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早上,金家人啓程返杭,羅绛淚眼朦胧地告別一家老小,心情低落的回到杭城。
杭城還有她的事業,她的朋友,還有她的愛人。
羅绛和金恒盛的朋友都沒有去參加訂婚禮,回杭城之後自然要另外辦一桌,除了白雲去外省走親戚還沒回來之外,該來的都來了。
讓羅绛無比紮心的是,來了四個女人,有三個懷着孕,還有一個抱着娃。是的,李欣也懷孕的,就在前幾天才發現的。
“绛绛,現在就你落後了啊,快點抓緊,以後小朋友生出來好一起玩對不對?他們玩他們的,我們玩我們的!”裘海特天真的催生。
“你們現在得趕緊巴結我,都說一孕傻三年,現在就我最聰明了。”羅绛嘆了口氣,裘海傻得厲害啊,5個小孩子湊一塊是想拆家麽?還大人玩大人的?初中以後才敢說這話吧!
朋友間吃飯可不像是羅绛在老家的時候,敬酒得喝酒,橙汁什麽的一邊去,羅绛喝得伶仃大醉,晚上到家又把金恒盛的衣服給扒了。
持證上崗的新晉老公這次沒有錯失良機,一舉拿下老婆大人,當然第二天早上起來煮糖蛋洗被子,給皇後娘娘揉腰按腿的就不能有什麽怨言啦。
初嘗雲雨的小兩口的生活自然是蜜裏調油,羅绛上班都不敢在人多的時候到科室,不然換衣服的時候身上斑駁青紫怎麽好見人呢。
時至農歷二月初二,龍擡頭,做了堆奇奇怪怪的夢之後,羅绛被金恒盛用一條熱毛巾蓋上臉上弄醒。
“七點啦,再不起床就來不來了。快起來,你昨天說科室有事,要早點去的。”金恒盛遞上擠好牙膏的電動牙刷,看着羅绛穿上拖鞋搖搖晃晃地走進衛生間,才疊被鋪床開窗換氣。
早上在衛生間要怎樣才能最節省時間,A:邊上廁所邊刷牙,B:邊上廁所邊梳頭發。
羅绛通常都屬于A ,今天也不例外,拉住褲頭往下一車,坐在馬桶上繼續發呆加刷牙。以前用普通牙刷的時候還要記得右手左右刷拉,換成電動牙刷之後就只需要換位置,發呆走神都耽誤。
“咕嚕咕嚕”含口水漱幹淨嘴巴裏的牙膏沫兒,羅绛打算抱走蹲在膝蓋上刷存在感的羅小七,打算再次洗手扯紙巾的時候,才發現褲子上的那坨紅色。
大姨媽來啦?羅绛松了口氣,都推遲一個星期了,再不來她得去門診做尿檢才行,不然上班都不安心。
利落地貼好衛生棉,滿血複活的羅绛到單位後吃了兩碗拌面。上午忙得事情特別多,羅绛分管的病人病情危重,胸外按壓都來了兩輪,皮囊按壓的次數更是記不清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羅绛的小腹有隐隐地墜痛,同事友情贊助的暖寶寶貼也沒讓羅绛舒服多少。午餐時間結束前,羅绛手裏抓着個衛生棉偷偷摸摸地去廁所,蹲下去才發現早上貼的那個啥還幹幹淨淨呢!
細極恐思!羅绛心驚肉跳地找出病房號碼打了過去,也不管自己還坐在馬桶上,褲子還垮在那。
“喂?1號房間麽?我是绛绛,幫忙看看做急診床邊B超的醫生還在不在……剛做完?還沒走對吧……那那那……你先讓她別走,房間都有誰?護士長在麽?陳詞老師在?那你讓她來接電話……”
羅绛一步一步從衛生間挪到值班房,拽了個枕頭墊在大腿根處躺下,流着淚等待陳詞接電話。
“喂?绛绛,怎麽啦?”陳詞溫柔地聲音從聽筒傳來,羅绛更難過了,哽咽着回答說:“陳詞姐姐,怎麽辦,我好像見紅了,能讓B超醫生給我來看看麽?”
