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生日宴3 “臣只識得如今的陛下。”……
這是什麽玩意?
一定是月影!
在聽到這個聲音那一剎那, 何晏晏立刻明白過來了。
這種故弄玄虛的“神跡”,擺明就是月影回來了!
如果是月影,這個和暴君長得一樣的人估計就是他的手筆,乃至明忠和漠南王都有他的授意。
對, 她早該想到的。
當時在太傅記憶裏, 明忠就認識月影。此次明忠自然也該是接受他的指示。
“太傅!這些……”
她剛剛想站出來,面前忽然伸出一只手, 是餘星回攔住了她, 示意她往前看。
一開始他似乎有些恍神, 過了片刻眼睛才恢複焦距。
順着他視線看去, 此刻前面更是一片混亂,如果她此刻直接站了出來,也不知道局面會是什麽樣子。
何晏晏明白了他意思,乖乖後退了。
餘星回立刻整理了一些人, 悄悄護送她回去, 看見她安全了,方才着手去處理前面的情況。但是饒是他反應足夠了, 現場還是一片混亂, 這場壽宴,就在這一片心照不宣中匆匆結束。
出現了一個和陛下長得很像的人, 天空又出現了堪稱神跡的, 最後一群人原地消失。雖然後面誰都沒敢發表什麽言論, 但是誰都感覺到, 有一股風雨欲來的趨勢。
餘星回留下了處理了當下殘局, 之後就直接随她去了寝宮,等到左右屏退,就立刻詢問她到底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 何晏晏也想知道是怎麽回事,不得不說,一開始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她還有剎那的心虛,差點還真的以為那個舞者是暴君本尊。
但是怎麽會是本尊呢?難不倒是月影搞出來的?
見她遲遲不語,表情還有些發沉,餘星回就回過頭,定了定神,沒有再繼續追問這個事,反而四平八穩開始請罪。
“現在不管此人是誰,估計此中都少不得明國公作為,只是臣竟一點也沒覺察,以致種下今日禍端,還請陛下降罪。”
何晏晏回過神,一下子沒想太多,只是下意識扶住了他,阻止了他下跪的動作:“這件事不怪太傅,我也沒做好……”
感覺到搭在手臂上的手,餘星回稍稍愣了片刻,身體也微微僵了僵。
但是此刻的何晏晏沒有察覺,扶起他以後,就開始考慮剛剛的事情。
畢竟後來月影都親自出手了,這是上精神攻擊了,她都不能完美解決,太傅能頂住已經很好了。
而且當時他看見傀儡根本沒當回事,還以為都是後面的事情了,誰知道會出現這麽一個情況。
不過确實,為何這麽大一個人在那裏,暗衛那邊卻一點消息也沒有,難道漠南王那邊把這個事情瞞得密不透風嗎?
想到這裏,房門吱嘎一聲被打開:“這玩意現在才出現,你當然之前瞧不見。”
一轉頭,月照就抱胸倚在門口上站着。
何晏晏:???
餘星回還在,她只能用眼神詢問月照這是怎麽回事。
然而月照沒搭理,只是徑直往前面坐下。
在其他人看來她到底還是妖妃,這般出來有些不太合适去,但是此刻,月照沒有離開,餘星回也沒有退避。
好吧。
既然他們都不在意,那她也沒什麽好說的,就直接大大方方坐下來,直接說正事:“什麽叫“現在才出現”?”
月照說得毫不避諱,直接斷言,之前那個“舞者”,在這世界裏沒有半點痕跡,直到舞會開始前,才像是憑空出現的。
“若是如此,想來明忠也在此間有不少推波助瀾,”何晏晏有些憤憤不平,“而且他這意思不就是直接站隊要造反嗎!”
但是話音剛剛落下,何晏晏又遲疑了片刻。即便那個人不知道是什麽玩意,但是她算是“真正”的皇帝嗎?
……好像也不算是吧。
何晏晏莫名心虛了。
“陛下莫要憂心,”估計是看着她有些垂頭喪氣,餘星回出言寬慰,“兵權在陛下手裏,明忠原本就沒有多少助力,陛下當務之急,須昭告天下,天下共誅之。”
何晏晏明白餘星回意思。
到底是還是不是都不重要,那個人只是一個人旗號,最大問題還是明忠那裏到底有多少人馬。
只是這一切商議完,何晏晏忍了忍,終究沒有忍住,叫住他:“太傅,您不懷疑我嗎,懷疑我才是……”
她沒說下去,但是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餘星回沒有明确回答她是還是不是,只是對着她一拜:“臣只識得如今的陛下。”
“哪怕不是嗎?”
