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和華是我們的牧者,使我們必不致于受害。使我們躺卧在青草地上,領我們在可安歇的水邊。使我們的靈魂蘇醒,引導着我們走過義人之路。我們雖然穿過死亡的幽谷,也不怕受害!”
路明珠越是誦禱,神情和态度變得越是堅定。
“基督與我們同在!阿門!”
她的心裏想起了龍家駿和易曉風來……修女是把自己獻給了上帝的……修女是不會愛上凡俗世界的男子的,修女已經發願成為上帝的女人。
不過,路明珠卻只是一位見習修女,她的婚姻對象,未必就是虛拟的上帝,其實,見習修女也可以跟上帝先生毀約,另嫁他人。
天主教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但基督教義更加重視人的真心……倘若大姑娘真心想要找個男人,與其不情不願地為了上帝守節,還不如放棄了修女的職業,轉職回到人間。
天主教認定這是渎神和背叛,某修女應該被火燒死。基督教卻相信這是人性本能……某修女的這項舉動顯然是在犯罪,不過,基督并不在乎人類犯罪……不犯罪的人類就不是人類的……而耶稣基督的使命正是要為人類的罪,作出救贖。
簡言之,天主教徒會燒死犯罪的家夥。而基督徒容忍一切犯罪,基督只是真誠懇請這些犯罪的人類:“當你們再次犯罪的時候,請多想想耶稣是怎麽為你們贖罪的!耶稣愛世人,世人多罪孽,耶稣為了替世人抗下各種苛刻的懲罰,把自己釘上了流血的十字架,身受荊棘攢刺之苦,痛苦輾轉而死。”
“耶稣不指望人類不再犯罪,只懇求這些罪人們,在犯罪之後,心存忏悔。時常追憶起耶稣曾經為世人做過的那些事情!”
路明珠十分清楚教義。
她已經有了嫁人的想法,她知道這是罪,不過,沒關系,耶稣基督會替我們贖罪的,而我們也是懂得忏悔和感恩基督的!這就足夠了!
不過……路明珠想嫁的人,卻不是易曉風。也不是龍家駿……而是葉小樓。
在教會學校成長起來的見習修女,其實是最容易百合化的。她們對男性了解的程度,大大低于正常人類,而教義卻聲稱信友們都是兄弟姊妹,至親至愛,絕不可以相互猜疑彼此……于是,修女們通常都以姊妹情深作為一生最大的感情依靠。
自打葉小樓第一次出現在路明珠的面前,明珠就覺得和她特別親昵,而且,小樓姐姐就好像是個熾翼大天使,不但美麗純潔。還具備着強大的威能。
當路明珠在尹公館血戰之後,身入杜公館時,她就聽到了杜家上下對葉小樓的種種傳言。
這些沒文化的農民士兵們,他們竟敢把小樓姐姐傳言成了一只嗜血殘忍的恐怖惡魔!
原因就是葉小樓一個人在尹公館血案當中屠殺了好幾十個日本忍者特工。
路明珠是個虔誠的孩子,她不嗔不怒。不喜與人擡杠。
當杜公館的人私下裏說着那些毀謗小樓的可怕傳言時,明珠只是默默的聽着,啥也沒說。
越是啥也不說,她的心裏越是難過啊。
越是啥也不與人争辯,她越是想要幫着小樓做些什麽實事來,以彰顯她的天使光輝,以破除那些妖魔化的流言。
……當路明珠抱着這樣一個信念追随着葉小樓渡過了好幾個月之後,她就愛上了她。
這是純愛。所以,根本不用考慮性的問題。
當路明珠忽然背誦起禱文來的時候,劉弘毅當場也就囧在了那裏!
潘小鳳正在故作驚悸害怕的模樣,瑟縮着傍在少帥的身後,想倚仗着少帥的身體來免于炸彈的傷害。
劉少帥想要奪過那個包包遠遠地扔掉那個炸彈,路明珠卻沒有留給他任何插手的餘地。
從劉弘毅的視角看來:這只德國造的手榴彈沒有木質彈柄,這就是說80%的可能性根本不會爆炸。
但是,就外觀來看,無法判斷這枚炸彈是否被人改裝過,仍有20%上下随時可能被引爆的風險存在。
出手硬奪,拉拉扯扯,很可能觸發爆發事件——動粗是絕對不行的。
召喚身邊的士兵們一擁而上,更恐怕驚吓了這個傻傻的修女妹紙,以致于引爆了手中的炸彈。
于是……劉弘毅礙于潘小鳳的示弱求助,不敢獨自閃開。
又顧忌着路明珠随時沖動起來亂來,還只能善加撫慰和耐心誘導于她。
劉少帥盡可能平和的道:“路小姐,輕輕的……別亂動!不亂動就不會有事……”
“請你慢慢的,輕輕的,盡量平穩地把包包交給我好嗎?”
路明珠立即給出了答複——
“不!小樓姐姐說過,重慶這個地方不安全,不能相信重慶人!我只聽我家小樓姐的!基督不會站在你們一邊!基督與我家小樓姐同在!阿門!”