“啊?你在哪!”陳詞吓得花容失色,羅绛正月裏剛回家辦酒,現在懷孕也是說得通的。況且上個禮拜連準生證都辦好了,還去護士長那備案了呢。
“我在值班房躺着,你們快來……”羅绛哆嗦着手又發了短信通知金恒盛,她不敢打電話,聽見金恒盛聲音肯定會哭個沒完。
正在辦公室查看業績的金老板下一秒就從椅子上跳起來,發瘋似的沖進車庫,又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了回來。他什麽東西都沒拿,手機沒有,車鑰匙也沒有!
“诶,我說金老板,急哄哄地要去幹嘛!”錢江正抱着兒子逗狗玩呢,金恒盛一出一進的,帶起的風都把狗耳朵吹翻了!
“江子,快!送我去绛绛醫院!”金恒盛腦子一片空白,心慌手抖的,只記得自己現在的狀态不宜開車。
“我小阿姨出什麽事兒啦!”錢江抱起兒子往老婆懷裏一塞,從前臺抽屜裏找到小毛驢的鑰匙,兩個人嗖的一下就跑遠了。就短距離交通而已,小毛驢比車快。
錢江在住院部門口把金恒盛放下,自個兒又騎着小電動車回去開車來。羅绛真要是哪裏不舒服,開車要比騎小毛驢安全。
金恒盛到科室門口,保安大叔見了馬上打開門。職工家屬來過科室的,保安大叔基本上都見過,不會忘的。
“绛绛,你還好吧!”金恒盛沖到值班房門口的時候,B超醫生正在給羅绛打B超。
“停經四十多天的話,應該……嗯,你這子宮确實大起來了,孕囊……孕囊……孕,诶!有了,看到孕囊了,大小還不錯!我給你存下來啊!”B超醫生右手固定住探頭,左手正準備按下保存鍵的時候,肚子上塗滿耦合劑的羅绛肚皮一抽,探頭的位置變了。
“诶诶诶,別動啊,你看孕囊都跑……我天,這好像還有一個!我看看啊,真的還有一個!你等等,我再找找看哈!”B超醫生尋寶似的找了一圈,很可惜的是,沒有發現第三個孕囊,羅绛懷的是雙胞胎。
“金老板,你好像也是雙胞胎?好奇怪,羅绛家沒有雙胞胎的,遺傳也應該是女方這邊的基因吧。”陳詞笑着和金恒盛道賀,羅绛歇了那麽會肚子也不痛了,氣色也慢慢好起來。
不多會門診的同事把尿檢結果送過來了,化驗單上的數字都很漂亮。
“看來見紅是今天太累的緣故。绛绛,我會和領導彙報的,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的夜班我們會找人上的,你盡快把請假條送去人事科和財務科啊!”陳詞笑着回病房忙活,羅绛的崗位得她頂上去才行。
金恒盛現在連碰一下羅绛都不敢,上個月胡鬧過頭了,還好最近兩個人忙不過來,體力和精力都跟不上,昨天晚上也只輕輕來了一次。不然……
“金老板,我們回去歇着吧?卧床兩天就好了,對了,家裏葉酸片不夠,待會記得問問楊劍家裏有沒有得多。”羅绛翻身下床,又被金恒盛摁住肩膀躺了回去。
“我讓錢江去借輪椅了,不要去醫院看看麽?”金恒盛手忙腳亂的給羅绛蓋上被子,然後旁邊的B超醫生不樂意了。
“去醫院幹嘛?無非是再做一個B超,再來一次尿檢罷了,難道我們做得不準麽?等八周左右有再去做四維彩超也來得及。”B超醫生仔細擦幹淨,問了羅绛的微信,把小寶貝們的第一張照片傳了過去。
不敢反駁的金恒盛厚着臉皮過去瞅(寶?寶)的照片,然後坐在床邊傻笑。
不一會錢江到以後後在門診借了輪椅來,兩個人推着羅绛軋螞蟻似的來到停車場。
金恒盛抱着羅绛坐上後排座位,一個箭步跨到了駕駛位。
錢江跑回去還了輪椅拿回押金,再折回來車位上已經不見他的寶貝車車。
“見色忘友!重色輕友!交友不慎!”錢江憤恨地裹緊棉大衣,明明立春了,為什麽天還那麽冷,心底那麽涼呢?這是為什麽呢?
