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
跪在地上的南明澤戰戰兢兢, 坐在高位的秦元禹也是有些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他現在真的很怕自己又是随便做了點什麽,一番巧合之下, 然後就把事情給辦成了。
不行,不能再給他們迪化自己的機會了!
盯着南明澤看了半晌,秦元禹下定決心,在腦海裏詢問道:“小昏,你說,我要怎麽辦?”
他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了。
昏君系統愣了一下,也有些不知所措, 它只是培養昏君的系統,自己又沒有當過昏君啊!
它糾結片刻, “嗯……宿主有什麽想法嗎?”
秦元禹直接道:“我不敢有什麽想法。”
昏君系統一時語塞,此刻,另一道聲音插了進來,“我覺得……”
秦元禹繼續道:“不要插嘴,小明,不要打擾我和小昏的昏君大計。”
明君系統沉默了一瞬, 倒也沒想打擾你們,可是你們看看跪在底下那個人啊!
他吓得臉都白了, 感覺整個人都快碎了……
秦元禹還沒和昏君系統商量出個結果,另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陛下, 我坦白, 我全招。”
秦元禹:……?
他回過神來,便見南明澤臉色慘白, 深深地俯身,額頭緊貼地面, 仔細看去,他的身體甚至還在微微顫抖。
秦元禹頓了頓,怎麽抖成這樣?
他柔聲說道:“別跪着了,先起來吧。”
不會是自己這一頓沉默給他吓到了吧?可是,你是南疆的君主,又不是大乾刑部大獄的罪犯,怎麽就到了‘我全招’這一步呢?
聽到這話,南明澤一直緊繃的神經猛地松懈下來,他下意識地大口呼吸了幾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好像已經無意識地屏息一段時間了,心中一陣後怕與慶幸,這大乾的皇帝……威勢可真重啊。
該死的,到底是哪個混/蛋傳出來的謠言?
什麽傀儡皇帝?什麽平平無奇?什麽沒人會覺得這位會坐穩皇位?良心真是壞透了……這是故意讓他們這些人得罪陛下啊!
這比他們南疆人都毒啊!
南明澤的後背已經整個濕透了,在大乾皇帝沉默的這段時間內,他連自己和南疆民衆一起埋在哪都想好了。
陛下仁慈啊。
他動了動酸脹的手腳,慢慢起身,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随後便一臉崇拜地看着秦元禹。
被這個眼神看得心中有些毛,秦元禹頓了頓,沖着南明澤笑了笑,說道:“剛剛是朕走神了,忘記叫你起來了,是我的不是……”
他話還沒有說完,南明澤便是一哆嗦,又跪到地上,連忙道:“沒有沒有,不是陛下的錯,是我實力低微。”
陛下還願意給他找一個理由……陛下真是仁慈啊!
“你……”秦元禹還想解釋,南明澤連忙又是俯身一個叩首。
沉默片刻,秦元禹搖搖頭,說道:“快起來吧,南疆君主不怪我就好。”
南明澤又連忙爬起,連聲道:“不怪不怪,是我的錯。”
……這是被吓成什麽樣子了。
秦元禹也有些無奈,看來一直不說話也不行啊,更給了那些人迪化的空間。
不行,不能放棄,得說點什麽挽救一下。
見南明澤落座,秦元禹剛要開口,南明澤便直接道:“陛下,我全招,武極宗很早便派人來了南疆,又是送些糧食作物和瘴氣相關的藥物,又是平息戰亂輔助我等建立政權。”
“當然,陛下放心,我們早就知道他們不懷好意,所以一直都是和他們虛與委蛇,我們還特地在他們一些人身上下了蠱蟲,這蠱蟲無聲無息,被下蠱的人完全意識不到自己被下了蠱,卻會潛意識地向我們透露武極宗的一些事情。”
南明澤似乎很是為這蠱蟲自得,談起這些來侃侃而談,可秦元禹卻有些驚訝了,這南疆真有蠱毒?
他下意識在腦海裏詢問道:“小昏,小明,我身上沒被下蠱吧?”
