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漸漸的回籠,嚴晴睜開眼睛,藉着從蕾絲窗簾縫隙灑入的光線,環顧以白色為基底的房間,還有點會意不過來。
她坐起身,發現自己身上穿着滑面布料的細肩帶紫色睡衣,一時之間還真的想不起來怎麽會躺在老家的房間裏。
約莫五秒鐘,她才突然憶起,昨夜是爺爺的八十大壽壽宴,她先喝了一點香槟,又飲盡王麒遞給她的酒,接着感覺四肢無力、全身發燙,腦中的警鐘大響,趕緊逃回房間。
後來呢?
剎那間,古繼禹裸着上半身的模樣竄入她的腦海,接着一幕幕限制級的畫面不斷的蹦跳出來,她的記憶全數修複完畢。
“我的天呀!我昨晚到底幹了什麽好事?”嚴晴忍不住重重的擰了下大腿,自責不已,怨恨自己的莽撞與不小心。
但是就算再如何懊悔,她的肚子依然會毫不客氣的發出咕嚕聲,只得拖着虛浮的腳步,進入浴室梳洗一番,然後換上留在老家的淺藍色雪紡紗襯衫與合身煙管牛仔褲,下樓找東西吃。
當她來到一樓的餐廳時,看見古繼禹穿着昨晚的襯衫與西裝褲坐在餐桌旁,對面則是坐着老早就起床運動的嚴閥,兩人似乎相談甚歡。
負責下廚的陳姨端着剛煎好的荷包蛋,從廚房走出來,瞧見站在餐廳門口的嚴晴,連忙露出笑容。
“小晴,快點來吃飯,吐司剛剛才烤好,還熱着。”嚴晴剛搬入老家時,陳姨就已經在此工作二十年了,因此她将嚴晴視為自己孫女一般照顧有加。
古繼禹和嚴閥停下說話和動作,紛紛轉頭,看向嚴晴。
“爺爺早。”她擠出笑容,直瞅着爺爺,卻是怎麽也不好意思看向古繼禹。
“壞丫頭,你終于肯起床啦!古先生六點不到就陪我到後院打高爾夫球,結果你這懶丫頭睡到十點才起床,真不曉得你到底像誰?!”嚴閥嘴裏說着責罵的話語,嘴角卻忍不住上揚。
他想起今天早上準備到後院打高爾夫球時,看見古繼禹從樓上走下來,向陳姨讨一杯水喝,于是藉故拉着他,要他陪自己打幾竿,其實是想藉着運動之名來探探他的人品與家世背景。
對于古繼禹這個年輕人,嚴閥說有多喜歡就有多喜歡,他除了個性溫和又有學識涵養,身材與身高實在沒得挑剔外,重點是從他談論嚴晴的言語中,嚴閥可以發現他對寶貝孫女有諸多喜愛。
“我才沒有每天都這麽晚起來,今天是特例,就被爺爺看見,我實在很冤枉。”嚴晴很不服氣的反駁,她每天都拚命的工作,常常一天睡不到五個小時。
“那你說,今天怎麽起得這麽晚?”從孫子和孫女三人住進老家時,嚴閥就不斷的教導他們,每天早上起床的時間最晚不能超過七點鐘,因為對他來說,睡覺是一件十分浪費時間的事情。
“我昨晚太累了,今天才會睡過頭。”嚴晴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太累?昨天你只是參加我的壽宴,就累成這樣?”嚴閥忍不住揶揄,接着看向古繼禹,“古先生昨天也跟你一樣參加我的壽宴,怎麽他就能六點不到便起床?”
嚴晴睨着古繼禹,剎那間會意過來,方才在古繼禹的面前大方的跟爺爺說自己“昨晚太累了”,那不就表示她間接的承認昨晚是古繼禹讓她太累,今天早上才會起不來?
