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梁令令聯系了一直雇傭的私家偵探吳桐。
吳桐聽完後避免交流上出現誤差,總結重複了遍:“梁小姐的意思是,讓宋瑩瑩花五百萬來‘買’她孩子生父是誰的證據?”
梁令令點頭确認。
“三天之內?”
“嗯。”
吳桐露出為難的表情,“她手頭雖然寬裕,名下也有兩套楊宏德贈送的房産,三天之內很難變現,加上這麽大一筆的支出,楊宏德那邊要是察覺了恐怕對于我們日後再跟蹤宋瑩瑩,也有麻煩。”
“對,這些也是我希望你可以提醒她的。”
“她肯定不會想引起楊宏德的注意的,那麽她還可以找誰幫忙?”
吳桐追蹤宋瑩瑩這麽久,自然清楚,那個人自然是宋城。
宋瑩瑩當情人是事情本來就不光彩,這事情,除了向宋城求助,宋瑩瑩別無他法。
宋城有如今的輕松的生活也得益于宋瑩瑩,他們兄妹兩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可是梁小姐,以宋城的經濟能力,三天之內也無法拿出五百萬。”
“他是沒有,公司有啊。”
話說到這個份上,吳桐也就什麽都明白了,“梁小姐想要讓宋城挪用公款來做這件事?”
“嗯。”
“宋城此人狐假虎威,雖然平日裏在梁氏也不低調,但挪用這麽大一筆公款的膽子,應該是沒有的。”
畢竟這要是被查出來,別說是梁氏待不下去,很有可能就是牢獄之災,是經濟犯罪。
“宋瑩瑩要是出事,宋城也沒好日子過,所以宋城會解燃眉之急的。你只需要暗示宋瑩瑩,她可以馬上賣掉房子,來填補宋城這筆錢就好。”
“然後呢?”吳桐知道事情不會這麽簡單的結束。
“然後,你要盯緊宋瑩瑩,無論用什麽手段,要花費多少的錢,都不能讓她把房子賣出去。”
吳桐理清楚了,梁令令這是要下一盤棋。
吳桐:“我明白了,接下來我還需要做什麽?”
“我有想法會立刻通知你。”梁令令微頓後,淺笑的看着吳桐,“這五百萬你不用打給我了,拿去打點吧。”
不是為了錢誰會做這些事?
吳桐和梁令令合作一直以來都很愉快,一是梁令令指令清晰,邏輯也清晰,他只需要按她說的做就好,二是她出手實在是大方,這點無可厚非。
吳桐不會把喜悅擺在臉上,只是點了點頭,輕貓淡寫道:“謝謝梁小姐。”
“合作愉快 。”
“合租愉快。”
吳桐辦事既有效率又很靠譜,不到三天,就告訴她,一切如她所願,資金已經到賬。
空閑時,梁令令朝宋城投去一抹餘光,宋城滿臉煩躁,眉心緊鎖。
在梁令令面前,宋城開始變得眼神閃躲游離,常常不敢直視她的眼。
這給梁令令帶來莫名的愉悅感,故作關懷的問道:“宋副董似乎愁眉不展的樣子,是市場推廣不順利嗎?”
“沒、沒……”宋城左顧右盼,“我可是總部派過來的,梁總只要相信我就好,等到開業的時候,一定是爆棚。”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畢竟五百萬的推廣費不低,希望宋副總好好利用。”
“自然……自然……”
賣不出房子,宋瑩瑩根本籌不到五百萬的現金。
九月十二號,梁令令開始了計劃的第二步。
自從楊家內部關系鬧崩了以後,楊穎欣幾乎是住校不回家,而楊成宇自己在市裏買了個單身公寓,也鮮少回楊家了。
張雪定期去市裏看完楊成宇,一般都在每個周六的下午,做完SPA後,然後在楊成宇公寓和他一起共用晚餐。
這兩年的挫折對楊成宇的打擊挺大的,加上父子關系緊張,楊成宇早就從那個自信滿滿的公子哥,變成不喜交際的沉默男人。
梁令令掐好了時間,确認了楊成宇在家後提着包包,主動出現在了楊成宇的公寓門口。
楊成宇打開門以後表情還是呆愣的。
剛剛他聽到門鈴聲,第一次反應是張雪過來了,于是也懶得看貓眼,直接就開了門。
門口站着梁令令。
這個曾經和他親密無間的女人,雖然在公司偶有見面,但其實已經快兩年沒說過話了。
自從她進了梁氏後,楊成宇早就收回了那些天真的想法,比如這個女人對自己餘情未了,比如這個女人,還是那個單純性子略古怪的小女孩。
他知道她不簡單,并且對自己抱有敵意。
以及,他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楊成宇滿臉都是防備,下意識的把門關得嚴實些,只留下一只手臂的距離,“你來做什麽?”