如果說孕前金恒盛将羅绛寵成了小公主,孕後羅绛直接被寵成了寶寶,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除了要求羅绛嚴格卧床休息之外,金恒盛手什麽都聽羅绛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孕八周,金恒盛八點準時帶着羅绛去婦保産檢。第一次産檢需要建檔,兒保和婦保同屬浙大系統,職工檢查總是便利些,羅绛拿着一堆全部達标的化驗單回家休息了。
晚上,穩坐高床的羅绛垂着腿看着蹲在地上給自己洗腳的金恒盛,不知怎麽就想哭了。
“恒盛,你以後還會對我這麽好麽?”
“你是我媳婦,我不對你好對誰好啊!”金恒盛埋頭給羅绛搓腳丫子,羅绛胖乎乎的肉腳手感挺好。
“那你孩子出來以後呢?你會接着對我好麽?”
“必須啊,反正有兩個孩子,讓他們自己玩去。”
“那我半夜睡着了你會起來給他們換尿布、喂奶、換衣服麽?”
“會的,會的,你餓了我給你做宵夜,孩子就買個泡奶機得了。”
“那就好。”心滿意足的羅绛的羅绛打了個哈欠,等金恒盛擦幹腳就滾到被窩裏睡下,不一會就響起均勻的呼吸聲。
金恒盛端着腳盆走出卧室,窗外明月皎皎,歲月靜好。
——————————正文完——————————
番外1 熊孩子
羅绛突如其來的懷孕打亂了原本的計劃,七夕去內蒙的結婚典禮肯定是辦不了,新房搬遷也要延後。
前者是金達基于羅绛的身體考慮,要知道雙胞胎對孕母來說負擔太大,很多人都會由于各式各樣的原因早産,七個月開始就進入危險期,何況羅绛本來就體弱。
後者是羅浩江為了寶寶的健康考慮,新房裝修要四月份才完成。原本是打算在八月搬新家,收拾半個月就到了農歷七月,從內蒙辦完喜酒回來正好。現在新房子自然要加快裝修進度,通風換氣滿半年才行。
即使羅绛不是足月生産,雙月子坐下來,新家應該也能住人了。
可能是羅绛作為專業醫護人員,各方面注意得好,衆人提醒吊膽的挨刀九月底,羅绛才在中秋節前夜發動了。
“哈哈哈哈哈……哈?”羅绛抱着肚子笑得前仆後仰,然後感覺一股溫熱的液體流了出來,她肯定不會是尿褲子,五分鐘錢特地上了廁所來追小品的。
那就只能是羊水破了。
“恒盛……媽?我羊水破了,快!”羅绛迅速把腳擱沙發扶手上,又在屁股下墊了個抱枕,整個人往左側躺着,然後才開始打120電話。
金恒盛聽到羊水破了,整個人就傻在那,拿了羅绛的一腳蹬又覺得不對,扔下回房找産檢簿。
還是羅媽媽經得多,穩得住,拎着羅绛在前幾天曬好收拾好的産包出來,就坐在羅绛旁邊守着。
“恒盛,奶瓶奶粉、擠奶器都拿上,就放在電視機櫃裏。”羅绛并沒有漲奶的感覺,雖然近期時不時能擠出幾滴,可她沒用吸奶器吸過,不知道夠不夠兩個熊孩子吃的。
“哦,好好好!”金恒盛翻出背包把東西一股腦放進,要不是羅绛之前就用包裝袋把東西單獨裝好,某些東西非得散架找不着了。
“恒盛啊,你去開車吧!”羅媽媽提着兩個大袋子往下跑,羅爸爸推了個輪椅出來,扶着羅绛坐上去。這還是他到醫藥器械公司給羅奶奶買的,老人家夏天把腳脖子崴着了,走不了遠路,坐輪椅上才好出去玩,沒想到先給羅绛用上了。