小臉瞬間漲紅,她咬着下唇,急忙撇開視線,完全不敢與他再次四目相接。
“壞丫頭,爺爺說話,連一句話也不回。”嚴閥瞧見孫女臉上異樣的紅潮,卻是心照不宣,畢竟女孩子家的戀愛心事,他老人家還是別管太多比較好。
“我肚子好餓,天呀!時間已經這麽晚了,我下午還有工作要做呢!”她刻意看了眼挂在牆上的時鐘,然後在爺爺的身邊坐下,接過陳姨遞上來的吐司夾蛋,大口的吃了起來。
“壞丫頭,你又不是餓死鬼投胎,慢慢吃,別噎着了。”嚴閥替孫女倒了一杯冰鮮奶,接着站起身,回房間休息,留下古繼禹與她獨處。
嚴晴低着頭,假裝專心的吃東西,其實很想向古繼禹詢問昨晚與大哥談論的結果,但是一想起昨晚她有如八爪章魚緊巴着他不放,就沒有勇氣開口。
“嚴晴,你什麽時候要離開?”古繼禹知道她的臉皮薄,所以決定率先開口。
“等我吃完早餐後,跟爺爺說過話就走。”她擡起頭,揚起微笑,佯裝神色自若的模樣。
“我們等會兒一起離開好嗎?”粗黑框眼鏡後的精銳眼眸隐含着藏不住的溫柔。
“當然好,你今天跟我大哥約幾點見面?如果時間允許的話,可以将車子開到嚴捷企業附近停放,剛好我今天的工作地點離那裏不遠。”
嚴晴不曉得自己有沒有會錯意,怎麽覺得他望着她的眼神似乎有那麽一點點不一樣?
她向來不是自我感覺良好的女生,甚至她的朋友都說她對愛情無戚,就連被人赤裸裸的表達愛慕之意都渾然不知,所以她總是被朋友譏笑為“愛情大頭症患者”。
但是,這次為什麽會不一樣?
她不懂,為何會覺得他看她的眼神變了?似乎變得有那麽一絲在乎她、愛護她,甚至迷戀她……
古繼禹揚起嘴角,“我今天與嚴總裁約下午兩點鐘,你呢?幾點要到達工作地點?”
“我也是差不多那個時間要抵達,真是太好了,我們等會兒一起回家,換件衣服,休息一下,就可以一起出發,分別去工作。”嚴晴暗暗竊喜,慶幸自己的時間能與他配合。
能跟他一起努力,為了将來打拚,就算他們兩人是分別進行不一樣的工作,對于成功的渴望卻是完全相同,讓她有種在努力的道路上有人一路相伴的溫暖感覺,一點也不會感到孤單。
古繼禹笑看着她,沒有回話。
驀地,嚴晴莫名的感到雙頰一陣燥熱,急忙移開視線,慌張的站起身,“我吃飽了,先去爺爺的房間跟他打聲招呼就離開。”
她覺得自己真的病了,平時總是能很努力的控制愛慕古繼禹的情緒,為什麽打從兩人有了關系之後,便無法控制心跳的速度?
趕緊離開他的視線範圍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慌忙之中,腰部還不小心撞到了桌角,痛得龇牙咧嘴。
“沒事吧?有沒有受傷?”古繼禹好不緊張,趕緊來到她的身旁。
“沒事,只是撞到而已,沒什麽大礙。”嚴晴覺得糗到了極點,像她這樣粗手粗腳的女生,試問有哪個男生會愛呢?
她舉起手,拒絕他的關懷動作,雖然腰部不斷傳來陣陣痛楚,但她可是嚴晴,這點疼痛怎麽可能會忍不住?
“沒事就好。”瞧她還能挺直腰杆,他總算是放心了。
嚴晴仰起頭,望入他粗黑框眼鏡後的狹長雙眸,嗅聞到淡淡的肥皂香味,那是屬于他的眸光、他的氣味,讓她根本無法防備,只能任由一顆芳心激烈的跳動。
“我去找爺爺,你在這裏等我一下。”她不想讓自己越陷越深,昨夜他雖然擁抱了她,但他在王麒的面前袒護前女友也是不争的事實。
嚴晴知道自己向來就不是萬人迷,想必對他而言,豔冠群芳的前女友林若馨肯定是比恩人好朋友要來得迷人。
她轉頭就走,像是夾着尾巴逃跑的落水狗,深怕自己太過悸動的心跳會被靠得如此近的古繼禹聽見,破壞了他們之間的朋友防線。
“嚴晴。”他嗓音低啞的出聲,溫熱的大掌握住她纖細的手腕,要她哪裏都不能去。
嚴晴疑惑的轉頭,黑白分明的水亮雙眸在瞬間沉入他銳利的眼神中,感覺全世界仿佛因為他的體溫滲入血液裏而停止運轉。
兩人相視了兩秒鐘,對他們而言,有如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古繼禹鼓動的心跳震撼着胸腔,像是要跳出身體,既快速又激昂。
“我……”他開口,打破沉默。
她有耐心的等待他說下去,但是早已做好萬全的心理準備,不論他說出口的話語會如何傷人,她都有勇氣笑着用雲淡風清的口氣說“沒關系,我完全不介意”。
事實證明,她是錯的,反而因為他接續的問話而眼眶發燙。
“我可以喊你小晴嗎?請你記得,昨晚并非你主動抱我,是我深深為你折服而情不自禁。”古繼禹用盡所有的勇氣,嗓音沉着且不疾不徐的說。
沿着鋪着深藍色織花地毯的走廊,嚴晴朝嚴閥位于主建築物一樓底端的書房走去。
她的一顆心狂烈的跳動,雙頰發燙,她想,現在的自己不需要使用特殊化妝技法,臉也能紅得像猴子屁股一樣。
古繼禹低啞的嗓音依舊回蕩在她的腦海裏,手腕上依舊清晰的存留他猛然握住時,那肌膚的觸感、溫度與力道。
“可以喊你小晴嗎?”
