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繼子媳婦五
柳壁頓住腳步。
孫蘭芳未成親前是城裏有名的才貌雙全, 人稱第一美人。放出要議親的話後媒人幾乎踏平了孫府的門檻,最後還是被柳城摘得了這朵花,當初成親時還有不少人羨慕, 更有好幾位公子宿醉不醒。
高玲珑緩步靠近:“二位在這裏說什麽?”
孫蘭芳從沒有把這位嫂嫂放在眼裏過, 聞言眼皮都沒擡。柳壁不想讓她誤會,解釋道:“我在這裏偶遇了弟妹,打個招呼而已,沒說什麽。”
“是麽。”高玲珑眼神意味深長:“夫君,你最好還是離弟妹遠一點。畢竟, 我好像聽說, 弟妹還沒有嫁進來時,你想讓母親上門提親來着。沒能做夫妻,還是成為了一家人,該避嫌就要避嫌。”
柳壁臉色鐵青:“你少扯!”
“這是胡扯嗎?”高玲珑一本正經:“我又不傻。現如今府裏是我當家,所有的下人都是我的眼線。柳壁,我不管你心裏有誰,但你不能給我兒子丢臉。”
“瘋子!”柳壁惱羞成怒, 拂袖而去。
孫蘭芳臉色也不好看,她本來不想搭理這個村婦。可又怕這人胡說八道毀自己名聲, 強調道:“我跟大哥之間只是一家人,沒有你以為的那些龌龊。若你敢在外頭胡亂編排, 我絕不會放過你, 孫府也不是好相與的。”
高玲珑颔首:“我知道你對他沒想法, 但他對你……”
孫蘭芳打斷道:“我控制不了別人。”
語罷, 同樣拂袖而去。
不遠處站在原地的雲寶聽得似懂非懂, 看見人都走了,他小跑着上前, 伸手拽住了高玲珑的袖子:“娘,別害怕。”
“我不怕。”高玲珑眉眼彎彎。這孩子從生下來長到這麽大,身邊的人都別有用心,沒有一個人是真心為他好。柳壁平時太忙了,都不太顧得上孩子。姜月娘想靠近孩子,又怕傷着他,也怕他因為自己的身份而被人看不起,每次探望都是來去匆匆,還不一定能抱上。
高玲珑算是第一個靠近他又對他耐心十足的大人,兩人很快就親近起來。
母子倆在園子裏轉了半天,高玲珑還帶着丫鬟去摘花了。如今她自己管家,身邊的所有人都被換過,全部是她親自挑過來的。那是指哪兒打哪兒,特別順手。高玲珑不是來過日子的,私底下見過了姚管事,讓他出去找了高明的賬房先生回來查驗近十年的賬本。
賬肯定是有問題的,那兩個陳管事在外面都買了宅子……他們當初可是簽了賣身契的下人,也就是前兩年,不知道他們怎麽說的,湯氏将賣身契還給了他們。
如今他們兩家都已經是自由身,高玲珑要是出手太狠,也許會惹上官司。所以,得從別的地方下手。
姚管事早就想搬開壓在自己頭上的這座大山,兩個陳管事不走,沒有他的出頭之日。
五天後,就已經查出來賬本上的銀兩出入足有上萬兩,這可不是一筆小數。憑一個下人,絕對沒有這麽大的膽子。
高玲珑才不慣着,趁着柳老爺在家的時候,讓人擡着幾箱賬本去了書房。
柳老爺從來不管後宅之事,聽了人禀告說家裏的事交給了大兒媳打理他也沒放在心上,畢竟,夫人管家多年,這才幾天,出不了大亂子。聽說人到了門口,他頓時皺起了眉,頭也不擡地道:“有事情就去找夫人,我這裏忙着呢,沒空跟他們打官司。”
要說大兒媳在府裏的處境他一點兒都不知道,那絕對是假話。不過小事這些對于柳府來說都無關緊要,反正也鬧不到外頭去,只要不丢人,沒必要為了這些小事跟夫人鬧得不愉快。
高玲珑在外面聽到了這話,也知道柳老爺說一不二,如果還不出聲,只會被拒之門外。她揚聲道:“父親,陳管事貪墨府裏的銀子足有萬餘兩!”
一年少個一千兩,算起來是不多的,奈何積少成多,湯氏嫁進來已經有十幾年,乍一聽萬餘兩,這可不是小數。就連不打算插手家事的柳老爺都放下了手裏的賬本:“叫進來!”
高玲珑只是帶個路而已,真正到了柳老爺面前都不用她開口,姚管事帶着請來的賬房先生就能把事情說個明白。
“去将陳林請過來!”柳老爺臉色鐵青,想到那是夫人的陪嫁,總要給夫人面子,便吩咐道:“将夫人也請來。”
一刻鐘後,陳林進門,笑吟吟道:“老爺有何吩咐,小的那邊還忙着呢,過幾天就是二公子的生辰……”
一進門察覺到屋中氣氛不對,又見邊上堆了兩箱賬本,且有些賬本他特別眼熟,只瞄一眼,頓時眼皮直跳。
“混賬東西,跪下!”柳老爺已經吩咐人去查抄陳林所住的院子。
這下人跟下人之間還是不同的。府裏的大管事不用跟別的人一樣睡大通鋪,而是帶着一家子住在一個小院子裏。
湯氏面色蒼白,吃了兩天的野菜,她的臉都變得有點綠,進門後看到這般情形,皺了皺眉:“老爺,可是有事?”
