在她身後的小永安長大了!
果然,課業結束之後魏芙蕖又想去找許桐告狀。
估計着到許桐回來的時間了,她走出院門,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來到角門處候着,這裏是許桐回後院的必經之路。
魏芙蕖捏着帕子,臉上帶着對着鏡子練習過千百遍的笑,她知道,這樣的她最妩媚!
然而等了許久還不見人,她臉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好在半柱香之後角門處似乎有個高大的人進來了,她一喜,就迎上去。
卻發現那是許桐身邊的小厮彥明。平日許桐都是按時回來的,今天怎麽只派了個小厮回來,不會是發生了什麽事吧!
想到這裏,魏芙蕖心裏一急,也不顧禮數了,就攔下彥明。
“明管事還請留步,我有話要問你…”
彥明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卻停下步子,去看魏芙蕖。
……
陳芷本來在房間裏小憩,但是突然想起來先前三姑娘讓她幫忙看的花樣子還沒有還給她,忙起身拿了花樣子就要去芳蕪館。
花樣子她看過了,端的是幾筆勾勒似雲錦,點墨繪出心中情!
幾株白色玉茗花在三姑娘的筆下似活了一樣,她們或是害羞般的半開着,或是恣意的張揚着,小小的柔軟花瓣争相展示出她們最美的姿态,點點綠葉做點綴,襯的她們更加高潔……離得近些好像還能聞出她們身上散發的清香!
陳芷在心裏點點頭,三姑娘雖然在女紅方面沒什麽天賦,但是在丹青上的造詣是極不錯的!瞧這幾朵花,跟活了似的,若真能繡出來,拿出來也算是珍品了!
要知道,女紅可不只是注重針法,對女兒家的畫藝要求也很高。可不是嗎!有好些繡技很好的繡娘只能靠着秀坊生活,因為她們只會繡,卻畫不出精致的花樣子!若是有哪個繡娘還有繪畫的好手藝,可是會被幾大秀坊掙着要的!
陳芷把花樣子放好,用盒子小心的裝起來,才拿起盒子出門去。
但是她看到了什麽?魏芙蕖為何要刻意打扮一番出門?
因了都是請來教養姑娘的先生,陳芷和魏芙蕖就住在一個院子裏,方便兩位姑娘上課。有時候兩位姑娘會在上完課之後直接來陳芷這裏學女紅,不方便了會遣人來請也是常有的事。
許是因為看不起陳芷的身份,魏芙蕖幾乎都沒有跟她這位鄰居說過幾句話,從來都是一副清高孤傲的樣子。
陳芷也不是傻的,自從她發現自己不大收魏芙蕖的待見之後,也沒有主動去貼冷屁股,她從來都想不明白一個孤女哪來的傲氣!
是以兩人雖同住一個院子,但是很少進行交流。
這廂魏芙蕖這般作态出門去,陳芷本能的覺得有幾分不對勁。她擡頭看看天色,這都快酉時了,魏芙蕖要去作何?
緊趕幾步,陳芷不知出于何種緣故,莫名的想一探究竟,于是她就悄悄地跟在了魏芙蕖身後……
許泠剛沐浴過後,正躺在羅漢床上,白英拿着棉帕正細細的為她絞幹濕發,忽的聽降香說陳師傅來了。
許泠忙起身,看發差不多幹了,她讓辛夷簡單的把青絲挽起,又換了身衣服才出去見陳芷。
陳芷正是為了送花樣子而來。
☆、潑皮
許泠并不接過, 只問陳芷:“先生覺得泠兒畫的如何?”
“如筆走丹青!”陳芷由衷地贊道。
“那先生可喜歡?”許泠親手為陳芷奉上茶,才又問道。
“自然喜歡,這般傳神逼真的花樣子若是被繡出來指不定多好看呢!”陳芷笑着接過茶盞, 輕酌一口。
“那若是讓先生繡,您能繡出來嗎?”許泠再問, 聲音緩緩的,就如山澗流淌的溪水一樣幹淨。
陳芷挑起眉毛,笑道:“那是自然,三姑娘這是懷疑我的繡技?”
許泠賠罪:“不敢,既然先生喜歡這些樣子, 不若就留在先生那裏吧!您繡技出衆,定能繡出絕美的繡品!”說罷,她話音一轉,又道,“若是讓我去繡, 只會讓這些畫蒙羞,指不定繡出什麽來呢!”
屋子裏的白英白礬幾個一聽這話,俱都沒有忍住笑了出來,她們都想到了許泠曾經繡的胖蛾子。
陳芷無奈道:“三姑娘的女紅更需要好的樣子來比着,若不然, 多美的花都能被繡成線團子!”
降香已經忍不住捧腹了,陳師傅這比喻太恰當了!
許泠尴尬狀似賭氣道:“先生既不要,那泠兒還是把它們燒了罷!”
陳芷只好去攔,不得不妥協:“三姑娘可想好了, 若真是送給我,那您可要不回去了。”
許泠點頭如搗蒜:“自然自然!左右手長在我身上,我要想要再畫幾幅不就是了!”
