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渺玉之所以怕它是因為在被俘虜之前它還要吃他,用它滿口獅子般尖利的牙齒撕碎他的雙腿,只是現在他和路邱奉命用一個晚上看守它。野人吃人,這是人人皆知的事,
然而野人還有一個用處卻只有他們多米尼克人才知道,那就是用來祭祀。多米尼克人歷來被其他人所排斥,一直徘徊在亞特蘭蒂大陸最北端最寒冷的巴爾克而多米尼克族的祭司告訴他們,唯有祭祀野人方可阻止他們。
“路邱,你說說,到現在為止我們殺掉多少野人了?”夏渺玉終于升起了火,他擦了擦眉毛上的雪花,把手插進厚重冰冷的毛皮裏,一屁股坐了下來靠在樹上。
“我怎麽知道,”路邱望着另一棵樹下掙紮的野人說道,“也許是一百個,也許是一千個,也許數不勝數。”
“那不可能,”夏渺玉立刻反對道,“祭司們到現在也只有幾代歷史而已。
他的耳邊盡是呼嘯的風聲,以及迎面灌來的令人窒息的大雪。他用大衣領子遮住面孔,只剩下兩只裸露在外的眼睛警惕地望着黑乎乎的四周。這麽寒冷的天氣,
別人在暖呼呼的屋子裏睡覺,而他卻要在冰天雪地裏看守野人。他覺得自己凍得渾身都麻木了,鞋子裏和領口裏都灌滿了雪水,冰涼冰涼的,結成冰僵硬的動都動不了。
遠處響起狼的嚎叫,夏渺玉聽出來這是冰原狼,北方的稀有品種,它的爪子也能撕下人的半個臉頰。他吞了口唾沫,看了一眼熟睡的路邱和在風中搖晃着快要熄滅的火堆,又把眼珠移向野人那邊。
這個野人顯然已經被凍成冰塊了,它毛發末端的雪珠全都結成了冰屑,顯得十分堅硬。它麻木的已經忘記了發抖,脖子上的鐵圈也被冰黏在了皮膚上。
見野人老老實實的蹲在一旁,夏渺玉便放心的把視線移開。他才不要在大冷天裏看着一個醜陋的怪物度過前半夜,他寧願多想想自己那兇悍的老婆。但他現在不得不再度起身去生火,那火苗已經只剩下可憐的一點點了。
他剛捧好柴火,便聽見一些奇怪的聲音,但不是先前那個嗚咽聲。夏渺玉以為又是野人在呻吟,便往哪個方向吼了一聲,“給我閉嘴,小心老子現在就把你燒死!”
那個聲音逐漸變弱了,夏渺玉便又彎下腰去給木柴通風。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火焰,他剛一屁股坐下去,林間的風突然間變得猛烈起來,把那可憐的火苗刮得丁點兒不剩。
“操,真見鬼!”夏渺玉大聲罵了句,不得不再次坐起來生火。風一下子變得尖利無比,夾雜着冰冷的雪花就像是一根根鋒利的銀針,刺在皮膚上又硬又疼。
夏渺玉的臉上全是濕淋淋的水,有些區域甚至開始結起了冰。他在風中勉強睜開眼睛,一邊擦着臉上的水一邊去生火。但更糟糕的事還在後頭,他的屁股還沒離地,
一群不知從哪來的烏鴉怪叫着俯沖下來,黑壓壓的一片勝過了夜色。他們像一群無頭蒼蠅在林間沖撞亂飛,夏渺玉不得不趴在地上用手蒙住頭防止它們的攻擊。
“啊!痛死我了!!這他媽是什麽?!”正在睡覺的路邱只覺得臉上一陣刺痛,仿佛被剜下了一塊肉。他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只烏鴉沖自己的臉撞過來,不禁大叫一聲往地上撲去。
“夏渺玉,這他媽怎麽回事?!”路邱捂着頭嘶喊道。
“我他媽怎麽知道!!”夏渺玉也捂着頭,他覺得自己的嘴唇都貼到了地面,說話的時候舌頭上還沾到了泥土。
兩個人都被吓得瑟瑟發抖,不敢輕易擡頭。嘈雜的烏鴉聲裏混着野人痛苦的吼叫聲,仿佛在被生吞活剝。
它死定了。兩人不約而同的想到,同時不停地祈禱着。
終于,就像是下了一場豔陽雨,群鴉刺耳的叫聲慢慢遠去。夏渺玉先是露出一只眼睛看了看,在發現周圍是一片澄澈的夜色而無其他後放心的擡起了頭,沖路邱喊道,“嘿,膽小鬼!別躲了,那些該死的烏鴉們都飛走了!!”
路邱這才小心翼翼的擡起頭松了口氣,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往旁邊的樹上看去,那裏本來應該拴着野人,但現在那兒空空如也。
他的心髒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兒,要知道那可是明天用來祭祀的祭品,祭司們發現野人逃走了說不定會把他們兩個處死。他驚恐的喊了夏渺玉一聲,
“快看哪……野人不見了……”
“老天啊!”夏渺玉也注意到了樹下的空缺,恐懼和驚慌一下子占據了他的臉孔。他喃喃的說着,“這不可能……明明剛剛還在……”
“說不定是那群烏鴉把它叼走了。”路邱猜測道。
“烏鴉?你認為一群烏鴉能叼起一個幾百斤的野人?還飛得那麽快!”夏渺玉回答,“不管是什麽,我們必須找到它!不然我們死定了!!”