梁令令伸手按在門框上,避免他直接把門合上,相比較楊成宇的大驚小怪,她顯得淡然很多,面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緒起伏,仿佛之前和他的那些恩恩怨怨以及不愉快都沒有發生過,道:“找你。”
楊成宇覺得自己根本就看不透這個女人,“找我做什麽?我們之間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被打臉那麽多次,他已經很清楚,這個女人來找自己肯定不會是敘舊,追憶往事諸如此類。
那麽就是工作?像之前一樣,想要搶他手裏的重要項目?
他知道她現在被楊宏德扔到了一個被放棄的項目上,可是他現在在梁氏的地位跟她并沒什麽差別,他已經對她造不成什麽威脅。
梁令令又向前走了一步,“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我可以進去說嗎?”
楊成宇緊緊盯着梁令令的臉,不語。
梁令令揚唇笑了笑,調侃道:“怎麽?你一個大男人還怕我不成?”
“你需要的話我可以讓你檢查背包。”梁令令今日穿着一件姜黃色的連衣裙,配着一個米白色的帆布包說話間她将包袋松下一根,露出裏面的物件給他看,“沒有刀子沒有錘子,沒有任何的危險物品。”
楊成宇稍稍打開了些門,面上仍有猶豫和防備,“你到底來找我做什麽?”
梁令令順着他開的這道口子就直接進去了,“跟你有關并且不适合在門口談論的事情。”
越是這樣含糊就越讓人緊張心癢,楊成宇連門都關嚴實就急急忙忙的跟上去,“到底什麽事情,梁令令,你直接說吧。”
梁令令對楊成宇的住處并不感興趣,也沒多做打量,徑直在沙發上落座,将包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楊成宇随之坐在她的對面,緊張兮兮的盯着她。
“楊成宇,過去的那些事情我們就不說了,争論誰對誰錯沒有意義。”梁令令開門見山,“我這次來,是想跟你合作。”
楊成宇自嘲的笑了笑,“我和你之間還有什麽好合作的?或者說,還能合作什麽?”
梁令令從包裏掏出一個文件袋遞給楊成宇,道:“總部派了個副經理給我,叫做宋城,說是總部派過來的,其實是你父親的意思。”
“那跟我有什麽關系?”楊成宇接過文件袋,一臉無法理解的看着梁令令,猜測她是不是從他這套這個副經理的資料,“公司那麽多員工我并不都認識,你說的這個人我就不認識,何況,你要打聽消息應該找總部的人,找我有什麽用?”
難道她以為自己對她還有好感?
別好笑了。
“你打開文件看看,就知道這個人跟你有關。”
楊成宇将信将疑的打開文件袋,雙眼倏地睜大,呼吸一滞。
照片裏是一個年輕女人柔若無骨的靠在一個中年男人懷裏的照片,姿态親昵,兩人之間的關系溢于言表。
這個男人他當然認識,這是他的父親,楊宏德。
楊成宇指間抑制不住地發顫,一張張的翻閱下去,各種他想都不敢想的畫面,全部映入眼簾。
“你慢慢看,如果你懷疑照片的真實性,袋子裏還有錄音筆。”梁令令語氣平淡的像在讀旁白,“各種開房記錄,以及你父親贈予她的資産證明都有。”
“嘩——”
楊成宇揚手,将手裏厚厚一疊照片撒了一地,“夠了,你到底想幹什麽?!來看笑話?!來嘲諷我?!梁令令,我們家到底跟你什麽仇什麽怨?因為你,原本和睦的家人,一年都說不上幾句話,你開心了嗎?你還覺得不夠嗎?!”
震驚憤怒之于,楊成宇只覺得羞愧,他手肘撐在雙膝上,雙手插過發頂抱住自己的頭,不看梁令令一眼。
什麽仇什麽怨?
殺父之仇,悔她一生之怨。
梁令令目光森冷的看着他,“你誤會了,我前面說得很清楚,我是來跟你談合作的。”
以他們之間這樣鬧僵的關系,要是梁令令過來就一副‘我是為了你好,不想你被蒙在鼓裏’的口吻,楊成宇更加不會相信吧。
她也不屑在楊成宇面前裝大度裝善良,不如直接說是合作。
“我和你沒什麽合作好談,你滾,你現在馬上給我滾!我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
梁令令不惱不怒,俯身拿出錄音筆,慢悠悠的播放着楊宏德和宋瑩瑩見面的音頻,道:“我前面跟你提到的,副總經理宋城,就是宋瑩瑩的親哥哥。我心裏清楚你們楊家對我不滿,所以宋城是過來做什麽的,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
“你父親對宋城可比對你這個親生兒子要信任,那個女人在他心裏的地位可想而知。而且楊成宇,你有弟弟了,同父異母的弟弟,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你覺得以後,你的父親會留下什麽給你?”