得了心愛的花樣子,陳芷心情很好,臨走時突然想起了在角門看到的一幕,她轉身看着許泠,道:“三姑娘可是要回徐州了?”
許泠替她撥開簾籠:“先生也知道了!”
陳芷嘆口氣,不着痕跡的提醒道:“這幾乎是全府都知道的事了!只不過臨近離開,難免有些心大的人想使些巧法子,為的是能跟着去徐州。轉眼間你已經這般大了,合該上些心,替你母親分擔一下。”
許泠心神一斂,仔細琢磨着陳芷話裏的意思。她說的是人而不單說下人,難道意有所指?
沉思一番之後,許泠喚了白英為她更衣,又換上一套更得體的衣服,準備去白梅院看看。
府上已經掌燈,小道上、影壁處都有數盞上元節新挂上的燈籠。燈籠都是用喜慶的紅色絨布做的,燈光透過絨布,把整個許府都映襯成溫暖喜慶的模樣。
還沒進白梅院,就有眼尖的婆子進去禀報了。
以前的許泠可沒有這待遇!
都是在後院際混多時的人,多少都有些見風使舵。眼見着風向開始變,她們變得比誰都早。
在她們眼裏,現在的三姑娘可不是以前那個三姑娘了,沒看到夫人和老爺都寵她嗎?況且一向得下人們喜愛的二姑娘和四少爺也對三姑娘的态度有所改變,四少爺還好,二姑娘和三姑娘兩姐妹現在好的跟一個人似的!
白礬嗤笑那婆子一聲,卻被白英瞪了一眼。她偷偷去看許泠,見主子還是一副淡淡的樣子,面上連一絲波動也沒有,仿佛沒有聽到她的那聲嗤笑一般。白礬立時就吶吶不敢說話了。
三姑娘的心思讓白礬越發摸不清了。雖然她給人的感覺是脾性溫和的,但是白礬總覺得她的威嚴是不可侵犯的,她就這樣不悲不怒的,白礬就開始心裏打顫!
芸香得了信就迎了出來,她接過白英手裏提的小八角燈,把許泠引進遠香堂,口中道:“三姑娘今日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今日閑着無事,便來母親這裏看看。”許泠淡淡道。
芸香接過話道:“是該這樣的!三姑娘越發懂事了,夫人知道了一定會很欣慰的。夫人到現在還在正堂坐着呢,說是要等老爺回來。今日都到這個時辰了,老爺還沒有回來呢!方才遣了彥明傳話,說是被同僚拉去喝酒了,都是聽說了老爺要被調回京來送別的,其實都是一群勢利眼!先前咱們老爺調令沒有下來的時候,連個提舉家的夫人都敢看輕夫人,如今老爺升遷了,他們都上趕着奉承了……”
“你是說父親還沒有回來?”許泠打斷她的話。
“可不是嗎!往常這個時候晚膳都用好了,我們也勸夫人先去用膳,可夫人非是不聽,堅持要等老爺回來喝醒酒湯的時候再用膳。您也勸勸夫人吧,她最疼您了,您的話比我們有用多了。”
說着,遠香堂近在眼前。
許泠邁步進去,一眼就看見顧氏倚在雕花小紫檀木椅上,她面前的小幾上放着幾本賬簿,她右手執一只狼毫筆,但是眉頭緊鎖着,并沒有下筆。
顧氏入神很久了,連許泠進來都沒有察覺。
“娘!”許泠甜甜喊道。
顧氏這才發現她,等她把筆放在筆架上,才道:“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口中說着,顧氏接過襲香遞來的帕子淨了手,拉着許泠說話:“還好手不涼,知道出門披大氅了。可曾用過晚膳了?”
許泠點頭:“早就用過了,女兒都沐浴好了,突然想母親了,就過來看看您。”
顧氏果然一笑,她點點許泠的額:“就你嘴甜,哪日不見我,這就想了?”
“這不是想看看娘有沒有按時用膳嗎!結果一看才發現,您不僅沒吃飯,還在看賬簿!晚上光線暗,傷眼,等明日再看不成嗎?女兒聽說經常熬夜費腦老的快呢!”許泠拉着顧氏的胳膊撒嬌。
顧氏起身:“真是怕了你了!那我們不等你父親了。”說罷就吩咐芸香擺膳。
“今日做了鴿子百合湯,你也喝一碗吧。”這是對許泠說的。
許泠點頭坐下:“那正好我可以一飽口福了!”
幾口熱湯下肚,暖洋洋的,說不出的舒坦,似乎把方才路上的寒意都驅逐了。許泠呼出一口熱氣,陪着顧氏用完膳。
親眼看着顧氏吃下一碗鴿子百合湯,還食了幾塊水晶肘子、芹香蝦餃,許泠才放下心。
看來母親并沒有意識到什麽!
