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從前門換到後門而已。
這西游記的面具娃娃和夏渺玉的開場白自然是來自塵影的惡趣味,這位經常被衆人圍而斥之“荒唐、荒謬、不可理喻”的穿越者說出的理由義正詞嚴,讓人無法反駁:“既然是搶劫,光天化日之下,光明正大多難看,影響不好,做人做事要低調嘛!”
門外,陡然響起了驚呼聲:“夏大家被人打劫啦!夏大家被人打劫啦!”緊随着,整個後門就被看熱鬧的小販們堵死了。
院內,聽聞動靜的護衛從左院從偏房從走廊從閣樓呼啦啦的湧了出來,将院子中央百年金桂下的五人團團圍住,有拿刀者,有掌劍者,有執杵者,甚至于還見到了拎着菜刀,一臉橫肉的廚子。
“什麽人都有啊!”塵影看着躍躍欲試的大廚,嘆了口氣,“開打,開打!”
桂花下,面具摘下摔落,咕嚕嚕的滾了很遠,嘭的清響,化作煙霧消失不見。四下寂靜,清風拂來,衣袂輕起,幾人或寶相莊嚴,或豐神俊朗,或魁梧不凡,或仙風道骨或清麗脫俗,如谪仙下凡,那些頗有武力的凡夫俗子們哪裏見過這般氣質超絕的人,一時看呆了。
出乎意料,一齊亮相的五人并未出手,只在風中亭立,金色的桂花瓣灑落他們一身,其中四人的目光默契無比的投向紅衣女子。
夏渺玉俏眉微挑,不滿的瞪了幾人一眼,幾人連忙畏縮的別過頭去,或是看桂花花開,或看白雲蒼駒,徒留天玄壯着膽子道,“咳……徒兒啊,為師老了,也打不動了,你看……”
“五十兩!”
“好!”賞花觀景的三人回答格外快捷和果斷。
五人如市場小販的交易場面令圍觀的小販,準備圍毆的護衛幾乎驚掉了下巴,人群中不知誰率先喊了句“揍他”,這才頓悟自己被人狠狠的耍了。
一時間,喊殺聲,武器舉起的呼嘯聲,腳步聲及啧啧贊嘆聲淹沒了整個後院,似乎伊闕城十餘年間最大的械鬥就此拉開帷幕。
可這熱鬧的聲音僅僅存在了片刻,只夠讓人來的及跑出兩步,又重新恢複寂靜,一片吸冷氣的聲音後,熱鬧再起:
“我的爺爺姥姥哎!鬼呀!”
“有鬼呀!鬧鬼了,大少爺二少爺三少爺救命吶!”
那些忠心耿耿的看家護院以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小販們四肢并用,屁滾尿流的落荒而逃,一路尖嚎着狂奔,只恨爹媽少給了自己兩條腿。
“沒意思。”夏渺玉索然無趣的搖了搖頭。她的身後,從桂花樹裏面蹦出來的赤鬼像哈巴狗般匍匐在地,瑟瑟發抖,哪有半點剛出來時兇神惡煞,威風凜凜,似要擇人而噬的兇惡模樣。
塵影看的好生羨慕,又好生感慨。
夏渺玉學的是陰陽鬼道一脈,不同于他所學的墨家機關術,可在天地間拘拿陰魂為己奴役。俗語說兇竹惡桂,夏渺玉随手一抓,便找到了一頭惡靈,用來吓唬那些信奉來生,天理循環的凡人們再适合不過,哪像自己……唉……罷了,罷了,不提也罷……
正在他長籲短嘆時,耳畔有人道,“咦,怎麽還有一個在這裏?”
正是那位刀也兇悍臉也兇悍的廚子,一身的橫肉劇烈的抖動着,褲中腿下,濕潤的地面格外醒目,已是尿了。
“媽的,晦氣!”大抵是童子尿的關系,修行鬼道的夏渺玉無比厭惡,大吼聲,“還不快滾!”