“別,我打120了,你們聽聽聲音,也許這輛就是來接我的。”羅绛抓着輪椅不願意上車,她現在一動就有羊水留出來,還是老老實實躺在救護車的擔架上為好。
“自己開車多方便啊……”羅媽媽被老公一瞪眼,剩下的話自然是咽回肚裏去。
救護車上有急救的藥物器械,羅绛現在只是羊水破了,待會萬一宮縮發動,獲有什麽急症,羅爸爸和金恒盛可派不上用場。
羅绛在産科病房躺了三小時,也沒有出現規律宮縮。雙胎加胎膜早破,在金恒盛簽下同意書之後,羅绛被推進了手術間。
零點過後十分鐘,第一個小寶寶發出了響亮的啼哭,二十分鐘後第二個寶寶也來到了世上。
“老大四斤三兩,老二四斤六兩,各項生命體征都平穩。媽媽也還好,縫合傷口家屬就能在麻醉清洗區陪着了”主刀醫生出來宣布好消息,羅绛爸媽松了口氣,平安就好。
當然私下底羅媽媽沒少嘆氣,兒子三個女兒,女兒兩個兒子,這兩兄妹就不能勻勻麽?兒女雙全才是好!
35周出生的寶寶已經近足月,起碼嗓門就趕上了足月兒。
再一次被吵醒的羅绛無奈的看着羅媽媽忙着換尿布,金恒盛在旁邊忙着熱她睡覺前用擠奶器吸出來的母乳,掙紮着坐起。
“绛绛?你要喝點溫水麽?餓麽?”金恒盛第一個發現羅绛醒了,端着奶瓶就沖過來,被羅绛橫了眼才跑回去換溫水。
本以為卸貨完畢就是輕松快樂的日子,羅绛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讓人不爽的事情有很多,比醫生查房伸過來按摩子宮的手,雙胞胎1+1絕對大于2的哭鬧聲。
還在病床上的羅绛在雙胞胎的哭聲中淘了兩個搖搖椅,出院後小朋友醒着的時候基本都待在上面,簡直就像多了兩個保姆!
出月子之後,羅绛漸漸練就了再哭聲中入睡,在屎尿味中進餐的高超本領。
年底,羅绛一家終于搬進了醫院對面的新房,同事下班後順利來逗逗小孩子,或者來家裏蹭頓飯吃也是方便得很。
雙胞胎漸漸長大,需求也越來越多的時候,夏天到了。
繼承了羅绛O型血的兩兄弟出門就是道菜,俗稱蚊子召喚器,罩好的防蚊罩經不住兩兄弟伸伸手蹬蹬腿,不一會就有蚊子鑽進去。
就在羅绛以為秋天到了,她從今往後都會被蚊子打入冷宮的時候,兩兄弟開始學會爬行移動,首先禍害的就是羅绛的毛毛鞋。
不論是兔毛還是人造毛,兩兄弟都能把它們把得光光的,羅小七在旁邊舔毛都來不及,風一動就毛毛滿天飛。
羅绛發怒了,“熊大,熊二!看你們幹的好事!”
熊海子沒理羅绛,咿咿呀呀地咬貓耳朵、捉貓尾巴往嘴裏送,神煩的羅小七從此高來高去,輕易不落地。
十一個月的時候,熊大學會了叫爸爸,熊二學會叫七七,下班後急哄哄跑回家的羅绛鞋都沒換就眼巴巴地看着兩兄弟。于是熊大挪動着小屁股蓋住撕成碎片的衛生紙,熊二把髒兮兮地手揣進兜裏,兩個娃娃眨巴着眼坐在那裝乖寶寶。
“寶寶們,看看這是誰回來了呀!是媽媽對不對?來,叫媽媽”金達急忙逗兩孫子喊人。
羅绛覺得沒意思,站起來叫了聲爸就回房換衣服了。
後來兩兄弟的小床就從主卧搬了出來,玩具房也被挪到了次卧的陽臺上。
晚上,金老板再次被羅绛撲倒了。
“诶,老婆,你最近好像排卵期诶,我去找個特一奧……”
“套什麽鬼,快點,脫衣服!”