宋城挪用公款的事情,梁令令并不方便去查,更何況總部那邊不會給她權限,但楊成宇就不一樣了,他畢竟是楊宏德的兒子,之前一直當做接班人來培養的親生兒子。
楊宏德會提防她,卻不會提防自己的兒子。
梁令令不打算跟楊成宇打感情牌,分析利弊,直接告訴楊成宇,他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更有效。
楊成宇并沒有出聲,而房門被人推開了。
伴随着推門聲而來的是張雪由遠及近的聲音,“成宇?在家嗎?你這孩子怎麽回事,怎麽不鎖門呢,萬一來了陌生人可怎麽辦?哎,這地上都是什麽亂糟糟的……”張雪沒來得及去細看地上被楊成宇撒了一地的照片,目光落在沙發上的梁令令身上,“你怎麽在這裏?!”
梁令令沒有半分驚訝,只是靜靜坐在沙發上。
她本來就是知道張雪這個時候會來,是掐好時間來的,自然不會驚訝。
驟然安靜,茶幾上錄音筆的聲音便越發大了起來。
張雪僵硬着脖子循聲看向四周,已經無暇顧及梁令令的存在,聲線微顫,“怎麽回事……成宇,我怎麽好像聽到……你爸爸……”
你爸爸和一個女人的聲音。
陷入自己情緒良久的楊成宇終于回神,瞬間從沙發上彈起,伸手去拿錄音筆,過于激動導致好半天才關掉,試圖安撫道:“沒什麽,媽,你聽錯了。”
楊成宇了解張雪,她既好強又愛面子,雖然到了這把年紀和楊宏德自然不會像年輕夫妻那樣你侬我侬,她更多的重心是放在孩子的身上。
可她絕對接受不了楊宏德外遇出軌并且有了私生子這樣的事情。
他自己反應都這樣大,楊成宇覺得張雪情緒肯定會崩潰。
眼前無神的臉和記憶裏那張刻薄淩厲的臉重疊在一起,梁令令慢悠悠的開口:“阿姨,都是女人,我不希望你被蒙在鼓裏……”
“住嘴!”楊成宇瞪向梁令令,“你不要再說了!”
梁令令欣賞着他們崩潰的情緒,加大音量的說完:“叔叔啊,有別的女人了。叔叔老年得子,也多虧了阿姨這些年一直悉心照料叔叔的身體啊。”
張雪如遭雷擊,梁令令整張臉就像刺目的光,讓她的眼睛生疼生疼的,“你這個賤人!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我要撕了你的嘴!”
血壓瞬間上湧,她差點站不穩身子,晃了晃險些摔倒。
楊成宇一個箭步上前,立刻攬住張雪的雙肩,“媽,媽,你還好嗎?”
被罵的梁令令完全不惱,依舊一派輕松的坐着,仍嫌不夠的補充道:“阿姨可以低頭看看地上的照片,還有桌子上這些資料,還可以把被你兒子關掉的錄音再聽一遍,就知道我有沒有胡說八道了。”
“梁令令,你能不能不要再說了!”楊成宇整個表情管理已經失控,如果不是要扶着張雪,他恨不得上前捂住梁令令的嘴,“算我求你了,好嗎?”
梁令令卻模仿着以前張雪偏心楊穎欣欺負她時的口吻,甚至吐出了熟悉的臺詞,“可我說這些都是為了阿姨好啊,像是阿姨這樣的心性,要是一直被瞞着,等以後這孩子長大了,只怕會更難受吧?”
“阿姨這輩子活的多讓人羨慕啊,要是周圍的人都知道了,就阿姨不知道,背地裏還不知道要怎麽笑話阿姨呢。”
梁令令的一字一句都是大炮,把張雪的心牆轟炸得四分五裂,她掙脫楊成宇,哆嗦着蹲下身子去撿地上的照片,聲音發顫,喃喃自語,“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什麽時候……”
“媽,別看了。”楊成宇蹲在張雪身側試圖阻攔,“別看了,媽,不看了。”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為什麽瞞着我?”
“我沒有,媽,你冷靜點……”
“你爸為什麽這麽對我?!我做錯什麽了?!那個賤女人是誰?!你給我找到她,我一定要讓她後悔!”
梁令令:“對啊,阿姨,你現在該罵的是那個女人。”
“梁令令,這些照片是你拍的嗎?!”張雪蹲在地上,破音道:“我知道你就沒安好心,現在看到我們家這樣,你滿意了嗎?!”