“啪”,廚子一屁股墩坐在地,吓癱了走不了,嚎啕大哭,“別殺我!別殺我,我……我……我走不動了……哇……”
“罷了,走吧,走吧!”天玄嘆了口氣,幾位弟子平日中自诩劫富濟貧的俠客,自然是不會和區區凡人計較的。
“走吧,走吧。”塵影随即也說,腳下卻紋絲不動,只是拍了拍身邊淩步沅的肩膀。
“同樣價,五十兩!”
“爽快,利落!”
話音未落,淩步沅就已沖了出去,手中提着不知從哪裏而來,足足有一人之高的降魔杵,朝着厚重高聳的青石牆,重重砸下。
金光四濺,磚石橫飛,激起的塵霧将淩步沅淹沒,只留下一個聲音,淡然無比,“走罷!”
“不愧是和尚,坦克,力大無窮。”塵影喃喃自語,看了眼身邊樂呵呵沖向缺口的夏渺玉,“白生了這麽壯,廢物!”
夏渺玉樂呵呵的癡笑不答。
就和所有的豪門大宅一樣,高牆大瓦的夏家府邸中有很多條路,庭院樓閣榭臺錯落,回廊石徑曲折深幽,若是沒有府中下人家丁引路,即便走了一日,也極有可能如鬼撞牆般的兜兜撞撞回到原路。
凡事講究速度與效率的五人顯然并不打算正正經經的闖入夏家內宅,或許是因為塵影那句“世界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的啓發,他們決定當那最先辟路之人。
一身降魔大力佛法,肉體金剛的淩步沅無疑是上佳的領路人,若是有門扉阻擋,臨門一腳,門扇橫飛,順帶着連門框磚石飛去,裏面的家什頓受無妄之災。若是牆壁,那就更加簡單,降魔杵一棒之下,煙塵四起,磚石紛飛,前面就是坦蕩大道。
塵影随在淩步沅的身後,閑庭信步如同來此游玩,順便觀花賞景,一路啧啧贊嘆:“噫,這桌子不錯,黃花梨的……那案臺挺好,紫檀的……哎呀……砸了怪可惜的……”
夏渺玉在他的身後樂呵呵的傻笑,夏渺玉翻着白眼,身後的兇鬼重新被她放逐,不知從哪裏又摸出了一副橋牌,天玄更是負手不予理會,老臉淡漠而鄙夷:若是換作塵影來做,不說桌椅,就連恐怕漢玉地板都難逃那同主人無異的頑劣不堪的風隼魔爪。
一路所來,也不知這是夏家大院三庭七院二十四樓中的哪座別院,竟沒有遇上半個人影,只有淩步沅哐哐的砸牆聲驚飛了栖息的鳥雀。
可終究還是有人的。
“啊,流氓!”突如其來的尖叫像是鋒銳的尖刀,刺得耳膜生生作疼,緊随着梳子、胭脂、香夷擦着淩步沅的臉頰飛了出來,落了一地。
夏安然停止了絮絮叨叨,眉毛挑起,頗為幸災樂禍,“哈,有意思。”
門口處的和尚徐徐收腳,屋內美人入浴,浴桶外露出的香肩挂着華雲,回首看去,皓齒朱唇,螓首蛾眉,那楚楚模樣人見猶憐。對于塵影來說,只可惜的是,年齡太小了些,不過二八芳齡,那還未成年呢!
“俗話說,色即……”
夏渺玉呆呆的看着,又癡癡的笑了起來,口水淌的有些讓人惡心,又惹人嫌棄,很快就遭受了夏渺玉一手的橋牌,“滾蛋!”
“是空,空即是色……”話還未完,塵影陡然瞪大了眼睛,許久後從牙縫中蹦出兩個字,“我服!”