她也就不好主動去問,只問顧氏許桐什麽時候回來。
“彥明回來傳話的時候他們都已經喝上了,估計用不了多久就回來了。你趕緊回去休息吧,小姑娘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少了睡眠可不成!我讓個婆子送你們回去…你膽子也長大了,小時候天一黑就不敢出門的…”顧氏開始數落許泠。
許泠佯作苦臉的樣子:“知道了,母親大人!女兒這就回去,看來娘開始嫌棄女兒了,才在您這裏待了一會兒就要攆我走…娘也要早點歇息,可別再勞神了!”
顧氏被許泠耍寶的樣子逗笑了,又聽到她後面關心的話,心裏一暖,面上還是嫌棄道:“小魔星快回去吧,禍害白英幾個去,別在我這裏耍寶了!”
許泠翹起嘴角,一本正經道:“定不辱使命!”
經許泠這般一逗,滿屋子的丫頭都笑起來了。
顧氏用帕子擦擦笑出淚地眼角:“好了,趕緊回去吧,再晚些沒得落鎖了!”
許泠只好告別顧氏。走的時候帶上了顧氏院裏的一個壯實婆子。
那婆子也提了一盞八角燈,走在前面引路,許泠和幾個丫頭就在後面邊說話邊走。
“三姑娘,您今日怎生這樣…嗯..怎麽說呢,就是潑皮無賴,對,就是潑皮無賴!”降香想了半天才想出來一個略微恰當些的形容,不過,怎麽感覺有些怪異呢?
許泠黑了臉,并不答話,她何時潑皮無賴了!
辛夷也湊上來:“奴婢也這樣覺得,今日三姑娘幾句話就把夫人逗笑了,原先夫人好像有些郁歡呢!”
許泠徹底不想說話了,她被傷害的太深了!一個兩個都覺得她是潑皮無賴?看來是時候給幾個丫頭們請位先生,好好教教她們遣詞造句了!
要到角門的時候,許泠遠遠瞥見那裏似乎有個纖瘦的身影。
她眉頭一跳,便開口跟前面那婆子說要順便去二姑娘那裏。
那婆子本來有幾分猶豫,夫人要她把三姑娘安全送回芳蕪館,三姑娘去涵青館作何?可是她又不敢問,更不敢直接拒絕,只好擺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可是,夫人說了…”
“橫豎掌匙還早,我不過去二姐姐那裏看看,你把我送到那裏便可以回去了!”
見許泠一臉不耐,那婆子也不敢再說什麽了,只好順着主子的意思來。許府上下誰不知道三姑娘是個不好惹的,若真不小心惹怒了她,被告到顧氏那裏…
到涵青館的時候,許泠還沒有進去就讓那婆子回去了,還交代那婆子:“母親不大喜歡我與二姐姐待在一起,你還是直接說我回芳蕪館了罷。”
那婆子擦着汗點頭,心裏暗道:誰說三姑娘轉性了?分明還是以前那般的任性呀!
目送着那婆子走遠之後,許泠并沒有進涵青館,而是帶着丫頭往角門處走去。
她要去一探究竟!
只是,這個女子似乎有點像魏女先生?稍離近些,許泠有了這樣驚奇的發現。
許泠示意幾個丫頭禁聲,白英有眼色的滅了燈。幾人就着遠處燈籠的光走向角門。
可是,這樣未免易被發現,許泠一擺手,只帶白英一個,其他的丫頭就被留下了。
辛夷幾個面面相觑,自家主子這是何意?她們怎麽不大懂呢!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一個小支線~男主會出現的……總會出現的!
☆、譏諷
許桐被同僚灌太多酒了, 幾乎是躺着回來的!
彥青把他從馬車上扶下來的時候,他都已經站立不穩了。
門房極有眼色,眼見老爺這個模樣回來了, 就讓他婆娘去後院禀告夫人,他自己三步并兩步走到馬車旁, 用厚實的肩膀擔起許桐的半邊身子。
喝醉酒的人總是站不好,這也就罷了,偏他們還總是想往下躺,怎麽都扶不起來。彥青正頭疼着,見門房過來幫忙, 舒了一口氣,他揚起下巴,道:“明日自去讨賞!”
門房喜不自禁,眼都眯成一條縫,點頭哈腰的謝彥青:“謝過青管事打賞!”
說罷, 他覺得自己渾身更是使不完的力氣!
彥青揉揉肩膀,重新把許桐的另一只胳膊搭在脖子上。好在他曾經跟在護院身邊練過幾下子,身體比尋常人硬朗些,這才把許桐扶進門去。
轉過角門的時候,彥青看見有抹倩影在影壁處站着。他撇撇嘴, 心道:不定是哪個不知羞的丫頭在這裏私會情郎呢,這麽冷的天,也不怕凍着!
彥青沒打算理會她,也沒仔細看, 就要扶着許桐繞過她。
卻聽到一聲略帶清冷的嬌軟女聲:“許大人這是喝醉了?”
彥青心裏一個咯噔,魏先生這麽在這裏!
待看清隐匿在暗影處的那張臉,彥青心裏震驚無比,感情讓他鄙視不已的人是府上最受下人尊敬的魏先生!
在這個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候,教書的人會讓人格外高看。再加上魏先生經常趁着空閑教府裏一些不識字的下人認字,教會了不少人寫他們的名字,所以魏先生很容易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