張雪:“成宇,你為什麽一直拉着我?你是不是也站在你爸那邊?楊成宇,媽養你這麽大,你竟然要幫着你爸爸,看別的女人欺負你媽媽嗎?”
“我不會,媽,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吧。”楊成宇不住的安撫着張雪的情緒,“那個女人,我不會放過她的,這一口氣,我一定幫你出,媽,你別擔心。”
聽到這裏,梁令令合上包,站起身來,面對一地的狼藉和情緒崩潰的兩人,她看起來格格不入,“我覺得你們肯定需要單獨聊聊,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資料證據都在這,楊成宇,你如果要合作,記得聯系我。”
說完,梁令令擡腳走向門口。
“梁令令!”楊成宇喚住她,“你打算怎麽合作?”
張雪激動不已,“為什麽要和她合作?!成宇,這個女人一樣蛇蠍心腸,她沒安好心,她就是想獨吞公司,你看不明白嗎?!”
梁令令冷笑,“阿姨說笑了,這原本就是我爸爸的公司,怎麽,你們楊家人管了幾年,就覺得是自己的了?”
“你——”
“先解決宋城吧。”梁令令看向楊成宇,“至于具體怎麽合作,我覺得你還是先安頓好阿姨再來聯系我。”
梁令令說完,再不看兩人一眼,擡腳離開了楊成宇的公寓。
以張雪的個性,接下來楊宏德的日子不會好過。
這下子,楊宏德要對付的可不僅僅是她一個人,還有他的血緣親人,內憂外患,看他能夠怎麽做了。
讓楊成宇張雪去對付楊宏德,對楊宏德的打擊可遠遠比被她攻擊要來得大吧?
想到這梁令令的心情就好得不行,連帶着步伐都生風。
可她心裏也清楚,這些只是剛剛開始而已。
前世她失去的,都要回來了。
爸爸,等我。
這一輩子,我一定會守住梁氏也守住你。
楊成宇當天晚上就聯系了梁令令,在小三和私生子面前,梁令令對于他而言,顯然不是大的威脅。
楊成宇自然是無法容忍宋城的存在的。
梁令令毫不懷疑楊成宇的認真,有楊成宇去拿證據,宋城能待在梁氏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宋城挪用的公款,宋瑩瑩自然是補不上,知道緣由的梁令令沒去過問過半點宋城的活動方案以及進度,哪怕有部門的同事婉轉的暗示梁令令,她也會三言兩語的帶過去。
從來就沒指望過宋城的方案的梁令令,私底下可沒放松半點推廣的進度。
一切算是按照梁令令預想的在發展,但也有超出她計劃的事情發生。
那就是她高估了張雪理智,雖然料到張雪會情緒崩潰,根本咽不下這口氣,但也沒想到張雪會如此的沉不住氣。
雖然楊成宇不住勸的,表示不會輕易放過宋瑩瑩,不用張雪出手,一定會讓宋瑩瑩在A市待不下去,讓張雪依舊像往常那樣購物美容,好好對自己就好。
可張雪哪有那個心情,原本楊宏德不回家,她只會覺得是他工作忙和兩人之間關系僵硬,而現在,只要看不到楊宏德,她就覺得他一定是去宋瑩瑩那了。
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折磨得張雪根本吃不下也睡不着,焦慮和失眠,讓她形容憔悴。
張雪終于受不了的,開始找楊宏德鬧。
這世上哪裏會有不透風的牆,原本不過是楊宏德費盡心力把一切壓下來,而那些知曉內情的人不敢多言罷了。
宋瑩瑩那邊不住被針對恐吓,知道是楊宏德的正室授意以後,委屈兮兮的找楊宏德哭訴,開始吹耳邊風。
宋瑩瑩說的話再加上楊成宇的在總部的動作,楊宏德理所應當的覺得,這一切都是張雪的主意,面對張雪的哭鬧不僅無動于衷,更加沒有好臉色。
九月十七日,這一天,對楊宏德而言,無疑是人生中的黑暗日。
随着楊成宇的調查才發現,宋城挪用公款中飽私囊已經不是第一次,不過是之前數額都不大,又加上有楊宏德這層關系在,知道的人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楊成宇并沒有私下去找楊宏德,讓楊宏德處理宋城,而是在例行的會議上,猛地甩出一切。
楊成宇直逼楊宏德,楊宏德整張臉都黑了,會議室鴉雀無聲,大家都沉默的看着父子倆較勁。
楊宏德回想起宋瑩瑩在自己耳邊說過的種種,只覺得近來一切自己的不順都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楊成宇造成的。
楊宏德雙手緊握成拳,極力保持面上的平靜,“讓人去通知下,今天就給宋城停職。”
“挪用公款僅僅是停職?”楊成宇揚眉看着楊宏德,嘲諷道:“宋城和楊副董是什麽關系?楊副董這麽維護他?”