說起話來都有氣無力。
“你自己問他。”柳老爺怒火沖天。
湯氏心頭咯噔一聲,當年她為何願意未婚與老爺暗地裏來往,甚至珠胎暗結 ,不是不知道裏面的風險,而是不得不這麽做,湯家面上風光,其實已經破敗了,給她準備嫁妝時,更是傾盡全力。那些嫁妝……也同樣是面上好看,根本經不起推敲。
成親後,湯氏要接濟娘家,不就得想法子麽?等兒子大一點,兒子又在外處處闖禍,這都得拿銀子擺平,要是事事都捅到老爺面前,兒子會被厭棄的。
陳管事看到夫人,只覺得救星來了,忙不疊磕頭求饒:“夫人救命!小的在府裏辛苦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求夫人明鑒!”
做了這麽多年的下人,他心裏很明白自己可能會有的下場。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像這種大戶人家,一般出了事都不會讓真正的主子傷筋動骨,倒黴的都是底下的人。
可柳老爺又不是瞎子,如果真的是陳管事自己昧下了這麽多的銀子,夫人不可能沒有察覺。他還說自己當家之後家裏為何開銷這麽大,原來有老鼠。
“拖下去,杖斃!”
陳管事都吓傻了,眼瞅着自己被人拖出門,而坐在上首的夫人一言不發,沒有要幫自己求情的意思,他忙不疊大喊:“我不是你們家的下人,你們無權處置。”
這是柳老爺不知道的,他看向湯氏:“賣身契呢?”
湯氏袖子裏的手抖得厲害,故作鎮定:“老爺也知道,妾身是個憊懶的,之前家裏的事都交給了陳林,他一直做得不錯,從來沒讓妾身操心。為了獎賞他多年的辛苦,我就将他們家的賣身契都還了。”
柳老爺氣笑了:“你讓下人捏着自己的賣身契?那你拿什麽來拿捏他們?憑什麽保證他們能忠心耿耿?”
湯氏低下頭:“妾身想事情太簡單了,請老爺責罰。”
柳老爺這些年為了賺銀子忙得腳不沾地,有時候夜裏做夢都在跟人談生意,經常連做夢都是奢侈,眼睛都不敢閉。夫人可倒好,拿着銀子到處送人,甚至連賣身契都不留。
要知道,下人是沒有資格置辦産業的。陳林已經恢複了自由身,不知道在外頭已經攢下了多少産業。這些東西想要追回……不大容易。
如果把人送上公堂,肯定可以要回來。可柳家丢不起這個人啊!
柳老爺越想越煩躁:“要不是你生病了将官家之事交給老大家的,而老大家的媳婦機靈發現了不對将此事禀告于我,你是不是還要讓他們一家子帶着銀子走?”
湯氏連連擺手:“不不不,我是不知道他這麽大膽子,否則,早就把他趕出去了。”
話裏話外都是撇清之意,陳林聽到這些,心都涼了。
柳老爺咽不下這口氣,道:“陳林,稍後你将財務交還,本老爺放你一馬。”
可銀子不是陳林一個人花的,他是聽夫人之命行事,自己只拿到了一部分,最多一成……其實一成于他已經不少了,他很滿足。可夫人把所有的事情往他身上推,這就不能忍了。他拿什麽來還?
就是把他們一家子稱斤論兩賣了,也湊不出來這麽多呀!
“夫人,小的哪裏拿得出來?您幫忙求求情呀!”
柳老爺方才就猜測是夫人指使,聽到這話心中再無僥幸,側頭看向湯氏,見她眼神閃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都說背後教妻,可柳老爺實在忍不住了:“夫人,我是沒給你吃還是沒給你穿?府裏的花銷我從來都不過問,你為何要這麽做?”
湯氏張了張口。
府裏花銷了多少老爺确實不會問,可他不會養着湯家,她想拿銀子回娘家,只能做假賬啊。
陳林松了口氣,此時他只希望自己能平安脫身,銀子不銀子都是其次。
高玲珑一直都在閑閑看戲,此時突然出聲:“其實,陳管事幫母親辦了這麽多的事,母親不說把人捏在手心,反而将賣身契送還,好奇怪啊!”
話音一落,就察覺到了湯氏惡狠狠的目光。
高玲珑不以為然,陳管事能得器重,肯定不止是做假賬這一件事。尤其是那些不能讓外人所知的壞事,只會交給心腹之人……一事不煩二主嘛,陳管事肯定還幹了一些別的。
柳老爺看見湯氏神情,厲聲吩咐道:“來人,給我打!”
陳林:“……”
“老爺,我不是下人啊。”
柳老爺眼皮都不擡:“只要能救回來就行。”
陳林:“……”關鍵是痛啊!
痛到極致,那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