“萬一懷孕了怎麽辦?”
“我就是想生個女兒!看你兒子!太氣人了,氣死我啦!”怒火中燒的羅绛一口咬在金恒盛的膀子上,兩個小妖精打了一晚上的架。
半個月後,羅绛的生理期沒來,傲嬌的母後大人盤着腿坐在沙發上吃牛肉幹,地上的坐着兩個留口水的娃娃。
“看什麽?我懷孕了,肚子裏有個妹妹知不知道?以後房子、車子、玩具都是妹妹的,我賺的錢也只給妹妹買糖……”
“媽!”熊大急了,不能這麽偏心眼啊!
“媽媽!媽媽!”熊二抱着羅绛的膝蓋站起來,不可以啊!
“绛绛,你真懷孕了?”金恒盛抱開熊二扔進懶人椅,雙眼直勾勾地盯着羅绛的肚子,剖腹産之後最好三年才好懷下一胎,他那天是腦子被蟲子……
“你附耳過來……騙他們的,不然他們怎麽肯喊媽,哈哈哈哈!”
“那你生理期……”
“還要下周一。”
……
熊大熊二,到底誰才是熊孩子?(?_?)
番外2、從前有只羅小六
羅绛是個單身狗,而羅小七是羅绛養的一只中華田園貓。
直到現在,還會有很多人問羅绛:你為什麽要養貓呢?整天和神經病一樣的生物,還老掉毛!
這時羅绛總會一臉不贊同的怼回去:你還掉頭發呢,就不準人家掉個毛?然後這場聊天就聊死了。
不過,真要找到養貓的原因的話,還得從羅绛小時候說起。
羅绛出生在湖南海拔最高的縣城安化——的一個小山溝溝裏,說是山溝真不為過,四面環山,地是大躍進時期在山腳下開荒開出來的地,田是一層連一層的梯田,家家戶戶分到的田都沒山多,以至于芳齡26歲還單着的羅绛一被催婚就嚷着要出去搶一個壓寨相公,因為湘西出土匪啊!
咳咳,扯遠了,總之就一個字——窮,國家級貧困縣可不是哭出來的。
90年代的湘西農村到處都是木房子,窗戶是用破蚊帳糊的,積年的木房子立柱大多朽了,不是往左歪就是往右倒。
家裏要是有兒子長到10來歲了,這家就要準備蓋房子收媳婦了,不然親家公上門一瞧,嘿,這親事一準沒了。
羅绛有個大她10歲了已經讀初中的哥哥,家裏房子還是爸爸的爺爺的小時候蓋的,到如今一年不翻瓦,夏天屋裏就到處漏雨,這裏叮叮那裏叮當。
羅爸爸看着手裏不到一萬的存款發愁,後來和幾個姐夫一合計,紅磚房是蓋不起了,咬咬牙借錢修了個水泥磚蓋的房子。
于是,不到3歲的羅绛就成了留守兒童,跟着70歲的奶奶住在了祖屋裏。
羅绛爸媽連續10來年都在外打工掙錢,過年才回家一趟,要是煤礦過年要留人看廠房,幾年不回來也是有的。
為這還鬧了個笑話,2年沒回來的羅媽媽趕着小年那天回了家,沿着鄉間的小道去祖屋拿鑰匙,正好遇上了出來挑水的羅绛。
羅媽媽高興地摸着羅绛的頭問:奶奶在家沒呀?
羅绛甜甜地回答:今天我媽要回來,奶奶去菜園子砍白菜了,阿姨你找她什麽事啊?害得羅媽媽當場就掉眼淚了。
慢慢地羅绛長到了狗都嫌棄的年紀,村裏同齡的大多是男孩子,和他們一起玩的羅绛也長成了男孩子脾氣,整天上山爬樹,下河玩泥。
可老人家哪有精力看顧好這麽個精力旺盛的皮猴?有天趕上逢三去集市買菜種的時候,看到羅绛守在一籠貓崽前挪不開腿,就咬着牙買了一只貓。
于是,羅绛與貓的緣分就開始了。
農村裏地方大,養啥都是放養的,牛羊常年養在山裏也是有的。不過貓崽剛滿月不久,估計鬥不過家裏快成精的老鼠,老奶奶每天炒菜的時候會多放點湯,就着剩飯拌一拌,就是小貓的口糧了。
羅绛剛開始還會剩點飯偷偷給小貓加餐,被羅奶奶逮住了就是一頓好罵:貓吃飽了就不住殺豬【1】了,你想讓米都給老鼠偷了麽?
