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了
到達南闵州。
盧昊陽終于忍不住了, 他直接湊到秦元禹身邊,問道:“你到底想做什麽?”
墨青梧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見秦元禹擺手後,他才收回視線,盧昊陽倒是有些驚訝地看向墨青梧,這股波動?真元境?
他心中的情緒稍斂,或許是一路上秦元禹的好脾氣,讓他都有些忘了眼前人不是什麽普通的青年,而是大乾皇帝, 大乾絕對的掌權者。
他的功績,宗門長老也都叮囑過他, 武極宗更是屢屢在對方身上折戟,這樣的人……
想到這,盧昊陽後背發涼,這一路上他可從未收斂過自己的态度,而秦元禹卻沒有對他生過氣。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自問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宗門弟子, 犯不上讓大乾皇帝如此寬容吧?
他心中思緒百轉,秦元禹拍拍他的肩膀, 習以為常地安撫道:“別着急,不會有事的。”
盧昊陽動作微頓,擡頭看向秦元禹, 見對方始終平靜沉穩, 仿佛這世間沒有任何困難能夠難倒他,他突然就有種想要将武極宗的事情全部告訴對方的沖動, 想要看看對方到底知不知情,又是否還能再保持這樣的平靜。
只是這樣, 自己算不算資敵呢?可還有那些孩子的性命……
他思忖片刻,試探道:“……你知道武極宗嗎?”
秦元禹愣了一下,“你也知道武極宗?”
他很快反應過來,“哦,也對,你們金陽宗是名門正派,自然應該知道武極宗這個拿人煉藥的邪派。”
盧昊陽一驚,“拿人煉藥?”
秦元禹點點頭,“玉羅教的事情,你不知道嗎?”
盧昊陽嗫嚅兩聲,“知道,但不知道這些細節……”
秦元禹了然地點點頭,說道:“大概是你們宗門的長輩不願将這種邪惡的事情說給你們聽吧,免得你們情緒激動,直接去找武極宗拼命了。”
盧昊陽心中滋味越發不好受,為了對付大乾,他們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竟放縱武極宗至此,此前,他只知道那些人濫殺成性,卻沒想到……
有必要嗎?真的有必要如此針對大乾,以至對這種事情都能暫時忽略嗎?就是為了所謂的合作來潰滅大乾?
他忽然覺得自己做錯了,錯得很離譜,被他視為敵人的大乾皇帝不惜以身涉險,只為撥亂反正,拯救百餘孩童的性命,可被他們列為合作者的武極宗,卻拿人煉藥,殺人如麻。
他們這也算名門正派?
盧昊陽深吸一口氣,擡起頭,對着秦元禹認真道:“陛下。”
秦元禹愣了一下,心中驚愕,他怎麽知道自己的身份的?
他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墨青梧和方茂然兩人,還沒得到什麽反應,t便聽見盧昊陽繼續道:“陛下,我認得你,從一開始,在客棧時,我便認出你了。”
聽到這話,三人心中都是一驚,墨青梧放下了手中的木頭,方茂然也擱下了記錄的筆,俱是一臉戒備地看着盧昊陽。
秦元禹一時失語,只讷讷地接話道:“原來如此。”
其實驚訝過後,秦元禹心中反而沒什麽感覺,甚至都沒意識到墨青梧兩人的警戒,他只是有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難怪當初對方不願意回答自己想要加入金陽宗的問題啊……
他就說嘛,除了天賦,他的心性還是很好的!金陽宗不看天賦,怎麽可能會不想要他?
見秦元禹态度平淡,盧昊陽話語微頓,随後道:“我不知道您有沒有猜到這一點,我想,您應該是知道的,不然不可能要帶着我來南闵州。”
秦元禹想要反駁,可盧昊陽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只是一股腦地說着自己的事情,從受命到京城監視,到接到俠義山莊的求助,到最後,想要從他們身上探聽到消息所以提出跟随,末了,盧昊陽思量再三,還是提醒道:“武極宗沒有在京城對你們下手,這一次,說不定就是他們的陰謀。”
聽到這話,秦元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不過,你們為什麽要到京城監視我們?”
“你也不想讓大乾皇室存在嗎?”
盧昊陽張了張嘴巴,說實話,他現在有些不确定自己的想法了,原先他的确憎惡皇室的存在,憎惡一年又一年無窮盡的稅收、征兵和饑荒,還有那仿佛怎麽殺都殺不完的貪官,他覺得憑什麽他們就要被統治呢?