昏君系統連忙道:“宿主放心,有我們在,絕不會讓除了我們兩系統之外的生命潛進宿主您的身體裏。”
秦元禹沉默了下,這話好像沒什麽問題,但聽起來怎麽這麽奇怪呢?有種我的身體竟成了它們兩系統的地盤的感覺?
見秦元禹沒說話,南明澤話語一頓,突然想到了什麽,臉色一白,連忙道:“陛下,南疆絕無謀害大乾之心,我願做主将這蠱蟲送給大乾。”
這蠱蟲名為問心蠱,它最大的作用就是不易察覺且會讓中蠱者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坦白一些信息,而且,中蠱者不會記得自己坦白的事情,不過它有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時效很短,最多不超過一天,問心蠱自己便會死去。
過去,他們只是拿這個去拷問一些硬骨頭的犯人罷了,而且,在知道自己被種下問心蠱之後,只要中蠱者意念堅定些,也不會說出什麽東西。
根本就沒有他剛剛說的那麽誇張,南明澤心中頓時一陣後悔,他剛剛有意誇大了問心蠱的作用,無非是想在大乾皇帝面前表現一番,這下可倒好,無法收場了。
他難道還要再去解釋這問心蠱根本沒有他說得那麽厲害嗎?那他到底是在把這位皇帝當傻子,還是故意犯欺君之罪?
南明澤滿臉苦澀,幸好這并不是關鍵,這樣想着,南明澤直接道:“陛下,今日機緣巧合之下,這問心蠱被我種在了武極宗的某個人身上,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姓,但我知道他來京城的目的。”
說着,他跪在地上,挺直身體,一臉認真地說道:“陛下,他來此是為了在明日的宴會上刺殺西林使者。”
“而這應該還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武極宗還有一人,今夜将西林女君,東胡女君,還有我叫去他房間,叮囑我們等明日事情結束,他讓我們僞裝成幾日之後匆匆趕到京城,然後借機向您發難。”
“陛下,今日之事我絕無半句虛言。”
說着,南明澤似乎還覺得不保險,直接将會面時的場景一字一句地敘述了出來,語速很快,後面還将在得知明日宴會時西林使者将被刺殺的消息後,他直接将消息遞給了西林和東胡那邊,希望他們能夠率先對武極宗發難的事情也說了出來。
說到後面,南明澤已經想明白了大乾皇帝為何會知道他來這的目的了,因為西淩雲和東修玉兩人早已經提前說了。
估計說得內容還是一樣的。
說到底,他們三個人的想法都是一樣的,武極宗和大乾怎麽互相針對都和他們無關,他們哪一邊都不站,若是有人想要用利益來拉攏,那他們就會吃下利益,然後再将拉攏推拒回去,反正,若是有人想要用武力強壓住他們,那他們就幹脆投到另一邊。
總之,他們三個都是牆頭草,誰都不會真正投向某方,誰也不敢投向某一方。
但現在,南明澤的想法變了,他覺得他們三個的想法好像從一開始就被這位皇帝給看透了。
而且,算算時間,這位大乾皇帝應該沒跟那兩位聊太久,可卻把自己留了下來,顯然,這位皇帝很清楚,三國中最大的突破口,也是最迫切想要改變本國境遇的人,只有他。
西林地勢險峻,易守難攻,但資源和糧食都不缺,就算困守一城也能活得很好,雖沒有多少人有武道天賦,但基因優勢擺在那裏,就算比不上武者,也完全不缺勞動力。
而東胡地處沙漠腹地,卻有綠洲傍身,同樣不缺資源,而且他們也比西林的武者要多,雖t遠遠比不上大乾,但同樣夠用。
只有他們,南疆既有瘴氣,又有毒蟲,能夠活下來便已是不易,南疆國更是在最近十幾年才在武極宗的幫助下建立政權。
他們既缺糧食,又缺藥物,還受武極宗掌控。
可以說,他們南疆才是最需要武極宗的資源的,若不是北笙的領導者直接被武極宗招攬,他們的人也大多把心思放在北笙那邊,沒多少人願意關注南疆,可能他們南疆早就淪為武極宗的傀儡了。
所以,他是最心驚膽戰的那個,也是最迫切地想要抓住機會,擺脫掌控的那個。
他深吸一口氣,看着一直保持沉默的秦元禹,直接道:“只要陛下願助我南疆,南疆願永為大乾附庸。”
他決定拼一把,也賭一把,就賭大乾這位皇帝不僅能救出北笙,同樣也能救一救他南疆。
還沒有回過神來的秦元禹:啊?