楊成宇的言下之意已經不言而喻。
“各位董事。”楊成宇面向會議室的衆人,道:“我已經報警了,宋城這是經濟犯罪,對公司造成了重大損失,公司肯定要提起訴訟的。”
衆人點頭,表示認可。
會議結束,在衆人離開後,楊宏德習慣性的拿過手邊的茶杯,揚手就朝楊成宇摔過去。
只是這一次,楊成宇有所防備的躲開了。
“逆子!”楊宏德呼吸劇烈,怒指楊成宇,“你知道宋城是我安排在梁令令面前的眼線嗎?我忙着提防外人,你們倒好,不跟我同心協力也就罷了,一個兩個還來壞我好事!你是被梁令令迷了心智嗎?!我做這些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們?!”
“是為了你新生的寶貝兒子吧!”楊成宇怒目圓瞪,“這一年來你回家幾次?你管過我嗎?”
“你——”
“你只會說我是扶不起爛泥,說我無能!好,這個公司我管不了,我也絕對不會讓你給外面的野種!”
可會議室裏的父子吵架決裂,都僅僅只是楊宏德這黑暗一天的開始。
因為當他走出會議室,受不了這口氣的張雪,直接來了公司,顏面全不顧,鬧得歇斯底裏。
這一鬧,已經不是家庭糾紛了,驚動了當地的新聞媒體,紛湧而至。
A市數一數二的大型企業梁氏的掌權人,不僅外遇有私生子,還将情人的親哥哥安排在公司,構成經濟犯罪。
現在本來就是個網絡高速發達信息爆炸的年代,對于有錢人的生活圈,普通市民往往有着極大的八卦心理。
從上午到下午,不過幾個小時,雖然楊宏德一直在壓消息,對記者們避而不見,但事情的熱度已經極高,各種社交論壇上都是貼子,讨論得熱火朝天。
不知道是誰,還爆出了各種梁令令在楊家生活時,各種受盡委屈排擠的料,大學畢業後進入公司,被丢到一個垃圾項目,完全就是在欺負她,轉發量一下子就高得驚人。
甚至誇張到有許多人抱成團,要聲援梁令令。
梁令令這邊也是堵滿了想要采訪的記者,但相比較楊宏德焦頭爛額,梁令令就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囑咐員工不要放記者進來,依舊該做什麽做什麽。
中間梁令令有接到易筱芊的電話,兩人現在已經是要好的閨蜜。
“令令,你沒事吧?”易筱芊的聲音噼裏啪啦的傳來,“我這邊都好幾個人問你的情況了?你需要幫助嗎?我要不要過來找你?”
第一個來問梁令令情況的不是別人,而是易楚。
自從易楚偶然從易筱芊嘴裏聽到,梁令令有了喜歡的人後,這兩年他和梁令令一直維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那些剛剛萌芽的情緒被他的成熟理智無聲的熄滅。
不是相互的好感,從來都是徒增煩惱。
易楚是個成年人。
“沒事,我很好,你什麽都不用做。”事件女主角反過來安慰着易筱芊,“你不用過來陪我,一會我下班就回家了。”
“可是……可是……”易筱芊口吻猶疑,“令令,你是不是還不知道……”
“嗯?不知道什麽?”
“因為楊宏德的事情,你們公司今天的股票跌了很多。”這些也是易楚告訴她的,說完易筱芊立刻安慰道:“不過令令你別擔心,這肯定有解決方案的,我哥說……”
“沒事。”梁令令打斷易筱芊的喋喋不休,“芊芊,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
“那你還說沒事?!”