“真的?聽你這麽說,我真的好開心。那從此以後,我們就算是交往中的男女朋友了,對吧?”
總是藏在粗黑框眼鏡後的深沉眼睛流露出歡欣的光芒,黝黑的俊顏泛着淡淡的紅色,像個大男孩一般,令她無法克制的深深為他着迷。
嚴晴其實根本就忘了自己回答他什麽話,當他開口詢問她可否喊她“小晴”時,她只感覺身體輕飄飄的,雙腳好像碰不到地面。
“壞丫頭,發什麽傻?”嚴閥坐在沙發上,手上拿著書,戲谑的問。
她猛然回過神來,茫然的看着爺爺,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是何時打開書房的門,又是何時走入裏頭,然後呆呆傻傻的站在門口。
“我……我才沒有發傻,只是在想事情罷了。”嚴晴說什麽也不想承認自己像個傻子一樣,渾然不知做了什麽。
嚴閥可是個明眼人,縱橫商場六十幾個年頭,看過的人比孫女吃過的米還要多,不過他知道這是屬于女孩子家的心事,他老人家還是別多管比較好。
“爺爺,你桌上那盒是什麽?”她眼尖的看見矮桌上放了一個透明保鮮盒,裏面好像有餅幹。
奇怪了,爺爺何時變得喜歡吃小點心?她怎麽不記得?從前爺爺除了正餐之外,什麽都不吃,是個健康主義者。
“你說這個呀!”嚴閥從盒子裏取出一塊深咖啡色的花瓣形狀餅幹,“過來吃一塊,這餅幹很好吃。”
“嗯。”嚴晴上前,接過餅幹,在爺爺對面的單人座沙發上坐下。
她倒要吃吃看,究竟是多麽美味的餅幹,能讓從不吃零食的爺爺破戒。
一口咬下餅幹,奶油的香味混雜着花香味道在口腔裏蔓延開來,說老實話,她覺得這餅幹并沒有讓人回味無窮的好滋味,因此萬分不解,究竟爺爺看上這盒餅幹的什麽味道?
“好吃嗎?”嚴閥笑問。
“是滿好吃的,但也說不上頂級美味。”嚴晴将手裏的餅幹全部吃進肚子裏,眼中透露出一絲疑惑。
“這盒餅幹可不是一般的餅幹,我要非常用心的把這盒餅幹全部吃完。”嚴閥又拿起一塊餅幹,放入嘴裏。
“怎麽說?就我看來,只是一盒餅幹,沒什麽特別。”
“這盒餅幹是用除去脂肪的低熱量奶油制成,制作餅幹使用的牛油改為葵花油,而且餅幹裏還鑲着葵花子,真的非常用心制作。”嚴閥對這盒餅幹可是贊不絕口。
嚴晴攢起眉頭,“這盒餅幹是采用葵花制成的手工餅幹?”
“沒錯,這的确是一盒愛心餅幹,因為有個年輕人說,像我這樣的老年人就該多吃點葵花制品,因為葵花有明目的效果,十分适合視力逐漸退化的我。”
“這盒餅幹是誰送給爺爺的?”如此貼心的采用老人家适合的食材制作餅幹,她很想知道究竟是誰對爺爺這麽用心。
“還有誰?當然是你的古繼禹。”嚴閥揚起嘴角,看着孫女露出詫異的神情,“這個年輕人不僅個性好、體格佳、容貌棒,學歷又好又上進,居然還懂得廚藝,真的是不可多得的好青年,配上我家的壞丫頭真是可惜呀!”
嚴晴本來還很陶醉在爺爺對古繼禹贊譽有加的話裏,但是他的最後一句話讓她不悅的緊蹙眉頭。
“什麽叫做配上我這壞丫頭很可惜?爺爺,你真是吃裏扒外!”明明她才是爺爺的親孫女,為什麽爺爺老是喊她壞丫頭,稱古繼禹就是好青年?