餘星回:“……”
何晏晏眨了眨眼,一時沒說話,餘星回也避開了這個問題,只是開口四平八穩地提醒:“陛下早些休息,明日臣會召集衆臣與陛下商議之後的事情。”
說完這一切,他方才踏着夜色離開,看着他說背影,何晏晏有些恍惚。
她不禁想起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餘星回還是一副要弄死她的心态,直到現在已經那麽多的變化。
他真的沒有懷疑嗎,哪怕是一點點的懷疑?
何晏晏也說不清到底是希望有還是希望沒有。
直到前面一陣風吹過,門“啪”地一聲被關上,她的視線頓時被阻隔,回頭一看,就見月照冷冰冰抱着手臂看着她,忽然開口:“你以為什麽?你這麽問,他當然會這麽說。”
何晏晏:?
“他現在一切都你給的,當然認你,難道還指望明忠把人帶回來,分他的權嗎。”
何晏晏:……
道理雖然是這個道理,但這個說法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她聲音悶悶:“我知道,你不要這樣提醒我。”
月照冷哼一聲,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開口:但是此刻他忽然對你發難,來了這一出戲,估計不會那麽簡單,當務之急應當去找找他到底還影響了什麽。”
何晏晏想想也是,只是今天實在太晚了,有事明天起來再說。
***
回去以後,餘星回一直想一件事情。
這個世界原本就有神明的存在,看到天空裏出現這麽一大個東西,很多人立刻就下意識想要跪拜。
況且他們被這雙眼睛注視,好似被穿透了靈魂,讓他們不由自主拜服,許多人就此丢兵解甲,自願對那雙眼睛臣服。
就連那時候的自己,都覺得腦海裏忽然出現一抹奇異的意識,正在試圖引導他的思維。
他晃了晃頭,想撇開這個意識,但越是掙紮,那股意識就來的越是劇烈,好像要把他徹底卷入期間。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被拉了拉。
帶着一點涼意的手,輕輕握了握他垂下的另外一只手。
回頭看去,那位皇帝陛下正抓着他的手,微涼的溫度細細密密傳遞過來,小皇帝緊緊皺着眉,似乎有些擔憂,但握着他的手卻很穩,帶着奇異的、能穩定他情緒的聲音:“太傅。”
沒有說太多,僅僅就是那麽一句。
可是這一聲“太傅”卻似乎能沖散陰霾,讓他瞬間回神。
想到這裏,他心緒就更恍惚了一些,目光有些下意識落到自己手上,像是想要抓緊什麽一樣,手指逐漸收攏,直到緊緊握住。
***
第二天剛剛醒來,何晏晏剛剛洗漱完,外面就有人禀告,說是皇後與公主要見她。
聽到“公主”的時候,她還稍稍蒙了一下,雖然嘤嘤是她親封的,但是聽起來總是有那麽一點不太習慣。
她穿好衣服起來,就讓他們把嘤嘤帶進來。
門才打開,外頭就飛進來一團明媚的春光,一團小小影子就飛速撲到她懷裏,把她抱了一個滿懷。
“嗚嗚嗚,對不起陛下,茵茵昨天還對你發脾氣,沒想到您都是為了保護我才這麽做的。”
其實殷松蘿晚上就知道後面發生的事情了,她倒是想過來,但卻被侍女和殷柏舟死死攔住,這才拖到了第二天過來。
小朋友眼眶通紅滿是自責去,比起來明塵就要幹脆多了,眼看她要跪下去,何晏晏連忙沖了過去,把她扶正,趕在她開口前,沉重開口:“我可能要對你爹動手了,明塵你有什麽要交代的嗎?”
對着那一雙微微閃爍的眼睛,何晏晏加重口氣:“可能是非常非常重的手。”
如果說她之前還有些許忐忑和不确定,但是此刻看見陛下眼睛,聽到這一番熟悉的、那種天真和真摯的問題,她還有哪裏不明白。
她沒有再跪,只随着她深深作揖:“阿拂唯願手刃逆賊!”
本來何晏晏還有些擔心,雖然明忠和明塵關系非常差勁,但是到底還是她名義上的父親,會不會對他還有一點微薄的親情?
若是如此,她下手的時候就要估量一點了。
但是聽到這句,她才徹底放下心了,這下穩妥了。
想了想,又注意到一件事:“阿拂?”