“一個上市公司股票漲跌本來就很正常,而且我已經有解決方案了,你別擔心,我這邊全是記者就先不跟你見面了,等我忙完這陣子,我們一起吃飯我好好跟你說。”
聞言,看梁令令言語裏都是自信,易筱芊也不再多說,囑咐了幾句,就挂了電話。
梁令令确實沒有料到事情會發酵得這麽快,但換個角度來想,也不是什麽壞事。
楊宏德這件事,給梁氏帶來了負面的影響,影響到了梁氏的股價,但另一方面,這也是梁令令入手梁氏股份的最佳時候。
梁氏的股份,病床上的梁騰占了百分之二十,楊宏德占了百分之二十,其餘都是股東。
所以,梁氏現在有話語權的人是楊宏德。
但只要梁令令這個時候把那些抛掉的梁氏股票全部入手,以後,她将成為梁氏最大的股東,掌握話語權。
何況,這個負面新聞,一定會讓董事會不滿,楊宏德的處境可想而知。
加上媒體的宣傳,她現在是輿論的倒向方,不僅可以借此機會,讓外界那些關注八卦的人把注意力挪到她十月的開業上,等成功後,整個公司內部的風向也會轉向她。
股票跌了,以後再漲回來就是。
因為門外都是記者,梁令令延遲了一個小時下班,将近七點才直接坐電梯去了停車場。
可就像是年會那次一樣,梁令令剛剛走出電梯,就感受到熟悉的氣息籠罩住自己,林南遠像是等候已久了,徑直拉住她的胳膊,“令令。”
兩人之間已經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她當然知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一雙眸就像是星星般閃爍的看他,“怎麽不上去找我?”
“怕打擾到你工作。”
“那你也應該給我發消息告訴我你來了啊。”梁令令帶着撒嬌的責備,以她對這個男人的了解,他肯定是準點就在這等了。
但其實梁令令這次猜錯了。
鋪天蓋地的新聞,林南遠怎麽會不知道,他的擔心讓他無法好好工作,可是梁令令那邊音訊全無,又讓他很無措,怕自己太過擔心打擾到她的工作。于是四點出頭就過來了。
可這些,他當然不會說給她聽。
他只是認真的打量她的表情,沒看到失落傷心煩悶後才松了口氣,牽住她的手,道:“出口那也蹲了不少的記者,他們也許會認識你的車,所以我開車過來了,坐我的車離開吧。”
梁令令心裏很暖,林南遠總是這樣,可以把所有的事情考慮周到。
只是林南遠不知道的是,梁令令故意晚了一個小時離開并不是為了躲記者,而是讓記者們知道,這個‘受欺負’的梁氏大小姐,不管外面如何紛紛擾擾,可一直在勤勤懇懇的工作。
而且,她還有話對記者們說呢。
梁令令還沒來得及回答林南遠,有三五個混進停車場蹲點的記者激動的圍了過來。
“梁小姐,請問你看今天的新聞了嗎?!對于公司副董出軌的事情你怎麽看?!”
“梁小姐,請問網上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這些你在公司在楊家是否有受到不公的待遇呢?!”
各種問題蜂擁而至,林南遠下意識的擋在梁令令的前面,試圖隔開這些記者,“抱歉,不接受采訪。”
記者的目光落在林南遠的身上,下一秒有所察覺的探尋道:“您是林南遠對嗎?請問您跟梁小姐的關系是……?”
“對于梁氏的事情,林先生都聽說了嗎?與梁小姐有關的傳聞也都是真的嗎?林先生對這些事情怎麽看?”
梁令令按住林南遠的胳膊,從他身後探出頭,眼裏滿滿都是疲憊,像是強撐着一張笑臉,道:“謝謝各位關心,今天忙了一天沒時間看新聞,我們的線下體驗店十月開業,可以的話,我希望大家的注意力在我的工作上而不是私事。”
語罷,梁令令禮貌朝各位記者點了點頭,然後拉着林南遠離開。
這個時候她不需要哭慘,更加不需要去攻擊楊宏德,她只需要展現出她對待梁氏和工作的态度就好。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推廣?
梁令令上了林南遠的車,蹲在外面的記者果然視而不見。
一直到出了公司外的紅綠燈,梁令令坐在副駕駛座側頭看着一臉認真看車的男人,帶着幾分撒嬌的嗔道:“在你眼裏我這麽脆弱嗎?你沒必要跑過來的,我自己可以解決。”
“我沒有質疑你的能力。”林南遠的認真注意着車況,只留給梁令令一個側臉,“哪怕你無堅不摧,我也想保護你。”
她是他唯一的軟肋。
一如梁令令所想,她在停車場短暫的回答,為賣場的開業吸引了大批的關注度。
宋城已經被離職,梁令令順利的展開了對梁氏股份的買入,而楊宏德焦頭爛額,根本無從顧及。
輿論的風向全部轉向了梁令令,楊宏德做為公司的副董事長,因為外遇事件和苛待梁氏千金,形象受損,加上股票一直在持續下跌,董事會已經委婉提出,或許這個時候,楊宏德也該給自己‘放個長假’,淡出公衆的視野,等到輿論風波過去,大家淡忘了這件事,在恢複工作。
可楊宏德心裏很清楚,梁氏這麽大一塊蛋糕,除了梁令令,還有多少人在虎視眈眈,他只要同意了‘休假’,這個假期幾乎不可能會有結束的那一天。
他只有握穩手裏的股份,掌握絕對的話語權,才不會撼動他在梁氏的位置。
楊宏德把主意打到了一直躺在病床上的梁騰身上。
梁騰身上原本是握着梁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出事那年,楊宏德以梁騰‘好兄弟’替他照顧父母女兒的形象,為了迅速在梁氏立足,經過梁騰父母的同意,拿走了百分之十的股份,一躍成為梁氏最大的股東,漸漸坐上了梁氏副董事長的位置。
梁騰出事的時候,梁令令還太小,這些年楊宏德也從來沒有跟她提過,她的父親梁騰身上還握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估計她也記不得。
梁騰若是去世,作為遺産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這些東西自然是梁令令的。
以前楊宏德并擔心這些給了梁令令會怎麽樣,當時她住在楊家,對楊成宇也很依戀,等到梁令令和楊成宇結了婚,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跟給了楊家沒有差別。
可他的如意算盤在兩年前就落空了。
要把梁氏握在手裏,他必須拿到梁騰手裏的股份。
怎麽拿到呢?