羅绛只能每天晚上摸摸小貓的肚子,看着圓滾滾才放心,要是連續兩天還是扁的話,該加餐還是會加的。
自從有了貓,羅绛就不一天到晚往外跑了,老奶奶上山裏幹農活也會跟着去——給小貓抓蚱蜢,本來下田也跟着去的,不過撈了兩個蝌蚪給小貓吃了後害它拉了一天肚子,羅绛就不去田裏了。長大了才知道原來農藥不光可以藥老鼠,還可以給稻子除害的。
羅绛對貓掏心掏肺的好,小貓也是個懂得報恩的,長大後抓的第一只大老鼠就送給了羅绛。
睡午覺醒來的羅绛一睜眼就看到床頭擺着一個血淋淋的東西,吓得直叫。奈何羅奶奶出去幹農活去了,叫了好半天也沒人來看,最後羅绛拿着火鉗哆哆嗦嗦地把老鼠給扔了。
當天晚上羅绛夢游了,月亮挂在正中央的時候,羅绛背着書包出門,幸好半路上被跑長途拉貨剛回來的鄰居碰到,不然被花子抱走了都不知道。
羅绛睡覺不老實,躺床上就跟打仗一樣。冬天羅奶奶蓋的是厚厚的棉花被,身揣三把火的羅绛就熱得受不了了,好幾次夜裏踹被子害羅奶奶着涼。
後來兩人一人睡一邊,羅奶奶蓋大棉被,羅绛蓋小棉被,已經有秤砣重的小貓剛好給羅绛壓被子。
就這樣過了8年,羅绛去鎮上讀初中了,月假的時候回家,羅奶奶憂心忡忡地告訴羅绛:貓不見了,村子裏的人都說沒見着,估計是知道自己年紀到了離家出走了。
羅绛說什麽也不相信,放下書包就開始找貓,連後屋挖的紅薯洞都沒有放過,終于在閣樓的稻草堆了找到了已經發硬的貍花貓。以前花貓下崽的時候就把小貓藏在這裏,沒想到它會選擇在這裏終老。
羅绛翻開衣櫃找到了自己不到一歲時姑媽給買的小紅裙子,給小貓穿上了。那時候衣服質量好,羅绛穿了一個夏天還沒穿破,羅媽媽就留着準備送給當時懷孕了的大嫂,奈何她生的是個兒子,于是裙子就沒送出去,留到了現在。
羅绛拿着小鋤頭在小竹林裏挖了一個坑,把小貓放進去埋好,找了個劈柴準備給小貓刻個墓碑的時候,羅绛犯愁了。
農村的貓不興取名字,小貓直到死前都叫的“咪咪”。
羅绛想了想,小貓陪着自己一起長大,就和姐妹一樣,家裏兄弟姐妹四個,小貓排老五,不過羅爸爸小名叫老五,那小貓就叫羅小六好了。
于是羅绛工工整整地在墓碑上刻了羅小六之墓五個大字,逢年過節還給羅小六供禮物,夏天捉蚱蜢,冬天給魚幹。
初三那年羅绛爸媽回家了,決心在家鄉找點零工幹幹,羅绛就從奶奶家搬回了自個家裏。
羅奶奶年紀大了怕孤單,剛好以前小貓下崽了賣給村裏的那只母貓也生了,就又抱了一只回來養着。
這只貓從小和狗一起長大,熱了會吐舌頭,羅奶奶上山會跟着一起去,玩累了會自己回家趴着,睡醒了瞧着羅奶奶沒回還知道去山裏接她。
羅绛看這貓就跟看小輩一樣,攢了生活費給它買了一個小鈴铛系着,不過一個上午的時間就被它弄丢了,氣得羅绛再沒買過禮物,家裏買小魚幹了也只肯喂魚頭。
不知不覺羅绛大學畢業了,羅奶奶已經80多歲了,再也幹不動農活。羅爸爸和哥哥一合計,就把羅奶奶從老屋接了下來,兩家輪流着住。
貓的領地意識挺強,三天兩頭和羅绛鄰居家的貓打架,有一回鄰居的狗也上來幫忙,羅奶奶的貓被狠狠咬了一口,養好傷就回老屋了。