他不得不服,不近人情更不知女人為何物的淩步沅實在太過于霸道強悍,面對傾城佳人面不改色,手提降魔杵徑直走到浴桶前,對花容色變,抱膝蜷縮,瑟瑟發抖的女子怒目而視,大手霍然舉起,鍍金的袈裟如席雲,遮去了透門而來的陽光。
“嘭,嘩!”降魔杵大力揮出,木桶高高的翻起,灑滿花瓣的浴水如瀑布般傾落,胴體在水中若隐若現。
可未讓人來得及看上幾眼,浴桶轟然墜落,将女子倒扣在其中,只聽見裏面傳來又羞又惱的悶呼。
浴水流淌,花香四溢,花瓣上的晶瑩水珠閃爍耀芒。
“聒噪!”淩步沅低聲,又一棍揮在牆上,牆上的國繪牡丹,伴随着磚牆轟然炸裂。
“沒出息,還不趕緊走!”塵影踢了身邊夏渺玉一腳,怒斥道,引來夏渺玉有些驚愕的目光,但随後的有幾許回味的一句話換來她變臉的鄙夷,“胸那麽小,臉好看又有什麽用!沒看頭,看頭,頭。”
…………
即便再大,再深的院子,也擋不住淩步沅這般遇牆推牆,見屋平屋的摧殘,從夏府最高的共劍樓向下俯瞰,幾人走過的地方,如斧劈般,将完整的夏府剖成兩半。
淩步沅淡然徐行,清風吹起他的僧袍,獵獵作響,拂過他的臉頰,眸中冷漠森然,霸氣無比。
抑或是淩步沅拆牆動靜太大的緣故,也許是那些吓跑的打手們的口口相傳,所經過的小院,樓閣,亭臺竟是沒有再遇上夏府中的一人,那些婢女家丁不知道逃去了哪裏,只在一灣湖中見到名泛舟湖上的老叟。
老叟垂垂老矣,搖擺船槳都頗為吃力,看到五人氣勢洶洶的推牆殺出,驚呆了,也吓傻了,許久後顫顫巍巍的喊到,“各位大神大仙,莫要殺我,我就一老頭,肉可酸了!”
幾人錯愕,塵影拍了拍額頭,滿是無奈,大抵明白為什麽夏府中人跑的一個不剩了,“喂,眼睛瞎了?看我們幾人如此帥氣,果真真像是吃人?”
天下之大,哪裏有比吃人還要恐怖的事情。
“像,像……噢,不像不像……大仙真人不露相,莫要吃我,莫要吃我!大少爺二少爺三少爺都被你們吃了去,難道還不嫌飽麽?”
說罷,也不知是不是驚懼幾人會撲來将他生吞活剝,亦或是掏心吃肺,不給幾人反駁的機會,強鼓起勇氣,抛開船槳就跳了下去。
猶如壯士不畏黑惡勢力,英勇投河。
一聲落水,水波蕩漾,錦鯉吓得四散逃命,只剩下殘葉的荷在水波中輕輕搖擺。
幾人面面相觑又感到啼笑皆非,都說傳言可畏,短短時間內,就誇張到夏家三少都成為腹中餐,若是夏家三少此時都在夏府中,幾人決計不敢這般光明正大,嚣張無比的強闖。
“夏渺玉,我像妖怪?”塵影郁悶無比,老叟口中的大仙,自然就是市井流傳中兇殘妖道的雅稱,論他的模樣,着實與妖異相差太遠。
“像,像!”夏渺玉傻呵呵的點頭。
“像你個鬼頭!有堂堂修道人稱呼自己妖魔鬼怪的,背宗忘典!”天玄勃然大怒,揮手拍在夏渺玉的後腦勺上,“哐”的一聲,如金屬交擊,夏渺玉紋絲不動。
夏渺玉冷冷看着幾人,淡漠的神色,如同看着幾個讓人無語的白癡。
這樣的場面在十萬大山中很是常見,那座高聳入雲的巨峰中,無論是雪崖上還是三道岩瀑布下,當然後面的發展如出一轍。
“還不快走!”天玄怒斥,紅彤彤的手掌不懂聲色的藏在了青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