不是,我還沒想明白武極宗的陰謀到底是什麽呢……
不過,随着南明澤聲音響起,秦元禹也慢慢想通了,武極宗這是拿他們三個當炮灰呢,會面時絕口不提他們要做什麽,若不是南明澤恰好在另一人身上種下問心蠱,恐怕他們三人都不知道原來武極宗要做的就是暗殺某國的使臣。
暗殺使臣,卻要他們三國因此對大乾發難,秦元禹很快便想出了武極宗在這場計謀裏要做的事情,推波助瀾,最好能推出一場戰争,一場席卷三國和大乾的戰争。
三國包圍……不,秦元禹神情一頓,應該是四國,四國裏武極宗掌握最深的那個原本是北笙啊。
若是四方包圍……想到這,秦元禹深呼一口氣,有生以來他第一次慶幸自己的誤打誤撞,慶幸自己提前解救出了北笙,為大乾在死局中留出一條活路。
不過這前兩國也不老實啊,明明知道武極宗的具體謀劃,到他面前時卻只說武極宗要設下計謀,還坑了其他兩國一手,而且他不認為當時他要是多問幾句,對方就會老實回答,只可能會跟他裝傻。
畢竟,明面上他們确實什麽都不知情,就連武極宗都覺得他們不知道自己的計劃,甚至都不覺得這三國脫離了他們的掌控。
可轉頭,他們就跑來跟自己報信了。
當然,秦元禹倒也不是怪她們,畢竟,實力不如大乾和武極宗,又不甘心淪為傀儡,自然要在兩方小心游走。
只是,南疆君主為什麽突然全部坦白了呢?
這個問題剛剛升起,秦元禹就想到了什麽,臉色有些黑,好像是被他自己吓得……
好嘛,這下又誤打誤撞地把事情解決了。
但事已至此,關乎大乾的未來,他總不能矢口否認,還當這件事情沒有發生吧。
他暗暗嘆了口氣,擡起頭,看向南明澤,輕聲說道:“你做了一個正确的選擇。”
南明澤身體微顫,心中是說不出的複雜,但總之,這位大乾皇帝終于算是接受他了。
“起來吧。”
擡頭看了眼時間,又看了看南明澤那仍有些蒼白的臉和兩頰微微顫抖的軟肉,秦元禹頓了頓,站起身,上前幾步,扶了南明澤一把,這南疆君主好歹将消息全告訴他們了,也跪了他這麽久,自己還是扶一把吧。
當秦元禹湊近時,南明澤這才看清大乾這位皇帝的臉,五官俊朗出衆,可是,這看起來……好像年歲不大啊?
這樣年輕到甚至有些青澀的模樣,甚至讓南明澤都有些許恍惚,這樣一個翩翩少年真的會是剛剛那個給予自己無窮壓力的大乾君主嗎?
他還沒回過神來,秦元禹便已經上前将他攙扶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年皇帝沖着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南明澤,對嗎?”
南明澤張了張嘴,點頭,“是。”
少年皇帝笑了笑,輕聲道:“你做得不錯,南疆的事情我大乾會幫你的。”
聽到這話,南明澤心中一喜,可下一秒,少年皇帝繼續道:“只要你能夠擺正自己的位置。”
聞言,南明澤動作微頓,神色認真,“是。”
……
離開房間,南明澤朝驿站走去,擡起頭,月光溫潤如水,微風吹過,明明是這般靜谧的美景,南明澤卻莫名打了個寒顫,後背黏濕的汗被冷風一吹,涼飕飕的。
他下意識回頭看向大乾皇宮的方向,後知後覺地想到,陛下恩威并施的手段……可真是厲害啊。
微風拂面,一直緊繃的南明澤終于放松下來,也慢慢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再回憶起剛剛的經歷,南明澤頓時驚覺,從一開始他就掉進了秦元禹的陷阱!