兩人達成一致,沒有再多浪費一秒,裹緊了狼皮大衣便往夜色深處走去。好在風雪有所歇停,他們沿着烏鴉飛過時的蹤跡來到幾裏外的一個山洞口。比普通的山洞大,它的洞口四周雜草叢生,被遮住了一半。
“你說可不可能是這裏?”路邱問道。
“先進去看看再說。”夏渺玉拿起一根粗木點燃了手中的火把,然後遞給路邱,“這洞看上去挺大的,咱們兵分兩路。”
路邱點了點頭便往和夏渺玉不同的方向走去。他舉着火把仔仔細細的照着山洞的岩壁,生怕漏掉一絲蛛絲馬跡。山洞的隔音效果很強,
外面呼嘯的風聲在這裏變成了細膩的耳語,而且裏面也很暖和,路邱有些後悔沒早些找到這個地方,就不用像之前那樣,在風雪中凍得瑟瑟發抖。
只是這兒有點臭。路邱動了動鼻子,沒放在心上,他想着可能只是動物的糞便。
走了幾十米,路邱終于發現前方有一絲藍光。這有些詭異,因為藍光一般都代表着鬼火。路邱的冷汗不知不覺冒了出來,他緊張的吞了口唾沫,在原地溜着步不敢上前。
“這兒有人嗎?”路邱試探着喊了一聲,但很快他就後悔了,因為被他這麽一喊,那簇藍光立刻動了起來。
“老天保佑!”路邱感覺自己的腿在發抖,聲音也在顫抖,“你是誰?告訴我你是誰?!”
沒有一個人回答他,沉默的藍光靠的越來越近。路邱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甚至能感受到心髒在胸腔裏劇烈的跳動。因為害怕他感覺自己的身體再次僵硬,他一步步的後退,終于轉身逃跑。
那一瞬間他看到的是自己身後一雙黑色的眼睛,比黑夜還要黑的眼睛。以及它手中高高舉起的冰冷的斧頭。
“啊——”凄厲的慘叫聲劃破整片夜空,山洞裏回響着悚然的餘音。
那是路邱的聲音。夏渺玉一陣雞皮疙瘩,冰冷的衣衫貼在身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打了幾個冷戰。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他閉起眼睛默念了起來,再次睜開時,一雙漆黑的瞳孔緊緊貼着他的眼皮。
他頭皮發麻,手裏的火把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他想放聲大喊,但尖叫聲被一雙冰冷的手堵在喉嚨口。他感覺有一雙指甲在慢慢的切他的皮膚,血液立刻噴湧了出來。
月涼如水
即使是這森林深處也因為月光的照射而顯得格外的明亮,如同白晝一般,除了那皎潔的月光不帶有一絲溫暖。
本該此起彼伏歡叫的昆蟲,卻在此時同時選擇了沉默。綠色的森林充滿了生命的氣息,只是粘在葉子上的血液稍稍破壞了這種氣氛。
倒在地上的是一只巨大的怪獸,面目猙獰,巨大的頭顱上斜插着一柄瘦弱的斷劍。劍身清秀、雪白,血液不斷的從傷口留出血液,怪獸那雙發光的眼睛就在此刻熄滅了,顯然,這柄斷劍終結了這只看上去狂暴的生命。
在不遠處,他半個身子靠在一顆古樹上看着這只怪獸,金色的眼睛中沒有絲毫表情,他的目光似乎已經融化在這冰冷的月光中。手中的餘溫逐漸消散,那充滿彈性充滿生命力的身體逐漸變得僵硬起來,甚至讓他錯以為握在手中的是一塊木頭。
過去的片段不停的在他腦海中播放。
第一次見面,一起學習,一起練功,為她打抱不平,一次次無憂無慮的對話,他的腼腆,她的溫柔……過去的記憶讓他感到溫暖,然而這僅存的溫暖卻被這月色打破,逐漸消散,他的意識變得模糊起來。
他用布滿巨大血痕的手握住了那柄白色長劍,插在地上,輕聲的說了一句:“我太弱小了!”
幾個小時後
天邊被燒的通紅,他感到身子的一側開始溫暖起來了,他如同一只冷血動物,在黎明時刻再次獲得了生命力。當第一道曙光照射到他臉上的時候,他看到四個人影正向他走來。他獲救了。
日薄夕暮,光影疊嶂,山林間郁郁青青的樹冠被這紅得妖異的暮光染成血色,猶如曼珠沙華。
血色光影映入大地,将凄凄芳草的倩影拉長。在這一片昏幽漠漠中,一道白色的影子顯得格外的醒目。
驀然間,那倒在凄凄芳草中的白影毫無征兆地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吼叫!原本已栖息安落的林鳥被這突兀的叫吼聲驚起,林間霎時響起一片羽翅騰空,哀鳴啼啭之聲,群鳥紛紛飛離枝頭。
再仔細觀這地上白影,才發現這白影并非什麽怪異生物,而是一個人,一名面容清秀的素衣藍袍書生。但從剛才粗鄙話語看來,倒是有些不符身份。
此時那白面書生雙眼緊閉,面露痛苦之色,身體在不斷地戰栗發着抖,将身下的百草壓出“悉悉索索”的聲響……
暮日已沉入了山林間,林中的光線更加的昏暗,四周的空氣也逐漸變得陰冷潮濕起來。
而淩致函所處的空間也是如此,不僅黑暗無亮,四周還時不時地吹來一股陰冷寒骨的氣息,但淩致函卻不以為然,反而眼中熠熠閃着睿智的光芒,因為他思慮着幾分鐘之前所發生的一切:
“夏渺玉!你這叛徒!老子今天就要了你的命!”狂怒聲下,一位血目猩紅,面色猙獰的男子,此人正是淩致函自己。其沾滿鮮血的手中死死握住一把冷光幽寒的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