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他從睡夢中驚醒,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急促的喘息像在拉一只破舊的風箱一般。他本來不打算睡覺的,因為他今天晚上就要回到那個地方了。
但畢竟人老了,他最近總是迷迷糊糊的時不時打個瞌睡,他覺得自己的時間應該快到了,畢竟一百一十五歲了,他是硬生生撐到現在的。
他轉頭看向窗戶,夕陽透過窗戶上的破洞照在地上,映射出一塊塊斑駁的光影。這夕陽和那一天的真像。
灰塵在光柱中游離浮動,竭力昭示着自己的存在。他的目光随着浮塵飄忽,渾濁的眼神開始失焦,緊接着又陷入回憶之中??????
“沒爹沒娘的野孩子!小啞巴,掃把星。”一群熊孩子在淩熾寒的帶領下圍着淩熾寒叫嚷着。離的遠的就用小石子砸淩熾寒,離得近的并且自诩膽子比較大的就順勢加入“聲讨大軍”中。
被圍在中心的淩熾寒面無表情,對那些羞辱的話語充耳不聞,只自顧向家走着。
“聲讨大軍”聲勢愈發大了,熊孩子們膽子也漸漸大了,不時有人推搡一下淩熾寒,即便如此淩熾寒也沒有表現出與同齡孩子一樣該有的行為——不顧一切大打出手或者哭喊。
他稚嫩的小臉上看不出絲毫情感。
場面有些失控,其中長得又高又壯的一個孩子見淩熾寒和往常一樣無視自己,有些惱怒,推搡淩熾寒時手上加大了力。
撲通一聲,淩熾寒瘦弱如風中殘燭的身體在淩熾寒的大力推搡下倒在了地上。
“聲讨大軍”集體噤聲。甚至有些面露羞愧,似乎是覺得淩熾寒做的過了些。
但接着他們又想起爹娘在飯桌上的“閑話”:“那個小啞巴啊,克人喲,剛生的時候就把親娘克死了,後來爹又跑了,就一個老不死的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到這麽大,可惜??????”“臭蛋,你可不許和那小啞巴一塊兒耍,掃把星,晦氣,讓我看見了揍你啊。”
就這樣,孩子們心中剛剛生出的一絲憐憫也被一掃而空。
淩熾寒坐在地上未起身,握緊了的小拳頭最終松懈下來。他環顧周圍那些和他一樣稚嫩的小臉,一張張小臉割麥子般紛紛低下,沒有一雙眼睛敢和他對視。
這些孩子幾乎都見識過淩熾寒的眼神,即使毫無感情,卻比他們做錯事情時父母生氣的眼神更加可怕。
淩熾寒的目光最終落在面前耀武揚威的其中一個孩子臉上,他亦急忙低下頭“噔噔噔”後退幾步,胖臉上滿是失措
但随即又覺得這樣有損面子,于是他鼓足勇氣,擡頭挺胸,昂首闊步,剛踏前一步,一遇上淩熾寒的目光頓時像霜打的茄子一樣又萎了下去。
就在此時所有人都看到淩熾寒的嘴唇動了動,清晰地吐出三個字來“夠了吧。”
本來以為淩熾寒是啞巴的孩子們頓時炸開了鍋,紛紛驚呼“哇!啞巴突然會說話啦!“他會說話啊!”“不是啞巴啊!”
淩熾寒被其中一個孩子這突如其來的一句驚到,連帶着下巴上的雙層肥肉抖了三抖,瞪着一雙無論如何都不顯大的眼睛,不可思議的看着淩熾寒,一時忘了該幹什麽。
淩熾寒幼稚的聲音加上不容置疑的語氣,都凸顯出淩熾寒的強硬态度,然後??????淩熾寒就被圍毆了。一群人圍着淩熾寒拳打腳踢,邊打邊罵。
淩熾寒無法反抗,就這樣抱着腦袋任其毆打。
“兔孫兒!去!去!”蒼老的呵斥聲傳來,外出尋找孫子的夏老爺恰巧碰見這一幕,急忙上前驅趕。
熊孩子們見夏老爺來了,一時作鳥獸散,只留下淩熾寒躺在地上大口喘着氣,鼻青臉腫。
夏老爺滿臉關切的沖到淩熾寒身邊,小心翼翼地把淩熾寒扶起來急忙查看淩熾寒的傷勢,嘴上不住地問“娃啊,那群崽子把你打疼了沒?夏老爺看看傷的重不。”
把淩熾寒翻來覆去的看了個遍,确認只有輕微的皮外傷後夏老爺才放下心來。口中碎碎罵着“一群兔崽子,有人生沒人養的東西。”
淩熾寒聞言口中生澀,心中自嘲“呵,有人生沒人養??????”
夏老爺摸着淩熾寒臉上的淤青,再三詢問有沒有啥地方不得勁,他只是搖頭。
“唉~”夏老爺見淩熾寒依舊是老樣子,不禁長嘆一聲,蒼老的聲音中滿是疲憊和憂慮。
十年了,夏老爺對當年孫子降生時的情形依然記憶猶新:生淩熾寒時兒媳婦難産去世,留下體弱多病的孫子。
一家子喜添新丁的喜悅一掃而空,只剩下淩熾寒哇哇的哭聲回蕩在少了一人的破屋中。
淩熾寒三歲時軍隊征兵,淩熾寒他爹被抓去充軍,自此再無音訊。自那時起,祖孫二人相依為命。
為了安慰孫子,夏老爺說“娃,夏老爺帶你去好東西去,看完就把這些不高興的事兒忘了。”淩熾寒問“什麽東西?”夏老爺跟個老小子似的神秘一笑“到了就知道了。”
回到家換了一身滿是補丁的幹淨衣服,夏老爺幫淩熾寒擦了自制的跌打酒,祖孫二人便出發了。
淩熾寒被夏老爺牽着手,走在前往村後的路上。淩熾寒的小手被夏老爺粗糙的大手包在掌心,心中充滿了安全感。
揚起小臉,淩熾寒盯着夏老爺那刻滿風霜的面龐道“夏老爺。”
“啥?”