一邊說着,一邊站起來。
她搖搖晃晃地站不穩。
懷中死死抱着的炸彈包包晃來晃去。
劉少帥感到實在受不了!
倘若他是個張飛型的莽撞漢紙,那麽路明珠玩的這一套便無法奏效。
偏偏劉弘毅是個極其謹慎的性子……
而這一出戲,正是葉小樓針對謹慎性人才刻意編導出來的……
于是,劉少帥不得不落入彀中。
雖然,他本人已經意識到自己被人給涮了……這個路小姐擺明就是在犯渾裝傻啊!剛才明明是她舉着這只裝着炸彈的包包,跑來詢問少帥:“幫我看看,這是個啥?”
——既如此,當初你就該找你的基督姐姐去看啊!找我幹嘛?
劉弘毅心中很是不忿,卻已是身在局中,無法自拔。
倘若他是個蠻橫魯莽剛烈,寧折不彎的張飛性子,那麽,劉少帥就會生氣犯橫道:“随便你!我不管你了!你抱住你的炸彈遠遠地走開吧!”
但他卻不是。
謹慎冷靜性格的人傷不起,他不能容忍自己犯下任何致命的失誤。哪怕僅有10%的可能性,也不能容忍。
沖動剛烈型的,則只要有六到七成把握,就敢于魯莽做出判定,判錯了也就錯了呗。
劉弘毅有點兒完美主義,他不是沖動魯莽的人,于是。忍着氣,耐心問道:“你到底想怎樣呢?”
“請扶着我。送我去見我姐!”路明珠腳下蹒跚,似乎是站立不住,随時都會摔倒。
手雷的雷管,是配置在前端鐵殼內部的,雷管并不屬于木柄部分,所以,此物肯定沒有被拆卸,失足跌倒的話,随時可能引爆。
劉少帥萬般無奈,只好近身幫扶着虔誠的路明珠。在上帝的引導和基督精神的陪伴下,陪着呆萌修女小姐走過了最後三十米義人之路,攙扶着一個持有炸彈的神經質惹不得的怪女人,穿過死亡的幽谷,來到了葉小樓的車廂門口。
一進車門。潘小鳳立即伸手奪去了少帥腰畔懸挂的手槍。
劉少帥其實早就知道中計。
只不過,敵人所演的這出詭計,實在讓他哭笑不得,他是知道自己80%可能中計之後,礙于那20%的意外傷不起,出于愛心,出于凡事不容許自個兒做出問心有愧的舉動……這樣才一步步踏入對方布設好的羅網之中。
當潘小鳳奪槍時,劉少帥苦笑道:“潘小姐,不用心急,慢慢來,我已經不打算再做掙紮,你大可以從容一點。”
小鳳被對方這麽一說,粉臉兒當時也就紅了。
她低着頭赧然倔強道:“對不住了!劉公子!是你對我們意圖不利在先,不要怪我們對不住你啊!”
頓了頓,又道:
“劉少帥!其實我要謝謝你!你是好人,心聽軟的!不然我們根本騙你不過!”
劉弘毅頹然嘆道:“罷了!罷了!大家都是為了救國救亡,只不過政見主張不同而已。我落在你們手上,死而無怨。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日倘若你們死在劉家軍的手裏,也請你們不要心存怨念。”
“我重慶劉氏一族,對各位十分尊重,只不過迫于形勢,不得不采取極端手段。倘若我能夠殺得了葉小樓,必定将她好好安葬在風水最好的地塊,并真心致悼!希望在我死後,你們也能夠如此這般對我。”
當劉少帥唧唧呱呱感概萬千的時候,包廂的門忽然開了。
葉小樓探出頭來,嗔罵道:“我呸!胡說八道啥呢?趕緊住口吧!別再跟我亂嚼舌頭了!”
一邊罵咧咧的,一邊使着眼色。
劉弘毅立即明白過來,有些話,還是不要說給太多人聽見為好。
他立刻閉嘴。
葉小樓吩咐道:“小鳳,你過來,幫我招呼着這些客人們!”
“劉少帥!請過來這邊!明珠,你也一起來!”
葉小樓走到隔了兩間的另外一間空置的包廂,打開了門,熱情招呼着重慶王劉大帥的公子劉弘毅。
笑眯眯的道:“裏邊請!”
這時候,劉少帥覺得十分驚喜——事情好像和他所料的大不一樣。
似乎?劉家和葉家或者稱之為袁家餘孽之間,并不用流血厮殺?
又或者,是不是劉家軍收到的情報有誤?
劉弘毅之所以精心布置了這樣一出盛大歡迎會,以及相應的狙擊陷阱,正是因為收到了可靠密報:葉小樓正是帝國主義複辟分子企圖擁立的袁氏皇權繼承人。
根據調查,劉弘毅自己也不認為葉小樓是個該死的壞人。
可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誰叫你投錯了胎!現在的情勢是若幹強勢軍閥打算借着你的身份和名義,複辟封建帝制。殺你是為了斷了他們的想頭。
這一刻,葉小樓笑吟吟的相待,令劉弘毅錯愕起來:莫非是線報有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