羅奶奶心裏記挂着貓,時不時拄着拐杖回老屋看看,頭兩年還能碰到幾回,後面就再見不到了。
番外3、貓和黃大仙
事實上,羅绛撺掇着羅媽媽養過貓。羅媽媽本身并喜歡貓,不過羅绛好不容易開個口,養一只貓又不是什麽難事就答應了下來。
陽春三月的時候,同村肖大娘家的貓生了4只小崽,羅媽媽聽人說起就去訂了一只,約好等小貓滿月了肯吃飯就送到家來。
羅绛家鄉有個關于貓的習俗,抱貓養要麽給錢要麽給東西,不然白來的貓是不會抓老鼠的。想當初羅小六發情的時候,羅奶奶從隔壁村借了只公貓來,第二天還回去的時候還送了一瓶米酒,一斤花生。雖然不值什麽錢,但總歸是這麽個意思。
後來羅小六下的那幾只崽子也都是沒滿月就能翻檐走壁,抓老鼠的時候都搶着上,那段時間村裏的老鼠幾乎都絕跡了。一等滿月,5只小貓就都被人定下了。
抓貓的時候就苦了羅绛了,除了第一只貓是大早上在窩裏被抓的以外,其他幾只都鬼精鬼精的。為此羅绛和小夥伴特地弄了一個抓鳥的籃子,籃筐用根系了繩子的小木棍支着,底線放着小魚幹。
哪想第一次弄的時候幾只小貓吃飽了,沒有鑽籃子下吃小魚幹,倒是玩起繩子來,自然就沒有抓到,後來改成縫衣服用的細線才得手。
最後一只小貓學乖了,回家吃飯的時候看到籃子直接一掌拍過去,要麽直接站在籃子外面用爪子勾小魚幹吃。
羅绛上竄下跳的忙活了十來天後,終于在閣樓的屋頂上抓住了它。至于踩碎了幾片瓦就數不清了,下雨天閣樓漏水漏得厲害,也不知道是瓦原本就破了還是被羅绛踩碎的。
言歸正傳,眼看着那只小貓來家快2個月,就要被放月假回家的羅绛取名為羅小七的時候,貓不見了。
羅绛家的房子修在國道附近,是羅爸爸用6分畝大的菜園跟別人換的,前臨水後靠山,這會也不知道貓跑哪去了。
羅爸爸挺喜歡這小貓,膽大會抓老鼠,碰到大老鼠也敢追上去伸爪子。于是倒了碗茶,點了根香就放在神龛上求神了。
不過是丟了只貓,不好意思驚動列祖列宗,于是羅爸爸就和羅爺爺叨上了:老爸,我家新捉了只貓,剛到家的時候還帶來給你們看過的。這有2天沒回來了,不知道是不是走丢了。麻煩您老人家給它指一下路,找回來了我給您許一個大錢。
這個大錢可不是喪葬鋪裏賣的那種紙錢,光是做大錢的黃紙就有點難弄到。羅绛家鄉老人過世後,子女會在陰陽師給老人擦好澡、穿好壽衣後關緊門窗燒紙錢,叫咽氣錢。
這紙錢是用當年新出苗的剛長高還沒來得及長枝丫的嫩竹浸泡半個月,抽出竹纖維做的上好的黃紙,買到家後要曬足10個太陽,而且不能在靠馬路的地方曬,古話講孕婦碰到了死人用的壽衣紙錢,肚裏的小孩會被勾走魂魄的。
黃紙曬幹後再手工打上錢印,大部分老人都會在生前自己打好,這樣紙錢沾上了自己的味道,到地府的時候就不會領錯了。羅绛的奶奶就在自己70歲那年打了十幾斤。
羅爸爸許的大錢就是用這樣曬幹的積年黃紙剪上一個碗口大的銅錢樣式(喪葬隊擡着棺材出門時前頭會有個人拿着一串大錢一邊撒一邊引路,羅爸爸許的大錢就是這種樣式),滴上大公雞的雞冠血做成的。