“你能陪我一輩子嗎?”
“當然咧,陪我乖孫一輩子。”
“恩!一輩子。”淩熾寒重重點頭。
淩熾寒以為是自己的一輩子。夏老爺也以為是自己的一輩子??????
“為什麽拉我進來?”
看着夏渺玉一臉迷茫的樣子,路邱輕嘆一聲,“唉…看來你自己還不知道自己要被人陷害了,還好你今天遇到了我。”
“呃…難道說,你們已經撞到了那幫人了…”夏渺玉用手指了指路邱。
路邱輕輕點頭,“嗯。”
“啊?我也是昨晚跟蹤一個黑衣人才知道的。”夏渺玉十分無奈的說,真是不知道自己怎麽搞得,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啊,如今自己的親妹妹都謀害到自己頭上了。
“嗯,既然這樣,遇見了,我路邱,也不會坐視不管。”路邱依舊端着杯子,擺弄着。
夏渺玉雖然心裏感激,但見路邱那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真是忍不住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真是的,都火燒眉毛了,她但是淡定。
路邱轉過身來,看着夏渺玉,“你可知道這要謀害你的,所謂何人啊?”
“不瞞您說,正是家妹沈宴彤。”
“呵,是嗎?看來你是清楚其中內情喽?”路邱一挑眉。
“這個嗎,夏渺玉還尚未知曉,正要來這河山茶莊一看究竟。”
路邱将事情和夏渺玉一一道來,夏渺玉聽了一籌莫展,這可如何是好啊,得像個法子把這事辦了。
這事還要盡快回東宮去和太子從長計議的好。
夏渺玉想着,“路邱兄,就此告辭。”
此事一出,夏渺玉匆匆回慶國公府告別,駕着馬車會皇宮去了。
東宮之內。
“太子,別喝了,您這是夏家大小姐走了幾天喝了幾天啊,如今已有半月了,再要,再要如此喝下去,您這身子恐怕就要壞了。”畢生鬥膽去搶淩熾寒的酒壇。
這時,夏渺玉正從外趕回來,見到淩熾寒如此借酒消愁,頓時大驚,“殿下,怎麽了?可是有什麽煩心事,怎麽能如此飲酒。”
“娘娘不知,殿下自從你這一走…”
還不等畢生說完,淩熾寒一聲怒斥,“滾出去,誰要你多嘴了。”
畢生馬上就吓得退出了大殿。
夏渺玉一看淩熾寒今日如此暴躁,上前安慰,“殿下,世界如此美麗,你卻如此暴躁,這樣不好不好…”
不料夏渺玉眉開眼笑的熱臉卻貼了冷屁股。
“呵呵,世界美好,有何美好啊?本小姐的妃,一心的想着外人。本小姐真是傻啊,什麽時候開始就相信你這個女人了?本小姐也不知了。”淩熾寒似怒非怒的看着夏渺玉,眸子裏的光,十分刺眼。
本小姐真是小看你了夏渺玉,這麽出賣了本小姐,随随便便的把一個女人塞給我做正妃,以後的皇後,你這比買賣做的是委實不虧啊。淩熾寒嘴角扯出一絲苦笑來,帶着無奈,帶着諷刺。
夏渺玉覺得眼前的男人已經不是自己認識的淩熾寒,自己認識的王爺,哦,是啊,此刻的他已經不是王爺了,已經是太子殿下了,這一國唯一的儲君了,以後是要繼承王位的,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和和別人無論如何也求不來的無上榮耀。
“如今,你已經是太子了,竟不知本妃的太子殿下從王爺變成太子之後,這性情也會跟着變得,我看不知的不是太子殿下你,是臣妾才是,是臣妾不知何時臣妾在殿下的口中從‘愛妃’,變成了‘這個女人’了。”
夏渺玉苦笑着,她當然知道淩熾寒是為何對他如今這樣。她扪心自問,自以為問心無愧。她夏渺玉不管是為她娶別的女人也好,還是去求自己的父親也好,都是為了他路王爺,為了他當今的太子殿下,為了他淩熾寒。如今竟不知好歹的怪起自己來了,真是讓她心寒徹底。
變的人,何止是一個,淩熾寒看着夏渺玉。這半月以來,他為何要借酒消愁,為何每日喝的酩酊大醉,就只是不願意面對罷了,夏渺玉竟然如此的不懂他的心。也罷,就讓她這麽認為吧
。反正她的心是慶國公府的,她的人也是。自從成親以來,早該明白的,這皇家的和親,能有什麽真情真意,不過是為了利益罷了。
想到此處,淩熾寒拿起身邊的酒,又飲一大口。誰說的“何以解憂,唯有杜康?”他淩熾寒看來,只有“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好啊,你這張嘴,倒是厲害。走了半月,回了本家,去見你那剛被赦免了的爹娘,一家團聚,那滋味想來是十分美好啊。”
“臣妾,自問沒有什麽事情做得對不起殿下你的,殿下為何這般諷刺夏渺玉,夏渺玉實在是不知…”夏渺玉見淩熾寒如此,仿佛是很傷情的樣子,實在不忍心,便想打哈哈糊弄過去,畢竟只是閨房中的不快,要以大事為主,還是趕緊商量一下今日發現的解決方案吧。
“夏渺玉你這個卑鄙小人少假惺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