就連西淩雲和東修玉二位女君也成了秦元禹的棋子,還是推他入局的最關鍵的棋子。
只要他落入了棋局,他就很難逃脫了。
讓他恐懼,讓他遐想,再讓他主動坦白,恩威并施。一套流程下來,等他再回過神,他已經心甘情願地讓南疆成為大乾的附屬,甚至是迫不及待,擔心對方不接受的那種。
南明澤心中悚然,而且說不定,在某一天,他也會成為推動西淩雲和東修玉兩人入局的棋子。
簡直是毫無招架之力,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入局了,成為了秦元禹功績的一部分。
此刻,南明澤不再恐懼,只是有種淡淡的絕望,這是天才?不,這是怪物,超乎常人的怪物。
不過片刻後,他又開始回憶起臨走時的場景,秦元禹主動攙扶,柔聲安撫,并做出保證。想到這,南明澤心中暗嘆一口氣,其實也不錯,最起碼這位大乾皇帝人很好,比武極宗那些拿人煉藥的畜/生好多了。
陛下果真仁慈啊……這個感慨剛剛升起,南明澤臉色一僵,等等,他是不是很早便有這個感慨了?
神情幾經變化,到最後,南明澤滿臉無奈,玩不過,根本玩不過,虛虛假假,真真實實,總之,自己逃不掉了。
看着不遠處的驿站,南明澤步伐一頓,轉頭看向西淩雲和東修玉兩人房間的方向,片刻後,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
既然已經站到了大乾這邊,那就幹脆做得更好一些吧,況且,陛下如此英明仁慈,功績裏怎能只有他南疆一國呢?
這點小事,他該為陛下分憂才是。
……
送走了南明澤,秦元禹忍不住打了個哈切,這麽晚了,真是太困了。
他對着風衛的位置招了招手,下一秒,墨老瞬間出現在他面前,然後便是一臉不爽的風衛,甚至還有意擠了擠墨老。
秦元禹沉默了一瞬,無視了滿臉興奮,迫切想要詢問些什麽的墨老,他轉頭看向風衛,“風伯,能麻煩你把剛剛的事情告訴我爹和大哥他們嗎?”
“好歹是西林的使者,總不能真讓他死在宴會上。”
風衛點點頭,轉瞬便消失了。
等風衛離開,墨老嘿嘿一笑,剛想說些什麽,秦元禹便擺擺手,朝自己寝宮的方向走去,說道:“墨老,有什麽事明天再說吧,今晚真的很困了。”
說完,他又打了個哈欠。
見秦元禹一臉困倦,墨老也暫時收了詢問的心思,輕聲說道:“那好吧,你好好休息。”
說完,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放心,明日有我在。”
聽到這話,秦元禹回頭看向墨老,困意讓他有些睜不開眼睛,因此也沒有看清此時墨老臉上的神情,他頓了頓,朝墨老露出一個笑容,“那就麻煩墨老了。”
墨老愣了一下,輕哼一聲,“放心吧,這點小事而已。”
他很快消失在原地,而在秦元禹看不見的地方,墨老心中驚訝,這小子……收攏人心的本事是真強啊。
他不清楚秦元禹到底是真困還是僞裝,總之,看到他那番困倦的模樣,他竟然心軟了!還主動開口要替他盯着,連酬勞都沒要!
真是……
此刻墨老開始有些擔心自己那個只知道玩木頭的傻徒弟了,他自己在面對秦元禹時都有一瞬的心軟,更別提他那個傻徒弟了,不得被秦元禹忽悠瘸了?
躺在床上,秦元禹的意識已經開始慢慢模糊,腦海裏,昏君系統卻默默開口道:“宿主啊,不是說好了嗎?我們是要做昏君的啊。”
一個晚上而已,你怎麽就直接把南疆給收了?
秦元禹呼吸一滞,意識有一瞬間的清明,連忙道:“意外,意外,況且南明澤都把所有事情說出來了,我總不能強行裝沒聽到吧?”
“至于昏君……”他的意識又慢慢模糊,聲音斷斷續續,“明天再說,明天再說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