他們是武者,有宗門管理,為什麽宗門的頭上還要有皇帝呢?宗門是他們的長輩和師父,管理他們理所應當,那些他們見都沒見過的皇室中人憑什麽呢?
所以,即使他知道武極宗作惡多端,但他洗腦自己,為了大局,為了徹底推翻他們頭上的皇室,江湖武者必須團結起來。
只是,現在,看着秦元禹臉上的好奇,盧昊陽突然有些語塞,秦元禹沒介意,他擺擺手,“沒關系,我理解。”
俠客恣意,武者風流,更何況,這還是高武世界,誰願意自己的頭上頂着統治者呢?若沒有一人可抵千軍的本事也就算了,但是,這可是高武世界。
他沒再追問,只是輕笑兩聲,說道:“其實,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皇室存在。”
此話一出,幾人都驚愕地擡起頭來,就連潛伏的風衛和墨老都被驚到險些洩露出氣息,大乾七皇子,大乾如今的皇帝,居然會說自己并不希望皇室的存在!
秦元禹笑了笑,沒細解釋,繼續道:“只是,凡事都有它存在的道理。”
“若有朝一日,大乾皇室真的被推翻,那宗門就會是新一代的皇帝。”
盧昊陽呼吸一滞,秦元禹扯了扯嘴角,剛剛若有若無的壓迫感慢慢散去,秦元禹的語氣都輕快了很多,“當然,那也不一定,或許金陽宗能夠摸索出更好的制度,只是,到那時……”
他眉梢輕挑,“金陽宗應該也不需要和武極宗合作,才能推翻大乾吧?而且,能捏着鼻子和武極宗合作的宗門,就真的比我們好嗎?”
僞善的布被徹底撕碎,盧昊陽臉色蒼白,嘴唇緊抿,幾乎沒有多少血色。
看了眼對方的神情,秦元禹輕呼一口氣,誠然,他更喜歡前世的生活,只是,如今的大乾皇室雖不完美,但也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踩的。
若那些宗門真是名門正派也就罷了,可為了推翻大乾,他們無視武極宗那些人所做的事情,将無辜的人命當作籌碼和犧牲品……
他又看了盧昊陽一眼,想了想對方剛剛的提醒,還是開口道:“早在武極宗的人到達京城的第一天,我就已經知道他們的行蹤了,雖然不知道這次還會不會是武極宗的陰謀,但不會是京城的事。”
盧昊陽動作一頓,擡起頭,神色依舊蒼白,随後,猛地跪下,沉聲道:“陛下,草民有罪。”
宗門自诩正派,卻和武極宗合作,而被宗門忌憚仇視的大乾皇室,卻屢屢挫敗武極宗的陰謀,拯救無辜人的性命。
此刻,過往長輩叮囑的有關秦元禹的事跡在盧昊陽腦海裏一一閃過,以前,在長輩的教導下,他總覺得此人狡詐多謀,需要高度警惕,是宗門覆滅大乾的最大阻礙,但是,現在他卻覺得這人算什麽阻礙?他明明是殚精竭慮地為大乾人民謀福祉,收服四國,收攏軍權,成立青羽衛,約束武者,肅清督察院……
一樁樁,一件件,眼前這人分明是在時刻努力讓民衆過得更好,他是真心在乎大乾的百姓,自然也讓百姓們真心臣服,所以,他到底在針對警惕對方什麽呢?他當初加入宗門的原因不就是想有能力,有實力來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好嗎?
可笑他之前還覺得京城民衆愚昧可期,現下看來,真正愚昧的人是自己啊……
盧昊陽覺得腦海一陣清明,過往的糾結與茫然瞬間消散,他剛想說些什麽,下一秒,脖子一緊,他就被墨青梧提了起來。
他茫然地看向秦元禹,便見秦元禹擺了擺手,說道:“好了,別跪了。”
盧昊陽愣愣地點點頭,回過神來,連忙道:“陛下,草民願意戴罪立功,我可以做您在金陽宗的卧底。”
秦元禹:?
你這身份橫跳得夠快的?