據說一個大錢比一斤紙錢還值錢,這也和現在的失物懸賞是一個道理。
說來也神奇,羅爸爸下午5點左右許的願,不到6點就看到自家小貓一瘸一拐地從山那邊回來了,後退血淋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山老鼠咬了。
羅绛心疼得不行,找了消毒水就給小貓處理傷口,又怕它再跑出去,索性找了個竹篾做的雞籠把小貓關起來,籠子頂上還壓了個大石頭。
這邊羅爸爸許的大錢自然是在堂屋前的路口燒了,羅绛覺得一個大錢太少,第二天又在樹上摘了幾個橘子,菜園裏摘了幾條嫩嫩的黃瓜供了上去。
結果被羅爸爸看了就是一頓好罵:“說了多少次,瓜類不上供臺,不然老祖宗會生氣的,你這麽就記不住!”
羅绛不敢頂嘴,悻悻地把黃瓜撤下來,只敢在暗地裏腹诽道:就我們家規矩多……
小貓傷口結痂後,羅绛就把它放了出來。上午還老老實實地趴在柴堆上曬太陽,羅绛吃個午飯的時間就找不到它了。
求神的事可一不可二,羅爸爸安慰說這貓和我們家沒有緣分,晚上還不回來就不找了。
羅绛不死心,沿着山邊邊叫了好一會的“咪咪”,到底是沒有見到小貓跑回來。
吃完晚飯一家人坐在院子裏乘涼,鄰居胡伯伯扛着鋤頭從地裏面回來了。羅爸爸看見了趕緊吆喝:“胡大哥,快來喝碗茶歇歇涼啊!”
胡伯伯一邊擺手一邊說:”不了,要回去吃晚飯呢!老五,你家貓膽子大得很啊,我今天在地裏鋤草的時候看到它和黃大仙在打架呢,一嘴的血,剛剛我從山裏下來的時候看到一堆雞毛,估計是在哪家偷雞了。怎麽樣,你家貓回來沒?”
羅爸爸聽了得意的一拍大腿:“我說呢,前幾天它後腿上皮都快撕沒了,感情是和黃大仙打架呀。今天中午還在家裏曬太陽,估計是看到黃大仙就出去追了。”
這邊羅媽媽聽了往雞圈裏一瞧,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啊呀,又少了一只!
羅绛趕緊拿了手電筒,打算去山裏找貓。羅爸爸把手電筒搶了過來,白了羅绛一眼,“小孩子家家的,大晚上出什麽門,後頭山上東一個西一個的墳堆,要是被鬼吓掉了魂我還要給你收魂。”
羅绛想想白天那地方還陰森森的,到底沒敢跟上去,于是站在路上看着羅爸爸的手電筒慢慢照到了山腰上,左晃晃右晃晃後定住不動了。
“爸爸,找到小貓了沒?”羅绛把手攏在嘴邊大喊,連叫了好幾聲也沒聽到人回答。
不一會,羅爸爸回來,左手拎着一只黃鼠狼,右手抱着貓咪,手電筒夾在了胳肢窩。
羅绛跑上前去,看着毛都被血染紅了的小貓紅了眼睛。小貓身上涼涼的,不仔細瞧都看不出來它在喘氣,眼睛已經睜不開,眼看是活不成了。羅绛守在小貓旁,親眼看着它沒了呼吸。
羅爸爸把小貓和黃大仙放在了堂屋裏的神龛前,點了一根香,當天晚上就把小貓給埋了,那只黃鼠狼就埋在了小貓的墳下,被小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