“爺爺我這叫做外舉不避仇,更何況我打從心底喜歡古繼禹,對他當然是大力的稱贊一番。”瞧她氣呼呼的模樣,嚴閥樂不可支。
瞅了爺爺一眼,她賭氣似的又從盒子裏拿了一塊餅幹,放入嘴裏。
怪了,怎麽瞬間升級,成了她吃過最好吃的餅幹?
甜而不膩的香味盈滿胸口,濃得化不開的絕妙滋味藏在她的心頭。
“小晴,爺爺真的覺得古繼禹是個很好的男人,倘若我能牽着你的手走過紅地毯,再把你的手交給他,此生就沒有遺憾了。”嚴閥蒼老的嗓音裏有着對古繼禹的欣賞,卻有更多的是對孩童時期就失去父母親的孫女的心疼。
“爺爺,你腳亂說什麽此生就沒有遺憾的話啦!人家說人生七十才開始,你昨晚過八十大壽,若要論年紀,你也才十歲而已。”嚴晴心知肚明,爺爺最擔心的就是身為女孩子家的自己。
從小她的功課算不上頂尖,跟兩位天才級的哥哥沒得比拚,而且個性大而化之,根本沒有什麽男人真心想靠近她。
而且她雖然是窮酸的攝影助手,但是豐厚的身家時常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因此她總是刻意隐藏自己的家世背景,絕口不提。
嚴閥笑望着孫女,“不是說下午還有工作嗎?快走吧!記得要時常回來看爺爺。”
“我會的,如果爺爺想我,也可以來看我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住在哪裏。”嚴晴也想常回老家陪爺爺,但總是有接不完的工作,讓她實在抽不出時間。
“好好好,爺爺找一天會去看看壞丫頭。”嚴閥知道自己的罩門就是唯一的孫女,對她,他總是無法板起臉,實在有違當年他在商場上說一不二的嚴酷處事風格。
嚴晴離開嚴閥的書房後,與古繼禹來到停車場,開車返回她位于市區的住處,打算稍做休息,再出發分頭工作。
她坐在副駕駛座上,望着擋風玻璃前方的風景,突然開口,“那個……”
“怎麽了?”他瞥了她一眼,薄唇上的笑意絲毫不減。
瞅着古繼禹認真開車的側臉,在她的心底,他是如此溫暖、如此溫柔的男人,這樣像太陽一般的好男人真的能成為她的男朋友,甚至可以與她共度一生嗎?。
她有這種福分和運氣能擁有他?
“身體不舒服嗎?還是暈車了?”瞧她遲遲沒有說下去,他緊張不已,深怕是自己的開車技術不夠好,讓她暈車了。
“不是,我的身體好得很,只是想說……謝謝你。”其實他為她做了很多事情,但是龐大的情緒壓在她的心頭,有太多話想說,有太多感謝想表達,話到嘴邊,只說得出“謝謝你”三個字。
“謝什麽呢?”古繼禹一點也聽不明白。
“如果不是你當年對我毫不保留的表明人的這一生就應該要擁有追尋夢想的勇氣,我想現在的我一定是個乖乖待在家裏,成為爺爺口中大家閨秀應有模樣的無聊女子,也謝謝你在我昨天最困難的時候,來到我的房間解救了我,還要謝謝你背着我做了手工餅幹送給我爺爺,其實我更謝謝你的是,你能成為我的男朋友。”嚴晴知道有些話不應該藏在心底,對于他的諸多感謝,她想一一告訴他。
他揚起嘴角,沒有回話,一直到下一個路口,遇上紅燈,車子停了下來,高大的身軀越過排檔杆,薄唇貼上她微微開殷的豔紅唇瓣,閉上眼睛,感受她的溫度慢慢的蔓延到他的唇上。
一會兒,當古繼禹直起身子時,剛好亮起綠燈,于是繼續駕駛車子。
“你的道謝,我接受,而我的道謝,也請你接受。”他嗓音低啞的說。
“道謝?你要謝我什麽呢?”
他望了嚴晴一眼,她精致的五官中,他最喜歡的就是她那雙總是充滿希望與夢想的水亮眼眸。
“謝謝你成為我人生中最不可或缺的那個人,因為有你,才會有現在的古繼禹,我發誓,将來也會很大聲的告訴你,因為有你,才會有對人生完全沒有任何遺憾的古繼禹。”
是的,縱使他曾經有過女朋友,但是對他而言,沒有任何一個女孩能霸占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除了嚴晴以外。
為了她,他願意放手一搏,願意傾盡所有,只為了成為她心目中充滿了夢想與理想的古繼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