如果梁騰‘因病去世’,那些就全部是他的了。
梁氏是楊宏德籌謀了一輩子的目的,他只覺得自己如今被逼到這個位置,已經再也沒有放棄的可能性,于是那一點點的猶豫和掙紮,全部被內心多年的渴望給泯滅。
沒有關系的吧?
反正他也在病床上躺了那麽多年,就算是突然離世,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說不定大家都會覺得這對梁騰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林南遠和梁令令早就布好了局,就等着楊宏德自己踏出這一步。
請君入甕。
這是梁令令計劃的最後一步。
轉眼,十月。
濱西區曾經老舊的賣場,已經搖身一變,變成了電商平臺的線下體驗店,無論是裝修風格還是營業內容全部煥然一新。
開業當天,來的不僅僅是消費者,更聚集着各路媒體,大家都很好奇,這個處在傳聞中卻無比低調的千金大小姐的工作能力到底怎麽樣。
項目很成功,梁令令收獲的不僅僅是公衆對她的認可,更是梁氏董事會對她能力的認可。
第二天的下午,梁令令回了梁氏的總部,徑直去了楊宏德的辦公室。
之前的輿論風波,楊宏德雖然還在副董的位置上,但整個辦公室都是死氣沉沉的。
梁令令一進門就看見楊宏德雙手抵住額頭,撐在辦公桌上,聽到聲響,頭也沒擡,怒道:“我不是說了,讓我安靜一會,不要打擾嗎?”
“副董。”梁令令慢悠悠的喚了聲。
聽到梁令令的聲音,楊宏德身子僵了僵,立刻擡頭看她。
記憶裏的楊宏德一直都是一絲不茍的成功人士形象,眉目裏都是春風得意,可眼前的楊宏德卻滿目疲憊。梁令令眉眼下垂,像是關心的樣子,道:“副董看起來很累,難怪昨天沒有開業現場。”
楊宏德每天緊鎖,已經不再和她說場面話,“你來做什麽?”
“來感謝楊副董當初對我一定能做好這個項目的信任,然後,明天就是董事會,我來準備下資料。”梁令令頓了頓,接着道:“不出意外,明天會議結束我就是梁氏的執行CEO了,楊副董這些日子也累了,好好休息吧。”
示威?
楊宏德冷哼,“梁令令,你現在說這些也太早了。”
梁令令臉上卻是一派雲淡風輕,兀自道:“我給楊副董精心準備了退休禮物,明天一定讓你驚喜。”
“休想!”他有股份的,等到今晚梁騰去世後,明天他就是梁氏最大的股東,“你可以看看明天的董事會,那些股東會聽誰的。”
梁令令無謂的聳肩,轉身離開。
然而第二天,楊宏德卻沒能出席董事會。
因為,比九點半的會議更早到來的,是警察,楊宏德以‘殺人未遂’的罪名在久居的酒店被逮捕。
梁令令毫無意外的成為梁氏的執行CEO。
會議結束後,她走出會議室,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每走一步都像是勝利者的高歌。
她緩慢而有節奏的走到了出事前梁騰的辦公室,努力回想着很多很多年前,她還只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時,梁騰在這間辦公室裏的場景。
她像是走進了時間隧道,讓她恍惚。
她立在落地窗前,看着樓下烏壓壓的人群,全部都是擠在門口的記者。
重生前和重生後的記憶交疊在一起,小時候和長大後的畫面糅雜在一起,過去的這些年,就像是一場夢。
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這一輩子,她想要守住的,她都做到了。
這一天,梁令令過得十分的忙碌,她在下午,就楊宏德‘殺人未遂’入獄事件召開了記者會。
記者會結束,她有所準備的去警局做了筆錄,然後要求見楊宏德一眼。
不到一天的時間,楊宏德卻瞬間老了十歲。
“是你對不對?!”楊宏德一雙眸惡狠狠的盯着梁令令,“這一切都是你設計的!全部都是,我中了你的圈套,你這個惡毒的賤人!”
