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繼子媳婦八
柳壁以為奶娘是有關于孩子身上的禁忌要告訴自己, 一刻也沒耽擱。急忙趕過去。
張奶娘挨了板子,又熬了兩宿,整個人憔悴不堪, 看見柳壁, 她眼淚不停往下掉。
她還年輕,養尊處優幾年,肌膚細膩白皙,自認為是個美人。以前還想着勾引柳壁,生個一兒半女, 留下來過有人伺候的好日子。
當然, 現在她還是這種想法,可她身上有傷,加上搬過來時沒帶脂粉和衣衫……她是被拖過來的,別說這些不要緊的東西,就是攢下來的首飾和銀子都沒能帶來。原先的美貌只剩下了兩分,還不如府裏的丫鬟長相齊整。
“公子,我真的沒有虐待孩子。夫人她純粹是心中嫉妒, 看不得您時常來探望我,天地良心呀, 您看的是孩子,夫人她也太善妒了。”張奶娘今日是一定要達成自己的目的, 要麽搬一個院子, 要麽就讓公子送自己回家。
“這個院子裏真的鬧鬼呀!我怕自己會死, 我的孩子出生和小公子就相差幾天, 我們母子上次見面已經是兩個月前。我好想見孩子……嗚嗚嗚……公子, 您心地善良,就成全了我吧。”
柳壁面色複雜:“你想說的就是這些?”
“求您讓我們母子團聚, 您的大恩大德,我下輩子做牛做馬來還。”張奶娘這話是真心實意。她做夢也沒想到,以前看自己臉色才敢與孩子親近的姜月娘居然一轉眼就變得這麽兇狠。
早知道她是這樣的性子,張奶娘壓根就不敢生出那種妄念。
柳壁轉身要離開。
一句準話都沒給。張奶娘好不容易才把人請來,下次見面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她哭喊着道:“公子,我錯了,我不該惦記您,不該苛待孩子,求您饒過我這一次吧。”
說着還扯了扯自己的衣領,露出了白皙的肌膚。
柳壁回頭質問:“你怎麽苛待雲寶的?”
張奶娘啞然,看清男人臉上滿是不耐,她不敢不說:“就……讓他求我,讓他離不開我。以我為天……”
柳壁聽到這些,瞬間怒火沖天。這個女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虐待他的孩子,虧他還将她當做好人,對她的信任甚至超過了姜月娘。
這搞得他像是個蠢貨似的。
“到底怎麽對他的?”
張奶娘吓了一跳,往後縮了縮,她哪裏敢說?
“沒人願意說自己做過的虧心事,你想知道真相,簡單呀。當初伺候雲寶的可不止她一個人。不過你只信任她,別人不敢告狀。”
聽到身後響起的熟悉女聲,柳壁下意識回頭。
高玲珑聽到他來,立刻就追來了,道:“我已經讓人去請那些下人,稍後你就知道了。”
五六個下人被帶了來。湯氏再不喜歡繼子,明面上也不敢苛待柳家的血脈。因此,伺候雲寶的人全部加起來有十多人。大部分以張奶娘馬首是瞻,高玲珑已經将那些人給發賣了。剩下的這些人多半膽子小,有些是看不過能躲則躲。
關于張奶娘怎麽虐待孩子的,他們最清楚。
從很小的時候就不許孩子哭,但凡哭了一定會挨掐。掐的都是背上和屁股,因為那地方本來就泛青,受傷了也看不出來,後來發現柳壁每次都來去匆匆後,更是變本加厲,但凡是衣衫遮住的地方都有傷。天長日久的教訓下,孩子已經不敢哭了,等到孩子會走,就會把他一個人關在黑屋子裏,還會用各種怪聲吓他。吓唬就算了,還不許孩子哭,一哭就會受罰。再長大點,孩子不聽話就會挨餓……如今孩子身體看着還行,是因為餓過之後就會讓孩子多吃。
聽着這些,柳壁忽然想起來孩子小時候老是積食,又經常生病。他以為是孩子本身體質不好,合着都是被虐待出來的。
高玲珑接話:“我讓大夫給雲寶診治過了,雲寶已經有胃病,之後得好好将養,往後兩年中,都不能亂吃東西。只能吃大夫指定的飯菜。”
柳壁看着面前的張奶娘,心中怒火沖天,再也忍不住,狠狠一腳踹了出去。
張奶娘被踹得吐了血。
高玲珑冷笑一聲,也不求情,帶着衆人走了。
那天後,張奶娘身上的傷漸漸好轉,但卻每晚都會遭受驚吓,半個月後已經瘦成了一把骨頭。見她外傷痊愈,高玲珑讓人将她趕走了。
此人沒有賣身契,多半會回家,她不是想和孩子團聚麽,依她就是……只是那家裏已經沒有了她的位置。
*
高玲珑管着後院,許多事情都依着原先湯氏定下的規矩,只改了一小部分。
但改的這些都是針對湯氏母子和孫蘭芳。
比如湯氏婆媳二人每天早上都要喝一盞血燕,每個月都要城裏最好的脂粉鋪子送一批貨,三間最大的繡坊管事,每月初二都得帶着新貨前來讓其挑選,留下多少全看她心情,衣衫至少三套,首飾也有一套。
這些高玲珑全部禁止。
血燕沒了,新衣和脂粉首飾也沒了。
湯氏被禁足,有幾個死忠,天天吃野菜,她嘴裏都淡出鳥來了,做夢都想吃點好的,于是讓底下的人給自己想法子弄了些來,吃的時候倒是覺得行,可一轉頭,傷口又痛又癢,難受得她一晚都沒睡着,想撓又不敢撓,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天之後她就老實吃草,并不折騰着吃好的。
但孫蘭芳不用忌口,高玲珑當家後,立刻就讓廚房原先給她的十個菜換成了三菜一湯,兩葷兩素。
孫蘭芳不習慣,就來找她了,開口就是質問:“你憑什麽改我的菜色?那是母親定下的。”
高玲珑坐在主位上,把玩着繡工精湛的帕子,眉眼不擡:“都說長嫂如母,我托個大說你幾句,你雖身在富貴之家,也不好太過張揚奢靡。三菜一湯足夠你吃了。退一步說,母親能給你定菜色,我這個做嫂嫂的,自然也能定。”
孫蘭芳惱怒不已:“就憑你也配?我什麽出身?你什麽出身心裏沒點數?”