……
看着眼前的場景,墨老嘴角咧開,湊到風衛身邊,輕聲道:“我說他怎麽非要把這小子帶到身邊……”
“這下好了,又挖出一個背後搞事的宗門,還能順手塞進去個卧底,而且估計都不會有什麽人懷疑盧昊陽居然直接倒戈,成了大乾派進金陽宗的卧底。”
墨老看得越發起勁,風衛卻突然道:“你還真要帶着小七去鎮守府?”
他眉頭緊鎖,“你就不怕玩脫了?他可是皇帝,你真敢帶他冒險?若是一個不小心,你可就是大乾千古的罪人!”
墨老擺擺手,“你也知道他是皇帝,他的命令你敢不聽嗎?”
風衛一時語塞,墨老有些感慨,“以前你我待在對方身邊,多少還是因為個人感情和某些期許,但是現在,青羽衛,軍部,督察院,秦元武,秦元鳳,估計還有秦元鳳的俠義山莊……”
“哦對,還有四國。”
墨老感嘆道:“不知不覺間,他都快掌握半個大乾了,真是快啊。”
他輕笑一聲,“行了,我知道分寸,他好不容易願意用我,我自然會把這件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等咱們這位皇帝到了,我保證鎮守府不會有半個能夠傷到對方的人。”
他嘆了口氣,話語裏卻有些自得,“咱們這位皇帝哪哪都好,就是武道天賦不太行,他不知道高層武者的力量,更不知道,入聖期的武者究竟代表着什麽。”
被小七的天賦秀了這麽久,也該由他表演表演了,他好歹也是入聖期,是大乾最頂尖的幾人之一啊。
聞言,風衛啧啧嘴,雖然他現在是超脫期巅峰,離入聖期不遠,但到底不是入聖期的存在,想到這,他輕哼一聲,話語裏多少帶着點酸,“希望你真的不會出什麽岔子。”
墨老擺擺手,“放心吧,你小心些,我先去處理了。”
……
入夜。
秦元禹帶着墨青梧和方茂然兩人,朝鎮守府走去,看着越發熟悉的方向,方茂然有些驚訝,“陛下,您這是要夜襲鎮守府?”
秦元禹點點頭,“對啊,你沒猜到嗎?”
方茂然:……
這誰能猜得到啊!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好不容易鼓起發問的勇氣,卻被秦元禹一個擺手又咽了回去,最後只能無奈地想到,他是臣子,只需跟随陛下就好。
一路摸黑來到鎮守府。
站在府邸大門前,秦元禹動作一頓,神情也有些僵硬,“壞了,我沒有鎮守府的內部地圖……”
他這話是在腦海裏說的,本來就是來鎮守府莽一波,若是這種時候他露出怯意,他身邊這兩個人絕對會第一時間把自己帶回去,從長計議。
但是,他可以從長計議,那些丢失的孩童可不行。
兩系統也沒有什麽好提議,猶豫片刻,秦元禹最終還是決定,算了,直接莽吧,有風衛護着,他還會死嗎?
就算最後真的不敵,他還能帶着他們躲在系統空間裏,然後把點數全砸進輕身術和防禦術上,一千點數,他t就不信自己活不了。
這樣想着,秦元禹硬着頭皮便進去了,還是直接從大門進的。
身旁的兩人:?
雖然心中驚疑,但墨青梧和方茂然還是直接跟了上去,別管陛下在做什麽,跟就對了!
剛剛踏入大門的一刻,瞬間燈火通明,秦元禹吓了一跳,定睛看去,裏面只坐着一位老人,五官和容貌都和家宴上南闵州的鎮守很是相似,只是現在的他看起來卻是行将就木,遠沒有當時精神。
老人擡頭看向秦元禹,說話很慢,好像只是說話就已經很疲憊了,“你來了。”
此刻的秦元禹還沒有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麽,只是下意識接梗道:“我來了。”
說完,他便一愣,老人也愣了一下,目光在墨青梧和方茂然兩人身上掃過,随後輕嘆一口氣,“哎,你不該來的……”
他還想說些什麽,秦元禹便自動接話道:“可我已經來了。”
當然,說完秦元禹便後悔了,他還在這接什麽梗呢,都被人甕中捉鼈了!
老人怔愣片刻,随後笑出了聲,那笑容恣意輕松,仿佛剛剛萦繞在對方身上的蒼老腐舊的氣息徹底消散,又重新變回家宴上那個威風凜凜的南闵州鎮守了。
“好啊好啊,來了也好啊,我果然沒有看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