雖然在那個幻境裏,何晏晏知道了明塵這名字,但是現在還是不知道,為了避免以後露餡,就順着多了一句。
“是母親取得小字,”她沉默了片刻,似乎鼓起了勇氣,“在我心裏,明塵一直是名,而姓名。”
“抱歉呀,”何晏晏很快接了上去,仿佛絲毫沒有覺得哪裏不對,“原來他們一直弄錯了,我這就把你玉碟上名字改了。”
明塵睫毛微微一顫,已經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見皇帝立刻要找人過來,她卻驀然開口:“等一等。”
看見皇帝疑惑轉過身,她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等到再睜開的時候,方才開口:“我想要……等到以後……等到殺了他以後,再勞煩陛下。”
何晏晏明白了,她重新坐了回去,微微笑了下:“好,那就過段時間。”
明塵輕輕“嗯”了一聲。
殷松蘿小朋友視線在她們身上來來回回看了一陣,小腦袋瓜沒有明白太多,但是也很快抓到了重點,氣鼓鼓地表示:“明忠是個大壞蛋,我也想要去手刃他!”
…
很快,今天早膳就上了過來。
殷松蘿小朋友雖然今天早上吃完了,但是不介意再小小吃一點甜品,明塵也吃完了,但是也陪着她再吃了一點。
等到餘星回過來的時候,就看見這三人吃飽了,唯一一人正襟端坐,剩下兩個毫無形象地挂在憑幾上打嗝。
他之前還擔心出了這樣的事情,陛下會食不下咽,如今看來,是他低估了陛下的心态。
之前他本來也有些沉重,但是看見陛下如此“輕松自在”,不由得也稍稍放松了一些緊繃的心弦。
不過想來也是,過去他看到不下三次皇帝陛下自己的舉旗造反,應該是輕車熟路了。
想到這裏,明知道不合時宜,他還是克制不住輕輕笑了笑。
只是略彎了彎嘴角,眉梢眼角舒展開,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意。
何晏晏看到了,她有些疑惑地扭過身,疑惑看着他:“太傅在笑什麽?”
餘星回快速回過神,他輕咳一聲,很快收起了這個有些不合時宜的笑容,拱了拱手:“臣失儀了。”
等到這些早膳被撤下,殷松蘿小朋友說什麽都賴着不走,最後衆人還是默許了。
餘星回就先問了問她今後的打算。
說實話,何晏晏沒有一點打算,唯一打算就是她沖過去,那人偶幹掉,再把明忠幹掉,這樣不管是真是假,就只有她一個人是真的了。
“我打算殺掉他,”何晏晏比了一個手刀,“無關真假,畢竟只要殺了他我就是真的了!”
餘星回:“……”
雖然話語粗鄙了一些,但是不得不說,确實是這個道理。
見陛下也已下了決心,餘星回便先讓她下讨賊诏書,也為之後出師定下正當的名義。何晏晏自無不可,問題是昨天以後,明忠好似人間蒸發,餘星回已經用最快速度把明國公府圍起來了,但是還是沒有找到他的蹤跡。
明忠一行人好像瞬間人間蒸發。
但是出了這樣一個事情,他們自然不可能躲起來。
她正陷入思索,外面慌慌張張跑進來一個人,看到房間裏這麽多人在,視線飄忽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
何晏晏安撫地拍了拍一旁有些緊張的殷松蘿,對着來人淡淡開口:“直說便是。”
那人得了首肯,這才跪了下來,對她叩了頭,只是眼神還有些飄忽,聲音也越來越輕:“明國……不對,明忠那反賊,此刻已經到了北地,擁兵自重,說是……”
何晏晏知道是什麽了不得話了,她揉了揉額頭:“沒事,只管說吧。”
那人再朝着她重重一叩首,一直低着頭,方才把話說了下去:“得獲了天旨,要、要……攘除奸兇,肅清朝野,誅滅假……假君。”
等到此人離開,殷松蘿皺了皺眉,似乎在回想什麽:“天……天旨?是昨天出現的那個奇怪眼睛嗎?”
這不是八成了,根本是十成了。
這一戰不好打,何晏晏都已經看出來了。
畢竟對付不僅僅是明忠,還有背後的北狄。而他們燕國,兵馬不強,對上北狄敗多勝少,如果還加上熟知地形的明忠,實在沒有多少勝算。
“臣願請戰!”
就在他們愁眉不展的時候,外頭忽然響起一個男聲,站在最前面的就是殷柏舟,身後還跟着一個誠惶誠恐的宮人:“世子非要進來,婢子沒有攔住……”
何晏晏揮了揮事宜無妨,等到宮人退下以後,放在把目光落在前面彎腰作揖的殷柏舟身上:“哥你什麽意思?”