“噓——”梁令令擡手,做了個‘禁聲’的手勢,“這裏是警局,大呼小叫可不好。”
“你給我滾,我不要見你,你馬上給我滾!”
“不要見我?”梁令令挑眉,譏笑道:“楊宏德,除了我,你以為你還見得到誰?是你那傷心欲絕的回了娘家老婆張雪,還是已經對你失望透頂,雙雙出國了的楊成宇和楊穎欣?”
“亦或者,你覺得你的情人宋瑩瑩還有你那不到一歲的孩子能來見你?”
“閉嘴!”楊宏德胸膛劇烈起伏,“不要再說了,你給我閉嘴!”
“诶,楊叔叔,我是特意來給你送禮物的,你怎麽能這個态度呢?”她加重了‘楊叔叔’三個字發音,諷刺的意味更濃。
“把我送進監獄就是你給我準備的禮物?!”楊宏德這個時候才知道昨天梁令令和他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梁令令搖頭,“不止哦。”
她語氣極輕,楊宏德卻覺得全身的毛發都立起來了。
梁令令從包裏掏出一張薄薄的A4紙,轉過來貼在探視的玻璃窗上給楊宏德看,“這個才是我送你的禮物啊。”
那是一張親子鑒定書。
楊宏德面上的每一塊肉都在發顫,喉嚨發出破碎的音節,“不……不可能……”
“如果你覺得是假的,你想去做多少次鑒定都可以。”梁令令緩緩将鑒定書放下,冷眼看他,“當然,如果你還出得去的話。”
“怎麽樣,楊宏德,為了個不是自己的兒子衆叛親離,一無所有的感覺如何?”
楊宏德卻像是被人抽光了所有的力氣,他頹然的坐在椅子上,巨大的絕望壓得他喘不過氣,他連呼吸都困難。
他想吶喊,想撕爛眼前這張臉,可是就像是有無形的繩索捆綁住了他,讓他動彈不得。
他楊宏德一輩子啊,怎麽就落得這麽個下場?
“為什麽……?”楊宏德發出破碎的音節。
他不懂,他真的不懂,就算是張雪對她不好,可他自問,一直以來,他至少表面上都是對她不錯的。
如果僅僅只是為了公司,她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為什麽會布那麽多的局?
“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罷了。”梁令令沒有做過多的解釋,她站起身來,漠然的看着頹然的楊宏德,重生前的種種浮現以前,“下地獄吧,楊宏德。”
這些糾纏着她的噩夢,終于可以畫上句點。
語罷,她轉身離開。
像是被擠壓到了極限的反彈,楊宏德突然發瘋似乎的起身,想要朝梁令令撲過來,整個人都撞到玻璃上。
身後的聲響再巨大,梁令令也沒有回答,她腰背筆直,像個凱旋而歸的戰士。
梁令令離開警局後直接去了醫院。
知道昨晚楊宏德要下手,林南遠一直都在醫院,他知道梁騰對梁令令而言有多重要,也知道今天梁令令一定很忙,于是他整天都候在醫院。
梁令令到病房的時候,看到林南遠就坐在病房的單人沙發上,電腦擱置在腿上,聽到聲響後,他擡頭看她,墨黑的眼眸裏是無聲的關心,“忙完了?”
他的口吻稀松平淡,就像是無數個夜晚,他沉聲問‘餓了嗎?’随後去廚房給她做飯。
她回想起初遇的那個夏天,那個沙灘,那片海。
那天的陽光像是穿越的時間的縫隙,此刻從他身後傾瀉而來。
梁令令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幸福的輪廓。
她眼眶發熱,就如同那無數個夜晚裏的自己,聞聲應道:“嗯。”
随後,她俯身,握住梁騰的手,“爸爸,他就是林南遠。”
“我和你說過的,我很愛很愛的,那個林南遠。”
梁令令握緊梁騰的手,微微側頭就跌入林南遠炙熱的視線裏,她彎了彎眉眼,“林南遠,我們結婚吧。”
任憑心裏巨浪滔天,林南遠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他看着她,唇角微微上揚,聲音低沉沙啞,“好。”
好。
口吻就像是她問他要不要出去吃飯一個平凡普通。
可是幸福啊,原本就隐匿在追平凡普通的生活裏啊。
餘生,無論她要求什麽,他都只有一句無悔的‘好’。