高玲珑終于擡眼:“不管什麽出身,我也是三媒六聘八擡大轎請進門來的長媳!是你嫂嫂!你不想認,那自己走啊,離開了柳家,就可以不聽我的。”
孫蘭芳氣得跺腳:“我去找大哥。”
她一去,果然就将柳壁招了來。
好多天沒回正房過夜的柳壁難得回來,進門後先是和雲寶說笑了幾句,可惜他跟孩子不親熱,只是他單方面的笑了幾聲。孩子一點都不高興,還往高玲珑這邊湊。
柳壁覺得無趣,讓人将孩子抱走,然後一臉嚴肅地坐在高玲珑對面:“夫人,如今你管着後宅,我認為這是好事。畢竟我們自己早晚要當家做主,男主外,女主內。你能做點事,能幫上我的忙。但是,二弟妹出身富貴,你不能拿她跟野草似的收拾。家裏不缺這點吃的,你也沒必要縮減開支來顯得自己能幹,不用這麽省。”
“我當家,你少插手。”高玲珑面色淡淡:“你是舍不得她受苦吧?”
此話一出,柳壁像是被燒了尾巴的貓似的跳了起來:“你胡說什麽,那是弟妹。”
高玲珑嗤笑:“她吃得不好,自然有她夫君操心,用得着你?再說,人家嫁妝豐厚,想吃好的完全可以想法子買嘛。”
柳壁噎了下:“柳府還不至于連媳婦都養不起。”
“是養得起,過去幾年,我還沒有三菜一湯。就是有孕的時候,也沒能吃上幾頓葷的。我記得經常吃馊飯,有一次最過分,一連五天都馊的,我們母子能夠活到現在,真的是福大命大。”高玲珑冷笑一聲:“這些,你知不知道?”
柳壁搖頭。
高玲珑忽然就爆發了,不客氣地質問:“你分明是懶得知道,擱這裝什麽?”
柳壁被這話問得滿臉狼狽,面對妻子的咄咄逼人,他忍不住反問:“那你讓我怎麽辦?我從小長到這麽大在後娘手底下受了多少委屈你知道嗎?你以為我沒有試圖去告狀?我在十幾歲那年告過,結果得了一頓責罰,那母子倆該怎麽逍遙還怎麽逍遙,那之後我就一門心思讨父親歡心,就希望父親看在我是長子的份上将家業交給我打理!一切都很順利,柳城只知風花雪月吃喝嫖賭,現在還不會扒拉算盤珠子!我一步步走到今日,付出多少心力,你根本不知道,憑什麽來質問我!”
高玲珑并不害怕,寸步不讓:“我是不理解你。在我的眼中,連妻兒都護不住的男人就跟廢物無疑,既然我們誰都說服不了誰,那我不管你的事,你也別管後宅,別操心別人不順口。如果你實在憐惜佳人,那你自己去采買菜色,請人做給她吃啊。當初對我這個正經的妻子都沒這麽上心過,對一個弟妹的話這般認真,甚至為了她跟你孩子的娘吵架。柳壁,你可真是好樣的。”
對上她的眼神,柳壁忽然有些氣虛:“府裏延續了幾年的規矩你說改就改,實在是太不妥當,我這是幫你。”
高玲珑不客氣道:“不勞你操心。如果父親覺得我不對,會出言糾正的。”
屋中氣憤緊繃。
柳壁嘆口氣,解釋道:“我和弟妹之間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忽然,外面有人敲門。
夫妻兩人在吵架,有眼色的人都不會這時候湊上來觸黴頭,除非是急事。
高玲珑言簡意赅: “說!”
外面傳來一個穩重的女聲:“夫人,奴婢看見您說的那個送豆腐的瘸腿男人了。”
外面人說完後退走,柳壁皺了皺眉:“那賣豆腐的怎麽了?”
高玲珑眼神意味深長,此事可關系着姜月娘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