聽到這一聲哥,殷柏舟心就沉得更加厲害。之前皇帝陛下說要封茵茵公主,他一開始并沒有完全相信,直到陛下旨意下來,真的封了公主,不是一般的公主,居然是最高規格的鎮國長公主,他方才徹底意識到自己是如何的大錯特錯。
陛下這個稱呼他受之有愧。
但正因為如此,他也就急于想做些什麽。
“家父有軍隊駐守在附近,陛下如若下令,臣可前去帶兵作為先鋒,最晚三日便可抵達。”
周王在西方,諸侯都有自己的兵力,如此過去确實比一般支援要來得更快,只是這個世界諸侯各地都有養兵,雖然名義上是她管轄,但實際調動起來總是有些困難。
見皇帝沉默下去,殷柏舟還以為皇帝陛下不信任,正想再次叩首,皇帝陛下卻只是偏了偏頭,認真問他:“你可想好了?”
殷柏舟微微一愣。
“上次情況你也看見了,那個東西和一般有些不一樣,你如果充當先鋒,沒有一點經驗可循,會很危險的。”
皇帝沒有說其他,只是十分認真對她說了這番話。
那瞬間,他心頭大震。
不是來自帝王高高在上的、冠冕堂皇一句安撫,陛下是很認真告訴他厲害,給了他選擇,甚至他覺得哪怕此刻他遲疑後悔了,陛下也真的不會怪罪。
陛下是真正把他當作了一個人。
扪心自問,他對于自己下屬,有時候也做不到像陛下這般。
仿佛……他有些理解了,妹妹為什麽會這麽喜歡陛下。
“哥?”
或許是見他許久不出聲,陛下又叫了他一聲。
殷柏舟回過神,重重叩首:“臣願意前往,請陛下恩準。”
院子裏擺上了地圖,餘星回叫上了一些信得過的武将,就去殷柏舟讨論之後大致的行軍路線,由他們作為先行部隊,之後再由劉長風與其他幾位将軍聯合作包抄之勢。
有了周王那邊加入,她這裏就多了許多的助力。
看着這個場景,何晏晏居然想起剛剛來的時候,餘星回給她和嘤嘤還有明塵以沙盤模拟行軍的場景。
當時也問了邊境起義應該怎麽辦的問題。
她那時候和殷松蘿湊熱鬧,說找周王打過去,當時太傅一言難盡的表情還歷歷在目,沒想到一年之後,這個卻成了事實。
甚至殷松蘿小朋友還在安慰她:“陛下不要擔心,爹爹打仗很厲害的,哥哥也厲害,一定會沒事的。”
他們商讨完,這才想起來還有她這位皇帝陛下,餘星回就過來問她覺得如何,其他将軍暫且候在外頭。
何晏晏自無不可,只是她指着當中的一個地方:“這個地方似乎都是樹林?”
“是,”殷柏舟回她,“這裏樹林茂盛,若沒有本地帶路,極其容易迷失方向,但臣幼時貪玩,時常過去,還算認識路,恰巧可以作為天然屏障。”
“那不錯,”何晏晏很快接上,“到時候我可以躲在這個地方。”
“……躲?”殷柏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但餘星回立刻明白了。
“不可!”他一口否決她這個提議,但話音剛落,他也感覺到自己口氣重了,又放緩了一下語氣,“今日不同往日,朝中需部下坐鎮,不可以身犯閑。”
“但是那東西靠你們可能對付不來,”何晏晏語氣并不強硬,但是意思卻很明确,“我必須要過去。”
“陛下似乎認得那個妖邪?”餘星回敏銳發現了這個問題,“陛下可知那到底是何物?”
何晏晏沉吟片刻,坐直了一些:“太傅記得我和您說過的,在無盡間那時候撞上的那個可以操控人和妖意識的東西嗎?”
餘星回當然記得,當時看見皇帝陛下帶頭喊着“王侯将相寧有種乎”的口號沖出來的時候,他那時候的情緒實在有些一言難盡。
後來問了陛下,方才知道,裏頭有這麽一個他從未聽過的大妖。
“那照陛下意思……他以後還會妖言惑衆,蠱惑人心?”
何晏晏點了點頭:“多半,”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當時你也應該有這樣感覺吧,就好像意識一下子被抽空了,腦海裏不由自主會去想他的那些話。”
餘星回微微沉了沉眼,沒有吭聲。
确實如此,他當時……若不是陛下,可是再想到這,他忽然有些恍神,在那個意識恍惚間,他仿佛……還看到一些別的東西,那是什麽?
但是此刻,這種感覺就如同水中望月,只要仔細去想,就會被沖散得幹幹淨淨。
正想到這裏,耳邊再次響起陛下清晰聲音。
“所以我必須去,還繼續在前線,但是你們要想辦法,僞裝出我還一直在宮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